第二章 郎给的诱惑

　　当浩然打算继续下楼梯上车，将地上的行李包从身前一把甩到肩膀上的时候，却是“刺啦”一声，一个蓝白条纹的庞然大物就那样飘逸的越过楼梯扶手向身后飞去。
　　“啊！”一个女孩儿尖锐的叫声，撕心裂肺；“砰！”的一股沉重的钝响，肆无忌惮。
　　浩然盯着手里仅存的两截儿行李包的拉带儿，大脑瞬间空白。当浩然清醒过来拼命跑下楼梯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打了个机灵。
　　胖胖的女孩，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散落在一旁的杂志在风中独自翻着页，摔脱的手机里传来低低的歌声：“Iheard,thatyourdreamscametrue.”蓝色的编织袋低眉顺眼地挤在角落，像一个做错事独自罚站的孩子；老妈塞进的那个苹果，却是轱辘辘一直滚出了站台，啪嗒掉进了铁轨的枕木上。
　　在围观人群嘈杂的交谈声中，浩然快步地跑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轻轻地揽住姑娘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姑娘直起身，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却略带寒酸的青年，抖动的睫毛上挂满泪花，还是不由得呆滞了几秒钟，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羞愧，脸颊上泛起一抹红霞。
　　浩然心里除了自责和羞愧，平白多了一丝心疼，忍不住拿掉缠在姑娘头上的耳机线，顺便理了一下姑娘凌乱的头发。
　　“对、对不起！你没、没事吧？”浩然着实心里发虚。姑娘还是没有说话，呆呆的大眼睛里开始涌上一丝愤怒。
　　“是我的不对。不过、不过那编织袋太不结实了，我一甩拉带断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浩然开始下意识地反复解释，如果这姑娘心术不正想要讹人，哥这下半辈子算是交代在这儿了。
　　抬手不打笑脸人，浩然那委屈的模样终于还是让姑娘破涕为笑。
　　“你紧张个屁！你以为我会讹你啊？！我腰椎摔折了，你先拿三万吧。”还没等浩然反应，姑娘绷不住还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看你那小样！”
　　姑娘自顾自的站起来，开始收拾散落在地的物品。浩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你，你有没有摔伤啊？我扶你去看看，还有，车没耽误吧？”
　　姑娘将捡起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背上的双肩包，莞尔一笑：“没事，好着呢，逗你的！”浩然瞥见姑娘手心一道触目的殷红，忍不住捡起角落的行李包，一把拉住姑娘的胳膊：“你手划伤了。”
　　姑娘就这样被浩然拽着，在洗手间把手上的伤口洗净，苦于没有酒精消毒，转眼浩然已经从包里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姑娘贴上。一切收拾妥当，浩然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要上车，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大家伙竟然还是一动不动。
　　“这是到D市的火车吗？怎么还不开？”
　　“是啊，这该死的火车百年不遇的晚发半小时，害我被砸。咦，你也去D市啊？”
　　“嗯，我是去上大学，理工大。”
　　“呀，我也是哎，咱俩还是校友呢。”姑娘此刻的兴奋，显然远远超过了被砸的郁闷。
　　“是嘛，你也是新生？”
　　“YES，YES，我是旅游系的，苏倩。你好啊，同学！”姑娘大度地伸出了右手。
　　“啊，我叫刘浩然，化工系。”浩然伸出右手，蜻蜓点水式的一握，便迅速抽回了胳膊。
　　一切重回平静，浩然主动接过了苏倩的双肩包，俩人终于哆哆嗦嗦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苏倩对浩然的关怀倒是接受的理所当然，一边走着小嘴一边嘟囔：“浩然，浩然，浩然正气……”
　　让浩然意外的是，苏倩陶醉在这突如其来而又上天注定的缘分中不亦乐乎，借口需要照顾和别人换了座位，死死地赖在浩然身边。
　　浩然虽然不能欣然接受却也不置可否，离家的愁绪却是实实在在的在俩人欢快的聊天中渐行渐远。苏倩打了几个哈欠沉沉睡去，一不小心头还靠在浩然的肩膀上，浩然下意识躲了一下，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苏倩沉睡的脑袋在空气里啄了一下小米，一下醒了过来，看了一眼浩然不由得撅起了嘴，转而又挺了挺身子，靠在座位上闭上了双眸。
　　过道里塞满各色人等，就像床下堆满凌乱的鞋子。
　　入口处进来一个大叔，自顾自的放下和浩然一样的行李包，一把坐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北京二锅头，手上把着一袋鸡爪子，一边和周围的人唠着闲嗑，一边毫不做作的将手上的骨头甩的到处都是。
　　熟稔的动作，颇有内涵的话语，显示着这个打工流浪的汉子独有的生活智慧。有故事的人从来都不会被这个社会抛弃，哪怕他把鸡爪子的骨头抛得满世界都是。
　　从厕所出来，车厢的人们已经随着夜晚的降临逐渐沉沉睡去，浩然的双脚从过道上一个个沉睡的脸庞抑或肩膀上划过。轻轻坐下，浩然觉得自己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终于还是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在车厢弥漫的酒气、有节奏的鼾声和打牌的吆喝声中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浩然醒来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身边的小胖妞还在梦乡中久久不能自拔，看来这小家伙从长沙过来是遭了罪了，不过谁叫你不早早打算，没买到卧铺算你活该。浩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赶忙下意识捂上了嘴。
　　浩然在洗漱间偷偷将鞋子上早已干硬的泥斑洗刷干净，看着那黄褐色的水流打着漩涡消失不见，他才发现，故乡的灯火早已在千里之外。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苏倩终于睁开了双眼。
　　“嘿，你倒是个勤快的孩子！”
　　“你以为谁都跟你这猪似的！”
　　“你说谁？你才是猪！你是一大早起来就乱嚷嚷的猪。”
　　“谁打呼噜说谁！”
　　看着苏倩着急嘟起来的嘴，浩然不置可否：“快到站了，准备准备下车啦。”
　　下车，两个人并肩走在出站的石板路上。东方一抹朝霞淡淡地打进来，苏倩忍不住内心的兴奋，大声喊了一句：“理工大，我来啦！”
　　苏倩那个啦字拖得很长，浩然一步从出站口跨进外边的阳光里，忽然觉得是梦里无数次看到的阴阳两界。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俩人就看到接新生的大巴，浩然从行李包里翻出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走了过去。一个陌生的师哥接过他的行李包，还没忘了打趣：“我说同学，看来你这一程真是命途多舛啊！”
　　大巴沿着城市里的河一路摇摇曳曳地开过去，浩然盯着那一抹灵动的水面，就沉浸在童年的回忆里再也浮不上来，身旁的聒噪他听不见。
　　车在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停下的时候，浩然才发觉自己连校门口是什么样子都没注意，下车后几位师哥师姐带着新生们去各系报到处，苏倩才想起来和浩然要电话。
　　“不好意思，我没电话。”
　　“企鹅呢？”
　　“企鹅？那肯定在南极呢……”
　　“……”
　　苏倩对浩然的回答彻底无语，只好甩了一句：“好吧，有时间我去化院找你玩哈。”只好跟着身旁等待的师哥悻悻离去。看着苏倩一蹦一跳地走远，浩然从师哥手里接过行李：“谢谢你了，师哥，我自己去报道吧。”
　　“好吧，化工院报到处在那里。”
　　浩然抱着行李包颤巍巍地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体面发型新潮的男生在和报到处办入学手续的师姐理论。
　　“姐姐，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嘛，过两天就有了！”男生情绪开始慢慢激动，嗓音越来越高。
　　“同学啊，不交齐学费，生活用品没法领，要拿着票据去内务处的。”
　　“笑话，难道我还会赖掉！”
　　面对男生的愤慨，师姐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好了，同学你先想想办法吧。化工院化工专业的新生，还有没有啊，过来报道！”
　　浩然轻轻上前，填完表格，划了学费，就有师哥要带他先去宿舍安顿。
　　虽然只装了一床被子和几件衣服，师哥抱着浩然的行李爬到四楼还是有些气喘：“同学，化工专业就在这楼，你看看表格上你们班是哪些，然后自己随意选一个就好。”
　　浩然连连道谢，送走了师哥，看了一眼表格，就抱着行李往417宿舍走去，他喜欢7这个数字。刚要迈进门的时候，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哥们，等一下！”
　　浩然回头，原来是刚才和师姐理论的那个新生，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
　　“同学，以后就一个寝室的兄弟了哈，我叫王慧卿。”看着还在愣神的帅哥，王慧卿抖了抖手上提着的褐色行李箱，“帅哥，进去呗。怎么样，床位，你先选？”
　　浩然下意识轻轻点了点头：“进吧。”
　　惠卿大手一挥就向寝室跨去。忽然一股劲风，原本敞开的蓝色的钢制门就带着惊人的气势转了过来，就在即将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惠卿才感觉情势不妙，大喊了一声，脚下却不敢松懈，往后一步险些撞在浩然的脸上。浩然眼疾手快，千钧一发之际，将怀里的行李包扔了过去，门在撞到柔软的编织袋后终于轻轻地弹了回去。
　　“你有病啊！没看见有人进来了吗？！”劫后余生，惠卿把行李箱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愤怒地咆哮着。一转身看到左边的哥们，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正在“咣咣”踹着床板发泄。
　　浩然眼看情形不妙，把地上的行李包拎到门边的床板上，转过身来拍了拍壮汉的肩膀：“哥们，你这才入校，谁得罪你了？”
　　“不好意思啊，哥们，要是你睡觉从床上掉下来，你也不会太爽。”伟岸的身躯淡淡地说道，忽然有了一丝委屈。看着壮汉委屈的样子，浩然瞬间岔气，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终于还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就你这身板，还要睡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