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五节 婚变
作品名称:矿山岁月 作者:渭北儒生 发布时间:2025-07-11 13:38:04 字数:5737
人性在这里彻底展现,什么情与爱,在这里如此脆弱。昨天还是甜言蜜语,今天就是永恒的背叛。经历多年的工伤事故,这里衍生出一个特殊的群体。曾经的纯真,男欢女爱的方式已成昨日黄花。为这个世间的人们而叹息!虽说是背叛,也是一种无奈。有些是对自己的诺言无法履行,而有些则是人性丑恶和善良的体现。矿工们在这里卑微地活着,在地下世界挥汗如雨,衣着褴褛,从事着危险的采煤工作。恶劣的环境已经让他们变得麻木,每天重复着昨日的工作,铁锨和镐头是他们亲密的战友,他们在这里辛勤劳作。工友们有着奇特的情感,这些粗犷的汉子,说话虽然粗鲁,但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能为他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师父为徒弟,能把生的希望留给后来者。在这里也形成了独特的“生态圈”,不以地域划分,而以传承划分,以命相救、临终托孤,在一起工作过的工友,都产生了深厚感情。
这里酒文化盛行,凡是来这里的人没有不喝酒的。升井以后,洗完澡回家或回到自己的住所,总会小酌一下来缓解井下工作的疲乏,喝酒也能除去因地下工作而沾染在身上的湿气,增加身体的阳气,让人感觉百毒不侵。就是这些劣质的烈酒,让矿工们有了精气神,每次上班都能满血复活。
这里是男人的世界,也是跟随矿工来到这里的女人的世界。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生活习俗不同,价值观不同,各种矛盾在这里开始碰撞,演绎着他们的故事。矿工的遇难让家属承受失去亲人的离殇之痛,后山成为客死异乡者的埋葬地。
矿工的家属成为寡妇,形成一个特殊群体。她们在矿区艰难地养育着下一代,面对闲言碎语,依然坚强地活着,孩子就是她们的希望。事故频发,人人自危,百万吨生产任务,死亡指标为三人。大家见多了生死离别,面对死亡和伤残,以及狭长的矿井大巷——那是他们亲人走过的地方,心中满是感慨。
父母教育矿二代要在矿上通过自身努力走出困境,摆脱父辈的命运,在生产工艺方面不断改进,不能因为提升产量而让死亡率不断攀升。
经历这些,韩启方和蓝光他们分别在老家完成了人生大事,两对恋人也终于修成正果。豆小琴暂时留在寿县老家。李小夏和韩启方结完婚,经家人同意,小两口一起来到了矿上。李小夏看到了韩启方在这里依山而建的小院,也和邻居赵大头一家四口见了面。虽说他们不再在一起工作,但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班长赵大头有时会邀请韩启方到家里做客喝酒,韩启方还会教小孩子识字,平时的走动让两家的交情日益深厚,赵大头一家平时也照看着韩启方留在这里的小院。
当赵大头看到韩启方的小院冒起了烟火,心里觉得奇怪。谁会在这里呢?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他脑海里打转,却又不好问。平时韩启方都住在单身宿舍,只是把小院收拾好,买了些生活用品。赵大头没事的时候下班路过,会叫上韩启方到家里坐坐。
回到家里,他也和妻子秀莲说起此事,秀莲也一头雾水,说:“老赵,没见小韩说呀!只知道他在老家定了媳妇,结没结就不知道,这么大的事这臭小子也不见给你这个老哥说一声。”赵大头说:“小韩说他要回家一趟,我也没深想。是不是这娃把婚结了,这些都只是猜测,我也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不行,下午咱俩过去看看,问个究竟。”就这样,他们在家里等着,一边收拾着小院,一边看着两个孩子在院里玩耍。
赵大头三十多岁,老婆秀莲来矿上一段时间后,放心不下老家的孩子,就回去了一趟,把小女儿赵菊接到矿上生活,从此告别了原有的生活状态。小院也有了些生机,韩启方隔三差五就来教两个孩子识字,让他们学些启蒙知识,扮演着家庭教师的角色。两个孩子也喜欢和韩启方在一起学习,他还会时不时地把报纸拿回来,给两个娃读适合他们听的小文章。两家的关系很融洽,赵大头不信韩启方有事不给他这个老班长说一声。
就这样,到了下午吃完饭,赵大头就带着孩子来到韩启方的院子,在外面用浓重的陕北方言喊道:“小韩,在家没?”此时,李小夏正在院里收拾吃完饭的盘碗筷,韩启方正在看带回来的文件,刚打开。听到外面有人喊他,就应了一句:“在家呢,赶紧屋里坐。”赵大头一家四口走进了小院,原本宽敞的小院,一下子来了六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韩启方赶紧招呼:“小夏,赶紧过来,赵哥和嫂子过来了。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老班长,在矿上没少照顾我。”收拾完家务的李小夏,也闻声过来,赶紧打招呼。
两家人聚在院子里,原本精致的二人之家顿时显得有些局促。赵大头站在一边一个劲地傻笑,秀莲也打趣着这小两口。此时,为了打开僵局,韩启方说:“我和小夏才来矿上,有些事还没安排好,等过两天就请哥嫂过来吃个团圆饭,部门的事也多,等这几天忙过去了,把以前的老兄弟们也叫过来热闹一下。小夏才来,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我上班去了,嫂子多过来走动走动。”接着,他叫过李小夏说,“赵哥和秀莲嫂子就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生活上有啥不明白的,多问问秀莲嫂子,矿上的是非少参与,免得惹上无妄之灾。”
这下秀莲才算气顺了,赵大头赶忙说:“我就给你说吧!我兄弟怎么会把他哥忘了,人家才到一个新单位,各种事情还没理顺呢。你看平时他对咱俩娃娃多好,小菊和小川跟着小韩识字呢!以后可不能像他老爹一样是个睁眼瞎。”韩启方说:“哥嫂,过段时间咱矿上就有小学了,到时让两娃先上学,回来有啥不会的可以过来找我,我可以辅导他俩。”秀莲说:“真好,要是这样,我们家里就有奔头了。”
赵大头突然默不作声地哭了,韩启方两口子有点懵,问道:“赵哥,这是咋了!”这时赵大头才缓缓说道:“我家是陕北绥德县义和公社的,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是光棍赵老汉收留了我。十五六岁时赵老汉死了,公社没办法,正好矿上招工,我就下来了。你嫂子是我上任班长的表妹,就像咱俩这关系。前些年,她在井下冒顶事故中去世了。七零年矿上闹革命,一帮是造反派,一帮是保皇派,就连现在出身不好的,也受到波及。所以,我高兴你成家了,但又担心,想让你媳妇在家少出门,话说得不对可是要出人命的。”
李小夏说:“哥嫂,我和启方没成家之前,我爸走得早,是我妈拉扯着我们姊妹四个,在农村也是一样不容易。”赵大头说:“尽量离矿难家属远些,这里有品行好的,也有品行差的,你嫂子来的时间长,经常听到他们这些人的议论。特别是小韩现在在机关工作,平时方方面面都要注意。”两个孩子一时插不上嘴,只能撇撇嘴,坐在小院的小凳子上,看着大人说话。就这样,夜深了,赵大头两口子告别了韩启方,回到自己的住处。
经历人生中的劫难后,小老虎(李武)、孙照毅、田四五、班冯毅在矿上工作快两年了,当时正好是1973年,他们看到韩启方和蓝光脱离一线进入机关,而自己还在一线工作,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工作。看到了太多伤亡事故,以及对待矿工的后续问题的冷漠,让他们有了想回家的念头。下班的乐趣,就是四人一起找工友喝酒。他们工作之余和工友们闲聊时,听工友八卦说矿上某领导做事没有原则,猪狗不如,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向矿工家属下手。本是当作一个荤段子在听,也没太当回事。而李姓工友,却是绘声绘色地讲述包括每个细节,这四人越想越生气,想着自己的处境,觉得矿工本是一群可怜人,在这里谋生,抛家撇业来到这里,想要开创属于他们的新生活。
小老虎(李武)是个比较爱热闹的人,整天到人多的地方晃悠,听到了矿上的好多八卦新闻,常常是张家长李家短的绯闻。其中就有关于安监科安某人的事,他身为领导,利用自己的权势,胁迫矿工家属发生性关系;还都是避开矿工在家的时间,家属不从就用矿工在井下的安全来威胁,逼其就范以满足他的淫欲。家属实在忍无可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丈夫。这位西北汉子性格刚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无法忍受。没想到自己在井下拼命,还是熟人竟然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欺负自己的家属。他一气之下,跑到陈玉顺书记办公室门前跪下,啥话都不说。
恰巧当天陈玉顺书记正要回办公室办公,看到一个汉子跪在自己门口,不知为何。当这个汉子看到陈书记,就慌忙地说:“我是咱矿上的工人,受了委屈想找书记诉说一下。”陈书记考虑到影响,赶紧把人让进办公室,关上门,严肃地说:“你这个同志,有啥问题?值得一个八尺汉子跪在别人门口,有多大的委屈你说,组织一定给你做主。”于是这名矿工就把安监科的安某人,如何趁自己不在家胁迫家属与他发生不正当关系,一次不行还三番五次胁迫,只为了让他安心在井下工作的事说了出来。
陈书记听了这名矿工的哭诉,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自己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虽然在运动中受到过冲击,但为了国家建设,一直守着矿山,为了多出煤绞尽脑汁,克服一切困难,不能让国家的工业缺血。一切政策都向一线倾斜,服务一线,却在各环节中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这简直是动摇军心,绝对不能轻饶,一定要让一线的工人安心工作,减少伤亡,降本增效。陈书记安慰了这名梁姓矿工,说:“你既然反映到我这里,你放心,我是咱们矿的负责人,老哥在这里给你道歉了,是我对中层的管教不严,才让他们伤害了我们的矿工兄弟。你先回去,我和矿长先开个碰头会,看看如何解决你的事情。”
就这样,安抚住这名梁姓矿工让其先回去等消息,随即陈书记给矿长冯茂才打过去电话,简短地说:“老冯呀,在忙吗?这个时候方便说话不?”电话那头传来冯茂才矿长笑着说:“老哥,啥事那么严肃,让人有些不适应。”陈书记说:“你先来我办公室,咱哥俩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目前矿上还是有些不太平呀!有些人有点不安分。”冯矿长说:“老哥,不说了,我一会到你办公室,咱哥俩商量着来,你等着我。”说完挂了电话。
不一会,冯矿长风尘仆仆地来到陈书记的办公室。他敲了敲事先约定好的两长一短的敲门声,特殊时期,因之前七零年的事情,大家变得更加谨慎。当陈书记听到熟悉的敲门声,急切地打开门,把冯矿长迎进门,然后顺便关上了门。接着就把梁姓矿工的遭遇,向自己的生死兄弟诉说了一遍。谈到安某人时,两人有些激动,因为这是个靠造反起家的另类中层,有点像闯王进京的将领,仗着有点战功就忘乎所以。安某人起初也是一名煤矿工人,是建矿之初的老矿工,后来文革开始,他无意识地参加了造反派,因工作“突出”当上了安监科长,就开始膨胀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自己的同乡和同年工友也是非打即骂,非常跋扈嚣张。要说这位梁姓矿工,和他还有点老乡关系,出现这种事也绝非偶然。陈书记和冯矿长两个人,在办公室分析着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思考着如何铲除这个毒瘤,保护好矿工及家属的合法权益。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先把几个副书记和副矿长叫过来开个碰头会,商讨如何团结矿上可以团结的力量,稳定一线职工,让大家全心全意投入工作。
就这样,谋划开始了。为了避免派系之争,由副书记刘正清牵头,从各单位抽调人员成立临时调查小组,十五人的小组很快成立,蓝光和韩启方也在名单之中,他们开始秘密调查安某人在矿上所做的天怒人怨的事。随着调查的深入,整理出来的资料让人触目惊心,这个人竟然坏到如此境地,如果不是梁姓矿工举报,不知这个作恶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被揭露出来。时间在推进,涉及的人和事越来越多,包括骚扰遇难矿工家属十多名,还打击报复,让一名矿工不得不离开矿山远走他乡。
在这次走访调查中,蓝光和韩启方表现突出,整理材料、走访群众,显示出他们过硬的素养和办事的条理性,各方势力也开始对这两个新人关注起来。刘正清把八十五个人分成五组,每组三个人,各有小组长,独立走访,互不干扰,走访完毕后由小组长统一把汇总的资料交给刘正清。再由副书记刘正清统一汇总,交党委会讨论是否移交公安。
正好下午没事,韩启方约蓝光、小老虎(李武)、孙照毅、田四五、班冯毅来自己家小院小聚一下,他们既是挚友,又是韩启方曾经的部下。李小夏看到来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他们有说有笑地朝着自己家走来。
当大家见到李小夏时,异口同声地说:“老韩,你老婆太漂亮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里除了蓝光,我们兄弟四个目前还是在一线工作,住的地方和井下工作面,那长长的大巷,就是连接我们回‘阳间’的通道,每次下班都觉得自己像是捡回了一条命。回农村也不容易呀,每天也是起早贪黑挣工分,一年到头一家老小也吃不上个饱饭,我们在这里还能贴补点家用,觉得也值了,希望家里人能理解我们。”李小夏看着大家说:“你们都是我家启方的兄弟,以后见了我也不要客气,叫我嫂子就行。”小老虎李武比较嘴贫,说:“那就看嫂子怎么招待我们兄弟了。”韩启方笑着说:“李武你个小家伙,见了以后叫姐,以后你就是娃他舅。”孙照毅说:“蓝光,你也是我们曾经的领导,在家结婚了也不说,要不是豆小军说,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你的保密工作做得也不错呀!”
几个工友拿着在市场买的散酒和下酒菜,很快摆上小桌,六个人坐在一起,聊起了最近的工作及矿上发生的事,李小夏在厨房忙碌着,给大家下了一锅捞面犒劳大家。喝酒当中,李武说:“最近我听老工人说,安监科的安科长,欺负了他同年工的老婆。据说那人姓梁,在矿上都抬不起头来,太憋屈了。那姓安的太不是东西了,还专挑自己人下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蓝光和韩启方马上警觉起来,也慢条斯理地引导大家说起此事。最终坐实了安某人的恶行,田四五和冯毅说:“那家伙是我们区队的,好像在通维班工作,叫梁永利,人倒不坏,就是交友不慎,引狼入室。”
李小夏和蓝光、韩启方也表示同意他们的观点,认为以后在交友方面确实需要慎重。当大家都吃好喝好离开后,李小夏说:“那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这样做他还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吗?”韩启方说:“他长不了几天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报应了。我和蓝光都在走访小组调查此事呢。”
这件事情在矿上造成了恶劣影响,通过刘正清牵头走访,很快就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把安某人的材料汇总好交到陈玉顺书记那里,经过领导班子碰头会,大家一致同意,把这件事定性为“316流氓恶性事件”上报,并定在四月份安全调度会上,开个大型会议,邀请军代表参加。在会议中汇报矿上获得全国劳模申报资格,经过大家商议,确定梁缙云于本年6月10日,在西安丈八沟宾馆接受周恩来总理亲切接见,作为矿采煤工人先进代表。会议期间宣读处理决定,开除安某人的党内外职务,移交同城公安局,这一举措有力地打击了矿上一些不利于安全生产的投机分子。这样处理此事,也尽量避免引起各方势力的不满。安某人的事情引起了各方关注,因其性质恶劣,无人愿意为他说话,最后他被判处枪决,这件事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家属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