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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四节 不安定因素的蔓延

作品名称:矿山岁月      作者:渭北儒生      发布时间:2025-07-07 10:28:12      字数:6958

  经历了418冒顶事故,鳌背矿的采区人事调整也在不动声色下进行着。通过这次事故,矿山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由于矿工工作条件不断改善,新老接替呈现出蒸蒸日上的态势。70年代参加工作的工人成为老师傅,其中部分人通过工作表现走上领导岗位;一些工作能力突出的新工人,则被当作骨干进行重点培养。
  早已习惯了的矿工家属们,每日都在祈祷家人的平安回归。在那些简陋的住所里,她们精心准备家人喜欢的吃食,以缓解一天劳作的疲乏。矿山事故成了她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危机与人生的机会或许并存——从生产工艺到工作习惯,这些经历影响了一批人。对某些人而言或许是劫数,但对有准备的人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蓝光、张强、韩启方、李国栋、郑虎任,这几个当初的农家子弟,经历了这些事后逐渐成长起来。
  蓝光被工会看中,最终从采五区办公室调离,以干部身份开启了新生活;韩启方曾想考教师,但经历半年多准备后因竞争激烈落榜。沉寂一段时间后,他被鳌背矿的治安科看中,离开了采二区,从此告别了井下生活;张强、李国栋、郑虎任则因踏实肯干,在区队中成为各单位业务骨干。
  曾经来矿的工人们,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走的走、伤的伤,留下来的也大多被现实打败,不得已而留下。
  此时,蓝光和豆小琴在寿县老家见了双方父母,确定关系后不久便成婚,开始了自己的生活;韩启方也把妻子接到矿上生活,但日子依然清贫。
  蓝光和韩启方虽已离开曾经的工作岗位,但他们深刻体会到煤矿工作的残酷性,矿工们承受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们前所未有地不安。
  418冒顶事故发生后,矿区的天空依然湛蓝,家属们仍是那些熟悉的家属。直到8点上井归家的人陆续吃上饭,那些未归家的家属却心急如焚——她们坐立不安,担心自己的亲人迟迟不归。右眼一直跳动的预感让她们惴惴不安,采二区办公室人流涌动。矿上为稳定局面暂时封锁了消息,现场沉闷压抑。
  救护人员争分夺秒地用简陋仪器挖掘冒顶工作面,在黄金24小时内,他们徒手搬开每一块矸石,生怕伤到工友。当看到人的四肢时,救护人员更加小心翼翼。挖出第一个人时,对方重获生机,呼吸的可贵让一名工友忍不住嚎啕大哭——此时的情绪无人能懂。检查无碍后,这名工友加入救援队伍。
  浅层的人员五人被挖出,状态与第一个人相似。当救护人员稍感庆幸时,情况却急转直下:第六个人被挖出时仍有呼吸,但满脸血渍、呼吸微弱,现场气氛骤然紧张。随后挖出的三人状态不容乐观,救护人员将他们移出后继续投入救援,再挖出的人已失去生命特征。
  这次事故中,有人有惊无险,有人重伤,也有人永远告别了家人。二班班长李秀峰在现场痛哭失声——跟他一起上早班的既有老工人,也有新工人,如今却全军覆没。他该如何向家属交代?伤痛与悔恨让他麻木,跟随救护人员离开事故面后,后续班组开始善后。
  为稳定生还矿工情绪,他们被隔离在招待所等候调查结果。最终统计显示:5人受惊吓无损伤,4人重伤,3人死亡。事故原因是进入工作面后未及时发现顶部松垮迹象,为追求产量忽视周围情况,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和严重损失。
  418冒顶事故发生前三天,采二区的老周头蹲在井口抽烟,烟锅子在青石板上磕得咚咚响。“这顶板最近不对劲。”他用指甲掐了掐掌心的老茧,“昨天支护时,锚杆钻机卡了三次——往年可没这事儿。”话音未落,班长李秀峰扛着风镐路过,拍了拍他肩膀:“老伙计,您老就爱操心。矿上不是刚评了咱们‘安全生产先进’,放心干,月底多发两斤粮票。”
  老周头没接话。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旧矿务局当学徒时,师傅攥着他的手说:“井下无小事,顶板松一寸,命就悬一寸。”可这些年,矿上的指标越压越重,采煤队从“月进百米”提到“月进一百五十米”,支护工的锚杆从“每米三根”减到“每米两根”。昨天收工时,他亲眼见新工人小栓为了赶进度,把最后一根顶梁柱斜着打进松动的岩层里。当时他想吼两句,可小栓吐了吐舌头:“周叔,李班长说了,今天多割半刀煤,明天早班就能歇半天。”
  4月18日清晨,李秀峰带着班组下井时,老周头特意追出来,往他怀里塞了个煮鸡蛋:“小李,今天你媳妇不是要去医院看娃,早点升井,别贪产量。”李秀峰咧嘴笑:“叔,您就盼着我出事呢?”老周头没说话,转身时咳嗽得直捶背——他知道,这声咳嗽里藏着多少矿工的命。
  事故发生在中班11点15分。
  掘进机刚推进到37号煤层,顶板突然发出“咔啦”一声闷响,像谁在地下撕开了道口子。打眼工二狗子的钻杆“当啷”掉在地上,岩粉劈头盖脸砸下来。“顶板!顶板要冒!”有人喊了一嗓子,巷道里的矿灯晃成一团。
  李秀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老周头的话,抄起矿灯就往最里头跑——那里有五个新工人,刚支护到一半。“都卧倒!往巷道窄处躲!”他吼着,把最近的学徒小海拽进风筒后面。第一块矸石砸下来时,他护着小海的脑袋,左肩传来火辣辣的疼——是块带棱的煤矸石,划开了皮肤。
  地面的警报响了。矿调度室里,王福通抓起电话,声音发颤:“采二区37号面冒顶,被困七人!”他抓起安全帽往外跑,撞翻了桌上的搪瓷缸,里面的茶水泼在“安全生产月”的标语上,“全”字的最后一竖晕成一道模糊的线。
  救护队队长老陈带着十二名队员下井时,巷道里已经积了半米厚的浮煤。探照灯扫过,能看到顶板裂缝里渗出的水珠,像眼泪似的往下淌。“注意瓦斯!”老陈喊,“先给受困点送风!”风机嗡嗡响起来,可粉尘还是呛得人睁不开眼。
  挖到第三个小时,找到了第一个幸存者。是个十六岁的小学徒,胳膊被压得变形,却还攥着半块压缩饼干。“叔……给我妈带个话。”他疼得直抽气,“我攒了三个月粮票,够她换半袋白面。”
  第六个小时,挖到李秀峰。他被埋在最里面,左腿被两块大石头死死压住。救护队员用千斤顶撑开石缝时,他突然笑了:“我就说……老周头的鸡蛋……不能白吃。”
  最后一个被救的是小海。当医护人员扒开他脸上的煤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孩子才十七岁,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始终没哭出声。
  事故后的第七天,矿上的大喇叭响了:“全体职工家属请注意,今日下午两点在俱乐部召开追悼会……”
  李秀峰的媳妇抱着刚满三岁的小女儿站在最前排。她头发乱蓬蓬的,怀里还揣着半凉的小米粥——这是李秀峰出事前一天答应给她煮的。“他总说我熬的粥太稀,”她抹着泪,“说等发了奖金,给我买个铝锅,熬稠的。”小女儿揪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是不是躲猫猫去了?”
  再说李秀峰——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工人业务能力出色,工作一向踏实,从未犯过原则性错误。但这次班次中,他因忽视顶板检查、未排查到位,差点让全班遇难。若非埋藏较浅、抢救及时,自己恐怕也难逃厄运。隔离一天后,他回到家中见到妻儿,悲喜交加:妻子以为他已遇难,上小学的孩子几天没上学,以为父亲与自己天人永别,连上学都提不起精神。短短几天,李秀峰消瘦许多,妻子心疼不已。
  经组织研究,鉴于李秀峰当前状态,他被调离原岗位,前往下属单位红土水厂工作。调令下达当日便须报到。妥善安排妻儿后,他前往红土水厂报到,开启了新生活。
  418事故矿上也在陆续处理过程中,毕竟重伤4个,死亡3个,后续处理起来也是比较麻烦。在工作中的蓝光和韩启方,像往常一样忙碌着自己的分管工作,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矿上伤亡处理小组由于418冒顶事故中,重伤4人死亡3人,顿时有点忙不开了,紧急抽调蓝光和韩启方到领导小组报到。
  重伤的四人已分出三个小组,准备出发前需了解事发地风俗,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三组中既有派遣工、协议工,也有尚未转正的合同工,赔偿标准各不相同。如何学习政策并安抚矿工家属,小组煞费苦心,临时抽调各部门政策水平较高的行政人员处理此事。
  蓝光被分到最后一组(重伤处理组),同组的还有邻近公社渠子的一个工友,比他们晚一年招工。看到小老乡上班不久便遭此变故,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禁想到自己的未来。韩启方被分到事故伤亡组,他也是回礼县且为临近公社的工友,家在昭陵公社,和自己还是同一车皮拉来的兄弟。韩启方此时也一阵神伤,想到自己从未到过一线工作现场,看到此景内心不禁一阵后怕——在煤矿工作,谁都难逃这条路。当下环境和现实情况让这些“出门人”明知前路艰险,仍毅然决然坚守,用无私之心减少家人的生活艰难。他们展现了这群人的铁骨柔情:对妻儿的柔情、对父母的忠义、面对困难的铁骨铮铮,一群真汉子。
  此次负责人是劳人部干事王福通,众人相互认识后开始分派工作。一组、三组人员熟悉任务后,次日清晨出发。伤者回归故里,亡者魂归故里,虽都是“回归”,困境却大不相同。亡者家人伤心一段时间后,生者还要为活人活着;丧失劳动能力的矿工,要面对兄弟姐妹的冷眼、漠视,父母健在却有心无力,只能默默流泪看着亲人,直到生活不下去、失去勇气,不愿拖累家人走上绝路。父母只能长叹“我那苦命的儿”,无力地招呼家人,草草料理身后事,让魂灵安息故里。
  事故处理小组的人处理完这些人和事,心里格外沉痛。面对生死,谁能无动于衷?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新认识:矿山不仅意味着下井挖煤,更要为一家人的好日子,在地下挣命完成使命。随着处理小组圆满完成任务返回矿上,讲述所见所闻,人们得以了解来矿上下井者在农村的真实状况:面朝黄土背朝天,在日头下劳作挥汗如雨,一年到头仅解决温饱,物资奇缺。再看伤亡赔付,实在少得可怜。
  蓝光和韩启方办完公事后,分别回家看望家人,也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她。两对恋人一晃眼已分开小半年,彼此都牵挂着对方。
  年后,豆小琴和蓝光两家人顺利见面。刘正清和蓝炳德哥俩坐在一起喝酒,说起蓝光在本县找了对象,大致情况说了一遍。钱晓燕和岳琴说着家常,刘婆看着疼爱的小孙女,满是怜爱。这才是两家真正意义上过的年,农村小巷里鞭炮声四处响起,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这是孩子们的狂欢节,大人们则为来年规划生活。
  蓝家兄弟四人也在热闹地帮母亲和婶子准备年夜饭。自从蓝光去了煤矿,家里压力明显小了,曾经冷眼旁观的人家也抛下成见,愿意和炳德老汉一家走动。此时不少人家给老大、老二说媒,想为自家闺女找个好归宿。老两口乐得合不拢嘴,在村子里也能扬眉吐气走路了。老二在家务农,老大在村里帮忙搞宣传,虽成份不好,但家里有个“出门的公家人”,这些都不再重要。蓝家解放前未欺压良善,甚至大荒之年还帮过本村乡亲,有些造反派也不敢再来滋事。
  小弟蓝忠在刘婆家玩耍时,听小芳说三哥在矿上工作期间曾带漂亮姐姐回家做客。刘婆一脸诧异:“小芳呀,你小光哥真带漂亮姐姐来家啦?”小芳肯定地点头:“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不信问我爸妈。”一大一小“转播”中,全家都知道蓝光有对象了。刘正清正和蓝炳德说蓝光对象的事,外面厢房传来一片笑声,两人愣住——什么事让大家这么高兴?
  原来是刘婆领着两个小不点来到这里,开玩笑似的嗔怪蓝光有了媳妇也不告诉她这个奶奶。小芳肯定地说:“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不信问我爸妈。”蓝光想见豆小琴却不敢造次,只能忍着不去,和女眷一起忙碌饭菜、招呼客人。
  酒桌上,四个男人边喝边聊蓝光和豆小琴的事。豆广杰开口:“亲家,我家情况小琴都说了。我兄弟俩,弟弟夫妻俩在工地遇难,抛下两个孩子,小的还在上学。我替弟弟弟妹郑重把孩子交给你们,希望家里资助他完成学业,有个好归宿,也算对得起我弟两口子。”蓝炳德说:“亲家说的见外了,我蓝家在公社的名声,不妨打听打听!”刘正清说:“我能和炳德哥来,就说明问题。我家早年逃荒到这里,多亏蓝爷爷家收留,解放战争前夕我参军,后来负伤到鳌背矿,正好赶上招工,能回家看望老母,这些年没在母亲床前尽孝,多亏炳德哥替我尽孝。爷爷和父亲死于兵祸,蓝家没落井下石,运动中受波及也没放弃两家恩情。若事成,小琴想到矿上工作,小玉就一起过来,同城上学不过住校,矿上没高中。”岳增民酒喝得恰到好处:“兄弟是性情中人,两个孩子的事没问题,今天把礼数过了,就算定了。回头开介绍信先把证扯了,方便两家走动。”蓝炳德不紧不慢打开包袱,拿出准备好的200元钱数了数,刘正清呈上四色礼。就这样,蓝光和豆小琴的事定了,来年办婚礼完婚。离家日子临近,刘正清一家和蓝光踏上归途。
  再说礼县泾河公社小叶村的韩启方,处理完工伤事故回家,简单向父母诉说事情缘故,便匆匆到岳母家看望妻子。李小夏在娘家帮母亲做中午饭,听到院门响了一下,以为是小妹放学回家,没太在意。抬头看到韩启方时,她意外又惊喜——他此时回来却没发电报,心里暖洋洋的。见韩启方表情严肃,她为打破尴尬说:“你回来啦,回来之前没见你打电报呀?”
  韩启方才从悲愤情绪中缓过神说:“我这次回来,是送一起工作的工友魂归故里。今天看到他们家的境况,我心里一阵刺痛。煤矿发展这么多年,采煤工艺依然落后,伤亡事故频出,我们这代人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一卡车煤把棺材送回来,领导给的少许抚慰金吗?”李小夏听到这些,一时不知说什么——煤矿上的事她听村里人说过,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事,可她的将来要面对这些。如果是自己的家人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会如何面对?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听着韩启方的诉说,她想着自己的男人在外奔波多难,还要为自己小日子做规划。在一砖一瓦搭建的爱巢里,虽从未去过,每次想起都甜蜜,日子有奔头。她搂住丈夫,让他在怀里宣泄情绪,用手抚摸他的头和背,帮他走出悲愤。
  经过李小夏的安慰,韩启方情绪稳定下来说:“小夏,你今后不用提心吊胆为我操心了,我现在已脱离一线,借调到矿保卫处担任普通职员。”李小夏惊讶地说:“方,这是怎么回事?”韩启方便讲起自己和蓝光作为好友,在学习伟人诗词的活动中,因深入浅出总结心得、组织大家学习受到矿领导重视,从一个煤矿工人脱离一线进入机关,算是人生转折。
  韩启方说:“这次回来也是想带她到矿上过小日子,家里有事时再回来;如果安顿好小妹他们,也可以一起到矿上生活。”李小夏说:“方,这样吧!我先跟我妈说一声,让她有个准备。你先回去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等夏收时回来把事办了,我就跟你去矿上,你看咋样?”
  中午时分,李冬儿、李秋霜姊妹俩放学回家。韩远功知道大儿子回来,和李寡妇打了招呼,中午在家吃饭,便带着老三韩启仁、四妹韩琪、五妹韩玉回来,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平时因两家四亲家关系,刮风下雨不便时,韩远功就带四个孩子来吃饭,还把自己带的粮食分一些,减轻这家负担。基本生活还是能过得去:咸菜加黑面馍馍,喝玉米碴子稀饭——这就是那时农家的一顿中午饭。
  吃饭时,李小夏把韩启方的想法说给公爹和母亲听。韩远功说:“这事吧也不急,我和你妈还有这边的妈商量一下。小夏说得对,夏收了你回来把婚事一办,家里的事你不用管,安心工作。听说你在矿上给自己盖了一院地方,回去收拾一下,事办了你们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吧!”李寡妇说:“好女婿,我和你爹一个意思。听说你矿上干得还不错,我也替你高兴。啥时候回单位?”韩启方说:“我这次出差办事已毕,临时回来看看你们,目前换了新单位,要好好表现。吃完饭一会就到县上坐车回单位。”
  一家人陷入沉寂,本想在家里待两天,没想到回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他们还想让韩启方和小夏多待会儿,创造点独处机会,却只能这样匆匆吃完饭。两人踏上归途,一对恋人依依不舍地又一次分别。
  韩启方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那些在煤油灯下抄诗词的夜晚,在矸石球场上奔跑的少年,在工棚里为一张扑克牌争得面红耳赤的兄弟,都随着竖井的风,飘进了记忆的煤层。当我们住进单元楼,打开彩色电视时,却常常想起那台漏电的半导体——它播放的不仅是故事,更是我们在黑暗中互相取暖的证明。”
  随着离家的日子,刘正清一家和蓝光踏上回归旅途。
  事故后的第三个月,鳌背矿来了批新设备。
  老陈带着救护队在井下做安全演练,手里多了台便携式瓦斯检测仪。“滴——”仪器响了,他抬头看表:“浓度0.08%,正常。”旁边的新工人小海举着矿灯晃了晃:“陈叔,这灯咋比以前的亮?”“这是矿上发的LED灯,”老陈笑,“以后啊,咱井下的光,不会再晃得人睁不开眼了。”
  蓝光在工会办公室整理材料,桌上摆着封感谢信——是李秀峰的媳妇寄来的。“光子,”信里夹着张照片,小女儿举着铝锅笑,“秀峰走前说,要看着娃认字。现在她上了村小,老师说我闺女算术好……”他摸着照片,想起那天在俱乐部,李秀峰的媳妇拉着他的手说:“你替秀峰活着,就得替他把日子过瓷实了。”
  韩启方在保卫处值班,桌上堆着一沓《矿山安全规程》。李小夏从邮局回来,兜里装着封信——是她爹寄来的。“小夏,”信里说,“你娘腌了萝卜干,让我给你捎点。你们矿上苦,可苦日子里熬出的甜,才最瓷实。”她把萝卜干装在玻璃罐里,放在窗台上。韩启方下班回来,闻着香味凑过去:“明儿我去买块肉,咱包顿饺子。”
  1976年春,鳌背矿的煤矿产量突破百万吨。
  庆功宴上,王福通举着酒杯说:“咱矿能有今天,离不开那些把命搭在地下的兄弟。”他顿了顿,“更离不开现在下井的年轻人——蓝光、韩启方、小海……”
  蓝光喝了口酒,想起第一次下井时的恐惧。那时他攥着安全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现在他摸着胸前的工会徽章,觉得心里踏实。“王部长,”他说,“我们年轻人知道,井下的光,是那些没回来的兄弟照的。”
  散场时,老陈拍了拍蓝光的肩:“明儿跟我下井,带带小海他们。”蓝光点头。走在矿区的路上,他看见新栽的梧桐树抽了新芽,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豆小琴带着几个家属的孩子在玩“丢手绢”。
  风里飘来饭香,是刘婆在自家院子里炖鸡汤,香味混着煤渣的味道,竟比任何时候都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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