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缈缈和晴晴

　　明华姨盯着墙上的钟表：“他们几点吃面？”
　　“我刚才上楼时，轻敲了下房门，没回应，还在睡觉吧，再等等吧。”
　　那就再等等。
　　“姨，我刚才遛了一圈，听到102和105传出的声响不对劲。”
　　105是间极小的客房，改装的，只有4、5平米，除了一张小床，墙上一个壁柜外，什么都没有。他听到里面传出像是打电话的声音，说是打电话，其实是在骂着，什么骗子啊渣男啊、老封建没人性、天下男的没一个好东西等等。
　　经过102时，他听到里面传出了影视剧的声音，像是最近很火的短剧一类的，但也只是声音，听不到其他的响动。屋主人没在里面？可他也没看到他（她）从别的地方出来啊。
　　他刚才看了入住信息，这两人都是长住的，年纪不大，怎么神神怪怪的。
　　“声响不对才正常，对了就不是她们了。这两间屋子住着一对姐妹花。”
　　显然，这里的姐妹花带着贬义。
　　“她们是表亲？”
　　“不是，都是受了打击把自己‘宅’起来了。”
　　凌云峰听她说：“102的我叫她缈缈，从小被家里惯着、宠着长大的，说是蜜罐里泡大的都不为过。从来都是嘻嘻哈哈、快快乐乐的，一点烦心事都没有，像个欢乐豆似的。后来长大了、恋爱了，就开始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她姑说就因为领导批评了几句，可能话说的重了点，一个星期没上班。家里人想的只是孩子嘛，早晚要长大的，不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后来，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她变得不爱说话了，也不怎么爱笑了，那时的家里人没怎么在意。后来，她妈生病了，直到去世，家里人才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经常把一些话挂在嘴边，什么我想永远活在20岁之前，我以后会不会像我妈一样，如果我离开了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后来，她爸也生病了，家里人终于发现她不对劲了，不说话也不笑，有时一坐就是一天，呆呆的、木木的，还有轻生的迹象。家里人想把她送医院，她说她不去，她愿意去一个地方不再回来了，就来到了这里。”
　　明华姨喝了口水：“她是被她姑送来的，和我聊了一些她的事。她姑说，眇缈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她爸生病住院，她除了会打120之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她妈一直到死，都是他们亲戚帮忙照顾的，妈没了，剩下一个老爹了，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那她到这里来了，她爸怎么办？”
　　“家里人不是要把她送医院吗？她提出了一个建议，她家里有些钱财，她愿意把大部分家产交给家里的亲戚，让他们帮忙照顾她爸、养老送终，包括打点家里的一切事情；她自愿放弃财产，她爸之后所有的都交给家里的亲戚了，工作也辞了，来到了这里。”
　　凌云峰听得只掉下巴。
　　“她姑说得对，她就是被养得太好了，一点挫折没受过、一点苦没吃过，一点风浪没经历过，把她养成了一个用现在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对，巨婴！”
　　明华姨歇息好了，起身去厨房，凌云峰跟着她。
　　“今天晚上留下来吗？打麻将。”
　　“不是缺人吗？”
　　“我路上接到了周曼的电话，她明天休假，现在还缺一个人，你问问新入住的人里有没有想玩的。”
　　凌云峰第一个想到了于展，他现在应该还在休息，等他醒了，问问他。
　　“另一个呢？”凌云峰迫不及待地问。
　　“另一个我叫她晴晴，为情所困。上学时谈了个男朋友，谈了六、七年，还打过一次胎，男的外面有人了，分了。后来又处了一个，两三年吧，也分了。和她分了后，两个前男友都结婚了，从那以后，整个人垮了、一蹶不振。来了有一年了，只有一个同学来看过她，还是来这边参加同学婚礼顺路来的，和我聊了几句。”
　　明华姨开始整理之前采购的物什，蔬菜水果鱼肉蛋奶放冰箱，油盐调料放橱柜，洗涤用品送去卫生间，快餐零食送接待室，凌云峰在一旁帮忙。
　　收拾妥当后，明华姨开始和面、做面条。
　　“她们都死宅吗？”
　　“差不多吧。眇缈有时还出来透透气，和我说上几句；晴晴除了上厕所，几乎不出屋。”
　　“那她们靠什么生活啊？”
　　“老板——”
　　有人出现在厨房门口，正是刚才入住的那个女的，叫什么莲的，就叫她怜姐吧。
　　“有事啊？”
　　“我想问问附近哪里有超市，我想买点东西。”
　　“出门一直走，第二个人十字路口右拐，有一家芳华园生鲜超市。”
　　说声谢谢后，她出门了。
　　“缈缈姑姑走时留了一笔钱，够她在这里生活几年了。晴晴没看见有什么钱，她同学来看她时好心留了点钱。她俩天天宅着，基本上没什么花销，缈缈姑姑还给她拿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怕她饿着又现买了一些方便面火腿肠面包牛奶什么的，吃完了就让我做饭给她吃，送到她屋里，一天两顿饭。我有好几次瞄到她不是在看小说就是看电视剧，有一次还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叫什么哲的明星。我哪儿知道，她说那是她偶像，她迷上明星了。”
　　凌云峰一眼瞄到了地上的超市购物袋，想到了什么：“明华姨，明明附近有超市，你为什么每次都舍近求远去‘新世纪’呢？多远啊，你也不嫌麻烦。”
　　“我呀，还真就不嫌麻烦。”明华姨停下手里的活，对视他，显得很郑重，“我之所以舍近求远，是因为‘新世纪’的货样种类比‘芳华园’的多，而且便宜；二是，‘新世纪’有会员卡，可以累计积分换购物卡、换礼品，‘芳华园’没有；三来，‘新世纪’是大超市，人多，热闹，逛起来有意思。我既买了东西又打发了时间，所以，我宁肯多跑几步也愿意去‘新世纪’。‘新世纪’各大节日有活动，东西便宜又有热闹看，你说我选哪个？”
　　凌云峰笑笑，正要调侃一下。
　　“老板，你说的是真的？”
　　怜姐买完东西回来了，路过时被她听到了。她拎着的透明塑料袋里是两个捆在一起的挂面和两袋辣酱，一捆香肠，还有几个上面有坑的鸡蛋，一看就是快过期、打折促销的。
　　“什么真的？”
　　“就是远的那个超市东西便宜，有会员卡，赶上节假日还便宜。”
　　“对呀，你想去……等下次，我带你去。”
　　“好嘞。”
　　怜姐走后，两人接着聊。
　　“那个晴晴没什么钱——”说到晴晴，明华姨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轻蔑和不屑，“刚来的时候差不多身无分文，交了住宿费只剩下几十块钱了。开始的时候整天睡大觉，除了喝点水，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后来陆续有她的快递上门，都是些什么面包蛋糕大米水果之类的，她有口吃的就能活着。听她的同学说，她靠着摆弄手机挣点小钱，现在不是有不少赚钱软件吗，一天几毛钱的那种，每天能挣个三块五块的，还有做任务送东西的，靠着这些，勉强活着，好在有口吃的饿不死。每次店里剩了饭菜我都拿给她，她倒是不嫌弃。有时候，缈缈会分点吃的给她，我和她说她同学给她留了点钱，她要回去了……”
　　明华姨直摇头。
　　“那她以后怎么办？”
　　那个缈缈还好说，起码不愁吃喝，这晴晴说句不好听的，和要饭的乞丐有啥区别，不，还不如要饭的乞丐呢。乞丐还上街要饭呢，她不工作不挣钱，天天窝着睡大觉，真真是混吃等死。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未来还有几十年，摆烂了。
　　“爱咋办咋办，人家有不差住宿钱，咱一个外人，操那份闲心呢。”明华姨无奈地双手一摊。
　　“她们会一直这样吗？”
　　萎靡不振、混吃等死、得过且过，行尸走肉。
　　“不好说，有的人受打击几天就走出来了，有的人几个月走出来了；有的人几年走出来了，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他（她）就是走不出来，有什么办法？我上学时有个女同学受了情伤，三四十年过去了，男的早就结婚生子、儿孙满堂了。她呢，终身未嫁，也没再谈过对象，孤独终老了，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其实，天大的事都会过去，就看你自己能不能过去了。”
　　短暂地默然。“到点了，该做饭了。”明华姨看着挂钟说。
　　两人走进了厨房，冷明华开始准备了。
　　“你在外面过得怎样？我看你这次回来好像稳当了不少。”
　　凌云峰感觉明华姨问话的语气似乎意有所指，莫寒姐姐和她说了我的事了？还是我太敏感了，瞎想的。
　　“我挺好的。”他含糊地一语带过。
　　明华姨没再问下去，专心和面、揉面团，擀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