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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恩福选择,捷成毙酋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7-11 09:09:03      字数:4617

  严恩福跟我说起1942年那个夏天时,手里的搪瓷缸子在桌上轻轻磕了两下,茶渍在缸沿结了圈深褐色的印子。他说那年他刚满十八,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远处尘土里滚过的队伍,心里像揣了团火——三条路摆在眼前,脚却像生了根,只往一个方向偏。
  “伪军?那是给日本人当狗。”他往缸里续着热水,蒸汽模糊了眼角的皱纹,“我爹走的那年,给我留了句话:‘做人得有骨头,不能让人戳脊梁骨’。那些穿黄皮的伪军,进村就抢鸡摸狗,把王寡妇家的粮缸都掀了,这种事,打死我也干不来。”
  国民党的队伍倒是来过村里,穿的军装比伪军齐整,可夜里就宿在祠堂,临走时牵走了李老汉的两头牛,说是“借”,再也没还。严恩福蹲在田埂上看过他们操练,军官骑着马,士兵背着枪,可队伍过处,地里的麦子被踩倒一片,老乡们敢怒不敢言。
  那时陈鹏山常来村里串亲戚,他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褂子,跟老乡们一起割麦、挑水,晚上就蹲在油灯下讲“三座大山”。“日本鬼子是第一座,把咱的地占了,把咱的人杀了;那些当官的、地主老财是第二座,揣着黑心钱,看着咱饿死;还有那些装神弄鬼的,骗走咱最后一个铜板,是第三座。”陈鹏山的烟袋锅里火星明灭,“恩福你记住,咱农民要想直起腰,就得把这些山全掀了。”
  严恩福听不懂那么多道理,可他看见陈鹏山把自己的口粮分给断粮的五保户,看见他光着脚在雪地里跑几里地报信,让乡亲们躲过鬼子的扫荡。“共产党的队伍吃山芋干,可他们把山芋干往老乡碗里塞;穿补丁衣,可他们帮老乡挑水劈柴。”他摸着下巴上的疤痕,“人心是秤,孰重孰轻,掂一掂就知道。”
  
  跟着陈鹏山进区大队那天,他领到一支土榴枪,枪身是铁打的,锈迹斑斑,枪托用布条缠了又缠。“这枪打不远,可打鬼子够了。”陈鹏山拍着他的肩膀笑,那天的太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周庙村柳圩子的据点像根毒刺,伪军黄海贵带着几十号人,白天抢粮,晚上赌钱,老百姓恨得牙痒痒。严恩福他们白天趴在芦苇荡里,看见伪军出来就扔手榴弹,“轰”的一声,等他们扛着枪追出来,芦苇荡里早没了人影,只剩几片晃动的叶子。到了夜里,他们就摸到据点墙根下,往里面扔“土炸弹”——酒瓶子里装着火药和铁砂,点燃引线一扔,“砰”的一声,能把伪军吓得屁滚尿流。
  第八天清晨,严恩福正趴在草垛上啃山芋干,看见据点的门开了,黄海贵带着人往沭阳方向跑,枪都扔了好几支。“他们熬不住了,”陈鹏山擦着枪说,“对付这种货,就得比他们有耐心。”
  管桥胡圩子的玉米地比人还高,叶子边缘像小刀,割得胳膊火辣辣的。严恩福攥着土榴枪,手心全是汗,旁边的老战士教他:“等鬼子过去了,打最后面那几个,打完就往玉米地里钻,顺着垄沟跑,他们追不上。”
  风把玉米叶吹得哗哗响,掩护了鬼子的脚步声。严恩福看见钢盔在玉米顶上闪了闪,心里数着数,一、二、三……等大部队走远了,他猛地站起来,拉栓、瞄准、扣扳机,动作一气呵成。子弹没打中,却把最后那几个鬼子吓了一跳,旁边的战友扔出两颗手榴弹,“轰轰”两声,九个鬼子倒在地上。
  “跑!”队长一声喊,严恩福跟着人群往玉米地深处钻,玉米叶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可他笑得合不拢嘴。下午鬼子回来时,他们故技重施,又撂倒几个,等鬼子架起机枪扫射,玉米地里早就空了。
  
  鬼子的大炮是严恩福最怕的东西,“轰隆”一声,半个村子都在抖。有次他们刚占领一个土坡,炮弹就“嗖嗖”地飞来,泥土溅了满身。“撤!”队长喊着,大家连滚带爬地往后跑,刚离开,土坡就被炸平了。后来他们学乖了,在大路上挖壕沟,五尺宽,六尺深,能走担架,能藏人,鬼子的大炮一过来就陷在里面,动弹不得。
  “臭狗阵”是陈鹏山从桑墟学来的法子。那时村里的狗都被打死了,游击队就从宿迁、沭阳弄来死狗,扛到鬼子据点旁的圩沟边。“夏天热,那味儿能飘三里地。”严恩福皱着鼻子笑,“蛆虫有小手指那么大,顺着墙缝往据点里爬,鬼子吃饭时能从碗里挑出蛆来。”没过多久,好几个据点就空了,鬼子宁愿在野地里露营,也不愿再待在那臭烘烘的地方。
  任警卫班班长那年,他和方永清在周庙村西边遇上两个鬼子,正追着老乡家的鸡满街跑。“南边有条小河,”方永清低声说,“绕到他们后头。”两人猫着腰,踩着河边的软泥往东跑,躲在村西头的草堆后面,草堆西边就是条战壕沟。
  严恩福顺着壕沟往北摸,离鬼子越来越近,能听见他们“叽里呱啦”的笑声。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枪指着鬼子的脑袋:“别动!举起手来!”鬼子愣了一下,伸手就要摸枪,严恩福和方永清抡起枪托,狠狠砸在他们头上。“那一下,解气!”他拍着桌子,眼里闪着光,“把他们的三八大盖背回来时,枪还热乎着呢。”
  1945年炸坦克时,子弹从他右脸颊穿进去,左脸颊出来,下巴都打歪了。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他摸着脸上的疤笑:“命大,还能接着打鬼子。”后来到了朝鲜,他成了排长,在冰天雪地里趴着,一动就是大半天,脸上的疤冻得生疼,可他咬着牙不吭一声。
  
  复员回家那年,地方上给了他3090斤小麦,40尺花布,200元人民币。他把这些东西分给了村里的五保户,自己去了乡里的合作商店。“我认字少,就学着算账,慢慢也会了。”后来他去养老院当院长,给老人端屎端尿,洗脏衣服,谁都知道养老院有个脸上带疤的老院长,心善得很。
  他的两个儿子,四个孙子,五个重孙,家里出了六个党员。“我常跟他们说,”严恩福挺直腰板,“做人得选对路,我这辈子最对的选择,就是跟着共产党走。”
  2021年建党百年那天,97岁的严恩福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胸前别着党章,坐在电视机前看庆典。当国歌响起时,他慢慢站起来,对着屏幕敬了个军礼,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他喃喃地说,眼里闪着泪光,“这话,我信了一辈子。”
  
  第四十章捷成毙酋
  
  阮捷成老人讲起那段往事时,总会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枚锈迹斑斑的弹壳。他说这是从椒江口的滩涂里捡的,那天的硝烟味,仿佛还沾在上面。
  1945年3月7日的海门码头,海风裹着咸腥味扑在脸上。我穿着保安六团的少尉制服,正核对防空哨的报告——最近日军飞机来得勤,像一群盘旋的秃鹫。上午九点刚过,瞭望哨突然扯着嗓子喊:“飞机!好多飞机!”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只见一架涂着膏药旗的日军飞机正歪歪扭扭地飞,右后方跟着一群银灰色的美军轰炸机,机翼上的白星在阳光下刺眼得很。
  “是B-29!”身旁的老兵啐了口唾沫。美军的机关炮率先开火,几道橙红色的火链像鞭子似的抽过去,正中日机右翼。我看见那架日机猛地往下一沉,拖着道黑烟往西北方向逃,机翼上的膏药旗被打烂了一角,像块破抹布。“记下来:上午九时十七分,日机一架被击伤,向椒江方向逃窜。”我在记录本上画了个潦草的飞机,心里却嘀咕:这破烂玩意儿,怕是飞不到据点了。
  
  下午换岗时,我脱了制服换上青布短褂,想着早点回家给婆娘捎两斤海鱼。刚走到滩涂边,就听见人群的吵嚷声。十几个渔民围着浅滩指指点点,有人举着草帽往江面上挥。我拨开人群挤进去,腿肚子当时就软了——那架被打烂的日机斜插在泥里,半个机身泡在水里,机尾高高翘着,烂掉的膏药旗还在风里晃。
  离飞机十几公尺的地方,海水刚没过脚踝。我猫着腰往过挪,靴底踩着泥发出“咕叽”的声响。机舱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三个日本兵爬了出来,军装湿得能拧出水,其中一个尉官模样的人手里攥着个皮质公文包,另一个扛着步枪,枪栓上还挂着水草。他们看见我,立马举枪瞄准,嘴里“哇啦哇啦”地喊。
  “我听不懂你们的鸟语。”我故意往旁边退了半步,眼角瞥见浅滩上泊着条小木船,船帮上还刻着“浙海渔”三个字。那尉官似乎急了,掏出钢笔在湿透的纸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救”字。这时有个拾贝的老乡喊:“这里是海门!属浙江!”我看见那三个鬼子的脸“唰”地白了,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往飞机那边退。
  “想等援兵?”我心里冷笑,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对着不远处的岗哨使了个眼色。那岗哨是个机灵的小伙子,立马猫着腰往中队部跑。我又换上笑脸,从怀里摸出块早上没吃完的米糕,做出往嘴里送的样子,招手让他们上岸。那尉官犹豫了一下,转身往机舱里喊了句什么,舱门里探出个戴金边眼镜的脑袋,看肩章竟是个少将。
  “好家伙,钓着大鱼了。”我攥紧了藏在身后的驳壳枪,指节捏得发白。江风越来越大,吹得芦苇荡“呜呜”作响,像有无数人在暗处喘气。那少将在舱门口站了片刻,又缩了回去,尉官回头冲我摆了摆手,意思是“等”。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夕阳把海水染成了血红色。我正盯着飞机的影子出神,突然听见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十几条汉子扛着枪冲过来,领头的是七区保安队的王老三——这帮人上个月还是海盗,专在海上抢日本人的船,被收编后枪杆子里还带着股匪气。“阮排长!干不干?”王老三举着汤姆逊冲锋枪喊,唾沫星子顺着胡子飞。
  没等我回话,他身后的弟兄已经踩着水往飞机扑。“慢点!要活的!”我喊着往前追,可已经晚了。一个精瘦的海盗“噌”地爬上机翼,抬脚就踹驾驶舱的玻璃。里面的鬼子终于急了,“砰”的一枪打在那海盗脚边,泥水溅了他一脸。
  “狗娘养的还敢开枪!”王老三骂着扣动扳机,汤姆逊吐出的火舌在暮色里格外亮。飞机里的鬼子也开了火,子弹“嗖嗖”地从舱门里射出来,有个海盗没躲利索,捂着肚子倒在水里,血把周围的海水都染红了。
  就在这时,分队长带着弟兄们赶到了,十几支步枪齐刷刷地架在江堤上,连那挺宝贝重机枪都抬来了。这机枪是从日本人手里缴的,平时宝贝得很,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场。“架起来!”分队长喊着,两个壮实的士兵把机枪往堤岸的土堆上一架,枪管黑洞洞地对着飞机。
  “打!”我一声令下,重机枪“突突突”地咆哮起来,子弹像冰雹似的砸在机身上,铁皮被打得“叮叮当当”响。机舱里的鬼子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只有那少将还在从舷窗里往外打手枪,子弹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去,打在身后的芦苇上。
  突然,机舱里传出两声闷响,不是枪声,倒像是什么东西炸了。紧接着,黑烟从舱缝里冒出来,火苗“腾”地蹿了老高,瞬间就把整个飞机裹住了。“娘的,自焚了?”王老三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烧得好!烧得好!”
  火光照得江面上一片通红,连天上的云彩都染成了血色。我站在江堤上,看着飞机的残骸在火里噼啪作响,直到烧得只剩个空架子,才想起该做些什么。“弟兄们,把火灭了,找东西盖住!”我喊着,心里清楚,明天鬼子准得来找。
  镇公所的人连夜扛来了十几捆芦席,等潮水退了,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烧黑的飞机残骸裹得严严实实,又在旁边埋了几具没烧透的尸体——用的是镇上最好的棺材,也算让他们做了回“体面鬼”。忙到后半夜两点,我才在中队部的长椅上眯了会儿,刚合上眼就梦见那架飞机在火里转圈。
  
  天刚亮我就往滩涂跑,远远看见椒江口外漂着艘汽艇,上面的太阳旗看得真切。那汽艇沿着北岸慢慢搜,到了三江口又掉头往回走,像条找不到骨头的野狗。过了一个多钟头,又飞来架侦察机,翅膀几乎要扫到芦苇尖,可除了裹着芦席的“小山”,啥也没找着。
  大概过了四五天,一个跑宁波的商人偷偷告诉我,说镇海的鬼子疯了,夜里开着几十艘汽艇在甬江口转圈,探照灯把海面照得跟白天似的。“听说丢了个大官,”商人压低声音,“广播里都哭了,叫什么山县正乡,追成大将了。”
  我这才知道,那天烧死在飞机里的,竟是日本海军的中将。后来才听说,这家伙是去东南亚指挥作战,没想到半路上被美军打下来,最后栽在了海门的滩涂里。
  
  阮捷成老人说到这儿,把那枚弹壳放在掌心搓了搓:“你说巧不巧?一群海盗,几个保安兵,就把个日本大将给收拾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那些皱纹里仿佛还藏着当年的火光,“这辈子打过不少仗,就这一仗,打得最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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