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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北平锄奸,五段人生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7-07 10:40:19      字数:6176

  夜深人静时,我总会翻开那本珍藏多年的线装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已经褪色的剪报。那是1940年北平《新民报》的残片,如今看来满是讽刺——曾经为日寇摇旗呐喊的喉舌,最终成了记录汉奸覆灭的见证。每当指尖抚过剪报边缘,叶于良讲述的那段惊心动魄的锄奸往事,便如电影般在我眼前重现。
  
  1938年的北平,笼罩在日伪统治的阴霾之下。那时的叶于良还是个热血方刚的高一学生,在学校图书馆偶遇了大一学生李振英。两人因一本《论持久战》结缘,李振英压低声音问他:“敢不敢做点真正的事?”
  叶于良毫不犹豫地回答:“敢!”当得知所谓“行动”竟是诛杀汉奸时,这个少年的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我至今记得叶于良说这话时的神情,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沦陷区暗夜里奔走的少年。
  李振英手把手教叶于良拆解、擦拭、使用手枪。他们常常躲在破旧的仓库里,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反复练习每一个动作。冰冷的金属在少年们手中逐渐变得温热,那不仅是武器,更是他们向侵略者宣战的决心。
  1940年7月,一个重要情报传来:日寇将于7日在北平中山公园庆祝“胜利”三周年,以吴菊痴为首的一众汉奸将在此宣扬“王道乐土”。吴菊痴作为华北伪政府机关报《新民报》的社长兼总编,用手中的笔美化侵略,不知毒害了多少同胞的思想。叶于良和李振英当即决定:必须除掉这个民族败类!
  行动当天,他们分头潜入中山公园社稷坛,叶于良混在人群中四处观察,敏锐地注意到李振英身边多了两个陌生面孔——其中那个矮瘦的书生模样的人,便是抗日杀奸团中赫赫有名的冯运修。尽管彼此互不相识,但眼神交汇的瞬间,他们便读懂了对方眼底的信任与使命。
  台上,吴菊痴正唾沫横飞地鼓吹着“大东亚共荣”,台下的冯运修悄悄将手伸向腋下的手枪,低声对叶于良说:“咱们现在就上去把他打死!”然而李振英却冷静地制止了他:“不行!这里特务太多,一旦动手,我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必须找个偏僻地方,确保万无一失。”多年后叶于良跟我说起这段时,仍对李振英的沉着钦佩不已:“在那种热血上头的时刻,能保持清醒太难了。”
  散会后,吴菊痴坐上黄包车向南而去。叶于良、李振英、冯运修等人骑着自行车,像幽灵般远远跟随。从石头胡同的同和轩饭庄,到李铁拐斜街,他们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眼看黄包车即将接近《新民报》总部,一旦汉奸进入那栋大楼,再想下手就难如登天了。
  当车队行至新华门外,正巧遇上一支吹吹打打的送葬队伍。哀乐声掩盖了街道上的喧嚣,冯运修眼神一凛,猛蹬自行车加速靠近。“砰!砰!”两声枪响,子弹精准地射向吴菊痴的太阳穴。汉奸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栽倒在黄包车上。周围的行人被出殡的动静吸引,竟无人察觉这惊心动魄的暗杀。冯运修和李振英头也不回地混入人群,消失在北平的街巷中。
  此后的半个月,抗日杀奸团接连出击:舒壮怀、俞大纯、方宗鳌等汉奸头目相继伏法。北平的日伪当局陷入恐慌,随即展开了血腥的“八月大逮捕”。8月7日凌晨,日本宪兵队包围了冯运修的住所。这个19岁的少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保持着令人敬畏的冷静——他先是烧毁了所有机密文件,随后手持双枪,在厨房与敌人展开激烈枪战。日军的机枪疯狂扫射,弹片横飞中,冯运修身中数弹,却始终没有放下武器。直到鲜血染红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学生装,这个被称为“书生杀手”的少年,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叶于良也在那次大逮捕中被捕。审讯室里,日本宪兵恶狠狠地问他:“你兄弟几个?”他笑着回答:“九个,死我一个没关系!”接下来的日子里,皮鞭、烙铁、老虎凳轮番上阵,可无论遭受怎样的酷刑,他始终守口如瓶。最终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叶于良,在狱中依然坚持在墙壁上刻下“抗日必胜”的字样。
  
  抗战胜利后,叶于良重获自由。他婉拒了警备司令部的邀请,选择投身金融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他多次被评为劳模。晚年的叶于良依然笔耕不辍,致力于整理抗日杀奸团的史料。每次见到他,他总会抚摸着胸前的纪念章,目光坚定地说:“那段历史不能忘,那些牺牲的年轻人,他们的名字应该被更多人知道。”
  每当翻开那本泛着岁月痕迹的抗战相册,看到徐守源与张定华在西南联大旧址前的合影,我的思绪总会被拉回到那个战火纷飞却又充满热血与信念的年代。作为他们晚年最信任的倾听者,我有幸听他们讲述了那段尘封已久、交织着爱情与信仰的往事。
  
  1941年1月的昆明,寒风裹挟着潮湿的气息,让人倍感压抑。那个约定好的星期五,徐守源早早地就换上了自己最整洁的衣服,精心打理了头发,怀揣着两张好不容易弄到的电影票,满心欢喜地前往张定华的宿舍。然而,传达室大妈的一句话,瞬间让他坠入了冰窖:“张小姐从昨晚就不见了。”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电影票被攥得皱巴巴的,仿佛他此刻凌乱的心。
  回忆起与张定华的初次相遇,那是在西南联大的一场话剧《祖国》的演出现场。舞台上,灯光昏暗而摇曳,张定华饰演的女仆,身着破旧的衣衫,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当她用略带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出那句“我愿化作春泥守护这片土地”时,台下的徐守源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从那以后,只要有张定华参演的话剧,无论多远、多忙,徐守源都会想尽办法前去观看。他总是坐在最前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为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而沉醉。
  一次偶然的聚会,徐守源的朋友高小文带来了张定华。那一刻,徐守源既欣喜又失落。欣喜的是能近距离接触自己心仪已久的姑娘,失落的是他误以为张定华已有所属。在聚会上,他强颜欢笑,和大家谈论着抗战局势,内心却在默默关注着张定华的一举一动。
  
  自1938年9月起,昆明便时常笼罩在日军飞机轰炸的阴影之下,西南联大也未能幸免,周边街区更是屡遭劫难。张定华与女伴姚建华租住在学校附近,徐守源每天都在担心中度过。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她们居住的方向张望,祈祷着她们平安无事。有一次,空袭警报尖锐地响起,紧接着,炸弹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一颗炸弹径直从张定华所住房子的正中掉落,眨眼间,整栋房子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幸运的是,那天张定华去了同学家,才躲过了这场生死劫难。得知消息后,徐守源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废墟。看着眼前的惨状,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确认张定华平安,才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房子没了,张定华和室友不得不搬家。徐守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关切,第一时间赶到她们的新居探望。不巧的是,张定华不在家。同屋的姑娘看着徐守源焦急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觉得定华怎么样?”徐守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觉得很好啊!不过她是高小文的女朋友!”姑娘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告诉他:“你可别瞎想,定华对高小文一点意思都没有。”这句话,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徐守源原本阴霾的内心。
  顾虑消除后,徐守源开始大胆追求张定华。而张定华面对他炽热的感情,没有拒绝,只是对于自己的身世,她总是避而不谈。每个星期五下午,便成了他们最期待的时光。徐守源会准时出现在张定华的宿舍楼下,带着她去看电影、吃晚饭。他们漫步在昆明的街头巷尾,谈论着理想、未来,以及对抗战胜利的渴望。徐守源还带着张定华去见了自己的父亲,张定华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以及优雅得体的谈吐,让徐守源的父亲非常满意。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1941年1月那个噩梦般的星期五,张定华的突然消失,让徐守源的世界瞬间崩塌。他发疯似的在昆明城里四处寻找,大街小巷、她常去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焦急的身影。可张定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直到收到那封简短的信,信中那句“我现在去哪里我不能告诉你,以后再见吧”,让徐守源既迷茫又牵挂。
  
  后来,徐守源偶然遇见了张定华的一个同学,得知她在香港。他没有丝毫犹豫,当晚就写了封信,信中坚定地说自己一个星期之内赶到香港。1941年10月,历经千辛万苦,徐守源终于在香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张定华。重逢的那一刻,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拥抱和激动泪水,两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张定华告诉徐守源,她在一家进步刊物工作,住在表哥表嫂家里,并让他称呼他们为曹二哥、曹二嫂。
  好景不长,1941年12月8日凌晨,日本空军突然袭击九龙的启德机场,战火迅速蔓延,英军开始向香港岛撤退。香港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徐守源不顾危险,每天都冒着枪林弹雨,从跑马地前往中环看望张定华。看着张定华身处危险之中,他心疼不已,便提议让她搬到自己那边去。张定华却表示这件事自己做不了主,必须征求曹二哥的意见。她说:“如果曹二哥同意,那我就收拾好东西,明天就跟你们走。”曹二哥看着这对恋人,欣慰地点点头:“你要是愿意跟他在一起,你就搬到他那边去。”得到许可后,张定华不再犹豫,跟着徐守源离开了。
  1941年12月25日,英军宣布投降,香港沦陷。徐守源和张定华深知,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他们决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躲避日军的搜查,穿越荒山野岭,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在1942年,他们回到了昆明。同年9月,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他们举行了简单而温馨的婚礼。婚后,徐守源察觉到妻子似乎总有心事,常常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发呆,但他选择尊重她,没有追问。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徐守源和张定华先后调到北京工作。日子平淡而幸福地流逝着。直到有一天,张定华终于鼓起勇气,向丈夫讲述了那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1939年3月的一天,话剧团的一位同事突然约她在操场散步。同事告诉她,组织上已同意吸收她加入共产党。听到这个消息,张定华激动得热泪盈眶。入党仪式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山坡上举行,前面放着一本《资本论》,在同志的带领下,她庄严地背诵了入党誓词,从此正式从事党的情报工作。
  1941年1月,“皖南事变”爆发,局势变得异常紧张,张定华上了特务的黑名单。组织紧急通知她迅速撤离去香港,而且这个消息不能告诉任何人,必须马上行动。接到通知的第三天一早,她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与牵挂,离开了昆明。1941年3月,张定华来到香港,被安排在曹亮的编辑部工作。曹亮住处的楼上就有一个电台,他们从事着秘密而危险的情报工作。后来,组织上同意了她与徐守源的结合。她带着组织给的700元钱,随徐守源回到昆明并生活在一起。然而,由于负责联络的同志不幸牺牲,张定华与组织失去了联系。
  1954年的北京街头,命运让他们再次遇见了从香港回来汇报工作的曹二哥。曹二哥和二嫂一生无儿无女,没有任何亲人,他们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党的情报工作,却鲜为人知。1985年11月,经过多方努力,张定华恢复了党籍并办理离休手续,终于确定了中共老党员和情报工作者的身份。2015年,张定华去世,享年93岁。她在晚年曾写道:“做人必需保持坚定的信念、坚强的意志,坚守人格,坚忍前进!”这句话,不仅是她一生的真实写照,也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听过她故事的人心中。
  
  在我的木箱底,还压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穿着列宁装的徐笑奇站在四明山巅,身后是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她嘴角噙着微笑,眼神却透着历经沧桑的坚毅。照片背面,她用娟秀的字迹写道:“五个名字,一颗红心。”每次凝视这张照片,一段传奇往事便如潮水般在眼前重现。
  1941年1月28日的清晨,17岁的莫孝贞站在新四军的队伍里,紧紧攥着母亲临行前塞给她的银镯子。当社会教育服务团的团长为她改名“莫奇”时,这个上海私立女中的学生不曾想到,这将是她传奇人生的第一个印记。新兵训练的日子里,最令她刻骨铭心的是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队伍在泥泞的山路上急行军,四周漆黑如墨,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照亮前路。莫奇的布鞋很快被泥浆浸透,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力气拔出深陷的脚。行至一座独木桥前,看着脚下湍急的河流,她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脸颊。就在她孤立无援时,一位年长的战士折返回来,默默将自己的绑腿解下,一头系在她腰间,一头攥在手中:“别怕,跟着我的步子走。”就这样,莫奇在战友的牵引下,一步一步挪过了那座生死之桥。
  1942年春,当组织决定让莫奇化名“包美英”,潜入敌占区高桥乡包家岩村担任交通站站长时,她毫不犹豫地剪短了头发,挽起裤脚扮成地道的农家女。包家岩村离日军据点仅五里之遥,危险如影随形。她和小交通员刘爱田成了形影不离的“姐弟”,在包家大哥的帮助下,他们把水缸底凿出夹层,用来藏匿文件;将茅草房的土墙掏空,做成隐蔽的情报洞。有一次,日军突然展开大搜查,包美英正准备转移一份紧急情报。千钧一发之际,她急中生智,把情报塞进刚出锅的蒸笼,盖上冒着热气的馒头。当刺刀挑开蒸笼的瞬间,她强作镇定地说:“太君,尝尝刚蒸的馒头。”浓烈的蒸汽掩盖了她紧张的神色,也保住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情报。
  1943年7月的一个深夜,包美英接到一份十万火急的情报:伪军即将进犯根据地。她小心翼翼地将情报缝进刘爱田的鞋底,自己则扮成走亲戚的村姑,挎着装满毛竹笋的竹篮出发了。二十多里的山路,她专挑荒僻小道,不时要躲避巡逻的伪军。路过一片阴森的坟场时,夜枭的啼叫让她头皮发麻,荒草间若隐若现的白骨更令人胆寒。但想到根据地的安危,她咬着牙加快脚步,荆棘划破了手背也浑然不觉。当她终于赶到后屠桥村,将情报交到战士手中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早已血肉模糊。
  1944年初,因叛徒出卖,包美英在村口被捕。日军审讯室里,皮鞭雨点般落在她身上,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衫。但她紧咬牙关,始终守口如瓶,甚至将藏有接头暗号的铜哨吞进肚里。就在生死关头,“八大密探”之一的周迪道(朱人达)及时出现,以需要“线人”为由将她保释。为配合反间谍工作,包美英从此化身为徐国芬,与朱人达假扮夫妻,潜入宁波日本宪兵队。
  作为“朱太太”,徐国芬每天精心梳妆,穿着时髦的旗袍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表面上,她是周旋于伪军太太之间的阔太太,陪着她们打牌、看戏、逛街;暗地里,她却时刻保持警惕,从闲聊中捕捉有用的情报。有次在牌桌上,一位伪军太太无意间抱怨丈夫最近经常深夜外出,徐国芬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与军事行动有关,不动声色地将消息传递了出去。为营救被捕的女大学生张小萍,她先是与伪连长的母亲拉家常,博取信任,又以“表妹”的身份探监,巧妙地将营救计划传递给张小萍。在多方努力下,张小萍最终成功脱险。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当“徐国芬”终于卸下伪装,恢复“徐笑奇”的本名时,她站在四明山的土地上,看着飘扬的红旗,泪水夺眶而出。
  那些用不同身份书写的岁月,那些在敌人心脏地带的惊心动魄,此刻都化作了内心深处最珍贵的记忆。此后,她进入新四军二师淮南建设专门学校学习,继续为新中国的建设贡献力量。
  晚年的徐笑奇,常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给孩子们讲述那段峥嵘岁月。她的家中,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泛黄老照片,上面是五个不同时期的她——扎着麻花辫的莫孝贞、干练利落的莫奇、质朴的农家女包美英、优雅的徐国芬,还有身着军装的徐笑奇。“你看,”她总会指着照片,眼神中带着骄傲与感慨,“这五个名字,就是我用青春写就的抗战答卷。”
  
  2012年,这位传奇的抗战女兵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她用热血与智慧谱写的故事,早已融入民族的血脉。
  每当想起她的传奇,仿佛还能听见当年浙东四明山的风雨声,还能看见那个在敌人眼皮底下传递情报的年轻身影。这些英雄们的故事,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种,照亮着我们前行的道路,提醒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和平来之不易,后辈更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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