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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近乡情怯

作品名称:报告政府      作者:寻找姚黄      发布时间:2025-07-02 09:50:39      字数:4851

  1987年7月份,章林庭被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减完余刑”。
  四年的监狱生活,终于获得自由。
  减刑大会召开前,刘科长特意征询他的意见,问:“你是打算回老家,还是留场就业呢?如回老家,我就给你写一封信。
  “我的一个学生姓陈,是你们县的副书记,主抓文、教、科、卫。你把信交给他,他可能会帮忙安排工作的。如果打算留下来,就在我们科室干,专管《新生报》。”
  他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想留下来。请您费心安排吧,谢谢了!”
  他留下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李小萍。
  同时,他以前与梁家河约定的“绝隐隐于狱”的理想也在支配着他。
  刘科长名叫“刘荣祥”,就读于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毕业后被分配到罗山县高中任教。后做了这所学校的教务主任。
  他是从教务主任的任上被调到五一农场教育科任科长的。
  他对犯人像对学生一样,严如父,慈如母。深受犯人的爱戴。再加上,章林庭与他一起追捕过秦之越,两个人也算共过患难了。所以,他对章林庭的事格外用心。
  出狱的那天,章林庭就匆匆地跑去一中队办公室。
  当他看到李小萍的那一刻,眼中满是心疼与眷恋。
  两人默默对视,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眼之中。
  章林庭缓缓走近,轻轻地将李小萍拥入怀中,像是拥住了全世界。李小萍的身体微微颤抖,这熟悉的怀抱,让她既温暖又惶恐。
  两个人拥抱后,章林庭突然单膝下跪,以西方人的求婚姿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致的戒指,深情地说道:“李警官,嫁给我吧!以后的日子,我想一直陪着你,给你抄写小说。”
  李小萍的眼中瞬间泛起泪花,可随即,恐惧与自卑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我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他?这道伤疤,这残缺的身体,会成为他一辈子的负担。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这个累赘拖累。”
  于是,她咬了咬牙,艰难地说出了拒绝的话:“章林庭,对不起,我们回不去了,你走吧。”
  章林庭并没有气馁,他站起身,蹲在李小萍面前,握住她的手说:“李警官,你知道《简·爱》吗?简·爱并不美丽,也没有丰厚的财产,可她勇敢地追求平等的爱情,她对罗切斯特的爱,无关外貌,无关财富。我们也是如此啊,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从始至终,从未改变。那场意外,让你承受了太多痛苦,但它无法改变我对你的爱。我说过,你的美丽,已经铭刻在我的心中,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美丽的!”
  李小萍听着章林庭的话,脑海中浮现出《简·爱》里的情节,简·爱面对爱情时的坚定与勇敢,给了她一丝勇气。可心中的阴影依旧浓重,她苦笑着说:“章林庭,那只是小说,现实远比想象中残酷。”
  章林庭这时有一种韧劲:“李警官,现实也可以像小说一样美好。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愿意用余生,为你驱散心中的阴霾,让你重新感受到幸福。”
  说着,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爱情的执着与坚守。
  李小萍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如此执着的男人,心中的防线一点点崩塌。她想起这些年,即便章林庭在狱中,他们之间也从未断绝联系,她总是千方百计地与他见面,谈文学,论创作。他们的爱,从未因时间和距离而褪色。
  “而且,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愿望。”章林庭深情地说,“李洪炉兄出狱后,一直提醒我别忘了你。他特意买了这枚戒指,作为我俩结婚的礼物。他,现在已经是省作协会员了。”
  李小萍说:“你们都有成为作家的优良条件,都有一手好字。可是我的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
  章林庭笑道:“这就是上帝故意在刁难你,好让我替你抄一辈子的小说稿!”他笑得天真无邪,笑出了晶亮的泪珠。
  终于,李小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戒指。她噙着饱满欲滴的泪水,将脸紧紧地贴在章林庭的心口上。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李老师,我们终于可以一起走向未来了。”
  李小萍微微仰头,看向章林庭,目光交汇间,无需言语,过往的磨难与此刻的安心,都在彼此眼中流淌。
  他们并肩而立,背后是走过的曲折道路,前方是漫漫征途。而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站成了岁月里的一幅剪影。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章林庭出狱之前,砖瓦厂的赵尔福和茶场的张九南已经出狱了。至此,五一农场的“五鼠”全部回归社会。
  章林庭出狱时有个小插曲:四月份,二分场管教股何股长派人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教育科安排给你申报减刑,你本来不属于我们申报的,既然教育科有指示,你就写一份减刑报告,我们给你报到总场狱政科。
  章林庭感觉不对劲,问:“这样合适吗?我自己写,以谁的名义呢?”
  何股长说:“你以政府的口气写,我抄写一遍,省得我动脑筋了。我写了几十份减刑报告了,大脑翁翁响。写不下去了。”
  于是,章林庭就以二分场管教干部的口吻写了减刑报告。但何股长看到他写的报告无懈可击,就懒得抄写,直接放到申报材料中了。
  二分场办公室有个女警,姓张。正是章林庭初到农场那天,与赵队长一起接收章林庭等四人的那个女警官。她也是因曹尚飞逃跑受到牵连而下到二分场的。章林庭找她办理出狱证明时,她发火说:“本来我们可以‘强留’你的!哪有自己给自己写减刑材料的呀!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章林庭立即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但他疑惑地问:“张警官,您凭什么认为是我写的呢?”
  女警把眼一瞪说:“切!你的字,你的文笔,谁看不出来呀?你是不是想狡辩啊?”
  章林庭笑道:“岂敢岂敢!我也没想到这是违规的。谢谢大姐!谢谢大姐!”
  女警说:“嘴挺甜的!好了,这是你的《释放证明》和返家路费。请收好。”
  章林庭接过来,把《释放证明》和七块五角钱的路费装进口袋。然后从小窗口伸进一只手,说:“警官大姐,再见!”
  女警握了一下,说:“别说再见,不允许你再见到本警官。”
  章林庭说:“我已留场就业。当然还能见到您!”
  “真的吗?”女警说:“欢迎欢迎!”
  离开窗口,章林庭在心里叹息说:“人的一生,就是走在对与错的T台上,必须保持着‘猫步’,才能笔直地走下去,不犯错误!”
  经过教育科的考察,发现三分场的夏仲林有些文采。
  以前,《新生报》也发表过他的几篇作品。他正在参加省“自学考试”,已经过了《现代文学作品选》和《古代文学作品选》两门课程。
  所以,教育科把他调到编辑部任编辑。但夏仲林不善于写议论文。遇到重大节日或重大活动,“评论员文章”或“社论”还得由章林庭来写。而且,夏仲林的硬笔字写得也不太好,他只能做编辑,不能刻字。
  所以,刘科长遗憾地说:要找一个像章林庭那样的能编能写又能刻的人实在太难了。
  几经周折,从造纸厂找了一个刻字员,名叫裘杰,捕前是中学教师,字写的还行。调到编辑部试用一周,就留下了。
  章林庭让马建设负责一、四版,裘杰负责二、三版,赵欣明仍负责标题字和填空插图。
  为了加强对《新生报》稿件的审核,避免江一发《邻居》类文章的上报,教育科要求章林庭每稿必审,每期由他签字后才能刻印。
  由于房屋紧张,章林庭暂未分到宿舍。他有时跟梁家河挤在一起。有时去李小萍家借宿。
  梁家河之前并未与妻子离婚,他也不愿意再见到妻子和大舅哥等,便不打算回老家,只用信件与父母联系。妻子的好歹完全与他无关了。
  章林庭曾与他相约,在五一农场北部的“月牙湖”建造梭罗式的小木屋,暂时也无法如愿以偿。
  一是没有足够的资金购买建材,二是申请在湖边建私房手续相当复杂。所以,“瓦尔登湖”边小木屋的理想只能暂且搁置。
  李小萍家只有娘儿俩,三间房舍,两头住人,中间是客厅。她和母亲各住一间,章林庭去了,李小萍便与母亲同床睡,她的闺房让给章林庭休息。
  章林庭私下提出跟李小萍同居,但李小萍坚决不允许,她表示不到结婚决不同床。而且,铁凝还没结婚,她也没结婚的打算。如果未婚先孕,那就丢人丢大了!
  章林庭顾及李小萍曾是他的“主人”,不敢放肆。就像师生恋,学生对老师总有一种敬畏感那样。
  章林庭刑满释放半个月后,打算带李小萍回老家见见父母。
  他站在李小萍面前,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想带你回老家见见我父母。你同意吗?”
  李小萍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忧虑与不安,“我这样的丑媳妇,怎么见公婆呀!如果戴着面纱,人家会把我当怪物围观的。”
  她的声音轻轻颤抖,带着些许自卑与无奈。
  章林庭听后,点了点头。他想,不如自己先回家,向父母说清楚之所以要娶李小萍的缘由,让父母有个心理准备,再带李小萍回去可能更恰当。到今天为止,章林庭还没有给父母写过减完余刑,释放回家的信件呢!
  李小萍说:“我为不能跟你一起回家见你父母,感到十分抱歉。但请你设身处地想想,我这样子,合适吗?”
  章林庭微微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那我先自己回去一趟吧。”
  李小萍说:“我虽然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但我要给准公婆带点小礼物。”
  说着,便去房间里拎出一个手提包:“这里面有给公婆的奶粉和毛尖茶,还有给弟弟妹妹的糕点。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替我问候准公婆吧。”
  章林庭点头答应,便告别李小萍母女,独自上路了。
  他在公路上拦了一辆长途班车,坐在颠簸的车上,他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肆意驰骋。
  四年的牢狱生活,如一场噩梦,将他曾经的青春与骄傲击得粉碎。
  如今,即将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他的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他不知道父母看到自己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是惊讶,是心疼,还是早已麻木?
  那些曾经熟悉的乡邻,又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这个刑满释放的人?
  车子缓缓停在公路边上,司机告诉他,这里是拐向你那个乡的路口,你可以下车了。
  章林庭提了包裹下车,面对通往家乡的路,他犹豫了一下。
  记得他离开家乡时,这条路还是沙土路,现在已经变成柏油路了,可见这四年来的变化非常大。
  昔日车辆稀少的公路,此时也是车水马龙的。私家三轮车一辆接一辆地驰过。有辆私家班车在他身边停下,售票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来问:“上哪儿去兄弟,坐车吗?”
  他摇了摇手,站到路边,扭过脸去。他知道,这是开往镇上的车,车里肯定有人认识他。
  他怕被人认出来,只能踽踽独行。他不敢走公路,便从田间小路朝村子的方向直插过去。
  接近村庄时,章林庭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快步行走。
  刚一进村,便有几个眼尖的村民看到了他,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在人群中传开。
  章林庭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他真正体会到诗人的复杂心境了。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自家那座熟悉的小院。
  院子的大门半掩着,父母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着。章林庭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快步走到院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爸,妈,我回来了。”章林庭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
  正在院子里干活的父母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父亲手中的镰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母亲手中的菜篮也险些滑落。
  他们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后,泪水夺眶而出。
  “林庭,真的是你吗?”母亲颤抖着声音,快步走到章林庭面前,伸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像是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章林庭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抱住母亲,放声大哭起来,“妈,是我,我回来了。”
  父亲也走上前,拍了拍章林庭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家三口相拥而泣,泪水里饱含着四年的思念与牵挂,也有对过去错误的悔恨和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过了许久,情绪渐渐平复,母亲拉着章林庭的手,将他带进屋内。
  屋内的一切依旧如故,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母亲忙着为他端茶倒水,父亲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慈爱与关切。
  “怎么提前那么多?”父亲终于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章林庭低下头,心中一阵刺痛:“四年,已经像半个世纪那么长了。减去三年,是领导的关照。”
  父亲叹了口气说:“咱爷儿俩命该如此。现在分田到户,吃饭穿衣不愁了,以后就安心种地好了。”
  章林庭说:“我已在农场就业,以后就在那里工作了。家里的地,还得辛苦爸妈了。”
  父亲说:“嗯,你比我能干。”
  章林庭说:“爸你是被人陷害的,我是咎由自取。”
  父亲曾在1979年夏季,趁着国家纠正冤假错案之机,让章林庭写了申诉件,详细地叙述了“贪污罪”的来龙去脉,但最终还是被县人民法院驳回。驳回的理由是“贪污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章林庭向父母说了他与李小萍订婚的事儿。李小萍为了救他而被毁容,他知恩图报,要照顾李小萍一辈子。目前,李小萍不方便来见父母,等适当时候再说。
  父母都是极善良的人,他们支持章林庭的决定。章林庭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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