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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劫后余生

作品名称:报告政府      作者:寻找姚黄      发布时间:2025-06-30 11:20:23      字数:4402

  周二的上午,刘科长骑着三轮摩托去教育队办事,他把章林庭叫出来,用摩托车带到一分场一中队一分队打谷场附近停下,说:“你自己去一中队吧,我给你开个路条,完了自己回小报社。”
  路条早已写好,还盖有教育科的印章。上面说,小报社编辑章林庭去一中队采访,沿途请放行。
  刘科长走后,章林庭步行到打谷场水塘边。他看见库房的门开着,心想现在的保管员是谁呢?
  他拐向打谷场。想起那年在雪地上踏着李小萍留下的脚印,像邯郸学步那样地走了几个来回,心里涌出一股真切的痛感。
  他走进库房,看见马正日正在拿着斧头修理工具。他喊了一声:“马正日。”马正日抬起头来,看见章林庭,急忙丢下斧头,抱住章林庭的肩膀说:“哥,真的是你吗?”
  章林庭回答:“不是我是谁?怎么,你当上保管员了?”
  马正日说:“听说哥出车祸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章林庭说:“我被李警官救了。不是她,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马正日的眼睛红了,说:“我几次想去二分场问问,又怕刚当上保管员就脱管,挨整呢!”
  “你做得对,”章林庭说,“任何时候,都不能超出自己的活动范围!挨整不重要,重要的是中队干部不再信任你了!”
  “是啊,我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马正日说,“赵队长调走之前,让我当保管员,我不能往他脸上抹黑呀!”
  “说得对!”章林庭说:“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听到什么传言,都不要冲动。好了,我们见了面,大家都放心了。我走了。”
  马正日拉着章林庭的手,说:“哥,不光我要见你,还有一个女子也要见你。”
  章林庭问:“女子?什么人?”
  “她不说她是谁!”马正日说,“她就在小河沟那儿放羊。经常跑来问,以前那个大哥去哪儿了?”
  章林庭和马正日走出库房,朝小河沟那儿张望,果然见一个女子站在河埂上,身后有十几只羊在埂上吃着枯草。
  马正日朝那女子招招手。那女子便丢下羊朝打谷场跑来。
  女子越来越近了,章林庭认出她就是刘庄村那个来讨要背箕的少女。
  章林庭问:“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少女喘着气,说:“听人说大哥被车撞了!俺就是来看看是真里假里。”
  章林庭问:“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现在怎么样?生活好点了吗?”
  少女说:“那天夜晚,从窗户里塞进一卷钱,是大哥你的吧?”
  “你根据什么判断的呢?”章林庭摇摇头问。
  少女说:“起初俺也不知道是谁。是最近俺听村上的人说,刘同仁从监狱里跑了,藏在妇女主任家里。他让他弟开车撞死了一个人。这人也在监狱里,以前来俺们村找过牛,刘同仁怀疑是他查出床下的皮箱。所以,刘同仁报复他。俺想,刘同仁床下的皮箱,俺只对你一个人讲过啊。那被刘同仁报复的一定是大哥你了。现在看你还好好的,俺就放心了。”
  章林庭说:“往你家里塞钱的不是我,”他指了指马正日,“是他。他叫马正日,是他塞的钱。”
  少女转向马正日,说:“谢谢哥!你们都是好人啊!”
  马正日腼腆地说:“谢啥呢,我也是借佛献花呢!”
  章林庭纠正说:“是借花献佛!”
  马正日挠挠头,羞涩地说:“昨天刚跟吕鹏学的。”
  章林庭问少女:“你们村和你们家有什么变化呀?”
  少女说:“刘同仁下台了,俺们村换了新书记,好过多了。俺们家养的羊,就是新书记的种!”
  章林庭笑道:“你这话说的有问题呀!”
  少女脸红了,改口说:“是新书记从外地引来的良种羊嘛!”
  章林庭说:“你姊妹三个是吧?还打算要个弟弟吗?”
  少女说:“我妈结扎了,要不成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
  “他十九了。比你大两岁。”章林庭指着马正日说,“他没爹没娘,孤身一人。你回去跟你爹妈说说,让他做你家上门女婿好吧?”
  少女红了脸,良久不语。章林庭说:“不同意算了,就算我没说。”
  少女急忙问:“他啥时候能出来呀?”
  章林庭说:“两年多点。那时,你不到二十岁,离结婚年龄还早呢!不要急呀!”
  马正日也红了脸,说:“人家咋能看上我呀!”
  少女说:“不跟你们说了,俺去放羊了。”
  章林庭看着少女的背影大声问:“你叫啥名字呀?”
  少女头也不回地说:“刘英——”
  章林庭对马正日说:“当了保管员,比一般人稍有自由,一定要严格遵守监规狱纪,争取再减掉一年——半年也行。出来后就去找刘英,做上门女婿。”
  “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马正日忧虑地说。
  “不愿意就不会告诉你姓名。”章林庭说,“我料定她父母会主动来找你谈的!”
  是的。春节前夕,刘英父母去武家坡镇赶集时,顺道来看了马正日。两年后,马正日出狱,去了刘英家,做了上门女婿。此是后话。
  章林庭来到一中队办公室时,办公室只有李小萍一人。她头戴警帽,帽子四周垂下黑色面纱,遮住了头部。她正伏在办公室写字。
  章林庭嗓音异样地喊了一声“李老师”,李小萍吃惊地站起来,章林庭扑上去,两人拥抱。
  李小萍的头脑还很清晰,两条胳膊也还健全,只是右腿跛行,走路缓慢。面容创伤严重,出门戴着面纱。
  两人相拥很短暂,李小萍首先缓缓推开章林庭,拍了拍他的后背,喑哑地说:“我已是丑八怪,请离我远一点好吗?”
  章林庭说:“您的美丽已铭刻在我的心上!我想给您抄写一辈子小说稿呢!”李小萍无语凝噎,章林庭泪流满面,说:“您为我毁容,我没有资格嫌弃您!”
  李小萍说:“我们不谈这些。我问你,这两个多月,你写小说没有呀?”
  章林庭说:“您在医院躺着,我哪有心情写小说呀!编小报也是勉强凑合着。”
  李小萍说:“这可不行。你要振作起来,恢复原状,尽快投入创作。不要为了我令场领导失望。”
  两人正说着,新任靳指导员和张队长一起进来了。张队长就是以前的张干事。他主动与章林庭握手,并向靳指导员介绍了章林庭。
  靳指导员是个矮胖子,圆脸。四十来岁。他对章林庭有所了解,希望他照顾一下一中队的稿子。
  十一点多钟,章林庭离开一中队。李小萍和靳指导员、张队长送出门外。
  1985年春节后,李小萍来过一趟二分场。
  这也是李小萍在经历毁容的巨大创伤后,第一次主动去见章林庭,她选择了戴面纱。那是一方轻薄如雾的黑色面纱,如同一层神秘的幕布,轻轻垂落,恰到好处地遮挡住面部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她刻意遮掩、拒人千里。
  面纱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好似带着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忐忑与不安。她的眼神在面纱后若隐若现,明亮却又透着几分怯意。当她迈出家门,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微风拂过,面纱轻扬,露出她线条优美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让人不禁对那被遮掩的面容产生好奇,却又更多的是心疼。
  她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从鬓边滑落,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身着干练的警服,肩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可那面纱却与这一身飒爽的制服形成鲜明对比,无声诉说着她的过往伤痛,也彰显着她此刻鼓起勇气直面世界的决心,就这样,她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朝着二分场走去。
  接见室里,章林庭拥抱着她。她依旧是“意思一下”,就缓缓推开了。她从包里掏出两本《北方文艺》,递给章林庭:“你朋友的样刊到了。我已看过,你看过后就可以转交给你的朋友了。”
  章林庭双手接过来,翻看了目录,在李洪炉的名字上点了两下,说:“李兄看到这个铅印名字,该有多么兴奋啊!可惜我不知道他关在何处,也不知道怎样才能送到他手上。”
  李小萍说:“是啊,农场这么大,哪里去找呢?”停了一下,又说:“是领导们忘了此人呢,还是要关他到刑满释放呢?”
  章林庭说:“二者均有可能。”
  “那这样吧,”李小萍说,“你以李洪炉的名义,写一封信,说明李与刘同仁逃跑没有关系,提醒一下领导,别把他给忘记了。我想,当初刘同仁逃跑,牵扯到农场管教人员,领导一时气愤,才关了李洪炉。现在尘埃落定,领导冷静下来,也该放他出来了。”
  章林庭欣然接受,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想得周到!”
  李小萍说:“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你别夸我,我很容易骄傲的。”
  章林庭笑道:“你的心情一如之前。我就放心了。”
  李小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你在一起,话就特别多,脑子也好使。”
  章林庭说:“所以,将来我一定跟你在一起。但前提是你得放下身段,别老是俯视本犯!”
  李小萍说:“不跟你贫嘴了。我得回中队了。”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说:“你把申诉件写好了,是由我转交呢,还是你自己交呢?”
  章林庭说:“我交给刘科长或雷副科长,请他们转交周科长好吧?”
  李小萍点了点,转身走了。
  当天,章林庭就写好了申诉书。雷副科长来编辑部看稿时,他把申诉件交给雷副科长,请他转交狱政科周科长。
  果然不出李小萍所料,狱政科都把精力放在屈展现和刘同仁身上了,倒把李洪炉真的给忘了。
  周科长看到申诉件后,立即给基建队苏队长打了电话,让给李洪炉解除禁闭。
  李洪炉回到基建队,刚进监舍,章林庭就来了,他把《北方文艺》双手捧给李洪炉,说:“看看你的孩子吧!他还没见过你这个爸爸呢!”
  李洪炉的手颤抖着接过章林庭递来的《北方文艺》,那薄薄的一本书,此刻却似有千钧重。他的目光定在目录里自己的名字上,许久都未曾移开。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哽在喉咙里。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干涩又难受。突然,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眼眶瞬间红透,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书页上。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带着压抑许久的痛苦与委屈,一声呜咽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紧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他的脑海中,两个月的囚禁时光如走马灯般闪现。那狭小昏暗的牢房,冰冷坚硬的床铺,还有周围充满猜忌和恶意的目光,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那些日子里,他无数次在黑暗中挣扎,满心都是绝望和无助,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此毁了,未来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笼罩。
  正当他处于绝望的悬畔,无法转身时,他想起他的中篇小说《山中学校》和《创作谈》。是这两样沉甸甸的磁铁一样的东西把他吸引过来。当然,他更忧心的是,他的《创作谈》会不会被永久封存在小卖部里,会不会被苏队长送到邮政所邮寄到《北方文艺》编辑部。他祈祷着,哀求着,一分也不曾停歇。而如今,手中这本凝聚着自己心血与梦想的小说,就像一道光,穿透了那层厚重的阴霾。这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他证明自己的希望,是他在黑暗中坚持的力量源泉。那些在困境中对文学的虔诚,此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情感,在他心中翻涌。
  他边哭边喃喃自语:“我以为……我以为……”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慨:“谢谢苏队长,谢谢苏队长”。
  章林庭说:“小说和创作谈的发表,与苏队长没有任何关系。是通过一中队管教干部李小萍警官的努力才使它们面世的!”接着,他详细地叙述了那晚发生的一切。
  李洪炉手捧杂志,向着一分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洪炉犯得是“贪污罪”。主要情节是,他在平顶山矿务局任采购部经理时,曾请平顶山的三位领导干部和朋友吃过一顿饭,花了246元钱,他让矿务局财务科报销了;另一次是他采购了一批机车零件,收受商家一万元的回扣。事发后,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不过,李洪炉回归社会后,正当中年。他先在郑州做建材生意,赚了不少钱。后又在郑州小商品市场任总经理并兼任郑州市五星级酒店副总经理,成为腰缠万贯的企业家。与此同时,他还出过两部畅销的长篇小说和一部关于书画家陈天然的名人传记,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为从五一农场走出的第一位国家级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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