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二节 改变人生变命运
作品名称:矿山岁月 作者:渭北儒生 发布时间:2025-06-28 07:42:53 字数:4462
初来不知人间苦,回头已是苦中人。人生就是这样,这一路走来的得与失,无论怎么选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正是他们在深深的地下劳作,在不见天日的恶劣环境下,这群地下工作者用血汗换来了人世间的万家灯火。从秦都市招来的这批新工,已在这里工作满一年了。他们再也不是当初的农家子弟,很快融入了这个群体。背井离乡的他们,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规划——不再是从前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模样。
人生与机遇并存。1971年的矿山也迎来了历史性的发展进程。国家建设需要煤炭,为提高产煤量,矿山开始革新采煤工艺:井下采用了运输机动力安装,配备22千瓦电机2台,通过齿轮泵供液压千斤顶整体推移溜子,改变了以往人工运煤到地面的方式;为更好掌握井下工作情况,还增设了1台50门电话交换机,为各采区工作面和部分职能科室安装了电话。
经历了大半年井下生活的新工们,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在各班组中融为一体。他们用努力赢得了老矿工的认可,不再是刚来时毛手毛脚的“青瓜蛋子”,井下的活计也能样样得手。繁重的体力劳动锻造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体格更加结实。矿山要发展,有来的就有走的——需要技术型人才扎根,也总有承受不住的人离开。
蓝光、张强、韩启方、李国栋、郑虎等人,凭借努力从普工成长为技术型采煤工人,在各自的区队班组合中成了业务骨干。他们在井下有了自己的认知,是同来者中的佼佼者。而同来的李小豆、毛小春、孙二愣三人,因家里条件稍好,面对井下的血与汗、生与死,逐渐产生了畏惧。炮采阶段常有事故发生:断筋折骨是常事,更有人因疲劳过度丢了性命。
曾有河南籍老工人,因下班后匆忙爬上矿车升井,因劳累昏睡在煤车上,结果矿车连人带煤被拉到主井翻入煤仓。12吨大箕斗提升至井上选煤楼泄煤时,选煤工拣矸石时发现了他的尸体——衣着褴褛、面部漆黑,令人怵目惊心。类似的惨剧还有:矿工因疲劳在矿车摇晃中睡着,矿车装满煤后,人被埋在3米长的矿车里窒息而死……
那时的矿山劳动条件极差,安全事故频发却无人追责,退工潮时有发生。面对身边工友的意外,面对生存的窘迫与血淋淋的教训,有人开始检讨工作中的疏漏,克制自己避免出错;有人因农村家庭的现实压力,明知危险仍咬牙坚守;也有人因无法承受阴影,等结完工钱、提上行李便离开了煤矿,回到梦开始的地方,重新过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生活。
我们的主人公李小夏与韩启方,通过短暂接触,双方父母已通过媒人交换了聘礼。李小夏成了韩启方未过门的媳妇。这位朴实的农村姑娘,用她的勤劳与善良赢得了韩家上下的认可,弟弟妹妹也喜欢这个“没过门的嫂子”。
李小夏奔波于两家之间,操持夫家与娘家的事务。夜深人静时,她也会牵挂远方的爱人:他在矿下吃得好吗?穿得暖吗?井下的生活究竟怎样?村里常说“掏煤的没一个好下场,不是落残疾就是疾病缠身”,她怎能不担心?
韩家的大小事,李小夏都主动承担。在家照顾公婆、教导弟妹,在夫家赢得了好名声。她与韩家长媳的地位逐渐稳固,父亲韩远功、母亲韩赵氏遇事都会找她商量,一家人和和美美。韩琪、韩玉喊她“姐”,放学后总偷偷溜到韩启方丈母娘家,和李小夏、李冬儿、李秋霜三个姐妹玩作一团。
李小夏虽未过门,却与韩家两个小姐妹亲如手足,两家走动愈发频繁。他们计划着来年的婚事,无论哪边有事都相互帮衬,日子比从前更顺当。此时,韩启方正面临毕业,回到家中务农,家境依然紧张。大哥虽在矿上工作,缓解了家里的缺粮问题,但日子依旧拮据。嫂子李小夏常来帮忙干农活,把韩家当成自己家,对弟弟妹妹照顾有加。
弟弟韩启仁和妹妹在村里读小学,韩启正也想和大哥一样出去闯闯,却不知路在何方。上学时他常与哥哥通信,大哥信中只让他安心读书。可看着家徒四壁的光景,韩启正于心不忍,也想为家里出份力。他想和哥哥一样下矿掏煤,早点挣钱,但哥哥总在信中劝他“等一等”。眼看就要毕业,韩启正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这日,韩启方下了四点半的班,回到宿舍已是凌晨一点多。澡堂洗漱完毕,他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招工前离家那晚做的梦——梦中他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地面平整的新房,只等柱子和大梁买回来就能开工。
他找来蓝光、张强、李国栋、郑虎,告诉他们自己计划在矿上盖房的打算。五人一看,窑洞已挖好,只等装门窗;院墙用篱笆扎好,雏形初现。大家惊喜万分,连声称赞“老韩哥有本事”。韩启方说,已托熟人在坑木场找了板坯,利用公休日,想请班长赵大头帮忙,在隔壁窑洞旁搭大梁、铺板坯,用麦草拌黄泥抹墙,再用黄泥糊外墙,留好窗户。赵大头常来指导,帮着做准备。在众人齐心协力下,一座简易平房的雏形很快显现。
韩启方出钱买了菜和酒,在秀莲(注:应为韩启方妻子或亲属,原文未明确,暂保留)操持下,盖房的人干完活能吃上热乎饭。秀莲对丈夫的这帮下属另眼相看——一个人在异乡能吃苦、不畏难,为自己搭建起遮风挡雨的家。韩启方的命运,就此与赵大头的小家庭产生了交集。
秀莲望着院内新盖的房子,想着丈夫在外打拼的不易,觉得日子虽苦却有奔头。她和孩子会等着这个关中小伙,同为异乡人,他们都在为家人拼一个新世界。
另一边,蓝光与豆小琴的书信往来已有三个月。两人互诉工作琐事,叮嘱彼此保重,相约“来年九月八”相见。
豆小琴在寿县县城的五金门市上班,仍是临时工。她白天忙碌,夜里还要照顾在县城读书的妹妹。每到深夜,她总会想起蓝光,想起这个让她心安的人。可最近家里又在催婚,她不知如何开口——父母已因支援三线建设去世,她和妹妹由大伯赵广杰监护,大伯虽为村支书,婶婶赵巧儿却尖酸刻薄,常给她白眼。
这天,五金店的顾客喊了几声没人应,赵姐(商业局副局长岳增民的妻子)关切询问。豆小琴委屈落泪,把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赵姐爽朗一笑:“小妮子,我当你啥事呢!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跟叔(岳增民)说,再托人去男方村里打听。”
原来,豆小琴的大伯赵广杰是窦家镇窦家村书记,与县商业局副局长岳增民是同学。当年豆小琴父母遇难后,是赵广杰通过岳增民的关系,帮她在五金店找了临时工的工作。赵姐与豆小琴情同姐妹,自然要帮她。
下班后,赵姐回家与丈夫提起此事。岳增民说:“行,我跟老豆(豆广杰)说一声,打听清楚蓝光的为人再说。”
豆广杰接到老同学的电话,没费劲便打听到了蓝光的情况:他是禁军镇五里村人,家中兄弟四人,大哥身体不好,三弟、四弟务农,小弟上学,负担不轻。蓝光为人踏实,矿上评价不错。
赵姐把信和照片拿给岳增民看,岳增民也觉得蓝光“字迹刚劲、相貌端正,是个实诚人”。夫妻俩商量,让豆广杰托人在村里打听,若蓝光家境属实,这门亲事可以考虑。
豆小琴收到蓝光的信时,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信中,蓝光坦诚了自己的家庭负担,也表达了对她的珍视:“我兄弟四个,负担不轻,但与你相知相爱是我此生幸事。煤矿不是天堂,是‘吃阳间饭、干阴间事’,两块石头夹着一块肉。我不能明知是火坑还拉你跳,你要慎重考虑。”
豆小琴捧着信,一夜未眠。她想起自己父母双亡,靠大伯一家监护,如今被婶婶嫌弃;想起在五金店虽能养活妹妹,却总被说“拖油瓶”;想起蓝光信中“有担当、为他人着想”的模样……她矛盾极了——嫁给他,或许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可万一他说的“火坑”是真的,自己又该如何?
第二天,豆小琴像往常一样去五金店,却总走神。赵姐看出她的异样,关心道:“小琴,咋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豆小琴终于忍不住,把蓝光的信拿给赵姐看。赵姐看完笑着说:“这小伙子不错,字写得俊,人也实在。你俩的事,我让我家那位(岳增民)跟他大伯(豆广杰)说一声。”
当晚,豆小琴回了大伯家。婶婶赵巧儿见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哟,稀客啊!快坐,婶给你做好吃的。”豆广杰迎上来,问清缘由后说:“小琴,你的终身大事,我不干涉。你自小到大在我家长大,如今在城里当临时工也不是长久之计。蓝光这娃,家里负担重,但你俩心齐,困难总能解决。你要是想去矿上看一看,我让我家小军(豆小军,豆广杰之子,与蓝光同矿)带你去。”
豆小琴又惊又喜,没想到大伯如此通情达理。她红着脸点头:“伯,我……我想去看看。”
豆广杰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行,我让小军回来一趟,正好他对象也该见了,你们一道去矿上看看。”
当晚,豆小琴给蓝光写了回信:“光,我给大伯说了,他不反对。我在大伯家长大,县上工作是临时工,早晚得回农村。我想供妹妹读书,也算对得起父母。家里负担重我不怕,只要我们心齐。你给家里说过了吗?有机会让大伯代表我父母和你父母见个面,把事定下来。对了,我有个堂哥在你们矿上,叫豆小军,你认识吗?过段时间我想去矿上看你,你欢迎不?”
写完信,豆小琴心跳如鼓,脸上发烫。她吹灭油灯,裹着被子,脸上漾着幸福的笑。
周末,豆小琴带着信去了邮局。回到五金店,她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去矿上看蓝光。
与此同时,蓝光的工作有了新变化。他因表现突出,又在矿报上发表过文章,引起了领导注意。采五区宋长胜区长通过老乡赵启正(蓝光所在班班长)的推荐,想把他调到区队办公室帮忙。
这天,宋长胜打电话到井下:“赵启正,来我办公室一趟!”赵启正正带着工友在井下安装支架、打炮眼,听着电话里区长的“骂声”,嘿嘿直笑——区长虽粗,却是个实在人。
下班后,赵启正洗了澡,往区队办公室走。路上,他琢磨:“老宋平时不咋喊我,今儿专门打电话,莫不是要挖我墙角?”
到了办公室,宋长胜、书记刘小光、办事员赵凯已在等他。四人去了矿上的“三食堂”(村民开的小馆子,矿工常去换口味),边吃边聊。宋长胜说:“老赵,你班的蓝光在报纸上发的诗写得不错,区队正缺写材料的人。我想把他借调到办公室,负责学习和汇报材料,你看行不?”
刘小光书记点头:“老宋说得对,区队劳资、劳保一堆事,赵凯一个人忙不过来。先借调,后面再说。”
赵启正心里犯嘀咕:“蓝光走了,我班里的学习、汇报咋办?”但看在领导面子,他还是应了。
不久,蓝光接到调令,从一线借调到区队办公室。他既期待又忐忑——离开井下,或许能换个活法,可也舍不得一起摸爬滚打的工友。
与此同时,豆小琴的堂哥豆小军新婚燕尔,带着她踏上了回鳌背矿的归途。豆小琴坐在长途汽车上,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心里既期待又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寿县之外的世界,原来这么大。
到了同城,两人坐火车到桥子梁站,换乘去鳌背矿的闷罐车。哐当哐当的车厢里,豆小琴望着起伏的山峦,心跳越来越快——马上要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
蓝光下了夜班,路过考勤处,远远看见一个姑娘站在井口张望。工友们起哄:“蓝哥,有人等你呢!”他走近一看,竟是豆小琴!
当晚,豆小琴在招待所住下。堂哥豆小军带她逛了矿区,介绍了矿工们的生活——表面上光鲜,背后是数不清的辛苦。夜里,豆小琴辗转难眠,听着远处传来的机器轰鸣,想象着蓝光在井下劳作的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次日清晨,蓝光下了夜班,匆匆赶到招待所。两人相拥而泣,互诉思念。蓝光说:“小琴,我借调到区队办公室了,不用再下井,待遇不变。”豆小琴依偎在他怀里:“我来就是想看看你的环境,顺便把事定下来。我跟堂哥请了四天假,怕夜长梦多……”
蓝光笑着说:“不打紧,我给你留饭钱。下午跟我去我叔家坐坐?”
分别时,两人一步三回头。这一面,让他们的思念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