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七节 人生途中遇佳人
作品名称:矿山岁月 作者:渭北儒生 发布时间:2025-06-26 09:47:27 字数:8067
岳琴约好赵雅芝来家中,刘正清早上来到张子清的办公室,不慌不忙坐在对面,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打了个招呼:“张公,今下午到家里坐坐,我在家等您,一定准时到!”
最近张子清正汇总矿上生产工艺资料,针对近期发生的几起轻伤事故——炮采工艺已逐步淘汰,煤炭行业本就属高危行业——他这段时间忙得昏天暗地。从山东矿业大学学习四天回矿后,他便着手准备上报的普采方案和高档普采方案,思考鳌背矿发展阶段的井下安全系数提升问题。不是看资料,就是在找资料的路上,手下技术员也跟着连轴转。因此刘正清找他时,他只是敷衍应道:“刘哥,知道了,我赶紧看完资料,生产会上要用,还得做可行方案。”刘正清看他走神,追问:“子清,我刚才说的啥?”张子清这才反应过来:“下午把整理好的可行方案送到你办公室?”刘正清笑呵呵道:“我是分管党务的副书记,又不主抓生产,要那玩意儿干啥?”张子清这才恍然大悟:“刘哥,对不住,这几天确实忙晕了,刚才还以为是主管生产的孙有新矿长来了,急着说送方案呢。”刘正清接着说:“子清,听好了,今下午必须来我家,有事跟你说,别让我没法跟嫂子交代。”张子清这才记牢:“刘哥不说,我记下了,下午忙完早早就去。”
刘正清看该说的话说完,又说:“子清我先回办公室,小芳在,怕她乱动。”张子清从抽屉里拿了包奶糖,笑着说:“刘哥,给娃拿两颗,我外出学习几天,也不知道买啥,就买了包糖。我先忙,下午一定准时赴约。”
回到办公室,刘正清见女儿小芳趴在桌上用笔乱画,小芳见他进来,像只小鸟扑过来,举着“作品”给他看。刘正清看着看不懂的图案犯愁,无奈道:“小芳,要不找你小光哥哥去?”小芳咯咯笑着应:“爸爸,好。”刘正清处理完手头工作,交代工作人员几句,抱起小芳走出办公楼。
蓝光从农村青年成长为煤矿工人,经历种种后重新审视生存条件,回了一趟家更看清现实。夜深人静时,他决定重新规划未来。
回到宿舍,他从箱子里翻出笔和歇班时在市场买的信纸,铺在箱子上提笔写信:
小琴:
见字如面。我到单位多日,终于得空给你写信。关于照片,因工作忙,没时间去铜城市区照相馆,实在抱歉。等这个月歇班,我一定去城里买书,把照片的事儿优先办好。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祝
工作顺利,心情愉悦
远方的光
1971年秋末夜
蓝光草草写完信,收拾完东西,昏昏沉沉睡去。梦里,他和寿县郊区的小琴手牵手奔跑,说笑着渐渐走远;又梦见小琴到矿上找他,不知为何,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好在是四点班,天蒙蒙亮时才酣然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敲门声:“哥哥开门,我是小芳。”
原来小芳跟着父亲刘正清来单位玩,刘正清处理完工作,带女儿到南山嘴找蓝光吃饭。蓝光迷迷糊糊应道:“小芳,稍等,哥这就起。”刘正清不紧不慢走来,见女儿嘟着嘴:“哥哥这么懒?咋还没气儿(注:方言,指还没起床)?”笑着说:“小芳,哥哥工作辛苦,耐心等会儿。”蓝光麻利穿好衣服,开门见二人,有些窘迫:“叔,您咋来了?小芳平时不是跟婶子吗?”刘正清说:“你婶去赵大夫那儿了,我临时带她。”小芳探出脑袋,讷讷道:“哥哥回家,陪我玩。”蓝光说:“你先坐,我洗把脸。”他一溜烟拿毛巾和洗脸盆洗漱完,从枕下掏出昨晚写好的信,三人一起出门。
三人路过办公室,顺着小路来到广场,看见缆车。小芳蹦蹦跳跳跑在前面,刘正清和蓝光不紧不慢跟着,边走边聊。刘正清问:“小光,下班后都忙啥?”蓝光笑答:“没干啥,闲了翻翻从家带的书,有《唐诗三百首》《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条件不允许,想写毛笔字都没桌子——住集体宿舍,其他也不想。”刘正清说:“好,多读书,以后前程远大。需要啥跟叔说。”
到了广场,三人沿小道走到缆车旁。蓝光抱小芳坐上缆车,随着一声长鸣、两声短铃,缆车缓缓启动。山下低矮的牛毛毡房冒起黄烟,向四周飘散。缆车停稳后,一声短铃响起,众人陆续下车,朝南山生活区走去。
岳琴在家忙碌,见三人进来,有些惊喜:“小光,今儿不上班?”蓝光答:“婶子,我上四点班,睡着让叔和小芳叫醒了。”岳琴说:“那中午就在家吃!小芳都到家了,还让哥抱着,下来吧。正清,你和小光先喝水,我去做钱钱饭(注:一种面食)。”刘正清笑着说:“辛苦媳妇了,我们等着吃现成饭。”说完,岳琴进厨房忙碌,三人坐在院中喝茶。
刘正清突然想起什么:“小光、小芳,先在院里坐会儿,我给你们找点东西。”他转身进屋翻半天,拿出几本书,“这是我干部培训班的书,闲了看看,对矿上工作有帮助,理论联系实践,今后用得上。用心读,不懂随时找我。”蓝光看着四五本书,激动不已——他正愁买书钱不够,这些书正好和今后工作相关,有《井下工作安全实操》《党政写作工作注解》《毛泽东诗集》《论持久战》《当代小说文选》。在这个年代,能得到这么多好书,是多大的惊喜!刘正清严肃道:“小光,要想发展就得加强自身修养。机会给有准备的人,不管干啥都要打铁自身硬,好好干,叔看好你。”
蓝光高中毕业后,家里再无力供他读书,平时只能看父亲从大队部拿的报纸。如今见到这些高质量的书,内心满是感激,对这位胜似亲人的叔叔不知如何感谢。
聊天中时间过得飞快,岳琴从厨房出来,见三人其乐融融,难免惋惜:“要是我家儿子就好了。”她默不作声走进厨房,把采来的榆钱放盆里清洗、控水,撒上面粉不停搅拌,均匀后倒入蒸笼,用风箱呼呼吹旺炉膛的火。不一会儿,饭菜香飘满小院。岳琴走到院中,拿把鲜蒜:“正清、小光,剥蒜!我看着锅,好了喊你们,顺便把蒜砸成泥,放盐、醋、酱油。”
很快,油香混着面香飘满小院,令人垂涎。厨房传来岳琴的声音:“小光,把碗里的调料水拿进来,我泼油。”蓝光端碗进厨房,见岳琴用长柄铁勺加热油,香味从炉膛散出。岳琴说:“放些辣子面。”蓝光应了声,只听“刺啦”一声,香味四溅。岳琴像招呼自家孩子,让蓝光端调料碗到院里,叫小芳拿碗筷。小院里欢声笑语,从老家生活聊到矿上日子,众人无不动容。
短暂的欢乐过后是离别。吃完午饭,蓝光告别刘正清夫妇,去邮局买邮票、封好信投进信箱,抱着书回宿舍,稍作休整准备上班。
再说刘正清夫妇,收拾完家务,想起今下午赵雅芝和张子清要来,便催刘正清去菜市场买菜招待。
日头西斜,热闹的矿区渐渐安静。除了上四点半班的矿工准备出门,办公楼职员也纷纷离开。建矿初期的砖柱土坯房、低矮房屋和黑暗窑洞,成了矿山人歇息的港湾。
张子清忙碌一整天,吃饭都是让同事从一食堂捎的。中午加完班,他把可行性方案整理好,交代科室同事交给主管生产的孙有新副矿长审阅,若没问题,矿党委开会定下后上报同城矿务局审批,通过即可实施。他想着:“落实改进鳌背矿落后状况,机械化程度提高了,安全系数也会提升,生产任务就能大幅增长。”
赵雅芝下班回家,给家里打了个招呼:“我去邻居岳琴家有点事,不在家吃饭,不用管我。”简单收拾后,匆匆朝南山生活区走去。
张子清忙完材料,也匆匆离开办公楼,朝南山生活区走。一路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到缆车旁。电铃声响起,缆车稳稳停下,他弯腰钻进低矮的车厢。想着“刘副书记为终身大事四处张罗,真是热心人”,电铃声拉回现实。他走到生活区半路,在矿办商店门口停下——里面有生活用品和小零食,瓜子、花生、水果糖之类。张子清为不空手,花5分钱买了些瓜子花生,算给孩子的零食。
买完东西,张子清朝刘正清家走去。作为男同志,他大步流星到小院门口,“咚咚咚”敲门。院子女主人应道:“谁呀?门没锁,进来吧。”张子清推门进去,刘正清正在窑内搭建的厨房帮忙,听见动静出来,见是张子清,高兴喊:“是自清(注:张子清昵称)来了!我先给他倒水,一会儿来帮你。”岳琴应道:“老刘你别管了,陪客人喝水,一会儿小赵也快到了,我把最后一个菜做好,你把小芳看好,人齐了再说。”刘正清应:“行,媳妇放心,我们先去屋里摆桌子,不在院里了。”岳琴说:“知道啦。”
院里又热闹起来,敲门声再次响起。刘正清赶紧起身,见是老熟人赵雅芝,笑着说:“小赵大夫来了,快进屋!岳琴姐在厨房忙,一会儿就来。”
众人落座,小芳坐在刘正清旁边。岳琴端上菜:凉拌土豆丝、豆腐烩菜、炒鸡蛋、清炖草鱼。小屋里昏黄灯光下,狭小空间飘着饭菜香。
因娘家缘故,刘正清家小日子还算过得去,不像矿上有些家庭,吃饭都是问题,更别说讲究味道了。岳琴看着赵雅芝戏谑道:“雅芝,今儿不一样呀!比平时好看了。”赵雅芝羞赧一笑:“岳琴姐,快别拿我打趣,不枉您管我叫姐。”刘正清清了清嗓子介绍:“小赵,这是我好兄弟、矿上总工张子清同志;自清,这位是医院大夫赵雅芝同志。”二人相视一眼,皆觉有趣——平日虽认识,却从未说过话。为缓解尴尬,赵雅芝开口:“刘副书记,咱们一个矿上的,上次招工好像都去过秦都吧?”刘正清讪讪笑道:“雅芝,怕尴尬才公式化,见笑了,子清吃饭。”岳琴打趣:“瞧您刘哥,在单位是领导,说媒倒像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上次子清来家,我才知他单身。我和雅芝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们看意思?”张子清忙接话:“刘哥、岳芹嫂,我情况你们了解,外乡人,文革时父母双亡。承蒙看得起,只要赵大夫没意见,我没二话。”赵雅芝笑道:“你情况我已和父母说,他们说你姐介绍的肯定靠谱,不行先处着。”尴尬气氛一扫而空,饭桌渐入融洽。
下午饭毕,岳琴抱出小芳,给二人留了独处空间。刘正清两口子在厨房收拾餐具,岳琴边洗碗边说:“看他们造化,成了也算还赵叔家人情——没赵叔一家,哪有咱俩如今日子?”刘正清应和:“是啊,当年没赵师傅,我还不知活成啥样!”收拾完家务,二人走到平房门口,院内传来欢声笑语。岳琴道:“他俩有门儿,咱们坐院里不打扰。”
再看赵雅芝与张子清,早没了先前的拘束,有说有笑——有些窗户纸,不捅自破。长谈间,二人对彼此有了大致了解。
正聊得投机,赵雅芝忽喊院外:“小琴姐,在吗?”院内闲坐的一家三口闻声赶来。刘正清笑着说:“瞧你们聊得投机,剩下的事儿自己处着吧。”小芳探着脑袋张望,岳琴叮嘱:“自清,你和雅芝先处着,回头我跟赵叔说一声。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向组织打报告就打报告,给生活谋个规划。”二人笑道:“正是,我们都满意,后续还得您二老操办。”
天色渐晚,张子清与赵雅芝告别刘正清夫妇,沿小路返程。
礼县夏收完毕,韩远功仍在村里教书。这日轮到他去李二寡妇家派饭——农村教师工资靠生产大队公分,吃饭问题便由上学孩童家轮流解决。
李二一家原是解放战争末期从外乡逃难至此,落脚礼县泾河公社村口废弃院落。李二靠揽活养家,与韩启方同村却难融。这家人历经坎坷:花园口逃难、四处流浪,听闻陕西礼县“好生活”举家迁移,却不想解放战争结束、土改到来,彻底改变了命运。
李二一家属流民,按政策分得土地,成了本地人。可好景不长,李二在修渠支援工作中身亡。大女儿十六七岁嫁邻村,二女儿李小夏初中毕业因贫辍学务农,李冬儿在村小读书,李秋霜五六岁跟母亲身边。
韩远功派饭到李二家时,事与愿违——不管多抗拒,吃饭问题是硬道理。
踏入李二家,韩远功见屋内虽穷却整洁,对寡妇周二妮印象好了几分。周二妮端上杂面馍馍、萝卜丝,干净卫生、味道不错;再看李小夏,模样周正、言行得体,符合韩家门风。几回派饭后,韩远功有意无意提及自家境况。说到韩启方时,周二妮有印象——村里常见这青年。后韩远功提及为韩启方在同城找工作之事,周二妮心下了然:大女儿夫家也是小门小户,日子紧巴;韩家成份虽曾不好,如今韩启方是公家人,自家闺女往后不用窝在这穷乡僻壤受苦。
韩远功再登门时,态度大变。夏收后派饭到周二妮家,她竟做了手擀面。韩远功有些意外——派饭多是应付任务,能吃到白面实属稀罕。周二妮笑着说:“韩老师,今儿饭可口不?缺啥跟嫂子说。”韩远功含糊着面条应:“李家嫂子好着呢,没成想您家茶饭做得这么好。”周二妮趁机提亲:“您家老大定下媳妇没?我家二女咋样?和您家老大年龄相当。”韩远功诧异:“我家成份问题……论您家情况,找个比我家好的不难。嫂子若觉得行,我找中人把事定了。”周二妮郑重道:“韩老师,我李家曾是河南书香门第,只恨老蒋炸花园口,家乡成黄泛区,我和当家的受尽冷暖,看透世态。眼下时局不长,国家要发展,总得读书人出头。”韩远功草草吃完饭:“李家嫂子,我回去跟家里说,过两天给您过话。”
韩启方在同城煤矿挖煤,前阵子寄回二百八十多元外加全国通用粮票,家里日子缓了些。韩赵氏开始为儿子谋划婚事。
一日放学,韩远功跟韩赵氏说起派饭时李二寡妇提的事。韩赵氏道:“李二家二姑娘我看行,李二生前在村口碑好,是个本分人,闺女上过学,和你家老大般配。她拉扯四个闺女不容易,不行这两天你找大队书记说一声。”
韩启方在井下跟着师傅检查工作面,未开工前做准备:打眼放炮、安装雷管与起爆装置,让工友撤到回风巷避冲击波;支护做好后,带班干部指挥用洋镐挖煤、铁锨装矿车。一茬炮、一茬煤,韩启方拖着疲惫的身子随班组朝大巷走去,升井坐罐笼回到地面。
刚到考勤室,考勤员喊:“采二区一班韩启方,来签收电报!”韩启方懵了——老家能有何事?电报内容只一句:“望我儿接到电报速归。”他急匆匆到区队找办事员,被告知:“先去队长办公室说情况,事假手续回来补,我跟班长说。”
敲开队长李长新办公室门,李长新听韩启方说明来意,道:“小韩不急,先洗个澡,跟大头说一声,坐矿上的卡车回家,工照报。”韩启方到洗澡堂找到班长赵大头(陕北人,没文化,班上念报学习靠韩启方,视其为后备班长),说了电报事,匆匆洗澡回宿舍收拾东西。
李长新已打过招呼,韩启方坐上卡车,风风火火回礼县。到同城北关长途汽车站,坐上开往秦都的敞篷老解放,踏上归途。
韩启方风尘仆仆回小叶村时,日头西斜,晚霞映着熟悉的村落。游子归心,家就在眼前——小河、村口老槐树(像守望故土的老人),一切那么亲切。他疾步往自家院落走,掐指一算:离家大半年,入秋了,母亲、父亲、二弟韩启正、三弟韩启仁、四妹韩琪、五妹韩玉,都还好吗?夏收时为多攒钱没回家,不知家中变故。
农村此时农活不多,韩启方推开门,见母亲韩赵氏在院里忙碌——家里只剩老娘。母亲抬头见儿子,惊喜道:“方,吃了没?满脸土,妈打水给你洗把脸,一会儿做饭。”说着进屋端洗脸盆,打了热水。韩启方放下包,接过毛巾洗脸,随口问:“妈,啥事?拍电报让我速归,咋回事?”母亲笑:“等你爸回来跟你说。”
洗完脸,韩启方回自己和兄弟们的窑洞,从包里掏出给母亲、弟弟妹妹买的零食:两条三门峡牌香烟、一个精致马蹄表。他抱怨:“在矿上多忙,不回来能多省些钱贴补家用,弟弟妹妹上学要用钱。回来也不说啥事,看妈笑而不答。”韩赵氏慈爱地看着大儿——结实了,男性雄伟的体魄展现在眼前,再不是当年农家小子。母子俩在小院里七嘴八舌说着矿上趣事:当新工训练营排长、下井当采煤工……
时光流逝,韩远功放学下工,领着三个小家伙沿小路回家。快到院门口时,他像往常一样推门,却听见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儿子和婆娘有说有笑。他一时发懵,韩琪、韩玉从记忆里搜出“这是谁”,哇地哭了:“是大哥回来了!”
韩远功愣神,看着平时威严的父亲此刻有些滑稽。三个小家伙把老爹撂在院外,奔向大哥。石桌上的零食,两个妹妹跑到韩启方面前,韩启仁跑到母亲跟前。韩赵氏问:“你爸没回来?”三个小家伙叽叽喳喳:“在院外!”
韩远功进院,见大儿子笑了笑:“方几时回来的?”“四点多。爸啥事?发电报让我回来,妈也不说,让等你回来再说。”韩远功道:“不急,吃完饭说,对你来说是终身大事。”
韩启方摸着妹妹的头:“启仁,把小盒子拿过来。小玉、小琪,把长条给咱爸;糕点给妈,剩下的你们分,给二哥留点。”打开方盒,是马蹄表,“你们上学不用爸妈叫了。”演示着,小表发出“叮铃铃”响声,三个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
父亲接过两条烟,嗔怪:“在外照顾好自己,上次寄的钱和粮票还没用,买这些干啥?以后花钱的地儿多着呢。”母亲韩赵氏看着大儿买的东西,幸福流泪——孩子大了,知道关心家人了。她给孩子们留了些吃的,匆匆张罗晚饭。
晚饭做好,韩赵氏唤三个小家伙端饭到老窑。一家七口围桌,七嘴八舌说话。饭桌上,韩远功提起李二寡妇家二闺女李小夏的事:“我在村里派饭时和李二寡妇熟了,她大闺女嫁邻村,日子一般;二闺女李小夏初中毕业没出路,在家帮母亲务农。李二寡妇虽是女流,前瞻性强。咱们家情况你也知道——能到同城煤矿工作,还是同村张老头帮忙,不然轮不到咱。你李姨知道你是高中生,咱家成份害了你,只能挖煤。明天我去小学,你跟我一起去,中午带李小夏过来见个面。”
韩启方沉默——家里刚好转,就要说亲,是不是太急?缓一年半载也不迟。想通后道:“爸妈,我个人的事往后推推吧,我才到矿上,家里刚好转,年龄也不大,等宽裕些再说。”韩赵氏和韩远功会心一笑——这孩子心里装着全家,能不为自家谋划吗?夫妇应道:“方,我和你妈知道你是为家里。弟弟妹妹有你这个兄长骄傲,这事不用操心,明天见见,先定下来,了却我和你爸的心事。”
一夜无话,夜深灯灭,小村庄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闹铃声中,三个小家伙穿衣洗漱。韩赵安顿他们在家用早饭,韩远功像往常一样敲着半片铁铧,当当声引来上学孩童。韩启方在隔壁窑里,坐在破书桌前,摸着破损的教具,回想自己读书时光;父亲渐老,每天重复点名、上早读、第一节课……
中午,韩远功让韩李秋霜(注:原文“韩启李秋霜方”疑为笔误,应为“韩李秋霜”或“韩启方、李秋霜”)回家传话:“你妈让你二姐在家等着。”小丫头鞠躬跑回家,喊母亲:“韩先生说中午来,让我姐在家等。”李二寡妇(周二妮)心想:韩先生为人可靠,原以为是玩笑,没想到真带儿子回来。她让三女去地里喊二姐,自己忙活着做午饭——蒸饭(自家分的粮食)、自留地种的土豆(去皮切丝拌面蒸)、调蒜汁,就等客人。
李小夏1.65米,梳着大辫子,穿土布衣衫、老布鞋,掩不住秀丽面容。她在自家自留地拔草,看豆角、辣椒、萝卜、包菜长势喜人,想着不用愁吃食了。前几天母亲说要许配给韩老师家老大,虽邻村、交集少,但听说他在村里上过高中,成分不好才去矿上。中学毕业后没出路,未来或许和母亲一样,守着这片地。
正思索间,三妹李冬儿跑来喊:“二姐、二姐,妈让你赶快回家,说家里有事!”李小夏应:“三妹,知道,别摔着。”姐妹俩说说笑笑回家。
韩远功放学后,让三个小家伙回家,带大儿子韩启方去李二家。到李二家门口,李秋霜破门而入,喊:“妈、姐,韩先生来咱家了!”周二妮不紧不慢从灶房出来,见小闺女和一老一少——老的是韩先生,少的是他家大儿子(175cm,俊朗端溜,没了农家子弟羞涩,干练)。
周二妮打招呼:“韩先生,里边请!小四,赶紧领客人进屋,我忙完就来。”李小夏和李冬儿从地里赶回,见院里热闹,两个男人在屋,韩远功是老师,年轻男子面生。母亲周二妮招呼:“你韩老师家的老大,快洗洗吃饭。”
简单的饭桌上,缘分定了——小伙拘谨、姑娘害羞,吃完饭,事就这么定了。随后韩远功找村媒婆说和,挑了个日子过礼金,韩启方便稀里糊涂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婚事。
韩启方在家待了两三天,去公社看望二弟,放学时带他去工社食堂吃饭,留五元钱,踏上回同城的长途汽车。
回到区队,韩启方到办公室汇报家里电报原委,从口袋掏出烟:“领导,我遇好事不忘兄弟,这是订婚烟。”队长李长新道:“家里没事就好,好好配合大头(赵大头)。他没文化但肯干,我看重你。回来正好,你们班今儿歇班,去大头那儿坐坐。”
下午,韩启方买了散酒,到北山生活区找班长赵大头。见赵大头在窑院干活,喊:“赵班长!”赵大头回头笑:“小韩来了,先进屋,我把这点活干完。”韩启方道:“班长不客气,咱一块干。”放下东西,挽袖子和泥抹墙——赵班长利用休息时间已上好屋顶、铺好牛毛毡,过几天晾干就能入住。
干完活洗了手,赵大头道:“今儿要不是你,我得忙大半天。家里事处理完了?”韩启方笑:“赵哥,我家里给我说了个媳妇,买了瓜子糖,上班了分兄弟们。”赵大头大笑:“你狗日的,吓我一跳,还以为家里有变故,怕你不来了。工作咋安排?读书年报、点名,离了你我还玩不转!”韩启方道:“我来矿山多亏老哥照顾,能适应工作,家里都不容易。”
赵班长妻子从陕北来,没法子,他在北山挖了个窑,按门窗、扎篱笆、盖小房,等媳妇来住。经此事,韩启方和这位陕北汉子关系更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