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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北瞳遗恨,阎云逃生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6-22 08:34:36      字数:5086

  1942年的冀中平原,春末的风裹着沙土,吹得人睁不开眼。作为八分区的通信兵,我常往来于各个村落传递情报,北瞳村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下妇女们纳鞋底时的谈笑声。孩子们追逐嬉戏的身影,都曾是我疲惫行程中的温暖慰藉。可谁能料到,这一切的安宁,会在5月27日那天,被彻底碾碎成人间炼狱。
  5月26日傍晚,我攥着那份写满日军“扫荡”北瞳情报的密信,心急如焚地策马赶往北瞳。远远望见村口,战士们正扛着铁锹、锄头匆匆而过,脸上满是凝重;妇女们抱着棉被、衣物,脚步急促地往地道口奔去;老人们则在一旁帮忙指挥,声音里透着不安。县大队副政委赵树光站在老槐树下,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手里的烟斗明明灭灭,却掩盖不住他眼中的焦虑。我翻身下马,将情报递给他,他匆匆一瞥,重重叹了口气:“乡亲们太相信地道了,可地道里堆得连脚都插不进去……”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惊得我后颈发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二天清晨,我在邻村的高坡上远远眺望北瞳。灰蒙蒙的天际下,日头刚露出一点边,日军的膏药旗已经像毒蛇般蜿蜒着逼近村口。紧接着,小钢炮的轰鸣声震得地动山摇,炮弹如雨点般砸在麦田里,腾起的黑烟中夹杂着碎土、麦秆和血沫。战士们依托简易工事,用排子枪和手榴弹奋力还击,激烈的枪声在空旷的平原上回荡。可敌人的骑兵很快凭借速度优势,从民兵把守的西南角,也就是北瞳村与南瞳村接合部的朱根德家撕开了防线。我眼睁睁地看着几个穿灰布衫的战士被马刀劈倒,鲜血顺着垄沟蜿蜒成河,染红了大片的麦田。
  当枪声渐渐稀疏,我跟着增援队伍冲进北瞳。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胃部一阵翻涌。当街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凝固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黑红;村东北的井台边,90多具尸体摞成小山,井水早已被染成暗红,水面上还漂浮着破碎的衣物和头发;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李洛敏家院子,29具尸体被刺刀钉在墙上,粪堆里的血迹凝结成黑痂——那是李洛田和乡亲们最后的安息地。
  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朝地道口走去,眼前的惨状更令人窒息。洞口堆着烧焦的柴草,还散落着儿童的虎头鞋、断裂的纺车,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毒气、血腥气和焦糊味。几个中毒未死的妇女倒在洞口,嘴角挂着白沫,衣裳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听侥幸逃生的老乡哽咽着讲述,18岁的秀兰从李克朗家洞口爬出时,原本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可很快就被十几个日军发现,发出绝望的尖叫,被拖进屋里……
  我攥着枪的手不住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赵树光后来在养伤时,向我详细说起地道里的绝境。他们带着战士们退进地道时,里面早已挤满了人,还堆满了乡亲们搬进来的各种家当。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咳嗽混着牲畜的叫声,空气浑浊得让人喘不过气。日军顺着汉奸提供的地道图,像恶狼般精准地找到洞口。随着一声声狞笑,毒气筒被纷纷扔进地道,黄绿色的毒气瞬间弥漫开来。地道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有人被呛得剧烈咳嗽,有人呼吸困难,痛苦地抓挠着喉咙。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在意识模糊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仅有的一块湿布捂在婴儿脸上,自己却被毒气呛得口鼻流血,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
  那晚,赵树光带着剩下的战士们趁着夜色突围。月光下,日军哨兵的刺刀泛着冷光,他们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鞋底沾满血水和泥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让人心惊肉跳。突然,一声水桶倒地的脆响划破寂静,紧接着是刺耳的枪响,子弹擦着头皮飞过。赵树光低声喝令大家快跑,一行人发疯般冲进大麦地。身后传来日军的咒骂声和紧追不舍的脚步声,而赵树光的裤腿,已经被受伤战友的血浸透。
  
  1943年,我在武工队见到了李德祥。说起处决汉奸金大牙的经过,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那畜生拿着地道图换了两袋白面!为了一己私利,把八百多乡亲推进了鬼门关!”那天,他们挎着装满鸡蛋和肉菜的篮子,将金大牙堵在炮楼附近的酒铺里。武工队的枪顶住他的后腰,把他押离炮楼。到了沙河边上,金大牙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尿了一裤子,不停地磕头求饶。队长张奇贵怒不可遏,一刀割下他的耳朵,李德祥等人仍不解气,又割下了他的另一只耳朵。即便如此,再多的报复,也换不回北瞳八百多条鲜活的人命。
  1956年,当我从报纸上看到李德祥在沈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法院特别军事法庭上作证的消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清晨。照片里,上坂胜、大江等日本战犯跪在法庭上,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此时的北瞳,那棵老槐树应该又抽出了新芽,可树影下的土地里,永远埋着八百个再也醒不过来的冤魂。他们用生命告诫后人:和平从来不是天赐的礼物,而是无数先辈用热血和牺牲换来的珍贵果实,需要我们永远铭记、守护。
  1942年的胶东半岛,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雪,如同无数把钢针,无情地刺在人们的脸上。作为八分区的通信兵,我曾无数次穿越这片土地,传递着关乎生死的情报。那时的胶东,历经春、夏、秋三次大扫荡,早已满目疮痍,但军民们的抗日意志却愈发坚定。谁也没有料到,日军竟会在寒冬腊月,放弃常规修整,发动了更为残酷的“冬季大扫荡”,而阎云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场腥风血雨中。
  早在日军发动“冬季大扫荡”之前,胶东公学就已经成为了日军的眼中钉。这所特殊的学校,不仅培养着抗日的火种,学生们更是拿起武器,积极参与到保卫家园的战斗中。男生们身着黑棉袄,女生们则穿着蓝棉袄,这些制式服装在日军眼中,与八路军无异。平日里,他们是坐在课堂里学习的学生;一旦战事来临,便立刻化身为英勇无畏的战士。
  12月的一个傍晚,文登县大章村(现属威海市)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暮色中。袅袅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中升起,在寒风中缓缓飘散。阎云,这个年仅15岁的胶东公学普通班女学生,正蹲在老乡家的灶台前,专注地往灶里添着柴火。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照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也照亮了她眼中的坚毅。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呼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这声呼喊,如同惊雷般划破了村庄的宁静。正在忙碌的村民们瞬间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负责的干部们迅速反应过来,立刻组织学员和老乡们撤退。一时间,村子里乱作一团,脚步声、呼喊声、牲畜的叫声交织在一起。
  阎云听到喊声的刹那,本能地想要起身,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竟没有听到集合的哨声。原来,由于敌军行动迅速且隐蔽,这次撤退实在太过仓促,以至于她都没来得及接到通知。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往外跑时,透过窗户,她惊恐地看到几个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已经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此刻的阎云,心中充满了恐惧,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她发现唯一的藏身之处,就是老乡家的炕洞。这个炕洞又小又窄,对于身材娇小的她来说,或许是一线生机。她二话不说,一猫身便钻了进去。临走前,她瞥见桌上那颗学校发给女生用来自卫的手榴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刚一钻进炕洞,阎云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刺耳的踹门声。“砰”的一声,木门被日军粗暴地踹开,接着是桌椅被掀翻的声响。阎云蜷缩在黑暗的炕洞里,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随时都要冲破胸膛。她能清晰地听到日军在屋内哇哇乱叫,刺刀不断地在各个角落乱戳,发出“噗噗”的声音。
  日军显然在外面就注意到了屋里有人,所以搜查得格外仔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阎云的背包。“八路的!”随着一声恶狠狠的吼叫,搜查变得更加疯狂。阎云知道,自己藏身的炕洞已经瞒不了多久了,因为这屋里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人。
  为了求生,阎云拼命地往炕洞深处躲去。炕洞的入口非常小,日军从外面只能胡乱地伸手抓,却怎么也抓不到她。但很快,日军发现这个“八路”手中没有枪,便放下心来,一边用刺刀往炕洞里乱刺,一边开始扒拉炕洞两边的砖头。
  阎云的后背已经被墙壁硌得生疼,脸上也被掉落的砖石划伤,但她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随着砖头一块接一块地被扒开,光线逐渐照进炕洞,阎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绝境。此时,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宁可死,也不能当俘虏!
  当炕洞边上的一块砖头被彻底扒开时,15岁的阎云毫不犹豫地拉响了手榴弹。导火索发出“嗤嗤”的燃烧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阎云抄起那颗冒烟的手榴弹,用尽全身力气就往炕洞外头扔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死,也要拉几个鬼子垫背!
  然而,命运似乎和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手榴弹被日军的刺刀挡了一下,没能飞出去,而是落在了炕洞的口上,正好处于里外交界的地方。眼看着手榴弹的白烟越来越浓,爆炸随时都会发生,阎云没有丝毫犹豫,再次伸手抓过手榴弹,奋力往外扔。
  “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强烈的气浪瞬间将阎云掀翻,她的头部重重地磕在砖墙上,耳朵里嗡的一声,随即便失去了知觉。而在炕洞外,伴随着日军的惨叫声,整个屋子都被浓烟和火光笼罩。
  此时,躲在山上的同学们远远地看到了村子里的爆炸。他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间冒着浓烟的屋子,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焦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村子里到处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日军在村子里疯狂地杀人放火,惨叫声、哭喊声回荡在夜空中。
  因为阎云等人失踪,同学们心急如焚。经过商量,他们决定由几名带枪的干部组成一个精干的小分队,利用夜色的掩护下山救人,其他人则立即转移。小分队小心翼翼地靠近村子,他们选择了一处火光较少的地方,悄悄地钻了进去。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他们竟然一个鬼子也没有碰上。原来,日军此次突袭意在速战速决,并不想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过夜,所以天一黑就悄然撤走了。
  逃过劫难的村民们此时也纷纷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他们看着被日军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村子,忍不住痛哭流涕。当小分队询问阎云的情况时,村民们也都说不清那颗手榴弹到底炸了几个鬼子,只知道有一个鬼子半个脸都没了,脑袋上盖着白布被抬走了。
  几个干部提着马灯,心急如焚地来到阎云“牺牲”的那个院子。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屋子的屋顶已经被手榴弹震破,砖头瓦砾散落一地。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隐约看到瓦砾堆中露出半埋着的阎云。她满脸是血,胸前的棉袄被日军刺刀戳得到处都是洞,宛如一个血人。
  就在大家都以为阎云已经牺牲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她还活着!”众人惊喜万分,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她从瓦砾堆中扒拉出来,用棉被将她紧紧包起来,抬上担架,一路小跑着往设在附近村子里的校本部卫生所赶去。
  卫生所里,医生们立刻对阎云进行了紧急救治。经过仔细检查,发现她最重的伤竟然是断了一根手指头。手榴弹的弹片击中了她的头部,幸运的是,仅仅炸伤了头皮,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未造成致命伤害;她的胸腹部被日军用刺刀戳了十几刀,可只有三刀透过厚棉衣刺伤了腹部皮肉。
  当阎云悠悠转醒后,看到守在床边的同学们,第一句话就是带着哭腔的抱怨:“我没把手榴弹扔出去,只炸了自己没炸到敌人,真没用!”看着她懊悔的样子,同学们既心疼又欣慰,纷纷安慰她:“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事后,大家仔细分析阎云能够脱险的原因,都不禁感叹这其中充满了太多的幸运。阎云拉响手榴弹后,自己也负了伤,并被剧烈的冲击波震昏了过去。那些没有受伤的日军被爆炸吓得逃出了屋外,爆炸过后,他们见没了动静,便再次冲进屋里,试图把阎云从炕洞里拖出来。然而,由于爆炸导致炕塌了下来,阎云被瓦砾压住,想要把她刨出来并非易事。
  此时的阎云因为头皮撕裂,满脸鲜血,又处于昏迷状态,日军误以为她已经被炸死。恼羞成怒的日军,对着她的身体用刺刀乱戳,可阎云始终没有反应(一直昏迷未醒),日军这才确信她死了,随后离去。而日军的刺刀没能造成更大的伤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瓦砾堆中,刺刀难以完全施展。
  更关键的是,手榴弹爆炸时,阎云正好弯腰去抓手榴弹,身体俯低了,恰好全身躲进了爆炸的死角,只有最靠上的头部被弹片波及。此外,山东大炕用的土坯,在弹片炸开碰到后,就会将其镶嵌进去,不会反弹,否则阎云也难以幸免。这种种巧合汇聚在一起,才让阎云奇迹般地捡回了一条命。
  在卫生所经过精心的护理,阎云的伤势逐渐好转。没过多久,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又回来了。虽然因为养伤,她晚了一年毕业,但这并没有磨灭她的抗日热情。伤好之后,她毅然正式加入了八路军,跟随部队南征北战。在后续的抗战岁月以及三年解放战争中,阎云始终冲锋在前,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保家卫国的誓言。
  
  建国后,阎云在武汉安了家。每当她抚摸着腹部的伤疤,看着那根断了的手指,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就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经常会给孩子们讲述那段艰苦卓绝的抗战历史,告诉他们如今的和平生活来之不易,是无数像她一样的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而她的故事,也将永远铭记在人们心中,成为那段悲壮历史中一个闪耀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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