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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女兵遇险,彭雄殉国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6-21 09:13:58      字数:5164

  1942年“五一”大“扫荡”后的冀中平原,像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到处弥漫着焦土与血腥的气息。我在转移途中,总忍不住想起剧社那两个爱唱《二月里来》的姑娘——刘燕瑾和丁冬。她们一个扎着利落的短辫,总爱把快板敲得震天响;一个生得清秀文弱,却能把《黄河大合唱》的高音吼得地动山摇。谁能想到,这对形影不离的姐妹花,会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是五月末的一个深夜,露水重得能压弯麦穗。刘燕瑾和丁冬跟着队伍狂奔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脚上的草鞋早被碎石磨穿,鲜血混着泥浆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痕迹。“再走五里就到平安庄了。”带队的老班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可当他们跌跌撞撞摸到村口时,迎接的不是炊烟,而是此起彼伏的犬吠。
  “鬼子!”不知谁喊了一声,整个队伍瞬间炸开了锅。刘燕瑾被人流冲得踉跄,回头看见丁冬被挤在墙角,苍白的脸上全是惊恐。她逆着人群扑过去,死死攥住战友的手:“跟紧我!”月光下,日本骑兵的马刀泛着幽蓝的光,马蹄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将整个村子围得水泄不通。
  逃跑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却被骑兵驱赶到村外的麦地里。刘燕瑾数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感觉喉咙发紧——那圈子不过两个篮球场大小,几百号人挤得密不透风,连喘息声都带着绝望。她下意识地弯腰捧起地上的浮土,混着露水往脸上抹,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突然慌了神: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逃难的百姓。
  “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刘燕瑾抬头,正对上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那个瘦小的大娘蹲在她脚边,干枯的手正奋力举起一个旧包袱,蓝布边角还挂着几根棉絮。“闺女,揣怀里!”大娘把包袱硬塞进她怀里,转身又扯了把泥土抹在自己脸上,动作娴熟得让人心酸。
  刘燕瑾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丁冬”的一声闷哼。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正用枪托抵住她的肩膀。丁冬死死抱着包袱,浑身发抖,乌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惊恐的眼睛。刺刀挑开包袱的瞬间,破布片和碎线头漫天飞舞,日本兵啐了口唾沫,转身朝刘燕瑾走来。
  “八嘎!什么的干活?”刺刀尖几乎要戳到她鼻尖。刘燕瑾感觉牙齿在打颤,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良民,良民……”话没说完,那个瘦小的大娘突然扑过来,用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太君,这是俺侄女!刚从姥姥家回来!”老人的膝盖重重跪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日本兵狐疑地扫视着两人,皮靴重重碾过刘燕瑾的脚背。她疼得眼前发黑,却强撑着挤出颤抖的笑容。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阴影终于移开,远处传来哭喊声——几个穿着带钢笔水渍衣服的青年被拖走了,刺刀尖滴落的鲜血,染红了初夏的麦叶。
  等马蹄声彻底消失,日头已经爬上树梢。刘燕瑾瘫坐在地,看着丁冬从麦垄里钻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抱头痛哭。她们甚至来不及好好谢谢那位大娘,就匆匆把包袱塞回老人手里。可饥饿与恐惧像毒蛇般缠绕着她们,就在两人漫无目的地游荡时,一个提着饭罐的身影出现在土坡上。
  “闺女,饿坏了吧?”那个高鼻梁、大眼睛的大娘站在阳光下,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的饭罐里飘出小米粥的香气,刘燕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当得知她们是八路军时,大娘的眼睛亮了:“可算找着亲人了!鬼子在村头扎营,我家在西头,跟我走!”
  进了大娘的土坯房,灶台上的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大娘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笑着把两个姑娘往炕上推:“快暖和暖和,婶子给你们摊鸡蛋饼!”金黄的蛋液倒进铁锅,滋啦一声,香气瞬间漫满屋子。刘燕瑾捧着粗瓷碗,看着碗里卧着的溏心蛋,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这样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吧。
  可平静没持续多久,村口突然传来汉奸的铜锣声:“皇军有令,全体村民开会!一家一个!”刘燕瑾和丁冬僵在炕上,手心里全是冷汗。大娘却不慌不忙地系上蓝布围裙,把一个装满玉米饼的布包塞进她们怀里:“别怕,我去应付。你们把炕洞门堵严实,听见鸡叫再出来。”
  夜色渐深,土炕上的两个姑娘背靠背坐着,大气都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大娘带着一身寒气摸进来,怀里还揣着两个烤红薯:“傻丫头,快吃。我儿子在村口望风,等月亮偏西,让他送你们出村。”
  那个黑壮的少年始终没说几句话,只是默默背起干粮袋,握着红缨枪走在前面。他带着她们避开大路,踩着露水穿过青纱帐,指着西北方闪烁的星光:“顺着北斗走,翻过三道梁,就能看见咱们的岗哨。”临别时,大娘把一双新纳的千层底塞进刘燕瑾手里,针脚密密麻麻,全是未说出口的牵挂。
  多年后,我在银幕上看到刘燕瑾扮演的李大娘,她对着镜头喊“同志们,快趴下”的样子,恍惚间与当年那个在麦地里拼命抹泥的姑娘重叠。2012年,我在报纸上读到她离世的消息,照片里的她依然笑得爽朗。我知道,在冀中平原的深处,在无数百姓的记忆里,永远住着两个勇敢的剧社女兵——她们用青春和热血,在战火里写下最动人的台词。
  
  1942年的冀中平原,寒风裹挟着沙土,将大地染成一片灰黄。作为八分区的侦察员,我常在各据点间传递情报,对这片土地的每一处沟壑都了如指掌。但直到多年后,我才从韩启民主任颤抖的讲述中,拼凑出那个惊心动魄的傍晚——命运的齿轮,曾在三个卡壳的枪膛间悄然扭转。
  那天傍晚,韩启民把军帽檐压得极低,特意在粗布棉袄外裹了件灰扑扑的对襟褂子。她腰间别着的勃朗宁手枪,被层层衣料裹得严严实实,可握枪的手心里依然渗出冷汗。出发前,她对着水缸倒影仔细打量自己:高挑的身形裹在宽松男装里,头上白头巾随意系着,若不细看,倒真像个赶路的年轻后生。但她清楚,在“五一”大扫荡后的白色恐怖下,任何一个细微破绽都可能致命。
  乔民书记走在前方二十步开外,时不时回头张望,两人踩着冻硬的土路,朝着饶阳县三区的方向疾行。韩启民数着脚下的碎石,默算着与目标地点的距离,却突然被芦苇丛中传来的沙沙声惊得汗毛倒竖。
  暮色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拐角转出。那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棉袍,四十岁上下的面庞泛着青灰,眼窝深陷,嘴角下垂的弧度透着股凶相。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韩启民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刻意放缓的脚步声,脖颈后的寒毛瞬间竖起。
  “站住!干什么的?”沙哑的喝问裹挟着浓重的饶阳口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韩启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身,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当她的枪口对准对方胸膛时,却撞见同样冰冷的枪口正抵着自己眉心。
  “你是八路吗?”那人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某种诡异的试探。韩启民盯着对方浑浊的眼睛,从那里面看到了贪婪与狠厉——这绝不是普通的过路百姓。她没有丝毫犹豫,食指扣动扳机,却只听见“咔嗒”一声空响。
  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对面的男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也扣动了扳机。同样的哑火声响起,两人对视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韩启民反应极快,深知必须在对方换子弹前制住他,于是猛地扑上前,一把攥住对方的枪筒。
  两人扭打在一起,棉袍的布料在撕扯中发出撕裂声。韩启民仗着身高优势,将男人往打谷场的石磙上撞,却被对方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泥土混着血沫糊在脸上,她感觉左肩传来剧痛——那是之前转移伤员时被弹片划伤的旧伤。在翻滚缠斗中,她瞥见远处乔民的身影,立刻扯开嗓子大喊:“老乔,老乔,有特务!”
  乔民闻声转身,百米冲刺般狂奔而来。韩启民趁机咬住男人的手腕,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奋力将他推倒在地,同时大喊:“他的枪不响,没有子弹!”乔民举枪瞄准,却在扣动扳机的刹那,脸色骤变——他的枪同样卡壳了!
  那个叛徒见状,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转眼消失在苍茫暮色中。韩启民瘫坐在地,望着自己的手枪苦笑。三个人的枪同时出故障,这概率小到近乎荒谬,却真实发生了。后来才知道,那人原是冀中九分区的司务长,在大扫荡中贪生怕死,竟成了替鬼子卖命的走狗。
  乔民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口:“没事吧?”韩启民摇摇头,捡起地上的白头巾擦去嘴角血迹:“这狗东西肯定去搬救兵了,得马上转移。”两人起身时,寒风卷起地上的枯草,仿佛在嘲笑这场荒诞的生死较量。
  这次遭遇只是韩启民革命生涯的冰山一角。我曾听庞根长的儿子讲过,有一回韩启民在他家开会,敌人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已经清晰可闻。庞根长急得直跺脚,因为地道入口被杂物挡住,根本来不及清理。韩启民却异常冷静,迅速将文件塞进灶膛,又把墨水泼在墙上,伪装成农户日常劳作的痕迹。庞根长在门口支开敌人时,她就藏在堆满柴草的地窖里,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夜深才化险为夷。
  还有一次,在西蒲疃的地道口,因为入口太小,韩启民钻到一半就被卡住。庞根长带着庞新民、李如桩几个汉子连夜拆墙,用电话线捆住青砖,一点一点拓宽洞口。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听着村口传来敌人的叫骂声,每一下敲击声都像是敲在心上。等韩启民终于安全钻进地道,所有人的手都被砖块磨出了血。
  
  那些年,韩启民和无数抗日干部就靠着这些“救命户”艰难求生。她总说,自己这条命是老百姓给的。解放后,她在石家庄工作,每月都会雷打不动地给饶阳的老房东寄钱寄物。我见过她珍藏的一张泛黄照片,照片里她抱着房东家的小女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背后是被战火熏黑的土坯房。
  1992年,韩启民离世前,床头还放着一本翻得卷边的相册,里面夹着与老房东家的通信。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战争年代结下的生死情谊,也见证了一个抗日女战士对百姓最朴素的承诺——这份情谊,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也更加珍贵。
  
  1945年初春,延安的窑洞前,山桃花开得正艳。我坐在枣木长凳上,捧着粗瓷碗喝着小米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快板声:“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回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刘燕瑾。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短发上沾着些许草屑,脸上却带着爽朗的笑。
  “李明!可算找着你了!”她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听说你在这儿搞通讯工作?”我连忙起身给她让座,倒了碗热水。闲聊间,她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在赣榆县见过一个人,她的故事,我想讲给你听听。”
  
  那是1943年的深秋,刘燕瑾随剧社到赣榆县演出。演出结束后,当地老乡拉着她的手,非要带她去见一个人。在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她见到了吴为真。那时的吴为真刚生下孩子不久,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毅。她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的小被子上,歪歪扭扭绣着“雄”字。
  刘燕瑾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那是1943年3月16日的深夜,天特别黑,海风像刀子似的刮着。吴为真挺着肚子,跟着彭雄上了船。彭雄紧紧护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坚定。他们本想从海路去延安学习,却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
  船行驶到距离柘汪口30多海里时,风突然停了。彭雄站在船头,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眉头越皱越紧。“有敌船!”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队伍里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彭雄迅速布置:“大家别慌,听我指挥。如果是敌人,就说我们是做买卖的,能蒙混过去最好;要是不行,就跟他们拼了!”
  日军巡逻艇靠近时,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吴为真躲在船舱里,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摸着肚子,在心里默默祈祷。就在日军踏上木船的瞬间,彭雄和警卫员突然开火,手榴弹在敌艇上炸开,敌人应声倒下。但很快,敌人发现木船没有重武器,开始疯狂扫射。
  战斗持续了整整12个小时。曹云科长举枪还击时,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溅在吴为真脸上。船老大也不幸中弹,倒在舵位上。彭雄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但依然坚定地指挥着:“节约子弹,等他们靠近!”他不时回头望向吴为真藏身的地方,眼神里满是牵挂。
  下午,日军又增援了四条巡逻艇。就在这时,海风突然起了,可唯一的水手小张已经负伤昏迷。彭雄亲自爬上桅杆,去扯船帆。他的手被绳索勒出了鲜血,绷带也被染红,但他咬牙坚持着。吴为真看着丈夫在枪林弹雨中摇晃的身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夕阳西下时,一颗子弹击中了彭雄的胸膛。他踉跄着扶住桅杆,鲜血顺着帆布滴落。“为真……”他艰难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要把孩子养好,要把他教育好,将来长大了好给爸爸复仇……”吴为真冲过去,抱住丈夫,泪水滴在他渐渐冰冷的脸上。
  船靠岸时,田守尧和陈洛莲、张明等同志也先后中弹牺牲。海水被鲜血染红,惨状让人不忍直视。在赣榆县抗日军民的拼死接应下,剩下的人终于登陆上岸。吴为真抬着彭雄,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她多么希望丈夫只是昏迷,还能像以前一样,笑着对她说“别怕”。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道。刘燕瑾抹了把眼泪,继续说:“后来,彭雄被安葬在抗日山烈士陵园。吴为真生下了儿子,取名彭小雄。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地生活着。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总是说,彭雄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牺牲的,她为他骄傲。”
  
  窑洞外,山风轻轻吹过,带来阵阵花香。刘燕瑾站起身,望着远方,轻声说:“李明,我们今天的和平生活,是多少像彭雄这样的英雄用生命换来的啊!我们不能忘,也不敢忘。”我点点头,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把这些英雄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让他们的精神永远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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