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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池鱼之殃

作品名称:报告政府      作者:寻找姚黄      发布时间:2025-06-18 09:43:10      字数:4736

  小报社不属于基建队管辖,他们集合点名、政治学习都与小报社没有关系。但此时,屈展现却对着窗户喊:“报社和缝纫队也出来点名!”
  江一发说:“小报被封,这家伙可能没有看到他上报了,又他妈故意找咱们的麻烦!咱们该干啥干啥,别理他!”
  但是,屈展现却直接进院了,站在门口喝道:“江一发!别忘了,你们小报社是由我们基建大队代管的!三分钟内不到场,我要电人了!”
  小报社确实是由基建大队代管的。主要是突击检查、家人接见、打水就餐三方面,是基建队的管理范围。江一发只好带大家出门集合。
  院子里已集中了几百人。屈展现紧绷着长满红豆的脸,既不说话也不点名。在昏暗的暮色里,他将两只圆圆的眼睛贴着每一个犯人的面孔,快速地看了一遍。然后又慢慢地反向看了一遍。看完了,也不让解散,就转身跑走了。
  大家不知其然。纷纷议论起来:这个二百五做事儿往往出人意料!不点名、不训话、不学习,干嘛叫咱们集合?积委会主任李洪炉让大家保持队形,站那儿别动。看看这个小班长到底要搞什么鬼花样!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造纸厂那边也响起了集合的哨声。报数、点名,像炒黄豆似地噼噼啪啪乱作一团。
  屈展现带着鲁指导员和苏队长一起进了大院。三个人围着队伍转了两圈。苏队长让大组长苗长平点名,连点三遍,只有刘同仁没有应声。三个人又一起查看了每一个监舍。出来的时候,苏队长撂下一句话:“李洪炉和苗长平负责政治学习!解散!”然后心情沉重地出了大院。
  刘同仁那货哪里去了?人们都在相互询问。但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这一夜监狱大院里风声鹤唳山雨欲来,萧杀和压抑的气氛充斥着各个角落。岗楼上的探照灯把巨大的光柱投向砖墙瓦顶。连出来解手的人也遭到光柱的扫瞄。岗楼上增加了武警人数,监狱值班室里灯火通明,仿佛在应对即将发生的监狱暴动似的。
  刘同仁越狱逃跑了。但他不是在狱内逃跑的,而是由屈展现骑三轮摩托车把他带到信阳市,他才趁机溜掉的。所以,这就牵涉到一个政府公务人员的渎职问题。无论社会上或监狱里,一旦涉及公务人员,都喜欢找个替罪羊,以减轻政府公务人员的责任。因此,李洪炉和小报社成为重点审查对象。
  刘同仁捕前是刘庄村支部书记,他有钱有势,交际广泛,熟人很多。基建大队领导苏队长对他多有照顾。尤其是门岗值班干事屈展现,更是对他视若私人管家。他每天在监内统计犯人所需日用品,然后从屈展现的私人小卖部里购买东西,再分发给犯人。把李洪炉管理的中队小卖部完全架空了。
  屈展现得到好处,对刘同仁越来越信任了。于是,刘同仁开始实施他的诈骗计划。他说他有个亲舅舅,是信阳市第一烟酒公司的总经理。在他的公司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全是“平价”东西。当时的商品大多数都有两种价格。一种是“平价”,就是政府的计划价格;另一种是“高价”,是市场上的实际价格。
  在那物资奇缺的年代,能买到平价商品,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把平价商品转手高价出售,就能大赚一笔。刘同仁经常向屈展现吹嘘他的本事,还拿出平价云烟请他品尝。时间一长,两个人的关系就日渐密切起来。屈展现常常带他出去吃饭、喝酒。屈展现虽是初中毕业,头脑简单,在那些阅历丰富的囚犯面前,他的辨别能力就是小儿科。
  刘同仁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屈展现的信任后,便提出一个设想:由两人共同出资,让他的舅舅批发几箱云烟在监狱里卖高价,利润三七分。即屈七刘三。要知道,囚犯中不乏有钱的主儿。而监狱是香烟消费最集中的地方,利润非常可观。
  屈展现上学时就是纨绔子弟,花钱大方。本人的那点儿工资入不敷出,早就想搞点儿外块。他对刘同仁的说法深信不疑。经过一番东挪西借他准备了一千五百块钱。刘同仁说他的一千元存放在舅舅家里,由舅舅以货相抵。两人计划停当,只等择日实施。
  当刘同仁从李洪炉手中接过三十元钱,跑到门岗找屈展现买猪头肉时,苏队长骑到偏斗三轮摩托到了监狱大门口,他对屈展现说他夜里值班,没睡好觉,要去监狱值班室休息一会儿。他让屈展现中午换班时,将三轮摩托推到办公室去,以便指导员使用。屈展现满口答应。
  基建大队就这一辆偏斗三轮摩托,平时不是指导员骑,就是苏队长骑。今天终于逮住机会了。屈展现正愁去信阳市进货没有交通工具。因为他要带着犯人刘同仁,坐班车很不方便。此时,有了这辆摩托车,简直天赐良机。他正要去叫刘同仁,刘同仁却来了。他跟刘同仁说了进货的事,刘同仁马上同意跟他一起去信阳市。
  于是,屈展现打电话到办公室,要来了另一位门岗值班干事余友良。他说刘同仁牙疼得厉害,要带他去总场医院拔牙,让余友良替他值半天班。络腮胡子余友良同意了。屈展现骑上摩托,带着刘同仁,先回家取了现金,然后直奔信阳市。
  刘同仁让屈展现在一个挂着“信阳市第一烟酒糖公司”的招牌下停车。
  他对屈展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跟舅舅商量一下。你在那儿说话不方便。我把货谈妥后,你再进来提货就是了。”屈展现表示理解,让刘同仁一个人带着现金去找他舅舅。
  刘同仁大摇大摆地进了公司的大门,但一直没有出来。起初屈展现认为办事儿麻烦要耐心地等待。结果等到十一点多,刘同仁仍未出来。他这才慌了手脚急忙进去寻找,哪里有刘同仁的影子?问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往背后指指说:“那个矮个儿男人早从后门出去了。”
  屈展现一看,果然有个后门洞开着。他找来经理询问:“说你亲外甥刘同仁去哪儿了?”
  经理说:“我爹妈只生我一个独苗,根本就没有姐妹,哪来的外甥?”
  屈展现不信,再三追问:“你外甥刘同仁在五一农场基建大队服刑,我对他像亲人一样。今天我俩来找你进点云烟。我明明看见他进来了,你怎么说没有见到你外甥呢?”
  经理生气了,大声说:“医院里没有我们家的病人,监狱里没有我们家的犯人!我们家幸福着呢!没有一个亲戚在监狱里坐牢!你他妈怎么给我整出一个犯人外甥?真是岂有此理!”
  屈展现遂大惊失色,知道上当受骗了!立即骑上偏斗三轮摩托车满城市疯找。一直找到傍晚,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连刘同仁的魂儿也没有见到。他只好回到监狱大院再找。其实,他明白刘同仁已经脱逃。回监狱找人只不过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而已。所以,他不敢声张,只是悄悄地寻找那个宽脸小眼的家伙。这个希望破灭之后他就在他爹屈屏保的陪同下,到场部投案自首了。
  屈展现是小人一个,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或者说,临死拉个垫背的,他像疯狗一样,咬了李洪炉一口,说李洪炉资助三百元给刘同仁,可能刘同仁与李洪炉有什么秘密协议。他还说刘同仁与小报社关系密切,整天待在小报社聊天、学拳。
  当晚七点多钟,狱政科的周副科长和尹干事就来到编辑部。他们把“师校办”当作临时审问室。
  第一个被叫的是主编江一发,审问了约半个小时。三个人在屋里可以听到拍桌子的声音。江一发出来后,接着进去的是马建设。
  趁这个机会,江一发告诉章林庭和赵欣明,要尽量统一口径应对狱政科的审查。
  他说:“他们审问的目标就是,刘同仁天天来编辑部,主要跟谁接触密切。我说没人跟他单独待在一起。他来这里无非是想发表文章,但他的文章写得不好,我们没登他的文章,也不大搭理他。但他们好像不相信,拍桌子摔板凳,非说我没说实话。没办法,我就说刘同仁跟马建设关系比较好。马建设会武术,刘同仁便跟他学了几天武术。为了感谢马建设,他经常给马建设送烟抽。其实,我也没撒谎,他确实跟马建设学过拳对吧?我希望你们俩也这样说。如果说劈叉了,可能会更糟。”
  章林庭知道江一发与马建设有矛盾。他摇摇头说:“我们应该实话实说,就说他奉苏队长之命,兼给小报社打扫卫生。”
  赵欣明说:“对啊!刘同仁不是为了学拳才来编辑部的。他是想发表文章啊!”
  江一发说:“我已经说过了。你们再自说自话,那就劈叉了。”
  章林庭说:“说刘同仁学拳或想发表文章都不可取。马建设肯定与你的说法不一样。也就是说,已经劈叉了!”
  赵欣明发牢骚说:“屈展现带出去的,人跑了应该由他负责。与我们小报社有什么关系呢!”
  “屈展现是基建大队前教导员的儿子,又是政府公务人员。总场想减轻他的罪责,只有在犯人中找个背锅的。”江一发说。
  “那他能判多少年呀?”赵欣明问。
  章林庭说:“我在中队时,天天学法,到小报社没这个机会了。我记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四百条第二款明确规定,司法工作人员由于严重不负责任,致使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或者罪犯脱逃,造成严重后果的,构成‘失职致使在押人员脱逃罪’。屈展现身为监狱门岗职工,属于司法工作人员范畴,在带领犯人外出时,未能尽到应有的监管职责,导致犯人刘同仁逃跑,这显然是严重不负责任的表现,符合该罪的构成要件。而且,他还是未经中队主要领导批准,私自带走犯人的。所以,根据法律规定,犯此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造成特别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赵欣明高兴地说:“这小子就该被判刑。他太爱显摆自己的小权力了!”
  江一发说:“上帝让谁灭亡,必先让谁疯狂。这是上帝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了。”
  章林庭说:“正如卞之琳的诗句所云,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正说着,马建设出来了。说:“赵欣明,科长叫你进去。”
  赵欣明走后,宿舍里还是三个人。马建设阴沉着脸骂道:“哪个狗日的说我天天教刘同仁学拳!简直是胡说八道!他是想跟我学,可我不想教他呀!我就打了一套‘查拳’给他看,根本没提收他做徒弟的事!”
  章林庭明白,马建设的指桑骂槐,肯定针对江一发。他叹口气,心想,小报社四个人,还他妈矛盾重重,可见囚犯都是什么人了!
  江一发却很坦然,不动声色地说:“人多口杂,他天天来编辑部,怎能没有闲话?还有人说他给我送了一条烟,要给他发表文章呢!这话能信吗?我听周科长的意思,可能是缝纫队那两个货举报了我们小报社!”
  章林庭说:“对,打一架,他们吃了亏。我们登了报,缝纫队队长又狠狠批评了他俩,他俩肯定怀恨在心,很可能趁这个机会报复我们。我们千万要团结一致,避免相互猜疑。”
  江一发对章林庭说说:“小章啊,下一个轮到你了,你先想想说些啥。别等一会儿措手不及。”
  赵欣明也被审问了十多分钟。出来时满脸通红。正当章林庭等候被叫的时候,周副科长与尹干事一起出门走了。
  章林庭问赵欣明:“怎么突然走了?科长没让你叫我吗?”
  赵欣明说:“没呀。”接着骂道:妈拉个巴子!有人说老子跟他划拳赌钱,这不是满嘴喷粪吗?他说他在村里当书记时,划拳喝酒,没人能赢得了他,经常把镇政府的干部灌醉。我手痒了,跟他划过两次拳,互有输赢。谁他妈赌钱了?”
  马建设说:“劳改队真他妈恐怖,无中生有的事儿到处乱飞!我要知道谁他妈诬陷老子,我非打他满地找牙!”
  章林庭懒得听他们说三道四,骂骂咧咧。“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他暗诵着张九龄的《归燕诗》,背着手走出编辑部,出了小院,来到主干道上。
  初秋的监狱大院,蝉声咶噪,闷热异常。章林庭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在主干道路边。抬头望去,天空乱云飞渡,月色时明时暗,四周高墙严肃地耸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时隐时现,形单影只。孤独如影随形,在这喧嚣的秋夜,将他紧紧包裹,无处可逃。
  突然,一阵“哗啦啦”拖动镣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看见两个狱警架着一个人从大院里走出来。
  “报告苏队长!”戴镣铐的人大声喊叫,“苏队长!我的信在桌子上呀!求求您帮我寄出去吧!苏队长!求您了!”
  走到近旁,章林庭看见狱警架着的人竟是李洪炉。他一步一回头,声嘶力竭地叫着“苏队长”。
  然而,苏队长与周科长、鲁指导员紧跟在他们的后面,却无动于衷。
  章林庭不忍看这种场面。他快步来到基建队小卖部,这是李洪炉工作和休息的一间小房。门已上锁,门上还贴了“X”状的封条。一棵梨树下,站着大组长余友平。章林庭问:“老兄,李洪炉怎么了?封门干什么?”
  余友平说:“我也不清楚。听说李洪炉私下给刘同仁三百块钱,资助逃犯……”说着,匆匆走进监舍去了。
  “妈的!三十块钱怎么一转眼变成三百块了?”章林庭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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