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添点堵
作品名称:人勤地不懒之起跑线 作者:粮万五 发布时间:2025-06-14 13:54:18 字数:4445
段炼出任王架桥村会计,算是二号实权人物,只叹没有儿子,只好过继堂兄段金的儿子——段伟接续香烟,段伟能去县剧团上班,全凭段会计操作,刘成钢才把县里奖励的名额给了段伟,没想到变得这么快,进了城竟然与段会计疏远了。
段梅好劝父亲:“爹,你就看开点吧,别再做过继段伟当儿子的梦了,他要是还在村里种地肯定规规矩矩,你把他弄进城,不是鸡飞蛋打吗。有我们姊妹给你养老,你就放宽心。”
听人劝吃饱饭,听了闺女的劝说,段会计心里轻快许多:“幸好这个兔崽子露出的尾巴早,我啊,就是这个命,打了一辈子雁,反而被雁鹐了眼。”
段会计一扬脖子,一杯酒还未完全落进肚里,段麻子走了进来。
“段炼大哥,过年好啊!”段麻子向段会计问好。段会计的大名段炼很少有人提及,因为他更愿意人们称他的官讳——段会计。
段会计把双脚从椅子上放下,穿上鞋,站起来迎段麻子:“是玉弟,快来快来,梅好,赶紧给你大叔拿酒盅,俺哥俩正好喝一盅。”
段玉小时得过天花,故此村里人称其段麻子。
段麻子能掌管村里的代销点自然是段会计的杰作,农村的代销点虽比不上镇供销社,确是十足的肥差,段会计安插段麻子,民兵连长史传福便要求本家兄弟史瘸子同管代销点。
村民们喜欢称代销点为小铺子,看着货架上诱人的各种日用品,段麻子喜不自胜,时常感叹“咱不能守着饼挨饿”,史瘸子则称“这是叫孙猴子看蟠桃园”。俩人商定,隔三差五轮流从小铺子往家拿东西,监守自盗段麻子称为“吃饼”,史瘸子称为“摘桃”。俩人“吃饼”“摘桃”一段时间,钱货对不上账,如果没有小偷光顾小铺子,便向村里假称招贼,栽赃小偷。故此,段麻子和史瘸子非常喜欢王兆发,马加佑这样的盗贼。每每俩人向村干部汇报,段会计和民兵连长没少得好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成钢强调加强防盗措施,了事。
看破不能说破,否则还怎么一块在村里共事。
年前段麻子给段会计送来不少年货,尽管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嘴上还得向老婆解释“做人得知道感恩”。
在村里拜完年之后,段麻子必须来到段会计家里。
过年时节就是喝酒的时候,段麻子没有客气,在段会计对面坐下,脸上的红润未散,嘴里还有酒气。看来,中午的酒还未消化。
段麻子自己倒上酒,与段会计对饮。闲话之中,自然提到了他们段家的门面——段伟。
段麻子痛快地说,段伟先去的刘成钢家,后去史传福家,吃过午饭去的西营村,估计是去哪个公社干部家了。
“难道公社干部还管他后晌饭?”直到现在没来拜年,段会计的火又上来了。
段麻子说:“大哥,你猜不到你这个儿子现在哪里。”
段会计还真不好猜:“他还能去哪,这个小白眼狼,在镇上陆振国家里?”
段麻子说:“镇上没有管饭,这一会他正在刘成丰家,估计与刘成丰喝着呢?”
“刘成丰家?”段会计掌握全村的钱粮,就算是史传福掌握着枪杆子,他也没放在眼里。
去刘成丰家喝酒,没有道理啊。刘成钢是大队书记,去他家我没有意见,去刘成丰家?
段会计想不明白,段麻子说:“大哥,你再想想,你这干儿子还没找媳妇呢。”
段会计放下筷子:“这个兔崽子,相中老刘家二妮了,那个大学生?”
段麻子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段会计心里有些失落,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自己商量,没去县剧团之前,有屁都要来问问该不该放,我要说不能放,他就得憋着。
“但是,刘二妮已经找婆家了,听说是县劳动局局长的儿子。”此事刘成钢向段会计说过。
“噢,我只知道二妮回县中医医院,原来有婆家了。”段麻子有点失落,这么重大的事他和史瘸子竟然不知,毕竟他所在的小铺子是村里的消息集散地。
段会计举起酒盅:“来,喝一盅。听成钢说是劳动局长给调到县上的。”
段麻子喝一口自己送给段会计的酒,有些不解:“这劳动局是干啥的,这么厉害,能把人从别的县里调回来,劳动局不就是干活种地劳动的衙门,哪能跟段伟的剧团相比。”
一提段伟,段会计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好让着段麻子喝酒。
段麻子过来拜年的用意即在于此,拿段伟给段会计添点堵。段麻子就是这样的人,他在小铺子当售货员是段会计给办的,他却看不得段会计比自己过得好。
段会计的不痛快就是段麻子的幸福,看到段会计伤心的样子,段麻子便对送出去的礼物减少一份心疼。
农村过年最幸福,既不用下地干活,还天天好吃好喝穿新衣服,年龄小的孩子更热衷走亲戚,多数情况下能从亲戚家里收到一毛两毛的压岁钱。
走亲戚从正月初二开始,这样的活多由家里的男孩子承担,女孩自由些。
每个村中的大街都很热闹,有提着包袱往外走的,也有挎着箢子进村打听谁家大门的,遇到相熟的村民都是问一声“过年好”,继而问“收成不孬吧,今年能打多少麦子”,不管是来的客人,还是村里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马加佑照例来王架桥看望舅舅,其大哥马绝云、三弟马绝对也想到大队书记舅舅家走亲戚,大队书记家的饭菜比其他亲戚都好,更让人眼热的是刘成钢给的压岁钱也多。大哥、三弟深知此理,马加佑已经享受多年,故此每年都是他抢着来王架桥。
马加佑把箢子和一个包袱放下之后便和刘可道跑出大门找刘庆军,鲁青华,罗万社和罗万有等人玩耍。
刘可道的母亲大芹望着俩人远去的背影,说:“这孩子,大过年的来家里,怎么也得荷包俩鸡蛋吧,这比不得平时。让家里大人知道没荷包鸡蛋,会说咱慢待小孩子。”
刘成钢坐在屋里喝茶:“这孩子常来,平时也没少在咱家吃喝,没事的,叫他们玩去吧。”
大芹像是在问刘成钢:“今天不知还有其他客人来不,加佑他爹不来,咱做四个菜吧。”
刘成钢说:“过节过令的,啥客啥待。一辈亲,二辈表,表到三辈算拉倒,这三辈以上的亲戚就像是狗尾巴拴棒槌,整个悠荡货,轮也轮不到啊。这几年马学义学乖了,过年走亲戚支使孩子来,看来不需要咱帮忙了。”
马学义不来,安排儿子马加佑走亲戚,大芹倒看得开:“不找咱不是正好吗,他来一准有事,老是添麻烦,咱乐得省心。”
刘成钢并不想省心:“有些人想叫别人麻烦自己还没那个资格呢,省心了也未必是好事,我倒想公社的人也来麻烦我,可是谁搭理咱?哎,你那肚子不给我争争气,就给生了一个儿子,你说说,以后高升遇到点事向谁商量?”
大芹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为此丈夫在家耿耿于怀,遇到外人则说:“孩子不在于多少,就看将来哪个有出息。”
孩子的出息在哪里,刘成钢时常盘算这事,刘可道推荐上大学的路已经没了,看来必须给儿子作一个兜底的打算,能转出户口吃上国库粮最保险,如果不能转出户口就接自己的班当村书记。只是刘可道没有当官的心思,到了营坊联中连个班干部都没混上,将来想当村干部,从小就得锻炼。
刘成钢想着刘可道的班长一职,之后又想到了鲁青华。大芹只给生了一个儿子,幸好崔凤还给储存着一个,不管是姓鲁还是最后姓刘,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将来多少是可道的一个帮手,也应该给青华找个出路。青华这孩子比可道聪明,就是不好好学习,得空和二凤切磋切磋,鲁青华的学习要上上紧才行。
刘成钢抽着烟,喝着茶,想着心事,由马加佑想到刘庆军,然后王平坐着汽车到村里的情形出现在眼前,供销社的汽车停在刘成贵的胡同口,着实让村民们眼馋,既眼馋王平大包小兜带给刘成贵的年货,更嫉妒刘成贵能摊上王平这样的知青。
王平本就是城市户口,王平的谦虚朴实又被段伟的高傲浮华遮掩,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同意,段伟又怎么会成为国家干部,这小子上午来拜年只带来一盒烟。哼,忘恩负义的东西,刘成钢心里很是不满,但是想到刘二妮,立马两眼充满希望。
刘二妮能成为县劳动局局长的儿媳妇的确是一个福音,希望这个劳动局长能长久地干下去,至少要等到刘可道高中毕业,这样由劳动局长给安排进国营厂子当工人,绝对是手拿把掐的事,要是刘可道愿意,在厂子锻炼几年再回家当村书记,绝对是一个最优路子。
刘成钢在书记位置上,自然知道村书记的重要性,名利双收,财色兼得。
大芹在忙着收拾菜肴,既然孩子来走亲戚,饭菜可以简单一些。
马加佑每次过年来王架桥走亲戚,都是拿两份礼物,包袱里的礼物是给亲娘舅刘成方的,箢子里的礼物重,自然是放在刘成钢这个远房舅舅家里。因为与可道合得来,马加佑从不去亲娘舅家吃饭,每次都是在刘成钢这里吃喝。大芹心里明白,马加佑不去刘成方家吃饭的原因是大队书记家的饭菜更好。
刘成钢的眼里不揉沙子,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马学义不上门,刘成钢的心里则有点堵,这是一个信号,形势要变。
山雨欲来风满楼。
苗秀娟的嗅觉一向灵敏,这次也不例外。
今年春节后的大街上,突然多了少许骑自行车走亲戚的年轻人。以往村干部们骑自行车并不让人意外,去年村里的史燕飞买上自行车,着实在村里轰动一阵。今年大街上的自行车铃声格外清脆,惹人耳目。
多数人只是羡慕骑自行车的人,两个轱辘确实比两条腿跑得快,也有人在纳闷:人骑在两个轮子上,为何不倒?
看着大街上不时闪过的自行车,苗秀娟却在琢磨:买一辆洋车子,不但要有钱,更需要自行车票,这么多平常人家如何买得到洋车子呢?
苗秀娟问:“老罗,你没觉得今年街上有些不大一样?”
老罗很悠闲的样子:“苗秀,过年走亲戚穿得新鲜一点,没啥奇怪的啊。”
苗秀娟往炉子里填一铲子炭,说:“你呀,除了腌咸菜就是喝酒,啥也不捉摸。”
老罗说:“有你捉摸就行,我操不了那个心。”
苗秀娟斜了老罗一眼:“老罗,这几天你没发现街上骑洋车子的明显多了?”
老婆的脑子转得快,老罗跟不上节奏:“是啊,谁有本事谁骑洋车子呗,咱村里除了鲁冬林是工人,骑着洋车子上班,就是史燕飞,那小子挣大钱了,是这么个意思吧。”
苗秀娟说:“是这个意思,可你没想想,这些骑洋车子的人,怎么挣的钱?”
老罗端起茶碗喝一口:“鼠有鼠道,猫有猫路,各有各人的门路,像史燕飞那小子就拿村里的拖拉机挣钱。”
苗秀娟下意识地敲打着火炉子:“是啊,这么多人能挣到钱,肯定不是种地挣来的。真是像年前于钱眼说的那样,要弄‘经济建设’,搞什么‘改革’什么‘开放’,公家办大厂子,个人能做生意挣大钱。”
老罗看着老婆:“苗秀,咱不是准备着了吗,头年不又多腌了六缸,咱那菜园子都盛不下了。”
苗秀娟说:“咱难道只是多腌几缸咸菜?这几天你去陆振国那里串个门子,算是给拜个年,顺便打听打听有啥新动向,上头真有啥政策,咱得提前盘算盘算,咱能腌得了咸菜,难道就不能煮肉?”
老罗眼珠子一闪:“苗秀,你可真敢想,我觉得能把咸菜腌好就不孬。就是能腌肉,卖给谁,谁有钱买?”
苗秀娟安排道:“趁着刚过了年不忙,晚上你去陆振国家里去一趟,他现在公社管宣传,知道的政策多。”
老婆安排的活,老罗一向不折不扣地执行,此次也不例外。
陆振国之前是村里的小学校长,当年刘庆军写得一手漂亮粉笔字,在王平的推荐下,陆振国让刘庆军负责小学的黑板报,公社教育组搞黑板报评比,王架桥小学一举夺魁,时任公社副书记田玉忠将陆振国调到公社当宣传干事。后来王平编写隆崮戏剧本深得县主要领导喜爱,特意批给王架桥一个转户口的名额,由段伟顶替王平去了县剧团。田副书记借此运作,陆振国负责文化宣传,也由民办教师身份转为公社干部。
陆振国当小学校长时,时常来罗天成家闲聊,每次苗秀娟都给陆振国拿上两包咸菜,故此罗家与陆振国私交不错。
过年串门拜年是个非常不错的借口,天刚擦黑,老罗带着礼物来到公社大院,找到陆振国的小院,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