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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场面人

作品名称:人勤地不懒之起跑线      作者:粮万五      发布时间:2025-06-13 09:59:19      字数:5073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农村处处充满忙年的气氛。
  出乎预料,王平回王架桥了。
  王平是一九七六年下乡的知青,插队地点便是王架桥。这一年因为史燕江挤掉刘晓红在村里当上民办老师,刘成钢觉得愧对刘成贵,没有给侄女帮忙,便安排王平吃住在刘成贵家,算是对刘家的补偿。按照标准,知青在谁家吃饭,一顿饭给半斤粮票,或者半斤粮食(多是粗粮),外加一毛二分钱。能够挣到粮票,还有一毛二分钱,这样的事对于农户来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当年年底,同为小学民办老师的鲁有财看不惯史燕江飞扬跋扈愤然辞职出走,宁与君子为敌,不与小人为伍。小学教师空缺,刘成钢为了儿子刘可道有一个好老师,便安排王平补上鲁有财的缺,进小学当民办老师,正好教刘可道刘庆军等人。
  次年恢复高考,王平自然报名。时任公社副书记田玉忠知道王平的水平,特意托关系安排妻侄女刘敏与王平一个考场,并且前后桌。考试时刘敏照抄王平的考卷,令人奇怪的是刘敏当年高中,而王平名落孙山。
  王平继续努力,在一九七八年考入东舟农业学院,令刘成贵风光一时,村民都说刘成贵家是福宅,真真正正“成就贵人”,不负“成贵”的大名。
  王平离开王架桥已经两年半,中间只是写过几封书信,已经令刘成贵成为村民羡慕的人物,刘成贵每次听到喇叭喊其拿信件,都骄傲地倒背着手在村中大街上漫步,或多或少有些场面。
  临近年关,刘成贵一家同样忙着准备年货。
  一大早营坊供销社的货车停在村大队门口,很是惹人眼馋。大学生王平带来一些大米和带鱼作为过年的礼物放进大队办公室,与书记刘成钢客套一番之后来到刘成贵家,至于礼物如何分配由刘成钢自己作主。
  王平的到来出乎刘成贵的预料,除带来大米、花生油和带鱼外,还有一些油票肉票粮票布票,都是过年的紧俏东西。
  刘成贵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面招呼王平屋里坐一面招呼老伴赶紧杀公鸡。
  王平赶忙阻止:“大叔,不用不用。你们二老不用忙活了,供销社的汽车还在大街上,二老收拾一下跟着我进城赶个年集,你没忘记我说的话吧,当年我在这里时说过,一定领着二老进城里转转,赶紧走吧。”
  王平的话倒还记得,刘成贵以为是客气话,虽然记在心里却没当真:“王老师,你看看大老远的还专门跑一趟,你只要来了比我们进一趟城还高兴。他娘,赶紧去大街上把开车的师傅叫家来喝茶。嗨,眼看过年了,庆兵庆军都不知去哪玩了。”
  正在撵鸡的巧英立马放过满天井跑的公鸡,她实在舍不得杀鸡,老伴有新的安排正合适。
  巧英答应一声就往大门外走,王平说:“大婶,你回来吧,收拾收拾咱进城,我爸妈在家里等着呢。”
  巧英站在天井里看着刘成贵,刘成贵又安排:“他娘,你像打愣的鸡似的站在那里干啥,赶紧去泡茶。”
  巧英心里嘟念:真知不道听老头子的哪句话,我看是恣晕头了。
  刘成贵与王平坐下,问起大学里的新鲜事,王平简单说了一下大学的学习生活,刘成贵虽然听不明白,却是满脸的羡慕。
  喝过一碗茶水后,王平还是催着收拾一下进城,刘成贵认真地说:“王老师,你的心意我领了。还给带来这么多东西,叫我说啥好呢。年前也挺忙的,我们真是没空进城,你在这里吃晌午饭再走吧。”
  见刘成贵老两口确实没有进城的打算,王平不再客气:“大叔,既然二老实在没有时间,咱再找机会。年前供销社的货车也挺忙,我就不在这里吃饭了,赶紧搭他们的车回城。”
  王平没有见到刘庆军有些遗憾:“大叔,我和庆军挺有缘的,庆军脑子活,就是贪玩,再加上咱这里的教育水平比不了城里,所以他的成绩不是很突出,只要管得严一些,庆军肯定能考上大学。你和庆军说,要是需要啥学习资料给我写信,我给他寄过来,这样多多少少能帮他一些。”
  王平的话让刘成贵很感激,也充满了希望,见王平执意要回城,竟然不知说啥。
  既然王平要回城,刘成贵赶忙进里间屋想给王平捎着点礼物,但是家里实在没有可带的东西。本想捉住那只公鸡送给王平,那只公鸡受到惊吓早已逃出刘家院子。
  刘成贵一直送王平到大街,不时路过的村民羡慕地看着刘成贵与供销社的货车直摆手。
  真场面,老贵子还有供销社的亲戚?村民们不愿意相信刘成贵的福气,但是眼前气派的货车却无法否认。
  刘成贵感觉非常有面子,腰板挺直,脸带骄傲,看着供销社的货车消失了,还站在大街上张望。
  尽管没有进城,供销社的汽车往大街上一停,比进城还舒坦。
  在村民们复杂的眼神中,刘成贵心满意足地拐进胡同,同时因为没有给王平礼物而心里很不得劲。其实,他内心里希望庆兵庆军跟着王平进城长长见识,不巧的是俩孩子都不在家。至于自己进城开开眼的愿望,只有留给自己的儿子来圆了。
  人勤春来早,今年的春节的确比往年早了一些。
  年三十的晚上,因为王平带来的过年礼物,更因为王平带来的荣誉,刘成贵家满堂喜庆。
  吃着年夜饭,刘成贵和刘庆勇喝着过年酒,喜气洋洋。
  刘成贵说:“今年咱家不孬,老大和士涛他娘种地实在,喜获大丰收。老二在阁老念高中,老三上联中,临过年王老师还给拿来这么贵重的礼物,他的汽车往大街一停,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呢。王平老师是个场面人,他能来咱家一趟,别人怎么看咱不管,反正我是挺满足,太有面子了,咱们一家人的力没有白下。来,咱们老刘家一块喝一盅,老二老三还上学,喝水就行。”
  刘成贵坐在正中位,确是一家之长。
  刘成贵接着说:“生活好了觉得日子过得快,眼瞅着大孙子士涛三岁了,老大媳妇功劳最大,庆勇可不能亏待。要说不足,就是现在实行什么计划生育,不让多生,叫我说,最少也得儿女双全吧,那才叫人多力量大。”
  刘庆勇的媳妇岳季花大大方方站起来:“咱都是一家人,不说客气话,爹、娘,您二老怎么嘱咐我和涛子他爹就怎么干。我们没有别的本事,干活下力没得说。今天是年三十,我给爹、娘满个酒。”
  岳季花端着酒壶给刘成贵满酒,巧英忙说:“我不会喝酒,光给恁爹满就行啦。”
  岳季花端起茶壶,说:“娘,以水当酒吧,你老人家既要摊煎饼做饭炒菜,操持一家人的吃喝,又要喂鸡养猪,还要上坡下地干活,拉扯庆勇他兄妹四个,不容易。”
  听着儿媳妇表扬的话,巧英甭提多高兴:“哎哟,老大家的,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有这话我们再累也高兴。”
  刘庆兵、刘庆军看着嫂子满酒倒茶,说话实实在在,不由得暗暗佩服:大哥不大爱说话,嫂子确是个场面人。
  刘成贵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乐开了花:人家一提亲家姓岳我就愿意了七八分,岳飞的后代,错不了。老大算是捡着宝了。
  刘成贵很满意,知足常乐:“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明年有两个心事一定要完成,刚才说了,老大家的士涛三岁了,添人进口件大事。闺女出嫁了咱也要挂念,争取明年给添个外甥。这话我不好说,他娘,年后闺女来走亲戚你催着点。
  巧英说:“我也盼着呢,有了孙子就盼着有个外甥,这事咱是得上紧。”
  岳季花说:“爹,还有一件事呢,是不是给涛子他二叔找媳妇呀!”
  刘庆兵脸一红:“嫂子,你真敢说我真敢答应,反正考学指望不大。”
  家庭氛围融洽,刘成贵很满意:“这事是和老二有关,但也不算晚,年前王平来过了,真叫人眼馋,虽说明年庆兵才参加高考,现在就要开始努力,我就盼着庆兵考上大学,像王平似的,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刘庆兵赶紧摇摇手里的筷子:“爹,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个事好不好,至于我有多大希望,您还知不道吗。这事,我看还是留给老三吧,前几天王平来的时候说的,对吧?”
  这种场合一般没有刘庆军的发言权,他只是挑着爱吃的菜使劲吃,过年嘛,就要吃个痛快,尤其是第一次吃王老师带来的刀鱼,太好吃啦。
  父亲的春天计划里并没有提到他,他最大的愿望是明天一早穿着母亲给做的新衣服,跟着大哥去拜完年之后,拿着鲁三手做的新玩意显摆显摆。
  没想到二哥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刘庆军只好说:“二哥,我才念初一,还早着呢!”
  刘成贵说:“是啊,老三还早着呢,老二也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你要给弟弟做出个榜样。”
  岳季花怕刘庆兵,刘庆军有压力,赶紧岔开话题:“来,咱们共同喝一个过年酒,祝咱全家来年发大财,心想事成!”
  胡同里不断传来鞭炮声,刘庆兵和刘庆军吃得满嘴流油之后,各自拿出鞭炮烟花跑出家门,与伙伴们玩耍。
  春节是农村最热闹最隆重的节日,也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时刻。平时的日子可以紧巴点,缺肉少油,节衣缩食,到了春节,该买肉还是要买,再困难也要给孩子们做一身新衣服,手里再紧巴也要给孩子们买鞭炮买几把小烟花。
  过年,孩子们图个乐,大人图孩子们有个乐。
  农村是一个熟人社会,家族相依,邻里相望,出门照面,不是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就是大兄弟大侄子,礼貌的称呼不论年龄大小,要按辈份来叫。六七十的老人称呼六七岁的孩童为“小叔”,实在平常。
  大年初一,王架桥的大街小胡同里热闹喜庆,相互拜年的人们打着招呼,脸上洋溢着幸福,不时有人相约,“今年还是正月初十过来喝个酒”;也不时有人打趣,“老刘哥,这几天你摆个酒,给二侄子说个媳妇”;“高婶子,趁着过年你治好菜,给你家俺三妹子说个婆婆家”……
  今年拜年的人群里,有一个人特别场面,显眼又亮眼,锃明的头发,崭新的中山装,脚下的皮鞋虽是新的,因为农村的土路已经蒙上一层尘土,踏在街上也没有城里那般“咯噔咯噔”的气派,但是脸上的傲气足以说明:我是吃国库粮的。
  “这不是段伟吗?啧啧啧,还是城里人场面,回农村不适应了吧?”高山辉故意问一块拜年的鲁有广。
  鲁有广说:“人家现在是啥人,走,过去问个好吧,说不定以后咱会求到人家头上。”
  高山辉说:“按庄乡的辈份,我喊段会计大哥,他段伟得喊我一声大叔,这个可改变不了。”
  跟在后面的史燕飞有点不屑:“他神气个鬼,兜里的钱能有我多?不就是吃国库粮,国库粮还是我用拖拉机送的呢。”
  史燕河催促道说:“快点吧,燕飞哥,瘸子叔等着咱去拜年磕头呢,看看今年给咱准备啥好东西了。”
  史瘸子掌管村里的日用百货小铺子,家里的稀罕东西自然少不了。
  史燕飞瞄了一眼段伟,和史燕河朝史瘸子家走去。
  远远遇到史传粮,俩人赶紧问好:“小叔,你过年好啊,俺俩给你磕一个吧?”
  史传粮端起衣襟,往小肚子前一张:“来吧,大侄子。”
  史燕河说:“小叔,俺俩真磕了啊,但是你先把压岁钱拿出来,俺俩就磕。大过年的,应该给长辈磕头。”
  史传粮一收衣襟:“你俩不实诚,哪有还没磕头就要钱的,算啦。快去吧,瘸子哥等着你俩呢,再晚菜都凉了。”
  史传粮一挺胸脯,拐出胡同直奔刘庆军家。
  遇到拜年返回的刘庆兵,史传粮问刘庆军在哪,刘庆兵说去找罗万有了。
  史传粮没有去老罗家,而是走向鲁三手家。
  果然,刘庆军和罗万有给鲁三手拜完年,一人得到五元的压岁钱,正在胡同里玩耍,但见一人手中一把自制的连珠弩枪,扣动板机,枪栓撞在套筒内,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冒出一股青烟,跟学校开运动会的发令枪一般。
  太神奇了,史传粮正是为此而来。
  “军子,这叫啥枪,给我玩两把。”史传粮跑过来,满脸羡慕。
  罗万有把弩枪一举:“小心走火,大过年的。”
  刘庆军说:“这叫连珠弩,三爷做的。”
  史传粮接过刘庆军的洋火枪,仔细端详:木头做成的弩身,上面架一铁管筒,铁管筒顶端有开口,一根枪栓被皮筋套着插入其中,在筒内放入炮子,枪栓一击即响。
  史传粮翻过来调过去细看,罗万有说:“行啦行啦,再看,看到眼里扒不出来咋办?”
  刘庆军掏出一枚炮子,装进套筒内递给史传粮。
  史传粮扣动板机,啪的一声,太过瘾了:“鲁三手做的?他还会做这玩意?他做了几个,能不能给我一个,不,我买一个也行。”
  史传粮一连串地发问,罗万有说:“我说史传粮,这会不嫌三爷了?嘁,别说没枪了,就是有也不能卖给你。三爷只给我和二哥一人一把,别说王架桥村,就是营坊公社也仅此两把。”
  刘庆军炫耀地说:“史传粮,这枪过瘾吧?那你行玩一天,明天还给我。”
  史传粮高高兴兴地接过枪,一再说拜年的话:“军子真不孬,这么好的东西舍得让给我玩,那我不客气啦。”
  史传粮感激刘庆军,同时更佩服鲁三手,前两年他做的洋火枪已经让人眼馋,现在又做这玩意,不一般。
  刘庆军说:“走吧,半天了没看到升子,大过年的,看看他干啥呢。”
  三个人走出胡同,在大街上遇到段利和刘可道。
  刘可道说他家里人来人往太乱,还不如大街清静。
  段利说:“俺那个进县剧团的段伟哥,头发梳得溜光,像抹了油似的,说话撇腔了呢。”
  罗万有说:“嘁,他是唱隆崮戏的,想撇啥腔撇啥腔。”
  说到隆崮戏,史传粮提议去公社戏台看戏,其他人同意。刘可道和段利轮流接过罗万有的连珠弩,边走边把玩。
  已经在县剧团工作的段伟颇为忙碌,走在村中大街上风光无限,惹人侧目,但是直到大年初一晚上也没踏进段会计的家门拜年,这让段会计心里很不痛快,摆上酒,以酒解气。老伴则不顾天冷,一趟一趟去大门口相望,期待胡同里出现段伟的身影,她可以提早给段会计报喜。
  但是,胡同里偶尔闪过拜年串门的邻居,始终没有段伟的身影,从门前走过的史传水意味深长地笑道:他婶子,别指望了,踏踏实实回屋吧,天太冷冻感冒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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