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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志士凤阁, 陶家湾村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6-15 09:09:53      字数:4962

  1943年深冬,冀中平原的夜色如墨般浓稠,我和王强躲在一间废弃的土坯房里稍作休整。
  屋内的土炕早已没了热气,王强一边擦拭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老套筒,一边开口道:“李明,你知道在咱东北,有个叫王凤阁的抗日英雄吗?他的故事,能让这寒冬腊月都烧起一团火。”
  王强讲道,时间得回溯3到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之后。
  那时的王凤阁,本是通化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满肚子的学问。可当看到日寇的铁蹄肆意践踏东北大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毅然放下了手中的教鞭,变卖了家中的田产、祖宅,甚至连妻子陪嫁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只为拉起一支抗日队伍。
  “你想想,一个文人,要放下笔杆子拿起枪杆子,得下多大的决心!”王强感叹道。
  1932年4月21日,辽宁民众自卫军在桓仁县成立,王凤阁被任命为第19路军司令。从那一刻起,他就带着这支由农民、猎户、学生等组成的队伍,在通化、临江、辑安一带与日寇展开了殊死搏斗。
  那时候条件艰苦得难以想象,战士们没有统一的军装,有的穿着自家的粗布衣裳,有的甚至还穿着单衣在雪地里行军;武器更是五花八门,除了少数步枪,还有大刀、长矛。但就是这样一支队伍,让日寇闻风丧胆。
  王强说起老虎顶子那场恶战,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
  那是1936年的冬天,酷寒之下,滴水成冰。王凤阁率部坚守在通化、临江、辑安三县交界的老虎顶子要塞。日、伪军调集了大批兵力,还出动了飞机。
  战斗一开始,日军的炮弹就如雨点般落在阵地上,飞机也不断地投掷燃烧弹,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整片山林。
  “那火,烧得满山通红,松树油子滴在地上,沾着就着。战士们的眉毛、胡子上全是冰碴子,可手里的枪一刻也没停。”王强回忆道。
  王凤阁在战场上异常勇猛,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有一次,一名年轻的战士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动弹不得,王凤阁二话不说,冒着枪林弹雨冲过去,一把将战士拽起来,背着就往掩体跑。可就在撤退的过程中,他自己的大腿不幸中弹。即便如此,他依然咬着牙指挥战斗,简单包扎后继续投入战斗。
  激战三昼夜,战士们早已饥寒交迫、弹尽援绝,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最终,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部队伤亡殆尽,王凤阁不得不率部突围。
  突围后,他们退至大罗圈沟附近的东南岔。此时的队伍,缺衣少食,弹药几乎耗尽。更糟糕的是,日伪军又穷追不舍。
  王强叹息道:“那时候,战士们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可只要听到王司令喊一声‘跟我上’,大伙还是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然而,命运的天平终究没有偏向正义的一方,王凤阁不幸被捕。
  王凤阁被关押在通化县城南门里,日寇混成第一宪兵队本部的秘密监狱。敌人妄图用高官厚禄诱降他,摆下丰盛的酒宴,承诺只要他归顺,就给他荣华富贵。
  王凤阁怒不可遏,直接掀翻了桌子,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东西,进一次山用麻袋装人头,残害了我多少抗日同胞,我王凤阁死不足惜!想让我当汉奸,做梦!”
  此后,敌人对他施以各种酷刑,老虎凳、辣椒水、烙铁……可无论遭受怎样的折磨,王凤阁始终坚贞不屈,没有吐露任何关于抗日队伍的信息。
  1937年4月6日清晨,这是个让无数人痛心疾首的日子。日寇让保长们挨家挨户通知,今天上午要处决王凤阁一家三口,还要求家家都要有人在路旁观看,妄图以此震慑抗日力量。
  得知消息后,通化城的百姓们怀着不同的心情,纷纷来到路旁。有的是希望能再见英雄最后一面,有的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杀的不是王凤阁,抓错了人。
  尤其是他的亲友、同学,更是悲痛万分,王凤阁发妻迟凤英的胞妹迟凤珍也守候在路旁,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上午8点多钟,日伪军出动了,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南关宪兵队一直到城东柳条沟,五六里长的街道,戒备森严。
  日伪还派出无数便衣密探混在人群中,只要发现有同情烈士的嫌疑,就随时逮捕。
  一切布置完毕,从宪兵队先开出了几辆荷枪实弹、刺刀闪光的日本宪兵车,后面是两辆大马车。第一辆坐着王凤阁,第二辆是他的妻子抱着年幼的孩子,后面又是几辆日伪军汽车。
  王凤阁新理了发,刮了胡须,穿了一套新棉衣。上车前,敌人预备的“送行”酒饭,他都吃了喝了。平日里,他是从来不吸烟不喝酒的,但那天他破例喝了一碗酒。
  马车缓缓前行,他坐在大马车上,神采焕发,红光满面,目光炯炯地向左右人群扫视。当看到自己的亲友故旧时,他会久久凝视着,即便车子已经过去了,他还要回头再看几眼,眼神中满是不舍与牵挂。
  而路旁的群众,不管是否与他相识,都眼巴巴地看着两辆车上的三口人,有的强忍着泪水,把眼泪往肚里咽,有的则止不住泪流满面。
  人们都感觉王凤阁这哪里像去赴死,简直像带着老婆孩子去串亲戚、喝喜酒,那份从容与镇定,让人心疼又敬佩。
  车子终于到了通化县柳条沟刑场。日伪军头一天就在这里挖了两个坑,一大一小。车子停后,一家人被押下了车。
  王凤阁的妻子还先给孩子把了泡尿,而后脸色苍白、两腿微颤地向丈夫靠拢。王凤阁轻声鼓励妻子:“别怕,坚强起来!人不总有一死吗?这死值得!”
  行刑的时间到了,鬼子让王凤阁下到那个大坑里去。
  这时,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对广大群众说道:“诸位父老兄弟们!诸位姐妹们!我王凤阁通化生,通化长,就是我的小名大家也知道。为了中华民族的存亡,为了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我和日本鬼子战斗了这些年,现在我要和乡亲们永别了。希望大家不要泄气,一个王凤阁倒下去,还会有千万个王凤阁站起来!人心不死,国必不亡!乡亲们战斗啊!中华民族万岁!”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刑场,鬼子们被吓得慌乱地叫他快下坑去。王凤阁神色自若,从容不迫地跳了下去,昂首挺立,引颈待戮。
  鬼子让他跪下,他却屹立不动,敌人恼羞成怒,举刀向他砍去,鲜血喷射长空,溅落在柳条沟的土地上。
  随后,鬼子又叫王凤阁的妻子抱着孩子到那个小土坑去。她紧紧抱着孩子,坚定地说:“我们活着一处做人,死也要一处做鬼。”于是,毅然抱着孩子跳入大坑。
  一个日伪警察先向母亲开了一枪,接着又向孩子开枪。头一枪未打死,孩子哇哇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敌人又开了一枪,可孩子的哭声依然从坑中传出,直至第3枪响后,孩子的哭声才彻底消失。
  大坑很快被鬼子填平了,王凤阁的头颅被鬼子拿到各地示众,妄图以此恐吓抗日民众。
  日寇还在土坑周围派了便衣特务,昼夜巡视,防止有人前来祭奠。
  然而,尽管鬼子防范严密,在土坑周围却常发现火化纸灰的痕迹。通化的百姓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默默祭奠着这位英雄。
  王强讲完这些,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位英雄默哀。
  
  1981年5月,迟曼青记述了王凤阁将军一家三口殉国事迹,她的二姐迟凤珍和她的同事王景柱(当时十岁),详细讲述了志士的牺牲过程。1982年,通化市人民政府在玉皇山上为王凤阁将军树碑,“抗日名将王凤阁纪念碑”掩映在苍松翠柏中,诉说着那段不能忘却的历史,也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尊严,奋勇前行。
  1944年仲夏,冀中平原的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我和王强躲在青纱帐深处的临时营地,借着月光擦拭枪支。
  王强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望向北方,喃喃道:“李明,你知道小兴安岭南麓的陶家湾吗?那是个被鲜血浸透的村庄,每一粒泥土都埋着故事。”
  王强讲道,1937年的陶家湾,是镶嵌在汤旺河北岸的一颗明珠。这里山清水秀,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榆树的树荫下总聚着唠家常的老人,村西头的碾坊整日传出吱呀声。
  抗联联络员李德明就出生在这里,他表面是个普通农民,实则暗中为抗联六军留守团耿殿君部奔走。那个秋天,他挨家挨户走访,乡亲们心照不宣——有人偷偷捧出藏在炕洞的棉衣,有人掀开地窖取出攒了半年的苞米,就连村里最穷的寡妇也把孩子过冬的棉裤塞给了他。
  变故发生在10月24日深夜。潜伏在伪自卫军内部的奸细向汤原县吉兴沟的日本宪兵队告密,50余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趁着夜色,兵分两路包抄陶家湾。
  领头的宪兵队长松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狞笑着对手下说:“今晚,要让陶家湾从地图上消失!”
  天刚蒙蒙亮,噩梦降临。郭广福母子还没来得及生火做饭,就听见急促的砸门声。日本宪兵一脚踹开房门,滚烫的火盆被踢翻,火星瞬间点燃了茅草屋顶。
  母亲死死护着儿子,被刺刀划破了脸颊,鲜血滴在郭广福的棉袄上。“后来郭广福跟我说,他永远忘不了母亲的眼神——那是恐惧,更是愤怒。”
  王强声音哽咽:“他们被赶出门时,身后的房子已经烧成了火海,连家里的老母鸡都没来得及救出来。”
  陈凤武老人的家也没能幸免。日本兵踹开木门时,老人正佝偻着背生火。寒光一闪,战刀劈在他的头上,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14岁的郝炳文正在屋里帮工,他冲过去想扶住老人,却被日本兵迎面一刀,锋利的刀刃削掉了他的半张脸。
  “那孩子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给老人熬药的陶罐。”王强握紧拳头,“可即便这样,他在被救醒后,第一句话就是问‘陈爷爷还活着吗’。”
  在鞠洪洲家,日本兵施行了惨无人道的暴行。他们把鞠老汉捆绑起来,用刺刀扎透他的双手,再用铁丝串起来拧成麻花。
  鞠老汉疼得几次昏死过去,日本兵就用冷水将他泼醒,逼他说出李德明的下落。
  “老人的手掌血肉模糊,连指甲都被扯掉了。”王强红着眼眶,“可他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说。最后,日本兵拖着他的血迹,把他往鞠德平的场院拽去。”
  场院里,恐怖的审讯正在进行。几十个百姓被刺刀逼到一起,男人们双手被绑着跪在地上,妇女儿童在一旁哭泣求饶。
  日本宪兵头目松本挥舞着战刀,声嘶力竭地咆哮:“李德明的藏在哪里?马胡子的统统出来!不说,统统死啦死啦的!”
  15岁的李万柱被拽了出来,日本兵把他按在地上,抡起皮鞭疯狂抽打。孩子的后背很快皮开肉绽,在地上疼得直打滚,但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他的父亲在人群中哭喊:“柱子,你是爹的好儿子,千万不能胡说呀!”
  日本兵恼羞成怒,把李万柱大头朝下吊在苞米架子上,直到他昏死过去。
  13岁的单海也没能逃过魔爪。日本兵把他拉到跪着的百姓面前,用刺刀指着众人,逼他指认“马胡子”。
  孩子只是拼命摇头,泪水混着血水从脸上滑落。日本兵用枪托砸他,用皮靴踢他,直到他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继续逼问。
  “这孩子后来被抗联救走,成了一名勇敢的战士。”王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说,是陶家湾的血教会了他什么是仇恨,什么是抗争。”
  最令人心碎的是姜万富父子。9岁的姜海山看到父亲被拉出去,哭喊着冲上前抱住父亲的腿:“爹呀,爹呀!”日本兵一脚将他踢飞,孩子重重摔在地上,半天才喘过气来。
  当日本兵问他“你爹是马胡子”时,姜海山流着泪在地上写下“好人”两个字。“这孩子后来跟着抗联走了,听说在一次战斗中,他用一颗手榴弹炸死了三个鬼子。”王强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而此时,抗联联络员李德明正藏在王宽家苞米地附近的柴禾码子里。他看着日本兵在村里烧杀抢掠,看着王宽父子被枪杀,看着王宽怀孕的儿媳被刺刀剖开肚子,胎儿被挑出来摔在地上。
  “李德明心如刀绞,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现身,乡亲们还会继续遭殃。”王强长叹一声,“于是,他顶着一捆柴禾,慢慢向远处移动。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向死亡。”
  很快,日本兵发现了异常,子弹如雨点般向李德明射来。他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但至死都紧紧护着鞋里没来得及送出的联络信。
  “后来抗联战士找到他时,那封信已经被鲜血浸透,但字迹依然清晰。”王强说这话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日本兵在核实了李德明的身份后,更加丧心病狂。他们把一部分群众逼到屯外的大井边,鞠洪洲老汉宁死不从,被日本兵一刀捅死在路边。
  郭恒才、郭广发、肖永春等10几个人被逼着围井跪下,随着松本一声令下,20几把刺刀同时刺向百姓。尸体被残忍地扔进井里,日本兵还搬来几百斤重的大石磙子压在上面,妄图掩盖罪行。
  
  这场血腥的屠杀,共造成14名无辜群众遇害,多人重伤。陶家湾的房屋全部被烧毁,曾经宁静的村庄变成了一片废墟。
  “但陶家湾的故事没有结束。”王强望着远方,眼神坚定,“那些幸存的村民,有的参加了抗联,有的成为地下交通员,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继续战斗。”
  解放后,陶家湾逐渐恢复生机。如今,这里建起了抗联纪念馆,当年的大井旁立起了纪念碑,上面刻满了遇难者的名字。
  每年清明,都会有无数人前来祭奠,聆听那段悲壮的历史。“记住陶家湾,记住这些用生命守护家园的英雄。”王强最后说道,“他们的血没有白流,他们的精神,永远激励着我们。”
  青纱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陶家湾的故事。我握紧了手中的枪,心中默默发誓:为了那些逝去的英灵,这场仗,一定要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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