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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胶东军号,李敏从军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6-14 08:03:19      字数:5252

  寒夜的风卷着沙土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钢针。我趴在碱场店的枯草堆里,手指死死扣住步枪扳机,耳朵里全是自己沉重的喘息声。远处郓城方向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这声音我盼了整整三个月——那是日军第32师团的九二式步兵炮,正朝着我们精心布置的陷阱驶来。
  1941年初,鲁西的天空被日军碉堡割裂得支离破碎。那些矗立在平原上的钢铁怪物,像一张张血盆大口,吐着火舌吞噬着乡亲们的生命。我们7团战士的子弹打在碉堡墙上,只留下一个个白印。团长刘正拍着地图上郓城的标记说:“没有这九二式步炮,咱们就永远是瘸腿打仗!”
  1月7日深夜,侯集据点的战斗是整场戏的开场。我跟着爆破组冲在最前头,故意将云梯撞得震天响,手榴弹雨点般砸向据点。伪军在炮楼里声嘶力竭地呼救:“八路有重武器!快增援!”我趴在弹坑边,看着日军小队长对着电话歇斯底里的模样,心里冷笑——他们不知道,此刻监听电话的,正是我们"在华日人反战同盟"的同志。
  次日中午,当郓城的增援车队碾过结冰的土路时,我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那辆涂着膏药旗的卡车后斗上,盖着油布的九二式步兵炮轮廓若隐若现。日军军官突然勒住马,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芦苇丛。千钧一发之际,团长刘正将草帽狠狠甩在地上!
  霎时间,子弹如暴雨倾泻,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我跟着突击排冲向那辆卡车,却见几个日军兵疯狂扑向炮身。我扣动扳机,子弹穿透了最前头那个鬼子的胸膛,但更多的敌人像疯狗般扑来。混战中,我看见新兵小张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压住炮闩,任由刺刀捅进后背也不肯松手。
  “保护大炮!”我嘶吼着冲过去,拼刺刀时闻到了敌人身上的汗臭。当夕阳染红潘溪渡的河水时,战斗终于结束。九二式步兵炮安静地躺在河滩上,炮身上还沾着小张温热的血。这场战斗,我们付出了138名战友的生命,但那门梦寐以求的大炮,终于握在了我们手中。
  日军的报复来得比预想中更猛烈。他们喊着“夺回大炮,活捉杨勇”的口号,展开铁壁合围。我们将主力部队全部改称“7团”,用木头仿制的假炮在山道上制造假象。而真正的九二式步兵炮,被拆成零件用油布包好,埋进了范县的黄河故道。我记得那天,老班长一边埋炮一边喃喃自语:“等把鬼子赶跑了,咱们再把你请出来。”
  兵工厂的同志们用土办法造炮弹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拆解哑弹,用老掉牙的机床一点点打磨零件。有次试验时发生爆炸,几个师傅被炸得满脸是血,却笑着说:“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当第一枚自制炮弹试射成功时,整个兵工厂都沸腾了。
  1943年攻打赣榆城,我站在九二式步兵炮旁,看着三发珍贵的炮弹依次出膛。第一发掀翻了伪军的核心碉堡,第二发炸塌了城门,第三发落下时,城墙上的白旗像雪片般飘扬。到1944年,这门炮已经能带着200发炮弹,横扫伪军据点。乡亲们都说:“分区两大宝,7团和大炮!”
  1945年郭小砦的那场战斗,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炮声响起的瞬间,炮身突然炸膛。副炮长当场牺牲,曾思玉司令员也负了重伤。战士们流着泪,从新缴获的两门炮上拆下零件,硬是将这门“功臣炮”修复。如今,它静静地陈列在中国军事博物馆,每一道裂痕都诉说着那段浴血奋战的岁月。
  抚摸着炮身斑驳的痕迹,我仿佛又看见小张年轻的脸庞,听见老班长埋炮时的誓言。这门九二式步兵炮,是无数战友用生命换来的勋章,更是我们永不屈服的见证。
  1939年的冬夜,松山镇的寒风裹着雪粒,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我蹲在临时指挥部的土炕上,听着团长在煤油灯下敲着地图:“兵力不足,火力薄弱,强攻就是拿鸡蛋碰石头!”围坐的战士们把冻得通红的手凑到火盆边,谁都明白,这场栖霞县松山镇的仗,难打。
  突然,角落里的老司号长磕了磕烟袋锅:“要不,让咱那几个吹号的小子试试?”这话让空气瞬间凝固。那时军号多是指挥己方行动,用它迷惑敌人?可当团长的眼神亮起来时,我知道,这疯狂的点子要成真了。
  凌晨四点,我带着侦察排摸到松山镇外围。雪地上,八个司号兵分成四组,怀里紧紧抱着磨得发亮的铜号。小顺子才十六岁,手指被冻得发紫,却还冲我咧嘴笑:“排长,等会儿我吹得比过年鞭炮还响!”
  攻击开始的信号刚一发出,四面八方突然炸响冲锋号。那声音像是千万匹战马奔腾,又像是春雷在山谷里回荡。我趴在雪坑中,看着据点里的日伪军像炸了窝的马蜂。他们的机枪漫无目的地扫射,炮弹在空地上炸出朵朵雪雾。而我们2营的战士,借着这震耳欲聋的号声掩护,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摸向敌人。
  最惊险的是日伪军向东山逃窜那会儿。小顺子他们立刻变换战术,这边号声刚落,那边又骤然响起,东边激昂的冲锋号还没停,西边又传来集合号。我清楚地看见,几个伪军吓得瘫坐在地上,枪都端不稳了。最终,日军伤亡过半,伪军大部被歼,而我们的号声,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1940年秋的遭遇战,我和司号长林军并肩作战。子弹擦着头皮飞过,他突然拽住我:“李排长,跟我来!”我们两人背着枪,抱着号,在山梁上狂奔。林军一会儿吹起冲锋号,一会儿又换成撤退号,不同调的号声在山谷里此起彼伏。日伪军的炮弹追着号声炸,却始终摸不清我们的虚实。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1945年春,日军的“秀岭一号”作战来势汹汹。可他们没想到,胶东的每一座山头、每一片树林,都藏着我们的军号。5月17日那天,我正在后方休整,却听见前线传来消息——日军第53旅团旅团长吉川资被击毙了!
  后来才知道,那是我们的狙击手在“荒村”设下的局。他们忍着蚊虫叮咬,在草丛里潜伏了整整三天。当吉川资得意洋洋地和部下合影时,狙击手就等着那个最关键的瞬间——大队指挥官敬礼的刹那,枪口稳稳锁定了最高指挥官。枪响之后,四面八方又响起熟悉的军号声,时远时近,时急时缓,彻底搅乱了日军的阵脚。
  吉川资被追晋陆军中将的消息,是战后从日本资料里得知的。但对我们来说,他不过是众多倒在胶东土地上的侵略者之一。那些被军号声吓得失魂落魄的日军,最终灰溜溜地撤出了根据地。而胶东八路军的“军号游击战法”,不仅写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兵回忆史料》,更成了我们心中永不熄灭的战斗号角。每次想起小顺子他们吹号时通红的脸颊,想起军号声里倒下的敌人,我都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动听的旋律了。
  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我和王强蹲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继续听他讲述东北抗战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王强摩挲着手中那把磨得发亮的驳壳枪,眼神中满是追忆,缓缓讲道:“那天,王英超率领80余名抗联战士驻扎在呼兰镇白奎宫家窝堡屯。村口哨兵急奔而来报告:800多个鬼子和伪军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那情势,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网,把我们死死罩住。”
  王强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接着说:“王英超原名王毓,那可是条铁打的汉子。1932年春,他就和张甲洲、赵尚志等人组建了中共巴彦抗日游击队,还当了中队长。同年8月30日,他们愣是拿下了巴彦县城。可到了10月上旬,在巴彦县黄家牛群一带和伪军李子英部作战时,他左膀子被子弹打穿。治伤期间,独立师指挥侯振邦传达赵尚志、张甲洲的命令,让王毓改名为王英超,安排他打入伪军内部做策反敌伪武装工作。他二话没说,揣着使命就扎进了虎穴。
  “1938年春,王英超抵制日寇归村并户计划实施身份暴露,在巴彦县洼兴镇警察署,他当场就击毙了日寇指导官相莆,公开抗日,还拉起了200余人的抗联队伍,在巴彦、木兰、庆城、呼兰一带和鬼子展开了游击战。”王强的声音里满是敬佩。
  “这次被包围,王英超和赵锡九、廉永胜、李志润他们一合计,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只有硬抗。当时日军坐镇指挥的是关东军滨北司令岩凡军三郎大佐,这老鬼子昨夜侦知王英超驻地,连夜就奔袭过来。后来得知抗联就80多人,还被团团围住,他觉得胜券在握,严令务求全歼。”王强皱着眉头,仿佛又看到了当时敌人那嚣张的模样。
  “战斗刚开始,日军让伪军打头阵,可离屯子还老远,就被王英超的队伍给打回去三次。岩凡军三郎气得跳脚,大骂伪军没用,又让日本兵穿插在伪军中一起进攻。他哪知道,王英超是东北军行伍出身,素有‘神枪手’之称,他带的80多人队伍,那都是平日里摆弄枪炮的好手,个个枪法精准。靠着有利地形和精准枪法,敌人的第二次进攻又被打退了。
  “岩凡军三郎见久攻不下,调来炮兵,先用六〇炮轰炸,等炮火一停便命伪军出击,可连续两次进攻还是被打了回去。这下老鬼子恼羞成怒,把伪军统统撤换下来,亲自指挥日本兵进攻。他把多路人马合成一路,集中力量进攻,密密麻麻的日本兵像潮水一样朝着王英超部冲过来。毕竟抗联人少,好几次都冲到屯子边上了,可咱们的战士丝毫不惧,王英超、江北、海乐子、黑手等几个优秀枪手几乎枪枪不空,弹无虚发。”王强讲到这里,攥紧了拳头。
  “为了解敌情,王英超亲自到了村南最前线。战线前方是一片结荚的豆子地,他翻出战壕,沿着垄沟匍匐前进。正巧看到一队日军出现在前方约200米处,其中有个身穿黄呢军装的日军军官,在树后挥舞军刀嗷嗷喊叫,应该是在安排进攻路线。王英超瞧得真切,把枪一顺,‘呯’的就是一枪。岩凡军三郎一个趔趄,中弹靠在小树上,王英超把枪里的13发子弹全部射出,那穷凶极恶的老鬼子终于倒在了他的神枪之下。
  “日军立即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反扑,从开阔地上不要命地向抗联阵地猛扑。王英超在撤退中腿部中弹,身负重伤。这场战斗持续了十余小时,共打死打伤包括岩凡军三郎在内日伪军100余人,咱们抗联战士牺牲10人,负伤19人。日军指挥官被击毙,导致多路日军指挥混乱,抗联趁黑夜成功转移。王英超受伤后潜入木兰县蒙古山,后来又转移到庆城水曲柳沟抗联六师后方医院治伤。
  “‘双山战斗’之后,日寇不惜重金悬赏捉拿王英超,还数次派出部队在巴彦、木兰一带搜捕。上级安排王英超化名王平潜伏到克东县三门宋家养伤,同时继续开展地下工作。那段时间,他组织抗联人员秘密处决了抗联叛徒,还有日寇密探小狼(段兴范)、常六等人。
  “1945年,八一五光复,8月18日王英超带领6名抗联潜伏人员返回巴彦县,9月中旬,苏军驻绥化卫戍副司令陈雷与他取得联系,经过周密研究,委派他回巴彦县组建人民自卫军。同年9月,王英超建立了东北人民自卫军八十八大队,任大队长并夺取了敌伪残余控制下的武装。”
  王强讲完这些,沉默了许久。我望着他,心中满是对王英超等抗联英雄的敬意。他们用血肉之躯,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尊严,拼尽了全力,他们的故事,值得被永远铭记。全国解放后,王英超先后任绥化地区荣誉军人招待所所长、绥化中医医院院长等职,直到1979年离世。他的一生,都献给了这片土地,献给了他所热爱的人民。
  我握着枪坐在篝火旁,看王强往伤口上撒草药。他忽然抬头,目光穿过跳动的火苗,落在远处的山影上,缓缓讲道:“1938年12月底,黑龙江锅盔山的雪能埋住膝盖。14岁的李敏背着比她还高的短马枪去站岗,那枪托上还缠着她妈妈留下的红布条。”
  我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火星溅起时,王强接着说:“天没亮透,风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李敏攥着枪的手冻得没了知觉,突然听见山下有树枝断裂声。她壮着胆子喊口令,连问两声都没人应。小姑娘心里一紧,想起老战士教的法子,朝着声音方向‘砰砰’放了两枪。枪声在山谷里炸开,对面立刻响起了机枪扫射,子弹‘嗖嗖’地擦着她头顶飞过去。
  “当时李敏就明白了,这是鬼子摸上来了。她顾不上害怕,一边往回跑一边打枪,就是要把敌人的位置暴露给山上的同志。那座山高得很,山腰有个天然石洞,里面藏着好几个重伤员。敌人不敢轻易往上冲,咱们就用手榴弹往下砸。李敏缩在石头后面,看着太阳一点点爬上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刚才太紧张了。”
  王强往伤口上缠绷带的手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战斗断断续续打了一整天。鬼子攻一阵,歇一阵,还有关东军拿着刺刀督战。咱们的战士就扯开嗓子唱歌,‘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调转枪口打东洋’,唱得那些伪军都不敢抬头。指导员带着大家唱《义勇军进行曲》,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连敌人的枪声都压不住。
  “眼瞅着天快黑了,突然有人大喊‘红旗!红旗’。对面山头的白桦树上,一面红旗迎着风猎猎作响。白福厚团长带着增援部队杀来了!两面夹击,打得鬼子晕头转向。等打退敌人,战士们跑到安邦河边喝水,看见沼泽地里长着野菜,饿得两眼发直。白团长却喊住大家:‘都不许生吃!煮一煮再吃!’
  “谁能想到,危险来得那么突然。小刘刚擦完脸,对岸的鬼子就架起了机枪。子弹扫过来时,小刘还在喊‘快撤’。李敏想去救受伤的许排长,白团长一把拽住她:‘别犯傻!留得青山在!’那丫头后来跟我说,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许排长最后那声‘快走’,还有白团长举着机枪边打边退的样子。”
  王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1939年春,他们在北蒲鸭河被鬼子的汽艇追着打。跑到黑龙江边时,前有江水,后有追兵。白福厚把子弹推上膛,说:‘就是跳江也不当俘虏!’好在有位老船工冒险摆渡,才把队伍送到对岸。白团长后来牺牲在苏联特训归来的路上,那年他才28岁。”
  火堆渐渐熄灭,王强把最后一口酒倒进伤口消毒。我望着夜空,仿佛看见14岁的李敏在风雪中举枪的身影,和无数像她一样的战士,用年轻的生命在黑土地上写下不屈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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