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江侧畔风云骤 （9）

　　回到驻地后，罗亨礼把刘湘所说这些都告诉了车耀先。车耀先听后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扬额头说：“我只服从真理和良心！这两者在主那里，也在民心之中。”他停了一下，又说，“仪三兄，我懂得你的意思，也晓得甫澄的心思，但我心难违！你是了解我的，我之所以拖着一条残腿还在行伍里混，为的是能为改变中国之现状、救民于水火尽一份力。现在我们既然成了国民革命军，那就该做国民革命的事，这也是你在训练班上讲过的嘛！”
　　罗亨礼点点头，接着叹了口气，说：“耀先，你我相处多年，你的心性襟抱我也深知，我没有干预阻止你的意思。只是——甫澄对你寄予厚望，并且一再要我关照你。说穿了，他对共产党是半信半疑的，怕你同他们走到一起去了。”
　　车耀先一笑，说：“请你和甫澄放心！我说话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军队里地方上我接触的人里面，还没听说哪个是共产党。话说回来，即使有共产党，眼下也是合作伙计嘛，既然合作，就该精诚团结，不应心存嫌猜，你说是不是？再则，我是个基督徒，想必共产党也看不上，有啥担心的？”
　　罗亨礼点头笑道：“你说的也在情在理。有你这一说，甫澄面前我就好解释了！”
　　深秋时节，细雨濛濛，黄叶飘飞，重庆郊外的六店子比往日更显得萧疏、清冷。刘伯承所居小院和院墙边的竹林树丛，在弥漫小山坡的雾气中时隐时现，朦胧、简淡、幽静。
　　除了座中人，谁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地，正酝酿着一场震动全川影响全国的革命风暴！
　　小天井一侧的会客室里，刚成立的中共重庆地委军事委员会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参加人有军委书记杨闇公，委员朱德、刘伯承。朱德是专程从万县赶来的。
　　杨闇公、刘伯承分别传达了中共中央有关负责人关于加强四川军事运动的指导意见，然后集中研究如何利用军阀内部矛盾，策动顺庆、合川、泸州部分军队举行起义的问题。
　　杨闇公说：“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和地委研究意见，这次起义的目的有三：一是牵制附北川军，配合广州国民革命军北伐；二是推动四川军阀倒戈易帜，参加国民革命；三是建立一支左派军队，发展自己的武力！”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坐在左右两边的朱、刘，接着说，“从全局考虑，这次起义还是用国民革命的名义。鉴于伯承同志既有‘国民党中央特派员’身份，又是老川军出身，因此地委决定，由伯承同志负责起义的军事指挥！朱德同志的主要精力仍放在二十军那边，即使一时改造不过来，也要监督、牵制杨森，防止他侧击武汉破坏北伐！另外，打算把陈毅同志从万县抽出来，去合川陈书农的三师开展工作。”
　　他刚讲完，朱德就神色庄重地表示：“我完全拥护中央和地委的决定，竭尽全力做好工作！当下革命形势发展很快，策动川军起义正当其时，伯承又有川军名将之誉，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担任起义军总指挥非常合适！”他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又道，“说实话，我有点舍不得陈毅同志走，我们在万县配合得好好哟！不过嘛，还是听组织的！”
　　杨闇公笑着说了一声“好”，然后转向刘伯承：“伯承同志，你再把前次会议和其他有关情况说一下，朱德同志回川不久，需得了解详细一些，也利于万县那边的工作。”
　　刘伯承点点头，用手扶了扶眼镜，用他习惯性的平缓语气说道：“那次会议是以莲花池省党部名义召集的，称为‘革命军事会议’，由闇公同志主持。中心议题是拥护广东革命政府，商议出师北伐。参加的有黄慕颜、秦汉三、杜伯乾、袁品文、陈兰亭、郭勋祺、甘德民、向时俊、罗觐光、刘丹武等十二个师旅长，初步商定了发动起义的事……”说到这，杨闇公插上一句：“在会上，大家一致要求伯承出面统一组织指挥各部队！”
　　朱德一拍桌面，笑着说：“恰当得很嘛！众望所归，指挥起来就撇脱得多了！”随后，他皱了皱眉头，问，“不是十二个师旅长么，为啥这次只有五个旅参加进来？”
　　杨闇公说：“是我同伯承商量后，提交地委研究决定的。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务必要看准对象、量力而行。盘踞绥定的刘存厚是依附北洋军阀的顽固派，顺庆的何光烈自诩无政府主义者还在做土皇帝梦，泸州的赖心辉口头表示愿意改旗易帜实际没得行动，我们以国民革命的名义搞他们就师出有名；更重要的是，我们目前有把握动员的力量主要是何部秦汉三、杜伯乾两旅，赖部袁品文、陈兰亭两旅，再加上驻合川的黄慕颜的江防军，这都是吴玉章、童庸生、刘伯承诸同志辛勤工作的结果啊！正是基于上面两大因素，才选定顺庆、泸州、合川这三地两点发动起义，造起声势，扩大影响，然后合兵进击绥定，收拾刘存厚，控制川东，再开赴湖北河南参加北伐！”
　　刘伯承补充道：“参加那次会议的其他人中，向时俊、罗觐光是杨森的师长旅长，玉阶兄您是晓得的。另外几个嘛——郭勋祺、甘德民是刘湘部潘文华师的，刘丹五他们几个是邓锡侯的，把这些人拉进来等于挖了杨刘邓的墙脚。这三巨头已经公开宣布参加国民革命，动他们于理上说不过去，再说他们都是川军实力派，惹了他们局面无法收拾，更何况这几个师旅长，还有当联络员的罗仪三，虽然拥护国民革命靠拢莲花池省党部，但不会打他们军头翻天印的！”
　　朱德“哦哦”连声，点头说：“闇公、伯承，你们和玉章、庸生等同志确实做了大量的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呀！这样吧，这几处起义的具体行动你们拿主意，我那边除了牵制杨森、阻止他出兵湖北外，还要促使他对起义保持中立，为打绥定、控川东减少障碍！”
　　经过反复商讨，确定了起义的行动方案：12月5日，首先发动驻顺庆、合川的三个旅起义，在川中站住脚跟；随即发动驻泸州的两个旅起义，解决掉立场反动的李章甫旅以后，迅速北调，在顺庆会合，扩编为六个师，组建成四川国民革命军，然后按既定方针投入讨伐北洋军阀的战斗。
　　
　　正当各地密锣紧鼓进行起义准备的时候，情况发生突变！
　　突变首先起于泸州。时任四川省长兼边防军司令的赖心辉察觉到袁品文部一些活动情况，打算先将其调开再行“治理”。袁品文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与陈兰亭等人商议，于12月1日将李章甫诱捕，解除了该旅武装并宣布起义。
　　紧接着，顺庆也发生突变。素性狡诈的何光烈对秦汉三、杜伯乾早有疑忌，又得到密报说他们有“异动”，便以开会为名企图骗两人去师部后予以逮捕，情况危急，秦、杜便在12月3日率部起义。
　　泸顺两地提前起义的消息传到重庆，鉴于顺庆在整个起义中的重要地位，杨闇公、刘伯承、李筱亭当即赶赴合川，催动黄慕颜部起义，随同刘伯承开赴顺庆；泸州方面，由陈毅率政工人员前往襄助。
　　12月9日，刘伯承、黄慕颜和合川起义队伍抵达顺庆。第二天，黄、秦、杜三部义军便在城中果山公园举行了联欢兼誓师动员大会，刘伯承在会上发表了演说，号召官兵团结一致，打倒帝国主义，打倒万恶的军阀。黄慕颜、秦汉三、杜伯乾在会上分别就任国民革命军四川第一、二、三路司令职务，同时发出通电，联衔推举刘伯承为国民革命军四川各路总指挥、黄慕颜为副总指挥。
　　这之前，陈兰亭、袁品文已按照起义前制订的编制计划，在泸州发出公告，宣布就任第四、第五路军司令。
　　顺泸起义如同惊雷炸响，震动西南，举国瞩目。赖心辉见自己后院起火，气急败坏，一边调集余部一边向川军各部求援，意图夺回泸州，但一时间应者寥寥，只得徒叹奈何。顺庆方面，何光烈仓惶逃到南部后，派专人向邓锡侯、田颂尧、刘文辉恳求，邓锡侯早就垂涎顺庆这块宝地，当即电令驻广安的罗泽洲、驻遂宁的李家钰“克日戡定，以免蔓延”，加上原驻合川的陈书农部，共纠集了十余团人马猖狂反扑，顺庆起义军与敌军激战近十天后，终因实力不济不得不向开江转移。开江属于杨森的防区，由于朱德已经做了相应工作，因而起义军得到当地驻军接应，在那里驻扎下来并开展民众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