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威逼利诱

　　
　　"我拿他当兄弟，他却在背后给我下黑手！下死手！是我有眼无珠啊！要不是遭此横祸，谁是假哥们，谁是真朋友，我还真的分不出来。李璐，让那家伙滚蛋吧，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C国格华市监狱的电话室里，温斌一手持电话，一手扶着墙，有气无力地说着。这或许是他此生最窝火的一次感受，当年林雪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感到如此窝囊过。
　　"赵总已经没脸再进公司的大门了，可即使这样，他还在动坏心思。我听孟强说，赵凯给他打过电话，让孟强去他的公司当副总，被孟强拒绝了。"话刚说完，李璐紧接着又担忧地问："温总，不少员工最近都在问我，公司还能坚持下去吗？实话说，我心里真的没底。咱们现在被M国商务部制裁，时间长了，难免公司那些业务骨干不会另找渠道，包括孟强。"
　　温斌听罢，用拳头狠狠捶了几下墙，沉默片刻，无奈地说："认命吧，只要大家还在公司一天，你就给他们发足额的工资。我记得公司的财务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老大，公司账面上看着是还有些盈余，但那大多是应收账款，再加上康燕刚刚才让我打过去一笔保释金，如今我这里已没多少现金了。"李璐焦虑地回答。
　　"事到如今只能再找刘远了，我记得未付清货款的企业中，有好几家是刘远他们集团属下的单位，这事他一定能帮上忙。对了，你一定要代我好好谢谢刘远，不管我这辈子能不能回到中国，我都会永远记住他给我的帮助。"说完，不等李璐的回话，温斌便挂断了电话。
　　温斌嘴上说让李璐去找刘远，但他心里猜测，刘远大概率不会帮自己这个忙。他心里清楚，以刘远在他们单位的身份帮自己催这些单位给自己付清货款，一定会遭到来自他们集团内部人员的质疑，搞不好还会惹出举报信。可温斌不这样做，他的公司只能散伙了，这样的话，不仅自己家今后的经济来源断了，就算自己有一天能回到国内，又能做什么呢？温斌放下电话，蹲在墙边，无助地呆愣了很久很久。
　　两次保释失败，自己最信任的哥们背后对自己下黑手，公司运营面临巨大困难，多年未见的林雪却因和康燕的意见相左而再次离开，而律师又对反引渡有多大把握始终不表态......，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一个好消息眷顾过自己，似乎一切的努力都是以失败而告终，这让温斌对自己能不能回家，能不能回国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从这天起，温斌变得沉默寡言了，除了刷油漆外，整日里坐在那里发呆。无论是狱友马里奥西还是陈子豪，亦或是以往和他关系不错的狱警，任何人和他说什么，都提不起他谈话的兴趣。半个月不到，温斌的体重竟然轻了近20斤。
　　
　　这天下午，格里格来监狱看望温斌，和他商谈一些反引渡官司的细节。
　　临离开前，格里格犹豫再三，问："温先生，M国的人想和你聊聊，你见不见？"
　　"M国的什么人？"温斌无精打采地问。
　　"MBI的人，你见？还是不见？"格里格盯着温斌回答。
　　"MBI的人？他们干嘛要见我？嗯......，你是律师，我见他们对我有好处吗？"温斌本能地反问道。
　　"不用担心，你如果同意见他们，我一定会在现场的。至于好处吗......，这么说吧，如果你和他们合作，检控官肯定会降低，甚至是撤销对你的指控。"格里格垂下眼皮，回答道。
　　"噢，我明白了，那不就是劝我赶紧投降呗，没必要说的那么好听，还随便聊聊！"温斌瞬间反应了过来，直接戳破了格里格，大声说道。
　　"M国嘛，他们喜欢强调平等，一般不用投降或坦白之类的词，但意思差不多。"这次格里格坦率地回应道。
　　"我不会和他们聊的，眼下这个案子对我来说，可能不是件小事儿，但如果我与MBI合作，那可真是没脸再回国了。我不能在没有结束一个麻烦之前，再搞出一个更大的麻烦。所以，我绝不和他们聊一个字。"温斌变得越来越激动。
　　格里格依旧没有放弃，他用惋惜的口吻劝道："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你的保释请求。你知道，检控官是他们的人。通常情况下，如果检控官坚决反对保释，法官会选择站在检控官一边的。"
　　"你这是在帮他们劝我吗？"温斌不想再扯这件事了，他双眼直视格里格，加重语气问。
　　"没有！绝对没有！温先生，还是那句话，我是个律师，我关心的是怎么让你少蹲监狱，怎么能让你尽早回家。路径我提供给你，但是，最终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并完全按照你的意愿来辩护。我只是担心，如果你不和他们聊聊，他们不仅不会同意你的保释请求，还会想办法加快引渡你。一旦你被引渡到了M国，那完全由他们说了算了。"格里格一口气把自己的态度和对温斌案子的担心都说了出来。
　　格里格这番话让温斌一时间有些恍惚，真要是被引渡到M国，关一辈子监狱，自己值得吗？想到这儿，他又有些犹豫了。
　　沉默片刻，温斌缓缓地低声应道："让我再仔细想想吧。"
　　"等你想好了随时通知我。"格里格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刘远听到李璐转来温斌的话后也犯起了难，帮温斌向自己集团的企业催要尾款，这种事自己怎么张嘴对那些企业说呢？到时候人家质疑起自己来，又该如何解释呢？
　　刘远无法立刻答应李璐，只能说自己会去向领导反映。放下电话，刘远琢磨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去找老韩。老韩是公司综合管理部的人，由他出面给这些单位打招呼，应该好说些。
　　刘远找到老韩，递给他一张拖欠温斌公司货款的企业名单，并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自打上次在机场拦截冯霍克之后，老韩就加入到营救温斌的工作之中，对整件事情的情况比较了解的。
　　不出刘远所料，当老韩听完刘远的话之后，也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对刘远说："老弟，咱们确实该帮温斌，可你让我挨个给这些单位打电话，我们部里的人会怎么想我？各单位也会怀疑我做这件事的动机？"
　　"那你干脆把事情对你们领导讲清楚，以你们经理部的名义发个文，如何？这样最少避免把个人牵扯进去。"刘远挠了挠头，试探着问。
　　"那也不能直接发文让那些单位立刻付款吧，你敢肯定这些款项都是应该马上支付的吗？万一有错，指定会引起更大的怀疑。要不，还是你亲自和这些单位聊聊再说？"老韩摇了摇头，否决道。
　　"这事只能指望你了，换我去和他们说，不但起不到催款作用，搞不好，该付的人家也不付了。老哥，别推了，这事非你不可！"刘远拍着老韩的肩膀，恳求道。
　　"好吧，我请示一下刘总，看看能否把实情告诉我们部长，请他批个文吧。"老韩终于松口了，刘远见状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老弟，集团那么多型号，怎么就你这里总出事，我快成你们办公室专员了。"老韩收起名单，看着刘远，不满地嘀咕道。
　　"那不正好说明我这个项目最让敌人害怕吗？这可是你立功的机会哦，回头我请你吃饭，地方你选。"见老韩接下了这件棘手的事，刘远也不在乎老韩批评自己，反而高兴地连连说道。
　　
　　就在格里格来监狱探望温斌的第二天上午，监狱长把温斌叫到他的办公室。舒适的沙发，久违的咖啡香味，让温斌一时间几乎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几口便将一大杯咖啡喝得精光。
　　监狱长见状不自觉地窃笑了一下，随后站起身，走到大玻璃窗前，又转过身，示意温斌也过来。
　　透过窗户，这里可以看到监狱内大部分单元的放风小院。暖融融的阳光洒满了小院的每个角落，犯人们有的在遛弯，有的在打球，还有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
　　俩人静静地站了一会，监狱长拍了拍温斌的肩膀说："听说你最近情绪很不好？可是，以我的观点看，保释不成功却并没什么好难过的。这里70%以上的犯人都是得不到保释的，他们不是照样在我这里平静地等到刑满释放那天吗？你该不会是嫌我这里的条件不好，想换个监狱吧？"
　　"与拘留所相比，您这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温斌收回目光，望着监狱长回答道。他搞不清监狱长叫自己来的目的，内心多少有些紧张。
　　"满意就好。当然了，再满意也没法和自己家比，这点我很理解。"
　　监狱长说完，拉着温斌回到沙发前坐下，给温斌又倒了一杯咖啡，眼中带着期盼问："听说你还在考虑和MBI的人见面的事？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是担心被别人知道这件事，对不对？不用担心，我是这里的最高领导，我可以安排你单独的秘密和他们见面。除了MBI的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包括你的律师，如何？"
　　见温斌不吱声，监狱长继续说："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下午就可以和他们见面。"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见MBI的人了？我为什么要见他们？"温斌有些恼火地回答。
　　昨晚温斌几乎一夜未睡，格里格那番话的诱惑与一定要回到祖国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斗个不停。想到会在监狱里呆上一辈子，想到老婆孩子并不在国内的情况，温斌几次差点说服自己，低头吧，这样最少能很快回家，与老婆孩子团聚。然而，血液里、骨子里、内心深处，一股更坚定的声音在不断提醒他，那是当叛徒，是你从小就鄙夷的人，会被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们所不齿。
　　天将蒙蒙亮时，温斌下了决心。而正是这个决心，让温斌后来为之庆幸和骄傲。
　　"为什么要见他们？你知不知道，你的犯罪内容很可能会让你蹲30年监狱。可如果你和他们合作，不但可以大大减轻刑期，甚至有可能会撤销对你的指控。这段时间我看出来了，温，你是个聪明的商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监狱长对温斌表现出的不友善态度毫不在乎，继续劝说道。
　　"30年？等我出来快80啦！是比较可怕。"见监狱长一脸的笑意，不断地点头，温斌冷冷地继续说："可如果我被自己的国家，被自己的家人，被自己的朋友骂作是叛徒，即使是现在能走出监狱，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可以选择不同程度的合作嘛，我没说一定要你出卖同伙，或者向MBI提供一些重要情报，只是先认个罪。"监狱长误解了温斌的意思，仍在替他出着主意。
　　"东方文化不是你们西方人能理解的！监狱长大人，如果你今天就是为了这个话题叫我过来，我看我还是现在就回去吧。"温斌拿起杯子，一口喝干里面的咖啡，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吧，那你就再想想。实话告诉你，监狱里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不要把我的好意不当回事。"这一次，监狱长的话语里流露出威胁的味道。
　　不出温斌所料，第二天，温斌被重新安排到了洗衣房工作。这是监狱里最累、最苦的一份工作，通常都是分配给新进来犯人干的。对此，温斌倒是不在乎，繁重的体力工作或多或少能减轻他精神上的压力，对于他眼下的状态反倒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不过温斌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手段，毕竟当初他在外企干过不少时间，当了老板后，更是满世界的跑，多多少少被西方文化熏染，甚至认同，很相信他们所谓的执法透明，执法公正的那套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