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威逼利诱（续一）

　　这天上午，温斌和另一个刚关进来不久的强奸犯被安排外出干活，去一家位于格华市北部山区的滑雪场交付一批清洗后的滑雪服。用来送滑雪服的是一辆箱式货车，装好车后，两名狱警坐在驾驶室里，温斌和那名犯人被拷在货车的车箱内。
　　车到到滑雪场，交货完毕已是近中午了。车子开出滑雪场不远后，便停在了路边，两名狱警说他们去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顺便也会给温斌二人带些食物，让他们老实在车厢内等着。
　　一月初是格华市地区最冷的季节，虽说格华市市区最低气温通常也就是零下两三度，但北部山区可完全不一样。今天偏巧又遇上大风天，滑雪场这里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车子行驶时，开着暖气，温斌他们虽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服外套，却不感觉有多么冷。可这会儿车子停在路边，并熄了火，车箱内的温度立刻急剧下降，没多大功夫，被锁在货箱内的二人便被冻得浑身发抖，脸上、眉毛上挂满了冰霜。
　　"这样不行，再等下去我们会被冻死的！"温斌用发颤的声音哆哆嗦嗦地说道。说完，他开始用胳膊肘、用头、用脚，不断地击打或撞击车厢的壁板。
　　另一名犯人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不停地击打车厢。俩人边击打边大声呼喊求救。
　　无奈，外面的狂风实在是太猛烈了，二人击打车厢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
　　十五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二人已喊哑了嗓子，手腕上也被手铐磨出了鲜血，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行，光靠击打出声看来没用，这风太大了，周围的人根本听不见。咱俩还是一起使劲，把这辆车给晃起来。况且不管有没有用，只要停下来，咱俩非冻死不可。"温斌说罢喊起了号子："向这边。一二三，使劲！一，二，一，二。"
　　又是近半个小时过去了，二人已经精疲力竭，刚刚因击打车厢和喊叫、摇车而冒出的汗水，此刻也已凝结成一层薄霜，覆盖在二人脸上。那名身材干瘦的强奸犯已近乎被冻晕的状态，干脆坐在地板上不动了。温斌的意识也有些模糊了，心里仅存一个念头：不能停，停下来就永远回不去了！
　　朦胧中，一阵警笛声传进了温斌的耳中，紧接着，响起一阵拍打车厢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大声问道："车里有人吗？"
　　温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头狠狠撞了几下车厢，随即，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原来，是两名滑雪爱好者见风太大，放弃了继续滑雪，打算开车回家。当他们从开车从滑雪场出来，驾车人手机的铃声响起，他便将车停在路边，忙着接电话。恰巧的是，他们的车正好停在监狱这辆箱式货车后面。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无意中看见面前的车辆在不停地摇晃，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二人下了车，走近货车旁听了听，感觉车厢内有人，便立刻报了警。
　　巡警费了好大功夫，才在不远处的一家酒吧内找到了两名正在边吃边看橄榄球比赛的狱警。
　　温斌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尚未缓过劲来就被送回到监狱。温斌心里明白，这是监狱长在给自己颜色看呢。让那名强奸犯和自己一起去送货肯定也是监狱长刻意安排的。因为监狱里的人都知道，强奸犯在监狱里地位最低，即便是丢了命也常常会不了了之。
　　温斌暗暗担心，过不了多久，监狱长肯定还会采取别的手段再来威胁自己。
　　果不其然，几天后，监狱里一名狱警小头目来到洗衣房，在支开其他人后，皮笑肉不笑地问温斌想明白没有？见不见MBI的人？
　　不待温斌回答，狱警小头目用满是威胁的口吻补充说，MBI的人不会总有耐性等温斌的。
　　温斌停下手中的工作，握紧了拳头，用愤怒中又夹杂着恐惧的目光死死盯着狱警，内心痛苦地挣扎着。
　　这一次温斌是真的犹豫了，他感觉自己实在承受不住从精神到肉体的一次次打击，更不想在这里默默无闻地死去。尽管他知道，如果答应和MBI的人谈谈，那将意味着自己从此很难再说得清楚，家人和同事们、朋友们也很难再相信他是清白的，回祖国的愿望将永远成为一种奢望。可眼下的压力让他同样快顶不住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他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想了好一会儿，温斌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见一面再说，免得这些人不断地折腾自己，说不定下次连命都没了。
　　"136号，你们国家领事馆的人来看你了，赶紧出来，马上和我去会客室。"正当温斌打算对小头目说自己同意见面时，一名狱警在洗衣房门口对里面大声喊道。
　　"到！136号马上过来。"温斌心头一凛，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答应小头目的要求。
　　"别乱说话，对你自己没好处。"小头目见状也不敢阻拦，只好悻悻地威胁了温斌一句，走开了。
　　会见室内，温斌望着李胜，嘴唇哆嗦了半天，千言万语不知该说什么。李胜是中国政府驻格华市领事馆的参赞，之前曾两次来监狱探望过温斌。每次来时，李胜总是带着不少慰问品，见面时也会详细询问温斌在监狱内的生活情况，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但自打温斌第二次保释失败后，李胜已经有段日子没来过了。
　　"你瘦了很多，最近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吧？"李胜说完，见温斌仍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不回答，便咧嘴笑了笑，继续说："你不会是怪我这么久不来看你，有意见啦？"
　　"这些日子我真的很难，我......。"温斌嘴唇哆嗦着刚说了一句，又停了下来。
　　"监狱方面为难你了？如果真是这样，你告诉我实情，我去和监狱长交涉。"李胜觉得出温斌今天有些不对劲，焦急地催问道。
　　见温斌仍不吭声，李胜猜温斌可能还是对自己有意见，只好继续解释说："实际上，这两次开庭我都在现场。之所以第二次保释失败后没再来看你，是因为我们正在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才能更好地帮助你，这点你媳妇知道，她没和你说吗？还有，你的好朋友刘远托我给你捎话，让你坚持斗争，决不能认罪，国内那边的事他会尽全力帮你的。"
　　康燕确实没有将这些情况告诉过温斌，在康燕眼里，如今能帮上温斌的只有格里格大律师，其他人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见李胜这么说，温斌心里一震，旋即明白大家并没有放弃他，仍在努力想办法帮他、救他。
　　温斌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小声对李胜说："他们一直在给我施压，逼我和M国情报局的人见面，估计是想让我和他们合作。我没答应，这帮小子这些日子就尽给我搞意外。"
　　温斌想明白了，在自己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即使是通过律师指控监狱方面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能和监狱方面对抗，能制衡他们不乱来的，只有靠国家这级强大的力量才行。想到这，温斌把这些天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
　　"岂有此理，我马上去见监狱长，向他们提出抗议。我得明确告诉他们，如果你再出什么意外，我国政府一定会找C国政府算账的。"李胜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恨恨地说。
　　李胜走了没多久，监狱长便派人把温斌叫了过去。他先是假惺惺地对温斌上次差点被冻死一事做了一番解释，随即话锋一转，拉下脸，恼怒地问："温先生，我上次让你和MBI的人见面的谈话中有强迫过你吗？还有，你怎么能把监狱里正常的工作轮换说成是对你的报复呢？你屡次三番将我的好意当成敌意，还对你们领事馆的人撒谎，难不成还指望你的国家来替你出气吗？你以为你们驻这里的领事能干涉我们C国监狱的管理吗？"
　　监狱长越说越恼，一番谩骂之后，他叫来一名狱警，押着温斌去关三天的禁闭，让温斌好好冷静冷静，想清楚谁是这里的老大。
　　在温斌离开之际，监狱长仍不死心，冲着温斌背影喊道："我还是那句话，想见他们的话随时告诉我，我会让你受到保护的。"
　　温斌前脚刚走，斯科特便从监狱长办公室的侧门走了进来。上次带着能抓住大鱼的激动心情，斯科特在新西兰惠灵顿机场守候了三天，却始终没等到冯霍克的出现。斯科特判断，一定是温斌的在C国被捕的事情引起了冯霍克的警觉，自己再等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了。
　　斯科特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新西兰情报局的一名部门头头，委托他继续监视冯霍克是否入境，一旦发现冯霍克入境立即扣留，并通知自己。斯科特自己则带着大胡子再次飞去了C国的格华市。斯科特想好了，眼下他只能不惜代价地说服温斌与自己合作，除了抓住冯霍克外，能让斯科特早日获得晋升的唯一途径就是逼迫温斌与自己合作。
　　在MBI这些年，斯科特早看透了，要想在MBI出人头地，就必须搞出能轰动舆论的大case才行。正如他的前辈也好，同事也好，为了达到目的，收买、钓鱼、栽赃，各种手段他们用起来从不吝啬，毫无底线。包括斯科特自己，之前也曾从一起类似案件中成功地获得过上司的肯定。上司甚至暗示他，如果能再搞出一个针对中国的大案，斯科特将肯定得到提升。
　　上次斯科特搞的那件案子的受害者也是一名中国裔男子，名叫蔡睿。蔡睿是在国内高中毕业后直接考到M国读书的，他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麻省理工大学，并在该校取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在读博士期间，蔡睿因发表了两篇很有影响力的学术论文，被M国著名的大力航空发动机公司看上，毕业后直接被该公司挖走。
　　之后在大力发动机公司10余年的工作期间，蔡睿为公司的两型先进发动机的成功做出了重大贡献。就是这样一个老实的普通科研人员，却因多次去中国探望其高龄的爷爷、奶奶，被MBI盯上了，怀疑他是在向中国的企业出售先进的发动机技术。
　　斯科特带人先是秘密搜查了蔡睿在M国的住宅，让他失望的是这伙人没发现任何证据。对于第一次牵头办案的斯科特当然不甘心失败，他脑筋一转，想起了MBI屡试不爽的办法，钓鱼和栽赃。
　　之后不久，蔡睿接到一封邮件，对方说自己是蔡睿家乡的一名企业家。为振兴家乡，打算成立一家通用飞机制造厂，希望蔡睿能帮着联系购买一种型号的发动机。
　　听说家乡要办飞机制造厂，蔡睿无比兴奋，可等看到对方要购买的发动机型号时，蔡睿犯难了。对方要的是一种新型发动机，不仅可以用在通用飞机上，也可以用在先进的无人机或巡航导弹上，是一种M国政府禁止向中国出售的产品。
　　蔡睿向对方说明了情况，并抱歉地解释说，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自己实在是不能帮助对方。哪知那名企业家用又是用乡情感动蔡睿，又是说自己和乡亲们已经投入巨资，得不到那款发动机会损失巨大来压迫蔡睿。同时，他向蔡睿提出，请蔡睿协助他以M国允许的第三国用户名义购买，随后再转手到中国。
　　出于对家乡的热爱，蔡睿此后通过邮件和电话与对方讨论了借第三国的可能性和做法。谁料很快，MBI就上门拘捕了蔡睿。法庭上，检控官指责蔡睿试图向中国出售违禁武器装备。检控官的证据是蔡睿和那位不知名的企业家之间的邮件，以及那位企业家与中国某国营企业的往来邮件，从而证明对方是有中国官方背景的。
　　最终陪审团认定蔡睿有罪，判处了他20个月的监禁，蔡睿也因此丢掉了工作。整个事件中，只有斯科特和他的心腹知道，这些证明蔡睿有罪的邮件，包括那名所谓的企业家，都是他精心安排的诬陷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