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订杂志
作品名称:人勤地不懒之起跑线 作者:粮万五 发布时间:2025-06-10 12:25:28 字数:4661
柳长流老师的老家是汶扬县,十多年前跟随堂哥柳长江来到宁崮县,安排到县实验中学当上一名教师,前几年下放到营坊公社联中。但是柳老师并不住在学校,在柳长江的协调下住在公社教育组院子里。
吃过早饭,柳长流老师来到办公室,打开门后发现地上有一张作业本撕下的纸条。
柳老师习惯性地拣起来翻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勇于救人的学生那天晚上在公社食堂后面干啥?那天晚上食堂被盗,丢了钱和饭票,这只是巧合吗?”
没头没尾,无名无姓,但很明确,怀疑那天晚上救人的刘庆军是去公社食堂偷盗才遇上侯真准的。
柳长流把纸条放在桌子上,细细查看笔迹,然后拿起纸条对着窗外的阳光打量,心中猜测:是谁呢?刘庆军在做坏事的时候又做了一件好事?
这个年月,到食堂偷点吃的去供销社偷些用的,交公粮时换点油条,倒也不算蹊跷事。难道真像刘河水顾虑的那样,表扬刘庆军有点草率了?
门缝里吹进一股寒风,柳长流打个寒战。
还是缓一缓的好,柳长流把门前严实,既然做出表扬的决定有些草率,那么就不能再草率地认为这个学生偷盗过公社食堂。
有些时候,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据。
柳老师把纸条放进抽屉,拿出信纸给家里写信。
元旦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作为团委书记计划在新的一年搞些新动作,趁着还不是太忙,赶紧向家人说说个人的情况,至于今年春节能否回家,现在还说不准。如果又不能回汶扬县,只好与大哥柳长江一块在宁崮过年。
柳长流写好家信,趁着午饭后的空来到邮局,八分钱一张邮票,贴好之后投入门外墙上的信箱。刚走下台阶,听到有人打招呼:“柳老师好!”
柳长流抬头一看,正是学生刘庆军,还有一个更小的学生,但是不认识。
柳长流有点纳闷:“噢,是你啊。没上课吗,怎么到邮局来了?”
刘庆军赶紧毕恭毕敬地回答:“柳老师,我们来邮局看看,还不到上课点。”
柳长流对刘庆军印象不错,说:“别耽误上课就行。”
望着柳长流的身影,刘庆军对身边的罗万有说:“这是我们的团委书记,学校领导。听见了吧,不能耽误上课。我说不用你陪着来,你非来。”
罗万有说:“老师说你不能耽误上课,我耽误是可以的。跟着你来订本杂志,我也长长见识,看看这个衙门怎么进。”
前几年知青王平来王架桥插队住在刘庆军家,刘庆军独自一人来邮局给王老师寄过老罗咸菜,对营坊邮局并不陌生,但是每次来都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俩人走上台阶,刘庆军使劲推开一扇门,防止反弹,等罗万有走进室内才快速放开,吱嘎一声,弹簧门用力弹回。
邮局内非常暖和,高高的水泥柜台,冷冰冰的,比罗万有个头还高,刘庆军需要跷着脚才能稍稍看到柜台面,颇有早年间的当铺威严。
里面的工作人员穿着特有的绿色制服,正在自豪地说笑。
刘庆军自从看了陈一鸣的《古今传说》之后非常喜爱,这样的杂志哪里能买到,陈一鸣说,书店里没有,只能去邮局订阅,两个月一本,到时邮递员会亲自送到家里。
在村里的时候经常见到邮递员,他们骑着与制服一样颜色的自行车,车后座上挂着绿色的邮袋,袋子里放着报纸信件,每每进村,人还没到,自行车铃声响个不停,让人好生羡慕。但是邮递员很少会亲自上门送信,多数时候放在村大队办公室,有谁的信,大队的喇叭就吆喝谁的名字。去取信的人听到之后,自豪地走在村中大街上,倒背着手四下打量,不断与人打招呼。毕竟能有信件,代表着家里在外边有关系,风光得很。
刘庆军之前给王平家寄咸菜来过邮局,知道这些人不好说话,但知道如何称呼。他跷起脚,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同志。”
里面的一男一女围坐在火炉旁只顾说闲话,不知是没听到刘庆军的话还是不愿搭理。
邮局内很暖和,但是刘庆军却感觉不到温暖。
罗万有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男女说笑的声音还是听得到,他们不搭理刘庆军,他有点火了,便大声喊道:“哎,问个事。”
一男一女停止说笑,朝柜台外打量,只看到半个脑袋。
男工作人员站起来,走到柜台前,说道:“八分钱一张,拿钱。”
男工作人员以为这个小孩是来寄信的,准备见到八分钱后撕邮票。
刘庆军再次问:“同志,不是寄信,我想订本杂志。”
男工作人员有些不满:“不寄信不早说。”
罗万有在柜台下说:“订杂志。”
男工作人员听到声音却没看到人,知道是更小的孩子:“滚一边玩去,别在这里捣乱。”
刘庆军跷着脚有点累,但为了订到杂志还是加着小心问:“同志,我想订本杂志,怎么订啊?”
这时女工作人员走过来,同样丧着脸问:“订杂志?给学校里订吗?”
刘庆军赶紧陪着小心:“不是,我自己订。”
男工作人员笑了:“小小孩儿,自己订杂志?开什么玩笑,你有钱吗?”
刘庆军说:“我有钱,想订本《古今传说》。”
男工作人员不耐烦:“你是哪个村的,去去去,别在捣乱,小孩子订什么杂志。”
罗万有很不乐意:“哪里写着小孩不能订杂志?公社大院的小孩咋能订呢?”
男工作人员一愣:“哟,我看看哪里的小孩,怪有理。”
说着,男工作人员探过身子往下看,罗万有正仰着脸往上看,一脸怒气。
女工作人员说:“你们是农村的,订了杂志没法送。要订也行,叫大队的人来订。”
罗万有说:“谁说农村的不送?见天有人骑着洋车子去村里送报送信,有一回那人骑着洋车子给人送什么挂号信,谁说杂志没法送?”
女工作人员与男工作人员相互看了看,这个孩子挺懂行,不好糊弄。
男工作人员缓和一下语气:“小朋友,你订啥杂志?”
刘庆军一捅罗万有,怕他再多说话惹恼人家:“同志,我要订《古今传说》,双月刊。”
男工作人员冲女工作人员一笑,然后说:“小朋友,你来晚了,这本杂志的订阅已经截止,今年订不上了,要订的话只能明年,记得要早一点来,十一月就开始。”
刘庆军不相信:“还没到阳历年咋就截止了呢。”
男工作人员懒得再搭理,女工作人员说:“已经截止了,我们也没办法,回去吧。”
刘庆军和罗万有只有走出邮局,非常失望。
两个小孩走出邮局营业厅,女工作人员对男的说:“王哥,这是哪里的孩子来捣乱,还有闲钱订杂志。”
男的说:“一个种地的还订什么杂志,稀罕,我猜他手里的钱也不是好来的,不知从哪偷的,现在的孩子忒能,公社食堂三天两头丢东西。再者说,如果给他订上,就让王大鼻子多跑腿。”
女的说:“下午王大鼻子送报送信回来我告诉他,得让他知情。”
邮局工作人员拒绝的原因刘庆军并不知道,上次侯真准还的医药费钱除去买了几根油条,一直没舍得花,鲁三手又给了两毛钱才凑够一年的杂志钱,没想到来晚了。不对啊,陈一鸣说过,一般临近过元旦的时候才截止。
罗万有很生气:“二哥,是不是他们嫌咱是小孩子故意不给订。”
刘庆军像是安慰自己:“不会吧,他们可都是吃国库粮,不会这样做的,可能是咱来晚了。”
罗万有说:“要不找找大哥吧,他是坐地户,邮局也得给他面子吧。”
刘庆军叹口气:“算了吧,正好把钱省下,有空咱再去新华书店买两本书吧。”
来到营坊联中门口,正好听到急迫的上课钟声,刘庆军说了声“你快回去上课吧”,便飞跑来到教室门口:“报告!”
张呈瑞正在上代数课,看了一眼迟到的刘庆军,说:“哟,又去做好人好事去了,进来吧,下不为例。”
刘庆军气喘喘吁吁地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开始听课。
马加佑侧过脸看看刘庆军,气色平静,不像是被老师问话的样子。
下课之后,马加佑把卢思甜叫到校园僻静的一角,有些疑惑:“看刘庆军的样子不像是有事,团委没找他吗?”
卢思甜自信地说:“不会这么快吧,再等等。”
马加佑说:“这个刘庆军上课迟到,我还以为是被团委叫去了呢,看来不是啊。这可是‘刘庆军,庆军刘,没事后晌到处走。沟里救人出风头,公社食堂当小偷’。”
卢思甜一甩辫子:“马加佑,你叨念啥呢?走,回教室,放心,跑不了他。”
连续几天,只有呼呼的西北风,没有马加佑想得到的消息。
放学回家的路上,马加佑问刘庆军:“我说军子,听社子说最近你在看《水浒传》,能看懂吗?”
刘庆军说:“瞎看,只看热闹,遇到不会的字跳过去就完了呗。”
马加佑问:“你哪来的钱买书,这一套可贵啊,三块钱,你偷的吗?”
刘庆军没往深处想:“三爷没教我开锁的手艺,再说我也没那个胆,这是我大哥送的。”
鲁青华不大相信:“你大哥,刘庆勇?他把钱看得比命重要,还给你买书,谁信啊。”
罗万社说:“不是这个大哥,是你们班的侯真准,侯哥。”
马加佑一撇嘴:“猴哥,还八戒呢。军子救过他一回,俩人就成生死之交?这个侯真准哪来的钱,是不是偷来的?”
一提到侯真准受伤一事,鲁青华就不愿多说话。
刘可道说:“二哥,你管那么宽干啥。”
刘可道能够感觉出来,自从上联中以后自己这个表哥老是针对刘庆军,不知啥原因。
马加佑说:“行啊,再怎么着猴子也是坐地户,有这么个好同学不吃亏。磨锥子,你说呢。”
鲁青华没搭理,两手使劲捂捂冻红的耳朵:“真冷啊,咱跑几步暖和暖和吧。”
说着,鲁青华率先跑起来,马加佑,刘可道跟着跑,只有刘庆军陪着罗万社慢慢走。
西北风吹过,有几片雪花飘过来,要下雪了。
雪后的校园很是热闹,学生们都在教室外面打雪仗,有些调皮的男生团起雪球,塞进女生的后脖子里,引得阵阵尖叫声响彻校园。
团委办公室里,柳长流老师递给刘河水两份纸条,一份是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份是信纸写的。
刘河水看完两份纸条,不解地看着柳长流:“柳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柳长流无奈地叹口气:“两份纸条同一个事,说刘庆军救人的那天晚上是去公社食堂偷东西。还真巧了,我打听过,那天晚上公社食堂真的被偷了。”
刘河水看着纸条:“就算是公社食堂进去小偷,怎么断定就是刘庆军?有啥证据?”
柳长流指着纸条:“这一份塞到我办公室有七八天了,这一份是昨天下午放学后塞进来的,还说刘庆军用偷来的钱买《水浒传》,三块钱,一个农村孩子哪来的这么多钱。你看看这两份纸条有啥联系不?”
刘河水再次细看,明显是两个人写的,后塞进办公室的这张用的是营坊人民公社的信纸,字迹有点眼熟。
像是班里学习委员卢思甜的笔迹。
刘河水说了自己的猜测,柳长流拿过作业本撕下的那张,对着窗外大雪映射的光:“刘老师,你再看看,是不是从初一代数作业本上撕下的。”
纸条上隐隐约约有初一代数题的痕迹。
柳长流看得够仔细!
刘河水佩服柳长流:“对,对,是初一代数作业本上的。不过,是哪个班的学生呢?”
柳长流说:“这个学生不好猜测,公社信纸的这张可以问问啊。”
刘河水有点闹心,本来是件好事,为何会出现意外呢?
这节课初一(1)班自习,柳长流去初二上课,刘河水在团委办公室单独找卢思甜谈话:“卢思甜,你有什么证据说刘庆军去公社食堂偷东西呢?”
刘河水单刀直入,没有铺垫。
卢思甜毕竟是学生,一下就落入刘河水的圈套:“老师,不是我写的纸条,我不知道啊。”
一句话就露馅,刘河水感到好笑,现在的学生真不知想的啥。
盯着卢思甜看了足足有两分钟,刘河水问:“我没说纸条的事,你怎么知道有纸条呢?”
卢思甜紧闭着嘴,脸憋得通红。
卢思甜毕竟是公社武装部长的女儿,刘河水也不想闹得太僵,心平气和地说:“谁写的字我还是认得出来,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把事情弄清楚是好事,你没有向其他人声张,只是偷偷向团委书记说这件事,说明你很有正义感。”
看来无法抵赖,卢思甜只好说:“这张纸条是我写的,另一张是马加佑写的。”
马加佑?刘河水有点意外,听说他与刘庆军从小在一块玩,关系挺好的,上学放学经常一块走,他是什么用意?
刘河水说:“先别管马加佑,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其实卢思甜看不上刘庆军,自从刘庆军的作文与钢笔字收到好评之后,她越发心里嫉妒。没想到刘庆军又成了学校模范,大喇叭里受到表扬,嫉妒之际忽然想起,听食堂的刘大伯说起过,刘庆军救人的那天晚上食堂被偷,况且在公社大院里确实看见刘庆军。后来马加佑说刘庆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钱,竟然买了一套《水浒传》,马加佑断言,这钱肯定是偷的,足足有三块,不是小数目。
刘河水问:“你们说刘庆军从食堂偷东西,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