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揪出内鬼（续一）

　　保释失败给反引渡庭辩也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这不能不让温斌内心产生恐惧。除此之外，家里发生的事也让他烦心。这些天，在应对M国的引渡方面该采取何种对策，林雪与康燕之间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以至于康燕来监狱看望温斌时，对林雪的态度也明显发生了变化，话也说得不太好听了。
　　林雪在温斌心中的地位使他很不愿意听康燕嘟囔的那些话，可他眼下的状态又不敢驳斥康燕，这让温斌心中的烦闷日益加剧，而全神贯注的给木鱼上漆至少能让他暂时摆脱这些烦恼。
　　林雪的观点与格里格基本一致，那就是尽快认罪，接受引渡，但要和检控官谈判，将那些证据不足的犯罪内容剔除出去，以便在被引渡到M国后，法庭不会重判。
　　以格里格的经验看，保释失败说明反引渡也很难成功，与其最终被法庭裁决有罪引渡给M国，不如自己主动认罪。这样的话，在M国量刑时，其结果会有着巨大的不同，颇有点像我们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格里格反复对温斌说的总是那句话："我是个名律师，但我更是个有良心的律师。怎样做能让你少坐牢，早日回家，我就会推荐你怎样做。"
　　或许是从小接受中华文化熏陶的结果，康燕和温斌直接拒绝了格里格的建议，虽然知道格里格这么说是出于好心，但温斌坚持认为，这么做不就是投降当叛徒吗！真要如此，自己将来出狱后，还能说得清吗？还敢回中国吗？亲戚朋友该如何看待自己？
　　林雪出国的时间早，思维早就发生了变化，加之她一心一意的想让温斌少受牢狱之苦，便极力规劝康燕接受格里格的方案，不料却惹恼了康燕，她质问林雪，是不是想让温斌永远回不去中国？是不是第二步还打算让走投无路的温斌回到她的身边？
　　康燕一席话说的林雪含着眼泪赌气说，自己不再介入温斌案子的事了。话虽如此，但林雪在和温斌通话时仍表示，只要温斌什么时候需要自己，她仍会全力以赴。
　　一连串不好的消息给温斌带来了巨大压力，白天他专心致志的刷油漆，可以暂时忘掉一切。但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这些压力像从黑暗之中跳了出来，压得温斌喘不上气来，根本无法入睡。之前冒出的关闭或卖掉公司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他根本舍不得。
　　这十几年来温斌早出晚归，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在公司上了。记得有一天，康燕看着早晨七点不到就急匆匆出门的温斌心痛的劝阻道："爷们儿，咱们自己的买卖，你有必要这么起早贪黑，早出晚归的玩命吗?"
　　"正因为是自己家的买卖才要拼命呢！自家的买卖不拼命，谁还会替你拼命？"温斌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还有一次是在春节期间，温斌本来是回C国探亲的，但听说在C国北部有个企业希望与自己合作，便放弃了和家人团聚，开车去了那里。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暴风雪，天黑路滑，一路上看见了很多事故车，他心里也曾后怕得厉害。
　　想起这些，温斌的内心在滴血，胸口堵得更厉害了，十多年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多少个夜晚温斌是看着天花板熬到天明的，他越想越气，并将怒气越来越多的集中在那个藏在暗处写告密信的人身上，为此，他多次给康燕打电话，让她盯着刘远，赶紧帮忙将公司的内鬼挖出来。
　　"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出卖我的人究竟是谁？"温斌也没干等着，他记起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种情况，说的是学生毕业后，那些能长期记住老师，并对老师好的，往往是老师当初不太喜欢的学生，而老师喜欢的不得了的那几个好学生，大都把老师早早的忘了。温斌顺着这个思路，在脑海里排查着谁是最有可能写信的人，还把怀疑的人在心里拉了个名单，但他思考再三，最终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让康燕转给刘远。
　　
　　接到任务的第二天上午，王萌带着两个同事来到了位于北京市呼家楼地区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
　　这里是温斌公司的总部，一层用作贸易商品存放和硬件加工，二层是温斌办公室和会议室，也是温斌自己和公司高管办公的所在地。公司的小型服务器、财务室等关键部门也都在这一层。
　　小楼的门口有一个小院，是公司的停车场。小院周围几棵高大的桦树将这个小院遮蔽得严严实实。在北京市中心能有这么一个拥有独立环境的小公司还真不多见。当初引进冯霍克让温斌尝到了做猎头公司的甜头，之后这方面的业务快速增长。随着越来越多的外籍人士来到公司，温斌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特意找到这么个地方，并花了远高于普通写字楼的价钱租下了它。
　　昨晚吕辉专门给刘远去了电话，希望刘远在王萌她们第一次去温斌公司时，也能过去帮着协调一下，避免双方误会。刘远当然不会推脱，第二天一大早便在公司门口等着了。王萌之前也和温斌公司的临时负责人赵凯打过电话，将自己今天过来调查的一些要求说给了他。
　　不到九点，王萌的车开进了公司小院，刘远和赵凯忙迎了上去。王萌早就从吕辉那里听说过刘远，对他很是尊重。几个人简单寒暄几句后，赵凯就领着王萌他们来到了小楼二层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里，赵凯、李璐、朱文三位公司领导和四个部门经理早已等候在那儿了。
　　赵凯和温斌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哥们关系。他比温斌小3岁，自从温斌出事后，他主动站出来挑起了公司临时负责人的担子，天天忙得不可开交。
　　朱文是个中年女性，一直负责公司海外业务。温斌出事后，她吓得够呛，原本订好了去C国探亲的行程也再三推迟。由于她的老公和孩子都在C国工作和读书，这让她近来一直在犹豫是不是从公司辞职。昨晚赵凯通知她来公司开会时，被她直接拒绝了，赵凯无奈之下请李璐出面。后经李璐耐心和她讲了利害关系，最终说服了她参加今天的会议。
　　赵凯首先向王萌介绍了公司的三位副总和四个部门经理。四个部门经理分别是公司贸易业务板块的经理孟强，人才引进和翻译业务的经理蔡红，负责公司内部管理的高淳厚和车队队长翟刚。
　　王萌办事直截了当，这点很像吕辉的风格。她先是详细核对了每个人的个人信息，随即宣布，公司的服务器今天暂停工作，她要检查并拷贝服务器内的所有信息。同时，王萌还要求，今天下班前，在场的七位公司和部门领导要把自己常用的笔记本电脑交到会议室。
　　王萌用非常严肃地口气说："各位，我知道，现在是你们公司最困难的时期，我们的调查会尽量不影响你们公司的正常运行。但正如你们所知，不把举报公司运营秘密的人挖出来，你们本身就无法正常工作。"
　　看到在场的人有的点头表示赞同，有的则明显露出紧张的神态，王萌略略提高了嗓音，继续说："我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在服务器和你们自己的电脑上做任何抹除文件和掩盖操作痕迹的事，一是你干也是白干，我能恢复回来；二是你这么干只会引来更大的怀疑。大家不用担心，我们这次只查密信的事，其它事情我们不关心，不记录，也不会外泄，这是我们的工作纪律。"
　　"小王同志，服务器停了，笔记本电脑也交了，这让公司如何运营啊？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处理客户的邮件。"负责贸易的孟强率先沉不住气了，语气中带着不满地问。
　　"是啊，能不能分几批交给你们？另外这次调查要多久，最好能也给个大概时间，好让我们有个安排。"赵凯随声附和道。
　　孟强和赵凯的话引来其他几个人的小声议论，从架势上看，都不愿意交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不用担心，最多2天，快的话1天就够了。会议结束后，我和小张同志将分别和你们逐个谈话，这位姓李的同志去检查和拷贝你们的服务器硬盘，或许，我是说或许，明天服务器就能恢复正常。"王萌指了指与自己同来的两位小伙子，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我希望大家能按照小王同志的要求，积极配合好她的工作。这既是她的任务，也是你们公司自己的需求，这点你们一定要想明白。"一直没说话的刘远对赵凯的态度不大满意，发话点拨道。
　　"刘主任说得对，人家王同志是来帮助公司的，我们必须无条件配合。我的笔记本和财务部的电脑都在公司，会后我立即交过来。"李璐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说。
　　李璐是公司的元老，虽说只是分管财务这一小块，但她人品好，平时又关心公司每个人的困难，公司从上到下对她都很尊重，即便是温斌在公司时，也会对她的意见掂量几分。
　　见无人再有异议，王萌对刘远说："刘主任，我知道您很忙，感谢您今天专程来这里配合我们。下面的工作我们会抓紧的，您也不必再在这里陪着我们了，有情况我随时和您联系。"
　　这一天，王萌与公司的七个高管，外加几名能够接触到密信内容的业务员都谈了一遍。结果不出王萌所料，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利益关系链条，与她来之前预想的情况真是太吻合了。
　　所有人，除了赵凯，都对王萌谈及了孟强和温斌之间的矛盾，都提到了贸易业务部的孟强经理曾多次在不同场合提出，公司应该将贸易业务部独立出去，成立一家贸易分公司。因多次被温斌否决，孟强还和温斌吵过一架。
　　李璐还提到，温斌私下对她说过，要不是因为客户和采购渠道都在孟强手上，他早想把孟强免了。
　　整个谈话过程中，只有赵凯替孟强说好话，强调说孟强也是一心为公司好，不大可能因这个事写信给M国商务部去害公司、害温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