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三结义
作品名称:人勤地不懒之起跑线 作者:粮万五 发布时间:2025-06-06 12:08:30 字数:5908
星期六下午。
上课之前,初一(1)班的学习委员卢思甜开始催收作文,好多同学还没写完,理由很充分:刘老师说了,下午放学之前交,你现在就收太早,就像考试一样还没到点呢。
卢思甜没有办法,只是收起十多份,其中有刘庆军和马加佑的作文。
卢思甜看到收上来的作文,立马被刘庆军的钢笔字吸引住:怪不得,字写得这么好看。再细看作文内容,卢思甜心中涌起阵阵醋意:一个整天和泥巴的农村学生会有这个水平?不,这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写的,肯定是抄人家的,可是他从哪里抄的呢?
卢思甜随便翻翻,陈一鸣的作文也挺有意思,竟然和自己的想法有点相同,不愧是一个大院里的同学。马加佑的作文也不错,魏二民写了一页半纸,字迹潦草……
放学以后,卢思甜将作文放在刘河水老师的办公桌上,匆匆离校回家。
刘庆军回到家时,上高中的二哥刘庆兵还没回来。二哥读高中不容易,每星期带着饭菜去上学,离家这么远只能步行。
天黑的时候刘庆兵才回到家,放下书包和空空的饭包就找吃的。
吃过晚饭,刘庆军问起侯真准的事,刘庆兵问:“你怎么认识他,他是我同学,没考上高中回家种地了,家是西营的。怎么,他去联中捣乱了?”
刘庆军说:“捣乱倒没有,他又回初一复习了。”
刘庆兵说:“回初一复习?还是不甘心呐。”
“他说在家种地忒累,又回到联中从初一开始复习。”
“这个人还行吧,挺仗义,手脚有时不干净,联中就在他家门口,学习一般。”
“二哥,八中不孬吧,该是比联中有意思?”
“比咱联中强一点,就我这水平的,在班里还能数得着。但是高中排名,八中水平比较差,我看是瞎耽误功夫,咱爹非叫我去念。”刘庆兵说,“老三,多亏你找鲁三手给找到住宿的地方,他那个两乔时不时让我一块吃个饭,那家人真不孬,你好好感谢感谢鲁三手,这都是你的面子,也给咱爹解决大难题了。”
“三爷这人真不孬,遇到事挺上心。”刘庆军说,“二哥,你一定能像王平老师那样考上大学。”
“算了吧,自己吃几个锅头自己有数,估计我是没那个命,咱爹的面子只有靠你了。”刘庆兵对自己不抱希望。
上了初中就是不一样,刘庆军似乎长大了,说:“二哥,你也别泄气,刘二妮联中毕业都能考上大学,别说你上过高中的。”
刘庆兵嘿嘿一笑:“老弟,幸运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七七年高考时那个刘敏抄王平的,刘敏考上了,王平竟然没考上。咱村的刘二妮同样摊上一个好邻桌,又有赤脚医生这样的照顾政策,她才能去上大学。所以,学习好不一定能考上啊。”
刚刚恢复高考那两年,考上与考不上的的确出乎人们的预料,但是这两年已经逐渐正规,的确要凭实力才能金榜题名。
刘庆兵已经不抱出现奇迹的幻想,一星期回家一趟,与弟弟说过几句话之后走出家门,摸着黑找村里的伙伴去叙旧。
星期天一早,刘庆兵匆匆走出家门,与高中同学约好一块去冶庄煤矿闲逛,提前感受一下城市的氛围。
冶庄煤矿位于冶庄公社冶庄村,是一家国营大矿。因为有煤矿在此,电影院、供销社、百货楼、矿工俱乐部一应俱全,宁崮县城都没有冶庄公社繁华。县六中位于冶庄村,好多煤矿工人的子弟就读于此,其教学实力与县一中不相上下。因此,冶庄公社是城乡青年逛景的好去处。
对于冶庄公社的繁华,刘庆军听王平老师讲过,但是从未去过,见二哥去冶庄玩耍很是羡慕。
父母都外出干活,冬天忙着整修水利,刘庆军一个人在家。正在无聊之际,有人在大门外喊:“刘庆军是这里吧?”
声音有点熟悉,但不像是罗万有,刘可道。
刘庆军赶紧走出大门,原来是被拖拉机撞伤的侯真准。
“你的伤好啦?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刘庆军很高兴,赶忙把侯真准让进家里。
侯真准走进天井四下瞧瞧,见大人不在家放心许多:“早就该过来谢候谢候你,要不是你救我,那后晌在沟里淌血也淌死了。”
刘庆军和侯真准走进自己的小北屋,说:“没那么严重,我正好碰上了。出院后你爹问你了吗?”
侯真准摸着已经摘掉纱布的脑袋:“得问,肯定问,非问我怎么伤的,我说是走夜路掉进沟里磕的。”
刘庆军的屋里乱糟糟的,墙角堆着一个大瓮,装着一年的小麦,瓮上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张破老式桌子摆着不少书。
侯真准只能坐在炕沿上。
刘庆军说:“你撒的这个谎你爹能相信吗?”
侯真准笑了:“反正和爹娘也不怎么说实话,要是说实话又得挨一顿揍。”
“那后晌你干啥去,怎么叫拖拉机撞的?”
“你救了我,咱俩就是好兄弟,这事只能和你说。”侯真准说,“其实那后晌我和陶方成,现在初二(2)班,俺一个村的,俺俩去公社食堂偷点吃的。陶方成爬进食堂,我在外头接应,没想到一辆拖拉机开着大灯过来把我刮进沟里。当时拖拉机前头还坐着一个人,看着影子有点眼熟,我猜俩人只顾拉呱没看到我才把我撞倒的。”
刘庆军一愣:“有点眼熟,没看准是谁?”
“天黑,拖拉机灯又晃眼,影影绰绰,看不清啊。”侯真准说。
“怎么想办法找找这个人,找找那辆拖拉机也行。”刘庆军问,“拖拉机上拉的啥东西?”
侯真准说:“乱七八糟的,好像是木头啥的,可能是建厂子用的东西吧。”
“唉,黑灯瞎火的,真不好找呢。”刘庆军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随后侯真准掏出六块钱,归还垫付的医药费。
刘庆军本想客气一番,想想还有借罗万有和三爷的,只好收取五块八毛钱:“那我收着啦,有些钱是借别人的。”
刘庆军问起侯真准的同学陶方成,那天晚上怎么没见到他。原来陶方成从食堂得手爬出来,却找不到侯真准了,只好回家。第二天去家里找,才知道侯真准被拖拉机撞伤。
陶方成和侯真准商量好,这事不能再张扬,虽然刘庆军做了好事,但要问侯真准为何在公社食堂后墙,偷食堂的事就要露馅。
“所以这事我不能和俺爹说实话。”侯真准觉得对不起刘庆军,“按说你做了好事得报告老师,学校该表扬,想想陶方成说得也对,只好委屈你了。”
刘庆军倒不好意思了:“看你说的,这是应该的事。对了,你没有早说,我二哥和高中同学到冶庄煤矿玩去了,要是知道你来叫我二哥在家等着你。”
侯真准说:“没事,我主要是来谢候你。”
俩人正说着话,罗万有走进天井:“军哥,和谁拉得这么热乎?”
刘庆军朝门外喊:“快来,我的同学,上次给你说的叫拖拉机撞伤的同学。”
罗万有走进来,见一个白白净净四方脸,年龄比刘庆军稍大的人坐在炕沿。
刘庆军介绍之后,俩人相互认识。
侯真准说:“知道你们家的咸菜,很有名,也怪贵,更好吃,咱真是有缘。”
罗万有有点自豪:“都是俺娘俺爹腌的,你等着,我回家给你拿两块。”
侯真准赶忙拦住:“这哪行,这哪行,改天吧。”
罗万有二话没说,跑出刘庆军的家门,很快拿来一包老罗咸菜,屋子里顿时充满了醇香。
侯真准大为感动,这么实在的一个小兄弟,一个念头出现在脑子里。
“庆军,罗万有,我没有什么谢候的,咱仨拜干兄弟吧。”侯真准真诚地说。
刘庆军还没说话,罗万有先答应了:“好啊好啊,我早就有这个想法,我本想和军哥一块拜三爷为干老,三爷没同意。这个想法好。”
虽然与侯真准接触不多,但是刘庆军感觉这人不错,拜干兄弟可以亲上加亲!
刘庆军提议去鲁三手家里,他家的院子大,宽敞。
三个人来到鲁三手的大门口,罗万有从阳沟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走进院子。
侯真准看得直发愣:俩人进这位鲁三手家就像自己家一样,不多见。
三个人来到院子,罗万有搬出三爷的小八仙桌子,摆上茶壶茶碗,侯真准居中,刘庆军在左,罗万有在右,冲北磕头,结拜为把兄弟,誓学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戏文里的词。
侯真准最大,是大哥,刘庆军是二哥,罗万有最小。
刘庆军拿出侯真准还回来的医药费对罗万有说:“三弟,你去买点老魏头的油条,咱兄弟仨吃个饭庆贺庆贺。”
侯真准说:“今天是来还钱的,没带多余的钱,这顿算我的,过后我把钱再给二弟。”
刘庆军说:“大哥,咱已经是弟兄们了,你还客气啥。快去,三弟。”
罗万有去买油条的空,刘庆军习惯性地喝半瓢凉水,然后向侯真准说起鲁三手的故事,说到鲁三手制造的连珠弩枪时,刘庆军从里屋找出这把枪让侯真准把玩。
鲁三手虽是孤家寡人,但是侯真准却对这里充满了神秘感。
刘庆军说鲁三手还有开锁的手艺,侯真准眼睛一亮:“二弟,是吗,我能不能跟这位三爷学两手?”
手里提着油条的罗万有听到大哥的话,接茬道:“没问题,大哥,有我和二哥介绍保证你学到真本事。那个面醭剂就是在这里学的。”
侯真准一愣:“二弟,三弟,你俩说话还有切口,啥是面醭剂?”
“啥切口切菜的,面醭剂是一个人,也是你们的同学,叫马加佑。”罗万有说,“他脸上长一个小肉疙瘩,我们都叫他面醭剂,我觉得这个人不大行,可是二哥老向着他。”
刘庆军说:“面醭剂就是我们一班的马加佑,家是柱角公社司马湾的,他在三爷这里学的开锁,他一学就会。”
侯真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司马湾还有一个叫王兆发的,我知道,他常和这个马加佑一块玩,就像我和陶方成似的。我说这段时间他手气不错,原来是这样啊。”
罗万有从鲁三手的橱子里找出咸菜,听着大哥的话没头没尾的,什么切口,王兆发和马加佑一块玩?没听面醭剂说过呢,怎么又出来一个陶方成?
刘庆军听出眉目,也了解马加佑的处事,有刘可道这层关系不便多评价:“大哥,咱不管马加佑,来吃油条,这也是我们村的好东西。”
侯真准家住西营,自然知道王架桥村的老魏油条和老罗咸菜,咬在嘴里确实不错。
“二弟,这个马加佑,王兆发会不会和咱学校丢的那台显微镜有关,我可听派出所的人说,一定是一个开锁的高手干的。”侯真准住在公社驻地,确实听信较多。
刘庆军曾经想到马加佑与丢失显微镜的关联,也曾经问过鲁三手,鲁三手只是说没到现场不好说是什么手法开的锁,但刘庆军立即自我否定:马加佑不会这样做的,偷显微镜对他并没有好处。
“大哥,你这个猜测有道理,我觉得是面醭剂和王兆发干的。”罗万有最相信是马加佑干的。
刘庆军摆摆手:“马加佑是啥样的人,偷这玩意对他没有好处呀。大哥,三弟,这事过去好多天了,咱别费脑子乱测了。”
侯真准看着刘庆军,觉得自己新认的把兄弟太实在,似乎没有罗万有精明。
三个人吃过油条之后,结伴来到营坊公社驻地西营村,进供销社,逛新华书店。
刘庆军最愿意逛新华书店,看着书架上的新书,满眼冒光,可惜兜里剩下的钱得还鲁三手。
罗万有知道刘庆军的喜好,问:“二哥,相中哪一本了,我叫卖书的拿过来咱看看。”
刘庆军说:“三弟,别老是‘卖书的卖书的’叫人家,不愿意叫‘同志’就称呼人家‘售货员’。”
“是,二哥。”罗万有一摸鼻子,做个鬼脸。
侯真准听了觉得有意思,自己这个干兄弟还挺讲究的,他不爱看书,偶尔想买书直接喊一声“哎”,便把售货员给喊过来。
书架上摆着一本《水浒傳》,刘庆军一指,罗万有会意,甜甜地喊一声:“同志,拿本书看看。”
一位女售货员走过来,穿着粉白相间的上衣,不像农村女青年梳长辫子,而是留着短发,眼睛喜欢斜视,给人一种无形的优越气场。
女售货员傲慢地问:“哪一本?”
罗万有说:“水许——”。
“浒”不认识,“传”的繁体字“傳”更不认识。
刘庆军赶紧接话:“水浒。”
刘庆军也不认识“傳”字,印象中有《水浒传》这本书,鲁三手曾经给他们讲过水泊梁山英雄的故事,只是没见过“水浒傳”的写法,但书店里的书断然不会写错字。
女售货员从书架上拿下一本,随手扔在玻璃柜台上,满眼地看不起:小小孩子,书名都叫不上来,这样的书看得懂吗?
女售货员盯着刘庆军的头皮,刘庆军没有在意,小心地翻看书,第一页是毛主席语录:《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屏晁盖于一百○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义,把晁盖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让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
书皮上写的是《水浒傳》,毛主席语录里是《水浒》,到底叫啥名字,刘庆军弄不明白,罗万有伸着头一块看,但是更看不懂。
刘庆军继续往后翻,想白看这本听说过的经典小说,但是女售货员着急了:“买不买?买不起别在这里捣乱。”
罗万有有点不高兴,这个女的看不起人,冲口说道:“不就是一本书,相中了就买,相不中白送都不要。”
刘庆军翻看封底,全书上中下三册,订价3.00元。
太贵了!
三块钱,这个价格也出乎罗万有的预料。
侯真准见女售货员如此对两个兄弟说话有点不高兴:“哎,你咋说话呢?我看谁敢捣乱!”
新华书店就在西营村,这里的地盘是西营人说了算。
看着侯真准白净的脸上眉毛倒竖,霸气外露,女售货员知道,这一定是西营的坐地户,立时闭嘴。
周围看书的人把眼光都盯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书店里安静下来。
侯真准毫不在意,问刘庆军:“二弟,这本书行不,咱买了!”
刘庆军赶紧说:“大哥,算了吧,倒是拿着钱了,这书太深奥,咱看不懂,过几年再买。”
说着,刘庆军把书放在柜台上,小心往里一推,若无其事地踅摸其他的书,想买这套书,只能等明年再攒钱。
书店里恢复了热闹,刘庆军一拽罗万有,朝侯真准一怒嘴,罗万有会意,叫上侯真准走出新华书店。
侯真准还有些不平:“这伙人仗着吃国库粮,老看不起咱种地的,甭叫他们神气,出来赶集碰上我,叫他们试试。”
刘庆军说:“大哥,不和他们生气。你是俺俩的大哥,你就是刘备,就是及时雨宋江。”
提到大哥,侯真准豪气顿增:“没的说,当大哥的就要有大哥样,大哥一定给兄弟们讨个好门路,哪怕是跟宋江似的,打家劫舍,不能让兄弟吃亏!”
罗万有说:“大哥,我听三爷说过,后来宋江投降朝廷了,是投降派,不打家劫舍了呢。”
刘庆军纠正道:“三弟,你忘了,三爷还说过,宋江投降也是为梁山兄弟找个好出身,要是不投降会几辈子背着贼的名声,媳妇都找不上来。”
侯真准听得云里雾里:“你俩别争了,我听得糊里糊涂。一本书还关系着找媳妇,我想办法买一本,咱仔细看看不就明白了。”
刘庆军说:“这水浒是不孬,可是太贵了,得三块钱,算了吧大哥,咱不买。
侯真准一听价格也蔫了:“他奶个鬼的,这么贵,太贵啦!”
看二哥当时看书的眼神,肯定相中这本书了,罗万有颇有桃园三结义的气概:“三块钱是贵了点,好在是上中下三册。回家我找俺娘要点钱,咱非买上这本书,气气那个女的。”
既然已经结拜就要有结拜的样子,侯真准说:“二弟,这事包给大哥我了,保证让你看上水——水——壶什么玩意来,看看我这水平,仨字有俩不认识。”
刘庆军说:“应该是水浒传,王平老师也说起过,这是一本山东好汉起义的小说,很有意思。”
侯真准露出坚定的气色:“既然这样,咱必须买,老三说得对,气气那女的。”
三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刘庆军以为侯真准说气话,并没有当真,等过年的时候攒点压岁钱,如果不够到时多摘点槐米凑凑。
营坊公社在西营,北营、南营及东营都是相互挨着,外界线。侯真准领着两个兄弟逛完西营,又随意来到其他三个自然村。
每走到一处,侯真准会介绍一些故事趣闻,这家出过地主,这家出过战斗英雄,那家的杏好吃,麦假时常去偷一些,老中医乔茯苓就住这个大门……
正走着,前面有吵闹声,似乎是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