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次保释（续三）

　　“岂止是好吃这么简单？你知不知道，监狱里用于狱警厨上的食材绝对是上乘的，简直是腐败透顶。这么好的食材经我手加工后，完全变成了顶级大餐。即便是最简单的、最普通的原材料做出来的，他们都觉得可以参加世界厨师大赛。给你讲个例子吧，我的一道简单的蛋炒饭，他们连续吃了一个礼拜还要吃。我做这个蛋炒饭时，手边只有一味调料，盐。没办法，我只好把盐藏在鸡蛋里，再多加点儿油，咸咸的鸡蛋配上淡而有味的米粉粒儿，味道的层次感一下就出来了。那帮狱警吃完后直骂娘，说自己之前吃的中餐完全不对劲儿，和我一比，外面那些中餐馆全是骗人的。到后来，好几个狱警甚至悄悄找上我，让我给他们的家人做一份，他们好打包带回去做礼物。”
　　说到这儿，温斌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地感慨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知道吗，前天监狱的头头特意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说，他打算给我开个厨艺培训班，培养培养他们的大厨，否则一旦我走了，他们以后的饭都没法吃了。”
　　“你在哪学的厨艺？在中国开过餐厅吗？”格里格显然听入了迷，不由得追问道。
　　“在家练的，不过说实话，我倒是真的有开家餐厅的愿望。”
　　温斌曾和刘远说过自己打算开家餐厅，他知道刘远也爱做饭，想让刘远加入。刘远当时半开玩笑的表示，等自己退休之后，如果温斌给个主厨的头衔，他会考虑加入。现在谈起了这件事，温斌暗下决心，回国后立即筹措资金，尽快把餐馆开起来。
　　“温，你是个商人，还是个成功的商人，怎么会总是自己做饭呢？那你的公司谁来管理呢？”格里格想不明白，也不理解温斌为什么如此热衷厨艺，和自己谈起厨艺来，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文化差异！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烹小鲜如治大国’。说的是治理国家和做饭是一个道理。没办法，中西餐的做法完全不同，我再怎么和你解释，你也很难理解，咱们还是继续说保释的事吧。”
　　温斌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我老婆通知你了吗？她在市里刚刚又买了两套住宅。另外，她已经东拼西凑地筹集了200万加元的保释金，都存在银行卡里了，用来交保释金应该足够了吧。”
　　“很好！领事馆的担保函拿到了吗？这很重要。之前有过个案例，那是个中东国家的商人，他在这里因殴打伤害他人罪被捕，他们国家的领事馆为他出具了一个担保函，再加上巨额保释金，那人很快就获得保释了。所以说，温，拿到领事馆的担保函很重要。”格里格这次来监狱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落实担保函。
　　“之前不太顺利，我老婆说她去了好几趟领事馆了，都没办成。但前天上午，领事馆突然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名副领事，说是来看看我。据他说，担保函的事他们正在办，并且说这种事之前领事馆从未做过，这次为我破了例，所以需要点时间。”
　　领事馆的人主动来监狱里探望自己，问寒问暖的不说，还表态要为自己破例出具担保函，这让温斌当时真有些受宠若惊。但温斌很快便反应过来，明白这一切肯定是刘远在国内做了工作，是政府在帮助自己了。想到这儿，温斌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感动，勇气倍增。所以，当副领事话里有话地提醒他，决不能变节的意思后，温斌的表态非常坚定。
　　“太好了，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都妥了，我这两天就把申请二次保释的申请书交给法庭。以我的经验判断，下次开庭仍会当场判决，只不过结果会完全相反。温，请耐心在这里再等上几天，你回家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格里格同样非常高兴，第二次保释的准备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有了这些过硬的支撑依据，剩下的就是自己在庭上的辩护词了，而格里格对自己的口才从来都是信心满满的。
　　格里格离开后，温斌回到了BN单元大厅，正好遇见了准备出狱的马克。
　　“温老板，我一直在等你。”马克走上前，张开双臂，热情地拥抱了温斌，同时继续解释说：“监狱刚才通知我，保释令已经生效，我可以随时回家了。但我和他们说，不见你一面，我是不会走的。”
　　温斌拍了拍马克的后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太好了！记住，今后别再打老婆了。再打的话，我可不会再帮你了。你知道吗？在中国，男人打老婆是件很丢脸的事，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是在帮你打老婆。”
　　马克感激地看着温斌，语气真诚，道：“绝对不会了！温老板，您是我马克遇到过的最善良、最慷慨的人。可惜我没法去中国，否则，我一定跟着您干。”
　　一旁的马里奥西插话道：“别老想着沾温先生的光，出去后多想想自己能为温先生做点什么。”
　　马克立刻回应：“这个不用您提醒！只要温先生用得着我，哪怕是再坐回监狱，我也干！”
　　马里奥西看了看温斌，又瞧了瞧马克，若有所思地说：“不用你回来，监狱里有我呢。我是担心温先生的案子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真的会有用上你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可别拉稀。”
　　温斌笑了笑，信心满满地对马克说：“别听他的，他吓唬你呢。我的二次保释很快会开庭，我回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马里奥西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唉，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亚洲人为何总是那么相信西方的法律，即便是吃了几次亏都改不了。”
　　
　　心情好，时间就过得快。一周后，温斌迎来了自己在监狱里的第一个生日。
　　这天一大早，约六点半的时候，各牢舍的房门尚未打开。通常要到七点，犯人们才会被允许去大厅吃早餐。温斌的屋门先是被轻轻敲了几下，随即门被打开。一位狱警出现在门口，温斌认识他，知道他叫麦克。
　　麦克向牢房内望了望，见温斌正在洗漱，便冲他招了招手，同时压低嗓音说：“温先生，这是两个叉烧包，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但你要尽快吃掉，别让其他人知道。”
　　温斌和麦克的关系一直不错。麦克的中文名叫陈麦克，英文名叫MikeTan。温斌第一次和他闲聊时，就注意到了他名字中的特点——‘陈’拼成‘Tan’，这是福建客家人对陈姓的典型发音。温斌曾有一个生意伙伴，姓氏拼写方式与麦克相同，因此他对麦克的身份产生了兴趣。
　　“你是客家人吗？”温斌当时问道。麦克一时有些懵，还以为温斌之前就知道自己。
　　温斌笑着解释道：“客家人是中原汉人南渡的结果。离开故土后，客家人刻意保留了古汉语的发音直至今日，可以说他们是古汉语发音的活化石。而‘陈’这个姓氏，是福建闽南汉语的发音，那里人讲的话更是古汉语发音的主体。”
　　温斌这番话让麦克感动不已，他对温斌说：“我只知道我们是闽南一带的人。我爷爷当年被卖猪仔来到了北美，修建北美铁路，之后辗转落脚在了格华市。爷爷在这里安顿好了之后，回老家娶了我奶奶，俩人一起又回到了北美。当时能活下来的同伴，大多数都回中国去了，我爷爷是少数留在这里的人之一……”
　　自那之后，温斌和麦克的关系变得非常亲近。不过，在监狱里的事务上，麦克对温斌始终是公事公办。温斌理解这一点，毕竟这里是C国最高安全等级的监狱，绝对禁止外面往里送任何类似的食物。即便是家里人送些书籍或衣物，也要经过仔细检查和登记。
　　即便如此，监狱里依然会出现毒品。曾经有一次，有个犯人的老婆来探视，临别时，俩人亲了下嘴。就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一个动作，女方将毒品送入了男方的嘴中。男的为了躲避检查，将毒品吞了下去，他原打算第二天去马桶里把毒品找出来，可等到第二天，毒品的包装竟然在他肚子里破裂了，犯人当天晚上就死了。从此，家人的探视只能隔着玻璃进行了。
　　在中国的传统节日中秋节前，领事馆曾打电话给监狱方面，说想给温斌送几块月饼，硬是被监狱方坚决拒绝了。
　　在这么严格的环境下，麦克却悄悄给温斌送来了叉烧包。
　　温斌接过纸袋，两行热泪禁不住从脸上流了下来。这种温暖与情谊，如果不是华人之间的特殊纽带，是绝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
　　
　　在格里格的一再催促下，在距离上次保释被驳回三个月之后，温斌的第二次保释庭审终于开始了。
　　检控官依然是格林，法官还是那个白人老头拜伦，唯一的变化是温斌的主辩护律师换成了格里格，而乔森则成了他的助手。可以说，由于格里格的加入，温斌的辩护团队在C国几乎算是顶级的了。为此，来现场采访的记者也多了不少。
　　原计划上午10点开庭，可由于法官拜伦的腿病犯了，一大早先去了医院，等他来到省高级法院时，时间已经快11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