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医药费
作品名称:人勤地不懒之起跑线 作者:粮万五 发布时间:2025-06-04 12:35:48 字数:5326
刘庆军第一次走进营坊公社大院,心里有些紧张。
公社大院虽然地处西营村,这里的确是另一个世界,处处感到很新鲜,大院到处整齐干净,不时有人走过,衣着合体,眉头带笑,脸上充满安祥。虽说一个个小院没有农村的住宅宽敞,但是门前屋后没有柴火土堆,好多小院门口种着花草。
吃国库粮与种地就是不一样。
刘庆军的心里充满着羡慕,还带有几分失落,这就是父母常说的吃国库粮人家的样子吗?
正在打量,一位穿着红方格褂子的女生走出一家小院,手里拿着一个羊肚毛巾缝制的小袋子。
同班同学卢思甜,班内的学习委员。
“一鸣,你走得可真慢。”卢思甜热情地向陈一鸣打招呼。
陈一鸣说:“我们在路上光顾拉呱了,你啥时候跑到我们前边了。”
卢思甜看着刘庆军,问陈一鸣:“咦,他怎么来了?这不是咱同学,叫什么庆,和马加佑挺熟的。”
刘庆军心里不大舒服,同学在一起三个多月了,作为学习委员会不认识同班同学?
农村的孩子走进公社的院子,仅仅从穿着上就显得不合群。
陈一鸣倒是大大方方,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大院的:“刘庆军啊,前段时间他给咱们做的光合作用植物实验,你会忘记了?”
卢思甜说:“没忘,没忘,他弄来两块白菜叶子,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啥变化也没有啊。”
学完植物的光合作用之后,厍老师没有做实验,刘庆军照着课本弄来一棵白菜,将一片白菜叶遮挡上硬纸板,一片没有遮挡,在教室的窗台上晒了三节课,最后啥变化也没有看出来,让大家很扫兴。马加佑讥笑刘庆军瞎能,后来刘庆军在鲁三手的帮助下找来一棵天竺葵,光合作用大获成功。光合作用的实验结果让刘可道,罗万社,鲁青华和罗万有大长见识。
陈一鸣岔开话题:“你去食堂啊,快去吧,趁着现在人少。”
说着,陈一鸣与刘庆军走进一个小院,小院里收拾得非常利整,摆着花花草草,小院西南角是一间小平房,平房边上是一小块菜地。
“这块巴掌大的菜地,拾掇得倒板板正正。”刘庆军心里赞叹。
走进屋里,一位和善的中年妇女正在忙活,陈一鸣说:“娘,这是我同班同学,等会一块吃晚饭吧。”
刘庆军有些拘束,只是喊了一声“大婶”,不知道还能说些啥话。
陈一鸣的母亲很客气:“哟,怪精神的不伙子,你们先玩吧,我做饭,做好了叫你俩。”
走进陈一鸣的小套间,刘庆军放松下来。
陈一鸣先是拿出两本《古今传说》杂志递过来:“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看,有现代故事,也有民间故事,还有阿凡提的传说。”
刘庆军听罢心里暗暗发虚:“在小学同学里我算是看书最多的,这阿凡提是谁呀?”
刘庆军拿起一本,粗略翻看,陈一鸣说起同学卢思甜。
卢思甜的父亲是公社武装部长,叫卢延全,当过兵,做事喜欢直来直去,经常来陈一鸣家喝酒,她还有一个大伯卢延安更厉害,现在冶庄公社当主任,是二把手。
“我父亲也当过兵,所以卢叔叔喜欢找他喝酒。”陈一鸣说。
刘庆军无法评价卢思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题,翻看几页杂志便说回家认真看,陈一鸣死活不让:“头一次来,怎么能让你走呢。你要是吃过晚饭害怕天黑,到时我送你回家。”
不怕天黑,也不用怕母亲担心不回家,关键是在这里处处感到拘束,哪里也不敢碰,更让刘庆军紧张的是有上厕所的意思却不好意思问,只有先憋着。
还好,很快陈母做好饭菜,喊他俩去外间屋吃饭。
陈一鸣本想把同学介绍给父亲认识,但是父亲没有回家。陈母说:“你爹准是又在站上睡了,几间破屋子,敞开门也没人去,就是偷走那些破玩意干啥,不顶吃不顶喝,还不如去食堂偷两个馒头呢。来,不管他,咱吃咱的。”
因为陈一鸣的同学来作客,陈母特意从食堂买来白面馒头。刘庆军没好意思多吃,只是吃了一个馒头就说吃饱了。
陈母又过一个馒头:“孩子,对,叫刘庆军吧,咋吃这么点啊,别眼生,这样的馒头一鸣得吃仨,来,再吃一个。”
刘庆军又吃下一个馒头,虽说仍然不饱,却是不好意思多吃。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刘庆军立马要回家,那泡尿快憋不住了,在这里不好意思解手,也没敢问在哪里解手。
陈一鸣说送刘庆军回家,刘庆军不同意:“你送我回家,你再回来也是自己一个人,难道我再送你回来?”
陈一鸣想想也对,这个刘庆军有意思。
刘庆军走出公社大院,与陈一鸣摆摆手,疾步前行,拐弯来到公社食堂后面的路上,四下无人,便站在路边朝沟里撒尿。
痛快,让尿憋着的滋味太难受。
尿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沟里有“哎哟”声,吓得刘庆军一激灵:碰上鬼了?
刘庆军尿意全无,提上裤子往沟里细看,夜色中沟里竟然躺着一个人。
刘庆军大声问:“喂,怎么啦?走黑路跌下去的,能上来吧?”
沟里的人只是“哎哟”,没有回答。
刘庆军小心地走到沟里,把那人拉起,肩膀上粘乎乎的。
把人扶到路上,此人一直哎哟不止,感觉手上沾满啥东西,刘庆军把手凑到眼前细看,黑乎乎的,像是血。
此人和刘庆军的个头差不多,无法走路。刘庆军只好背起此人来到有灯光的地方,转头一看吓一大跳:满脸是血,不知哪里磕破了。
刘庆军猛然想起当年罗万社被撞断腿的事情,背着那人朝公社卫生院跑去。
找到一间有灯光的诊室,刘庆军背着伤者一脚踢开门,大声喊:“赶快救命,这人快白搭了。”
正在值夜班的医生刚刚工作不久,名叫乔化民,看见一个学生背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满头满脸是血,身上不是土就是草,赶紧跑过来,把伤者扶到病床上。
乔化民不慌不忙地翻开伤者的眼皮看看,然后用听诊器听听心脏,安慰刘庆军:“别紧张,别紧张,到医院就不用怕了,没大事。”
乔化民收起听诊器,量过血压后又仔细检查伤者,头部有一伤口,仍有血渗出。
乔化民问:“这学生是怎么伤的,伤多长时间了?”
听说没有大事刘庆军悬着的心放下来,说:“我是在路边碰到的,也知不道怎么伤的。我看见他之后就背到这里来了,别的我啥也知不道。”
乔化民开始给伤者处理伤口,这时过来一个护士对刘庆军说:“小朋友,你是他什么人,得交治疗费,你带钱了吗?”
交钱,刘庆军有点蒙了:“我不认识他,半路上碰到的。我一个学生哪有钱啊。”
护士说:“哟,你还是做好事来,不过,没钱也不行啊,没钱怎么给他治伤呢?”
护士问医生:“乔大夫,怎么办啊,小孩没钱?”
乔化民一边给伤者处理伤口一边说:“先给这小孩处理伤口再说吧。”
看着那位伤者躺在床上,刘庆军想偷偷溜走,本来去陈一鸣家里拿杂志,因为尿憋得难受竟然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今古传说》没拿!没成想又遇到这事,现在人已经在卫生院,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转念一想,偷偷溜走不是光明的事,自己是做好事,得明明白白地离开卫生院。
刘庆军问护士:“这个姐姐,我能走了吧,反正我也不认识他,没我事了。”
护士不同意:“你可不能走,你要走了这个小孩有个啥意外我们说不清楚,你得在这里陪着他。”
刘庆军有点紧张,看来不交钱卫生院不让走,自己攒的零钱已经剩下不多,这里离陈一鸣家近,去他家借一点吧,不管怎么说自己是做好事。
此时刘庆军感觉尿急,趁机溜出诊室,找到厕所撒完刚才憋住的半泡尿,心中又闪出偷偷回家的念头。走出厕所后护士的话又响在耳边:“你要走了这个小孩有个啥意外我们说不清楚,你得在这里陪着他。”
刘庆军打消回家的念头,反正自己经常不回家睡觉父母也不过问。他踏着夜色直奔陈一鸣住的公社大院。
刚刚走近公社大院门口,竟然遇上学校伙房的老贾头。
去陈一鸣家里也不好意思张嘴借钱,人家也不一定相信,老贾头人不错,干脆问他吧。
刘庆军喊了一声:“贾大叔。”
老贾头一愣,借着路边窗户里透出的昏暗灯光细看,竟然是初一学生,前些日子借走一颗白菜的刘庆军。
老贾头乐了:“是你小子,大后晌的不回家,不怕你爹娘找不到你。”
等走近刘庆军,老贾头吃了一惊:“孩子,你这是咋了,浑身黑乎乎的,像是淌的血呢。”
刘庆军的衣服上沾满了那个伤者的血,看着挺吓人。
刘庆军赶紧解释:“不是我的血,是人家的。大叔,你有钱不,借我三块五块的。”
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老贾头有点迷糊,这个学生啥来路,大后晌来借钱。
老贾头问:“孩子,你借钱干啥,受伤了吧,这里离卫生院不远,咱去看看。”
刘庆军说:“大叔,不是我伤了,刚才我拾了一个受伤的,和我差不多年龄,已经送到卫生院了。卫生院要住院钱,我没有钱呐,他们叫我出来借点,我正没地方借可巧遇到你了。”
老贾头将信将疑,看着刘庆军身上沾的血,不像是说瞎话,但是自己与他无亲无故就借钱给他,老贾头拿不准。
刘庆军见老贾头不说话,以为他没带钱,说:“你没带钱算了,我去里边借一点吧,有个同学住这里。”
老贾头朝公社大院看一眼:“你有个同学住这里,叫啥名字?”
刘庆军说:“是我们班的班长,叫陈一鸣,刚才我还在他家吃晚饭呢。”
听到陈一鸣这个名字,竟然是恩人陈达连的儿子,老贾头点点头,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把票子和钢崩,数好后递给刘庆军:“这是五块八毛钱,你拿好。记着,到时还我。”
刘庆军接过钱,借着昏暗的灯光数钱:三张一块的,一张两块的,三张两毛的,剩下的是一分贰分的钢崩。
刘庆军揣好钱说:“我说大叔是好人吧,我得赶紧去卫生院,过几天还你钱。”
看着刘庆军跑远的背影,老贾头往公社大院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过身回到学校。
刘庆军来到卫生院,护士正在找他:“小朋友,你这泡尿够长的,快点吧,那个人醒了。”
刘庆军喘着粗气说:“借钱去了,我先把钱交上吧。”
说着,刘庆军掏出一把零钱递给护士:“姐姐,给你,够吧?”
护士笑了:“你这个小朋友还真听话,交钱去那个窗口。”护士用手一指,“不急,先问问你那个朋友叫啥再去交钱吧。”
刘庆军来到床前,那个伤者头上缠满了纱布,就像电影《上甘岭》里的伤员。
伤者看到刘庆军很感激:“多亏了你。我看着你眼熟,咱是不是同学啊?”
刘庆军说:“我是营坊联中初一(1)班的,你呢?”
伤者说:“我是四班的,我叫侯真准。”
刘庆军像是没听清楚,问:“你叫侯——侯啥本?”
侯真准摸摸头,说:“操,这下子撞得不轻。我叫侯真准,真准,不是什么本,初一(4)班的。”
刘庆军想笑:“侯真准,这个名字好。四班?和鲁青华一个班。”
“对,鲁青华是我们班的,你们认识?”
“我俩一个村的,小学同学。”
“你叫啥名字?”
“我叫刘庆军,王架桥村的。”
“我是西营的,家就是这里。王架桥村有个刘庆兵,你认识吧?”
“那是我二哥,你咋认识?”
“我们是同学,他考上高中我没考上,我嫌种地太累就回来重新从初一开始。”
“你怎么受的伤,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咋掉沟里了?”
“唉,别提了,一辆拖拉机开过来,不知怎么就把我刮到沟里了,要不是你我还在沟里躺着呢……”侯真准似乎有些话不好意思说。
护士过来说:“小朋友,你刚醒过来别多说话,现在需要休息。这位小朋友,你去交钱吧。”
刘庆军对侯真准说:“你歇着吧,我去交上看病钱。”来到窗口,把五块八毛钱全部交上。
在门诊待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侯真准精神很好,头也不晕了,便找护士说想回家。但是收款处无人值班无法结账,侯真准只好在卫生院等着。
“庆军你先去上学吧,我没事了,等会自己回家就行,摘掉纱布就去上学。你让鲁青华给我请个假吧。”侯真准说。
看着侯真准满脑袋纱布,还是挺让人后怕的,刘庆军说:“还是等会我送你回家吧。”
侯真准说:“没事,我自己没问题。等上了学我再找你。你快去上学吧,别忘了请假的事,随便编个理由就行。”
刘庆军走出门诊室,来到院子里找到水龙头,嘴对嘴喝个饱,洗完脸后,想用褂子擦干脸,发现穿在外面的褂子上的血迹虽然干了,但是很明显。
这个样子上学,一定会吓坏同学,还得回家换衣服。
刘庆军一溜小跑,生怕遇到上学的同学发问,抄小路过了困马河回到家中,换上干净的衣服匆匆赶回学校,正好上晨读课。
刘庆军刚刚坐下,陈一鸣递过两本杂志:“军子,昨天晚上你走得太急,把正事给忘了。给,两本故事书我带来了。”
刘庆军接过杂志,顿时来了精神,晨读课可以看古今传说了。
罗万社一捅刘庆军:“今天早晨去你家找你,你娘说早就走了。看样子不像,是不是又住在鲁三手家了?”
在同学们乱哄哄的晨读声中,刘庆军说:“别提了,夜来后晌干了一件大事,在卫生院待一宿。”
刘庆军简单说一下事情的经过,罗万社听着有点心惊:“谁把那个侯真准刮的,哪里的拖拉机?该不是咱村的史燕飞吧?”
只要与拖拉机相关,罗万社就往史燕飞身上联系。
刘庆军对史燕飞也没有好感,如果真是他,那便新账旧账一块算。但是刘庆军确实不知道是谁,然后把《古今传说》夹在语文课本中间,细细地看起杂志来。
早晨放学之后,刘庆军特意找到鲁青华:“华子,你班上的侯真准夜来后晌叫拖拉机撞了。”
鲁青华闻听此话脸色一变:“你咋知道的?”
跟在后面的罗万社说:“夜来后晌军哥把你同学送到卫生院的,他能知不道?”
段利说:“是啊?这可是好人好事,真正的救死扶伤。”
鲁青华脸色稍稍缓和:“后晌你不在家,跑到西营去干啥?”
刘庆军说:“我跟着我们班长去拿两本书,结果班长留我吃顿晚饭。吃完饭我回家的路上遇到侯真准叫拖拉机撞到沟里了。”
鲁青华问:“你看见那辆拖拉机了?”
刘庆军说:“我路过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拖拉机,要是看到拖拉机我还让它跑了。”
罗万社想起自己的腿,对拖拉机没有好感:“这拖拉机太孬,净作恶,我觉得是史燕飞。磨锥子,你还想着坐拖拉机不?”
鲁青华脸色发白,声音紧张:“那同学,寻侯真准没事吧?”
刘庆军说:“夜来后晌在卫生院医生给包好了,说是等医生上班就可以回家了。他满头纱布,叫你向老师请个假,随便编个理由就行。”
鲁青华赶忙说:“没问题,没问题,这事你交给我好了。”
等到下午放学回家,刘庆军匆匆来到鲁三手家,罗万有正在把玩那把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