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监狱生活（续三）

　　没错，温斌心中的巨石落地，再加上早上妻子说，律师有把握很快将自己保释出去，他的心情不好才怪呢。心情平静了，他对这栋代号为BN单元内的环境和同单元内的犯人们也来了兴趣，时不时地主动与别人聊几句。
　　温斌渐渐发现，虽然BN单元表面上看去不像电影中描述的牢房那样封闭、阴暗，但如果谁想从这里逃出去，却是难上加难。
　　首先，整栋单元建筑异常坚固。比如那几个最显眼的落地窗，虽然采光很好，可质地非同寻常，据说不仅能抗住一般的枪弹射击，甚至还能扛住汽车的冲撞；至于墙体就更不用说了，单单是墙面就喷了特别的涂层，任凭你用什么尖锐的物体使劲划，依然划不出任何痕迹；再细看那些固定物体的零件，比如说螺栓，一般正常用2、3毫米直径的，在这里最少是6、7个毫米。
　　其次，牢房内所有物品都是精心配置和固定好的。像每个监舍内的镜子，采用的是将不锈钢抛光后嵌入在墙体内，犯人根本抠不出来；除了不锈钢镜子、一把很小的指甲刀和刮胡刀外，这里一切东西都不能是金属的，连锡纸都不行。据狱警说，曾经有犯人将锡纸反复锤砸，最后竟做出一把刀来，要了人命。犯人们使用的牙刷，其长度只有2厘米，铅笔的长度也差不多，刮胡刀严格执行以旧换新。
　　这一切让温斌想起自己刚进来时狱警说的话：“我们的任务就是防止你们逃跑和自杀，让你们安全准时出庭受审。”
　　了解的多了，温斌觉得BN单元里关押的犯人还是蛮渗人的。除了毒枭毒贩外，这里还羁押着不少杀人犯，且以一级和二级谋杀罪的居多。所谓的一级杀人罪是指有预谋的故意杀人；而二级谋杀也是故意杀人，但没有预谋。
　　温斌隔壁牢室里住着一个华人男孩，名叫沈长安，是高中毕业后从大陆过来的。沈长安的案子当时也曾轰动了整个C国。据说这个男孩为了讨女友的欢心，多次向母亲索要钱财，数额越来越大。在遭到母亲拒绝后，竟然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杀害。眼下沈长安正在等待BC省最高法院的判决。如果陪审团同意判他一级谋杀罪，他将最少在这里关25年，甚至是了却余生；而如果是判二级谋杀，最高量刑也只是20年。
　　这里的犯人们看上去很融洽，其实也有很多犯人们自己的规矩。比如说，吃饭坐的桌子就很有讲究。大厅里，坐在越往里的桌子上的犯人，身份就越高。每个桌子还设有桌长，不征得桌长的同意，你是不允许坐下吃饭的。任何一个不守规矩的犯人会立刻遭受处罚，处罚的判决由坐在最里面的桌长，换句话说，也就是每个单元楼里的老大说了算。在BN单元，这里的老大就是那个墨西哥大个子，他犯的是一级谋杀罪。
　　和世界上其它监狱类似，在这里最被人看不起的是那些强奸犯之类的犯人。如果亵童案的犯人被同一单元的其他人知道，痛打一顿是免不了的，搞不好命都保不住。沈长安的案子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大逆不道，进来时就没少挨打，时至今日，仍没几个犯人愿意和他说话。
　　知晓了周围犯人们的犯罪背景和各种奇怪的规矩后，温斌开始暗自庆幸自己能上电视新闻了。自那天新闻报道之后，无论是犯人们还是狱警，对待温斌的态度都有了几分恭敬。BN单元的老大，也就是那个墨西哥大个子，还当众宣布，免了陈子豪的桌长头衔，任命温斌为8号桌的桌长。
　　陈子豪倒是很不在意自己被免职，反而劝慰温斌别在意自己被替代的事。按照陈子豪的说法，号子里全凭力量行事。眼下大家之所以畏惧温斌，惮忌的不仅是温斌有什么未展示出来的能耐，更害怕万一得罪温斌，他的同伙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电影上那些特工杀起人来易如反掌的印象太深了。
　　温斌也乐于接受这种局面，他甚至还想到，有了新闻的监督，在这两个号称是民主自由旗杆和灯塔的国家，法庭应该不敢胡来吧。温斌决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等着律师把自己保释回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这天中午，早已饥肠辘辘的温斌终于等到了开饭时间。可盼来的依然是白水煮豆子和吃不出一点盐味的一小块炸鱼块，外加几块被称作是华夫饼的死面饼。
　　温斌吃了没几口，一阵恶心，差点全吐出来。他赶紧擦了擦嘴，低声骂道：“这他妈的是人吃的吗？”
　　“这里每个月每人只有8个鸡蛋，4只鸡腿，也就是说，每周只有两个鸡蛋和一只鸡腿，剩下的都是各种煮豆子和土豆，以及难以下咽的面饼，监狱方面还美其名曰叫华夫饼。今天有一块鱼已经算是豪华餐了。”陈子豪费力地咽下一口豆子，也小声对温斌说。
　　前几天温斌心中牵挂着冯霍克的事，吃什么都没味。这会儿心里踏实了，也有了胃口，没想到却遇上了他最不爱吃的鱼。
　　“小声点，小心老大把你的这份收走。上次有个犯人喊难吃，被老大饿了整整两天。”旁边一位犯人提醒道。
　　“报告桌长，我能坐您这儿吗？”沈长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温斌身边，壮起胆子问道。
　　“滚一边去，连自己妈都敢杀的货，亏你还是个人。”陈子豪一脸的不屑，没等温斌说话，抢先回应道。
　　“你说话算吗？我问的是桌长。”沈长安瞪了一眼陈子豪，不忿地说。
　　温斌冲陈子豪摆了摆手，打量了一下沈长安，淡淡地说：“坐吧，这里面就咱仨是华人，得互相帮衬。以后你愿意坐我这儿随时来，不用报告。”
　　“你们在这儿关了多久了？这伙食，你们没向监狱方面提意见吗？”温斌一想到今后天天都他妈的吃这玩意儿，对监狱的恐怖感觉立马又上头了。他一边示意沈长安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同时继续追问陈子豪道。
　　“没用，全世界的监狱给犯人们吃的都很差。正常人每天大约需要3000卡路里，监狱里能给你一半就不错了，而且没油、没糖，盐也是少得可怜，更别提口感了。你就是都能吃下去，过不了多久还会饿。再有，省监狱的伙食标准十几年都没调整过了，吃的越来越差。十年前我被关过这里一次，那时候每天早上有煮鸡蛋和煎香肠。可现在，只有礼拜六早上有了。”陈子豪蹲过的监狱多，情况了解的也多。
　　“就没别的办法吗？”温斌不甘心地问。
　　“有啊，在这里的硬通货是方便面，犯人们喜欢用它来做交易。只要你手上有方便面，你可以让别人替你做值日等等，干许多事。当然了，再有就是能被选去厨房干活，那是最美的差事，人人都抢着去。可惜啊，我手上既没有方便面，也很少被叫去厨房。”陈子豪叹息道。
　　一旁的沈长安这时讨好地对温斌说：“温老板，我还有两包方便面，回头我给你一包。”
　　“我可没什么本事罩着你，用不着讨好我。”温斌看了一眼沈长安，回绝道。
　　“我不是讨好您，是因为在这里只有您不歧视我。”
　　“歧视什么？为什么歧视？今后有想不明白的事随时找我。”温斌懒洋洋的问。
　　“都骂我是畜生，没人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吃饭。您是第一个什么都不问，就让我坐下来的桌长。就冲这，无论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沈长安看着温斌，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地说道。
　　“听说你已经开过两次庭了，但陪审团的意见始终不统一，所以一直拖着未判。你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温斌进来之前曾在报纸上看过沈长安的案情，这会儿见到了真人，自然想了解了解实情。
　　“听法警说，陪审团里有两个二十来岁的白人小姑娘特别同情我，始终坚持反对判我一级谋杀，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沈长安如实回答道。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女人缘，该不会是大洋马看上你了吧。”陈子豪在一旁打趣道。
　　温斌盯着沈长安看了一会儿，说：“亏你还是年轻人呢，他们一定是和你有类似的感觉才会这样做的，你不会以为是人家看上你了吧！”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明白，将来如果真的能出去，我一定好好谢谢她们。”沈长安似懂非懂地回答说。
　　“看来你还是没真的懂我的意思，你要去感谢人家？那样做纯粹是找挨骂！别多啰嗦了，赶紧把你的饭吃完。我老婆已经请了这里的著名律师，估计我很快就会得到保释。如果你小子将来真能从监狱里出来，有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至少我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温斌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保释后要做的事太多，他需要抓紧时间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