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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昙花缝纫社

作品名称:瓜瓞泪      作者:田禾      发布时间:2025-05-26 16:52:08      字数:5843

  从开年上工以来,一直是以转转河垦新田为主。一个月之后,已是农历二月中旬。转转河新田顺利完成。接下来便是下肥料。这次男劳力的任务是挑运牛粪,妇女们却另有活儿——她们的任务是疏通两条沟渠,由陈玉女队长带队。
  我们男士这边又进行了细分工,除了徐二毛同我父亲带钉耙上牛粪外,大部分男劳力全带扁担撮箕挑运牛粪。
  那时干活儿全凭肩挑背磨。没有手推车等运输工具,无论搬运什么全凭肩膀扛。只要是男人,除了残疾人,任何人都别想轻松。
  但是,干集体劳动却累不倒人,要都累倒了,一定不会缺吃少穿。古语有云:“地是黄金板,人勤地不懒”。社员们要都积极肯干,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都真心实意地干,大家若都能维护集体利益,还愁差饭吃吗?
  可是,事与愿违,人们偏就有先天性私心杂念;包括刚参加劳动的年轻人,不想偷懒的人极少。
  所以,生产队在管理上,前阶段并没采取措施,没制定规矩来约束大家,没有采用多劳多得的分配方式。这次挑运牛粪是继续以吃大锅饭的方式进行。
  我们队每个院落旁或附近都有牛圈,首先从我们院子旁的牛圈开始除牛粪。
  我没干过这类活儿,第二天一早起来,父亲便找来撮箕,给做了系子,那是为我准备挑牛粪用的工具,钩绳、扁担都为我准备好了,只等吃过早饭,就要挑牛粪去。
  刚吃完饭,只听见队长的哨声吹响,大家肩上扛着扁担撮箕,先后陆续地来到牛圈边。
  徐二毛同我父亲拿着钉耙已进到牛圈里,队长第一个把撮箕送进去。他俩同时将撮箕上满,队长带头挑起两筐牛粪走在前面,第一个向转转河的新田走去。
  然后是预备党员民兵排长将又一担牛粪被挑走。
  后面的,大家需是动作迟缓,但自觉地依次将撮箕放进牛圈里。上牛粪的徐二毛同我父亲,掌握着每担牛粪的轻重,大至上重量差不多就够了。
  只有徐二毛见着他的伙伴们开着玩笑道:“咱们俩关系不比一般,再来一钉耙。”于是,这一位担子便成了一头轻一头重。在说笑声中,一支挑牛粪的队伍去去来来、逍逍遥遥、循环往复地将牛屎粪转运到新垦的水田里。
  我是第一次挑牛粪的人。我闻着牛粪那种并不难闻的臭气,反而还觉得其中夹杂着些许清香,就像臭牡丹花(别名臭枫根)蕴藏其中的那种味道。总之,牛粪比人拉的好闻得多。但我依然不敢深呼吸,唯恐这气味吸多了对肺部有危害,憋着忍着看着前面的人将牛粪挑走。
  唯恐人家说我干活不积极、不老实,等几位老农民挑走之后,我便将撮箕也放进牛圈里。
  徐二毛奋力抓起一钉耙道:“你小子初出茅庐,就这一耙够了。”
  我笑了笑,并不说什么。待父亲将另一撮箕装好,便挑起来就走。
  岂不知,担子一头轻一头重,父亲上的这一头比徐二毛上的差不多重十多斤。害得我只好搭一把手,将轻的一头压住,才得以挑拢倒入新田里。
  这第一担牛粪一头轻、一头重,让我悟出了干集体活原来也有蹊跷,父亲要少上十来斤,我的担子就会轻许多,这不就占便宜了。第一担反而让我挑着不适应,两头不一样重的担子难挑,走路很别扭。要是有人提意见,轻的那一头,人家还以为是父亲照顾我的呢!
  装第二担时,我便让徐二毛多挖了一钉耙。徐二毛笑着道:“就多装一钉耙吧,省得人家提意见。”
  说罢,再猛地挖一耙装进了撮箕。果然,两筐一样重挑着走路就自然多了;用一只手掌控着扁担,另一只手便可以甩着自由地行走;甚至还可来个快步走,压在肩头的扁担微微闪动着,让你的脚步自然而然地向前迈进,那姿势也优美得多。
  其实,父亲就是这样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上牛粪对任何人都会一视同仁,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不会让你占集体的便宜。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绝对不要比别人少干,以撮箕装满为原则。
  其实,几个回合下来跟玩似的并不怎么累人,这样往田里送了五六担牛粪,便又到了歇气时候。
  歇气之后不过半小时,还没挑到三四担牛粪,有人就说饿了,是不是吃点东西再来哟!队长笑道:“那就依你们的嘛!下午再来鼓把劲。”
  其实,生产队干活就这样,说是鼓把劲,但第二天照常这样干,说说笑笑、拖拖拉拉。不是抢种抢收季节,既不承包,大家干活就不会那么紧张,把上午下午的时间混过去就算完事。
  这正好适合我搞缝纫,我有足够的时间干私事,打早打晚才好忙我自己的事。挣钱抓收入进腰包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集体的活儿,我和别的社员是一样的想法,只是把上工时间混满为原则;把那六七分工分弄到手就是了。
  至于工分值多少钱,且别管他,头脑中想的是每天能加工多少件衣服,能有多少人民币进账。这是我每天主要关心的事,也是必须要干的事。这就是年轻时的梦,别的事从来都没想过,想也是空想。
  有那些看穿世事的老农说过,“人不刨己,天诛地灭”。这思想在人们心中早就根深蒂固。不是么?从小娃娃生下来就很自私,饿了不管不顾娘的辛劳,只管要吃要喝,饿了就又哭又闹。
  正如张支书曾说过,你们小队的人、思想永远难以进步。这句话听起来说得有些绝对,其实,他总结得也对。且不谈别人,我自己就是一例,天理良心,从我内心出发,却有很多刨己思想存在。张支书过去批评得很对,刚开始参加集体劳动,的确是有过混的想法,而且就表现在行动上。
  不过,没过元宵夜,过年气氛仍然还在,领导们前来检查,见各小队都已开始上工,也就没管出工进度如何。但是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张支书便要求加码了。
  在小队群众会上,提出要改变现状的松松垮垮、拖拖拉拉、出工不出力的状态。这一次会议重点讨论如何提高劳动效率;从根本上解决刨私为己的思想;把生产进度抓上去,打好下半年粮食增产的基础。
  经过一阵激烈讨论,最终确定,挑牛粪的实行过秤称重量为主,定额挑够两千斤可计一个工日,超出的部分按斤记工分。同时决定由保管员任楚雄过秤,记工员熊二德记账。抓牛粪的、司磅的、记数的人等均按同等劳力记筹。
  第二天,牛圈门前,负责秤牛粪的任楚雄与计数的熊二德,已将木架竖起,上面挂着一杆大秤。秤钩上添上一个铁的双钩,准备挂牛粪挑子用。
  徐二毛同我父亲早已拿着钉耙进到牛圈里,队长第一个把撮箕送进去。两人同时将撮箕上满,再用脚踩实,直到装不下了,队长才挑起两筐牛粪走去木架子下,一送肩刚好将一担牛粪连扁担挂在铁钩上。
  过秤的任楚雄快速地秤完喊道:“某某130斤!”计数的熊二德连忙记上。称罢记了账,队长挑起牛粪飞快地向转转河新田走去。
  这样一来,与前一阵大不一样,所有的人都唯恐落后,争抢着将撮箕往徐二毛同我父亲前面递送,此时他二人只得加快速度上牛粪了。这使挑牛粪的人很大程度上果然提高了效率。
  我和大家一样,自私的想法已全不在。要求撮箕几乎装得满满实实的也无怨无悔;担子的重量增加,脚步的速度也加快了;撮箕倒空后,又像跑步一般往回赶,这速度去来就像过山车一样。规定的两千斤基本任务很快就达到了,因为上不封顶,挑的多得的多的原则,人家不歇息我也不歇气。等到人家放工时我才回家。
  老实说,刚开始,挑抬的能力实在不如人家,他们都是久经磨练出来的壮劳力。我这身子骨才刚开始挑重担,这么挑一天下来,的确很累。不消说,和小时候上山挑蕨根、去大本营挑木料一样,肩头自然也红肿疼痛。但我还得坚持,每天挑牛粪不会缺席。
  挑了一段时间的牛粪,各大小牛棚的牛粪基本清理完毕。这时已进入阴历二月,惊蛰节到来,紧随农事安排,要促耕犁田等各有分工。我刚参加劳动,不会赶牛不会掌犁不会技术活儿,只好去将成堆的牛粪散开。
  这活都是没人愿意干但又必须干的活儿,一是臭气难闻;二是需要用手抓。不然很难散得均匀。因我不懂技术活儿,只能干这些笨活儿了。
  幸好不止我一个,还有王兵等和我一般的都去干散牛粪的活儿。
  起初,当我卷起裤腿,赤着脚进入水田时,那冰冷刺骨的田水,顿时使我感到钻进了骨缝,如刀绞般疼得我赶紧跳上坎来。稍歇一会儿,又怕被别人闲话,只好硬着头皮,复入水田中屏住呼吸,一狠心用双手抓起牛粪往田里散开。这时,小腿已被冻得麻木,已感觉不到先前那般的刺骨疼痛了,我才得以继续干下去。
  晚间回至家,我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想着,散牛粪这活儿才刚开始,不知几时才是个头?
  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也逐渐暖和。田水转暖,虽然不刺脚,但这时又有新的麻烦。刚下田里一会儿,脚肚子忽感一阵痛痒,低头看时,原来是蚂蝗啃穿了皮肤。我急得赶紧用手要将它拔出来,可蚂蝗并非善类,它纹丝不动贴得紧紧地,无论如何不肯离开。
  王兵见状道:“别扯别拉,扯断了就麻烦了。快用手掌拍打才行。”
  我听了后,才伸开巴掌猛地拍向蚂蝗。拍了两三下,那蚂蝗负痛才伸开头、卷起尾一下便掉入水中。这时我被咬的小腿伤口中洇洇地渗出血来。
  王兵见了赶紧扯来鱼腥草、夏枯草,用掌心揉碎,在伤口处涂抹后方才止住了渗血。
  另外一种毒气也厉害。每到赤脚下田时,瘴气滋生,粘在脚上便骚痒难受。脚上都抓出了血,我便感到苦恼之极。正应了父亲说的,当农民苦,你试过之后就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箴言。
  不过,好在我又干集体、又搞私营经济。不时的有人前来裁剪衣服,我便丢掉干集体的活儿,应付了顾客才又回到田里,得耽误集体部分时间,这令我两头忙。但自然又引起别人心中不平衡。
  所以,我早晚搞缝纫加工定会遭来别人议论。对有的好心人无所谓。只要不旷工,搞手工业那是你自己的事。
  但那些少数心眼狭隘的人不是这般想法,那就是要拿绝对平均主义作参照;你不能比别人特殊,不能干私人产业,不能把钱装进自己的腰包;不能比别人日子好过。
  也不知是谁将我搞缝纫的事报告给了公社领导。继而税务的也找上门来,让我赔了不少钱。但上税是应该的,为国作贡献,我对此并没意见。
  忽一日,大队派人通知我去参加开会。我感觉莫明奇妙,大队开会与我有啥关系?我带着疑问还是去了。
  原来,是领导们又作了研究决定,既然知道了我单干缝纫,这不符合集体道路的要求,得把个体户组织起来,要为集体创收。提出,让我和所有手工业者参加到大队成立的集体企业中来。当时我高兴得不得了,我终于可以摆脱蚂蝗的吸血和在冷水中甩牛粪了。
  只是,从此我再也没有自家缝纫店,这家庭收入也不会再有了,这实在令我感到惋惜。
  可是,形势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随着集体化道路的开展,搞私营手工业的、搞别的手工业等都不适合现行体制的要求:都与干集体相抵触。
  大队既然决定组织集体缝纫社,你不参加是绝对不行的。于是,我配合公社大队研究决定,也必须顺应形势,积极表态同意参加集体企业,还必须把精力投入到集体企业中来。
  老实人就是老实。父亲也以为,成了集体合作社的一员,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荣光。还嘱咐我要老老实实地干,干任何事都要认真,哪怕是集体企业,作为做手艺的人更要守底线,不要让人把你的手艺看扁了。
  也是的,会做生意,有经营之道的人,宁可少收费,也要保证自己的声誉,我过去是怎样干的,将来在集体还应怎么干。
  父亲总是拿自己的经历说事,让我不得不信服,但最终能够获益。无论是单干还是在集体,后来的顾客都有很多继续信得过你的德艺相配。
  这说明父亲的话很有道理。要是父亲不点拨,短时间内我不一定在集体安心干,要明白生意经营中、无论集体与单干都应保证手艺人应有的品格,有着深刻的道理。
  缝纫社不比石木等工匠,不可能分散去下乡登门服务;零星的活计也不好管理。所以,大队要求只能把缝纫社设立在汪营镇街上,便于集中经营、统一管理。
  地点选定了,但难的是找门面,也还须有专人管理;设立会计出纳等。好在早有人选,经大队指定将来管理缝纫社的会计,姓黄名琼珍女士。
  在她带领下,她介绍了她亲戚的两间房屋还空着,可以借来缝纫社设立门面用。于是,我和所有参加缝纫社的五六个人全都来到了现场。
  这两间房屋在正街中段,坐北顺街南向,一色的木质结构,从街道正面看去,房屋已经向东倾斜着。要不是隔壁的房子顶着,那架势随时可以倒塌。
  进到房内,但见尘埃遍布,不知有多久没人住过了。屋内满是蛛网密布,要住进去必经打扫才能使用。
  房屋分上下两层,楼下可以安排裁工接待顾客,楼上安排车工与其他加工人员作业。
  这次集中的缝纫人员有男有女,除了黄会计是管理人员外,其余人员和我一样,都是工人。过去人人都是能裁能缝纫的全能师傅。既然是集体企业,不可能都干一个工种,必须得分工协作。所以,裁工只能由一人承担。于是,大家自觉推举我的师傅专职裁剪。
  可是师傅却说,他一人干不了,他没忘了把我拉上。说忙的时候由徒弟合邦协助裁剪。
  其余人员全都坐机台缝制衣服。黄琼珍除了账务管理外,平来跟我当学徒,整个缝纫社人员结构就这么分工了。
  且说师傅,忽然这次也进入我们大队缝纫社了,是因为当时凡居民户口必须迁到农村。他家才选择了迁到我们大队,已从居民降为农业人口,改变了吃商品粮的现状。
  刚开始前,到厂的五六个人态度都很积极。因为大家觉得,从此有了组织。组织就是大家的依靠,从此可以与镇上的大缝纫社一争高低。
  特别是我师傅,从镇缝纫社退出以后,一直提心吊胆的,像强盜一般偷偷搞单干。这次借大队组织集体缝纫社的东风,他也很卖力。
  大家各自都很兴奋,在和谐氛围中,各自带着扫帚等工具,整整将厂房清理了一个上午,才把这栋久无人居住的房屋清理干净。
  第二天就是赶场日,没挂对联也没放鞭炮,没有大张旗鼓造声势便开门营业了。
  来的顾客大都是现成熟人。个个见了我们新开业,尽管每人只发三尺布票,凭着有限的布料为全家最需要的人缝制衣服。我们都尽力为顾客节省布料。
  就这样大家忙忙碌碌干了三个季度,光阴易混,不觉间便干到了年底。经过黄会计核算下来,总收入才三千几百多元;每月人平不到百元。给大队提交70%的管理费后,除开成本连工资都发不出,何谈缝纫社还要盈利?
  根据这一状况,大队支书不得不带人前来找原因。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究其原因各自心知杜明。多数人都能自裁自剪,离家近的,早晚都在自家忙碌,各有各的顾客,把家里的忙得差不多了,才是缝纫社的。
  就拿我师傅来说,原来在镇上缝纫社时就是这么干的,到了这儿,更不受集体约束。干地下缝纫更是如鱼得水,多数客人早晚都去他家里裁剪衣服了。这缝纫社离他家最近,所以,早晚他在家里忙更为方便。
  只有我离镇上较远,每天早起晚归极不方便,只好住下来,但却占不了便宜,只能百分之百地为了缝纫社而忙碌。结果成了集体的全部收入。老实说,要是早晚我也在家里忙,缝纫社就根本没多少收入了。
  进了集体手工业社,这事正应了当时有人形象总结的一样,“集体是兜瓜,你也扯来我也拉”的笑谈。
  这话没说假,这个集体企业人员思想杂乱。仅仅一个缝纫社都管不了,其他如石木砖瓦泥等行业,各种工匠就更难管理了。没利益的事都没有人去干,有活干时,大家都钻空子刨私为己,或者私下揽活儿干,这个集体企业就根本无法管理。
  因集体收入不佳,没用多久便成了垮垮企业。干部们也没经验,管不好也就不管了,年底只好宣布改散。从此,成立的缝纫社也就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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