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夸猛将向若而出叹 迎故友乐极乃生悲

　　话说周建一手持头，一手持刀来大将军府寻王凤算账。众仆看他目裂眉炸，尸鬼恶魔般的样子都惊恐避让。有几个不成才的纨绔子弟满院子奔走呼号，周建烦得要死，都顺带诛杀。王凤听得清楚，挣扎要起，周建一脚踢碎房门，顺势将手中人头一扔，落在怀前。认得是马武张俊的首级，当下吓得一命呜呼。时阳朔三年秋八月也，享年四十五岁。
　　话说退朝之时，丞相薛宣、博士孔光、朔方太守翟方进约刘永灞河垂钓。时虽初秋，天气尚热，四人马车达灞水，纷纷下车。回首见刘永朝服肃然，汗如雨出。三人则赤身短体，手执蒲扇狂扇。见永狼狈，纷纷苦笑。皆为刘永解衣去帽，永曰:“勿解，恐犯法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就里。刘永请他们坐到溪水之旁，垂柳之下，风轻云淡的对他们说:“你们三个都是律法的制定者和维护者，且又担任过狱吏郡守尚书啥的，就拿薛丞相你来说，你平生好威仪，进止雍容，甚可观也。以此表率臣下，谁仪表颓唐就罚俸降职。君任左冯翊时，杨谢二人因贪受惩，后因在大司马大将军王凤面前失仪，被薛丞相您弹劾，断送仕途，终所故里。
　　“还有孔博士，你本圣人之后，门庭高举，又得匡衡举荐，不久入职中枢，明习法令深得圣心。对外你黑白分明，一视同仁，对内守口如瓶，不言温室之树。如此可敬之人却因太官令把几颗白菜误入民间菜市就郑重其事，好像天塌一般封锁全城，闹得天下不安。百姓能吃得君王就吃不得？民为贵的道理不懂么。最后就是子威你了，你与薛孔二公不同，你少年丧父失学，全靠养父供养，最是能理解底层之苦的。可你自升任朔方太守以来，实行法别贵贱，相同之法，不同对待。权贵犯法由大变小，草民犯之，由小变大。成都侯王商来你处巡查，滥用民力替他修建住所，对此不闻不问。当司吏校尉陈庆说了一句实话，就被你因言下狱。薛丞相夸赞你有相才，可承其后。你们三人既是拟法执法守法之人，如今却在我面前衣冠不整，放浪形骸，按律也应治罪。”
　　翟方进道:“这人少，没人在意。”刘永看薛孔二人似笑不笑，心里也是这意思，恐怕另有一层意思是怨自己多事。刘永不由叹道:“以己度人，老百姓何尝不想如此，可谁又放过他们？”说着，竟自哽咽起来。三人赶忙将衣冠穿戴好，并向刘永谢罪，这才商议起治理黄河与广汉平叛之事。
　　正商议着，忽有门下纵马来报:“杜陵陈孟公到了。”刘永随即放下鱼竿，惊叫一声:“酒鬼来了。”便蹦蹦跳跳的策马而去。三人相视一笑道:“刚才还对咱们长篇大论的讲规矩，一听陈孟公到了，他自己倒原形毕露了。”说着，三人也纵马相随而去。
　　刘永进入府门，鹰眼王秋度，鱼嘴王秋若就大喊:“陈孟公到。”永东张西望，跑进跑出不见其人，后面三人也赶来相问，永指二秋笑道:“被这两小丫头骗了。”薛丞相逗她两道:“你两谁是陈孟公？”王秋若撅起鱼嘴道:“我就是陈孟公啊。”永弹其嘴道:“我看你是陈惊座，把我们都惊了。”正说笑时，正房内拥出众子弟，乃是董宪、庆吾、王安、苏令、佼强、苏茂等众。薛丞相见眼前众人个个英气逼人，宛若天神下界，连连称赞，更请永介绍。永乃指人介绍道:“蓝眉者乃是我的义子董宪。”不等说完，薛丞相便夸道:“原来是除贪济贫的南山好汉。”永本思介绍周建，一时看不到人影，便又指脖颈处有兽纹者道:“此乃守关大将庆吾。”孔博士见他两臂粗如铜柱，金刚怒目眼，离人七尺也能把人看杀，赞叹不已道:“真勇将也。”
　　指绿眼者道:“此乃已故丞相王商之子王安。”翟方进疑惑道:“成都侯王商配有此子？”永笑道:“我说的是已故丞相王商，并非太后之弟。”薛丞相道:“莫非是国舅公乐昌侯之子王商，建始四年任丞相，不到两年被当今大司马大将军毒害。”王安旧恨重提，愤然离去。薛自知失言，连连赔罪。翟方进喜之不尽道:“故丞相字子威，我的字也是子威，我岂不是见贤思齐，说不定将来也是一代名相。”孔光笑道:“那个子威丞相是受人陷害而死，你这个子威太守谁来相害？”
　　永又将佼强、苏茂、李宝、苏令等介绍一番，唯苏令曾做过逆贼，满是羞愧。孔光看到三女将英姿飒爽，问永之姓名。永呼来三女，鹰眼者乃王秋度，鱼嘴者乃王秋若，皆已故京兆尹王仲卿之女，现为永之义女。薛丞相先感王仲卿为国之忠勇，后赞永三救王氏之大义。又指有男子须眉者道:“此我故友冯野王之女冯习，为外戚所不容，临危托付，并作义女。”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再追问。唯叹息间，佼强苏茂等把藏在身后的陈遵赵护推了出来，又叫一声:“陈孟公到。”永抬眼一看，果然如是，二人相拥不尽。陈赵此行是来相告王凤使人杀害他父亲，反被他两将凶手除去，周建拿着凶手首级找王凤理论，许久不归，恐凶多吉少。谁知永拿出好酒好肉招待，陈遵见酒忘事，聊得格外欢心，赵护不忍打搅，内心惶恐不安。
　　饮到日落时分，薛丞相、孔博士等欲行告退，不料马车的辖没了，细问才知被刘永投到井里去了。永将三人请进来笑道:“此举乃效孟公留客之意也。”说着去衣露体，纵声高唱，曰，“今日始为乐也。”其妻萧王二夫人劝永注意礼法，永与众人狂饮猛叫，曰:“礼法岂为我辈而设。”饮到半夜，众人酒量不及永，皆退去。明日晌午醒来，口渴难耐，呼遍所有人，不见人来。永出门查看，见门外烂砖破瓦一片狼藉。西厢房顶上众人修葺房顶，其中便有萧王二夫人。萧夫人又有孕在身，怎么也窜房顶上去了？
　　永喊了两声，二位夫人回头看丈夫醒了，都停下手中活往下走。萧夫人内心激动，踩空梯子。永纵身一跃，接其落地。二人郎情妾意，羡煞旁人。二位夫人为其更衣洗漱完毕，又端上菜肴。永问修房之故，二夫人答:“昨夜雷雨交加，将至鸡鸣时分才止，下人的房顶漏了一大片，你们男人家个个睡得死气沉沉，只好俺们这群女流之辈上了。”永惭愧不已，秋度秋若二姐妹闯进来报告说:“前日周大哥闯入大将军王凤家乱杀一通，将王凤惊吓而死。他侄子王莽向太后告状，太后将周大哥抓捕入狱，命御史中丞陈咸审讯。还有绿眼将王安报仇心切，将王凤之死揽在自己头上，也一并被捕。”永闻言如电击，半晌乃道:“他为何要去王凤家行凶？”二姐妹乃将王凤派人暗害其父，陈遵赵护二人杀凶行救一事说了出来。周建气不过，乃去报复。
　　永失色道:“御史中丞不是张谭么？如何是陈咸？陈咸是出了名的酷吏，此人贪功喜贵，必然不择手段令人认罪。”秋若心直口快道:“张谭早被王凤弹劾免官，亡于路上了。这次他死了，也算活该。”
　　冯习修好房顶，返回家中见此情形，知道大事不妙，便去偏房叫醒众人。众人慵懒来到刘永面前连问何事？二秋把事复述一遍，众将面如土色，静如塑像。陈遵、赵护自知死罪，当场下跪请死。永扶起二将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贪饮无度，乐极生悲所致耳，与尔等无关。”乃抚赵护之肩道，“前夜醉酒，险丧我父之命，非尔等相救，我父子阴阳两隔矣。守之乃我恩人，我当谢之。”
　　当即下跪，陈赵二人急忙同跪。永又看向赵护道:“前之所跪，私也。将之所跪，公也。广汉郡郑躬谋反作乱，连下四城，一路烧杀抢掠，屠戮平民。烽火蔓延，天子不安。我今保举你为广汉太守，前去平叛，守之愿往立功否？”不等他回复，佼强、苏茂、董宪等众将争先恐后自荐前往。永怒斥道:“尔等有勇无谋，岂可前往。”赵护当即回应:“守之愿往，此行定不负刘大爷之举荐。”
　　永乃上书朝廷，表赵护为广汉太守，前往平叛。众将急求刘永救周王二人，永令众人安心静候，再勿生事。说完乘辇来到永信宫，听太后十分暴怒，随即出来一人，那人却是淳于长。永龙眉虎目视之，彼以躲猫鼠避之。永入求太后赦免周建王安。太后与之对，深呼吸道:“我的耳朵何其有幸，终于听到你的一个求字。可你这声求字说得太晚了，我早已把他们杀了。”太后红润双眼，瞪着刘永发火。刘永万念俱灭，想拔剑自刎，可是自己的宝剑进宫时被暂扣，于是趁机拔下太后金簪捅脖子自尽。未知刘永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