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资阳俊贤

　　赵匡和申辅返回城中，不料迎面又碰上了那一群富家子弟。所不同的是，如今在富家子弟后面还跟着十多个彪形大汉。那些彪形大汉人人手里拿着棍棒，而且一个个怒气冲冲的，显然是张大公子请来的帮手。但是在他们后面数十丈远近，又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先生走来。
　　赵匡眼睛一亮，立即对申辅道：“你赶快逃走吧，越远越好，让我一个人来对付他们！”
　　申辅却豪气顿生地道：“俗话说，上阵离不开亲兄弟，打仗全靠父子兵。您刚刚才做了我的师父，师父如同父子，我又怎么能够临阵脱逃呢？就是死，咱们两师徒今天也得死在一起的！”
　　赵匡笑道：“傻小子！你什么功夫也没有，留在这里难道就能够帮助我打架了？再说，今天我也不想跟他们打架，你自己只管走开吧！”
　　申辅想了一想，暗道：“是了，他自己有那么好的功夫，真正要打起架来，又哪里用得着我上前帮忙？自己什么功夫也没有，留在这里反而需要他分神照顾，实际上对他来说也是碍手碍脚的。”可是对赵匡所说的不想打架，他却想不通了：“不想打架意思就是跟他们讲理。可是这帮人从来都是蛮不讲理的主，能够同他们讲个啥子道理呢？”于是就劝道：“师父，既然您老人家今天不想打架，您还是快快逃走吧！”
　　赵匡苦笑道：“我如果逃走了，他们岂不过来追赶你？而且我另有事情，今天必须站在这里。他们既然过来了，我就上前与他们讲一讲道理！”
　　申辅发急地道：“格老子，您还想跟这种人讲啥子道理嘛？那狗日的张大公子只是一个小乌龟，他的老乌龟正好还做着这座资中城里的县令，我们始终是有理讲不清楚的，您老人家还是早早地跑掉为好！”
　　赵匡道：“不要紧，有理走遍天下，你自己快快离开吧！”
　　申辅看见赵匡执意不肯逃走，只得转身往城里跑去。他来到资中城已经好几年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尽皆熟悉不过，因此一会儿就跑得没有了踪影。
　　赵匡放下了心来，神定气闲地站在那里。
　　张大公子上前指着赵匡道：“就是他，刚才欺负了我们！”
　　十多个彪形大汉立即包围了上来。
　　一个大汉气势汹汹地问道：“你为什么欺负我们的张大公子？”
　　赵匡不慌不忙地道：“列位需要明白，刚才是他们几个大孩子欺负了一个小孩子，而不是我欺负了他们！”于是就将刚才的情形细细地述说了一遍。
　　那汉子摇头晃脑地道：“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该出来多管闲事！你知道我们张大公子是谁吗？”
　　赵匡摇了摇头。
　　那汉子得意洋洋地道：“告诉你吧，他可是我们县太爷的大公子！”
　　另外一个汉子则杀气腾腾地大叫道：“格老子，对一个穷乞丐讲啥子道理嘛？大家一起上，狠狠地揍他龟儿子一顿就是！”于是，十几个彪形大汉一齐上前，对准赵匡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赵匡既不逃跑，也不还击，虽然被打得满地翻滚着，却只是用双手护定自己的头颅。后面那位青年看见了，立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大声叫道：“住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年乞丐，还知道天下尚有王法么？”
　　那群大男孩和彪形大汉见了他，竟然吓得立即就逃走了。
　　这个青年就是东汉初年著名经学家董钧。董钧，字文伯，汉成帝刘骜元延元年（第四十五轮天干地支己酉年，公元前12年）出生。汉平帝元始五年（第四十六轮天干地支乙丑年，公元前5年），年仅十七岁的董钧就被地方上推举为“明经”，后来他又升任“廪牺令”，以后因为不满王莽的所作所为，就以生病为借口而辞职回乡。此时他虽然已经没有了官职，但其名望却已经远播于天下，一般的地方官员对他仍然十分敬畏，地痞流氓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此前，赵匡听说董钧已经回到故乡，有心过来结识他，希望有朝一日董钧重新做官以后，自己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可是他又不能够以自己的真实姓名求见他，就只好使用这番“苦肉计”。这也是赵匡的为人精细和深谋远虑的地方。
　　董钧上前将赵匡扶了起来，关切地问：“老人家，你伤着了哪里没有？”
　　赵匡满脸是血，却摇摇头道：“不碍事，我们乞丐挨打，也不过是种家常便饭。”
　　董钧忽然看见赵匡形貌奇伟，气宇轩昂，便料定他不可能是一个乞丐，立即抱歉地道：“刚才在下言语不敬之处，还望老兄能够原谅。”
　　赵匡忙道：“公子不必客气。老丐多谢公子的相救之恩！”
　　董钧道：“老兄如此相貌奇伟，气度不凡，怎么会是一个乞丐呢？即使你真的是一个乞丐，也不能让他们这样随意欺负！”
　　赵匡想：“董钧果然是一个好人！”
　　董钧又气愤地道：“走，那张大公子是张县令的儿子，我们去找他的老子算账。”
　　赵匡忙道：“些须小事，不必计较的。”
　　董钧道：“这倒不是我故意要与地方官员为难。张县令教子无方，他的儿子在城中倚官仗势，欺负了许多穷人，百姓们怨声载道，也损害了朝廷的声誉，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说罢，不由分说地将赵匡拖到了县衙门口。
　　那个张县令名叫张秋实，他虽然教子无方，自己心中倒还比较明白，听了董钧的言语和赵匡的诉说以后，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惹了祸，便认了错，道了歉，又掏出二两银子来，让赵匡自己去请个医生治伤。
　　董钧只好不再说什么。出门时，董钧又问：“老兄，你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赵匡道：“我姓陆，名平。家乡却是湘湖一带的江夏，以前替人管理家务杂事。如今因为战乱，家中又已经别无亲人了，我因此才逃难来到的这里。现在也谈不上自己有个什么固定的住处。”
　　董钧想了想，道：“倘若你愿意，就住进我的家里，做我的管家，那些人就不敢再来欺负你了。”
　　赵匡大喜，他今天的目的就是希望如此。
　　董钧回到家中，立即召集仆役们训话道：“这位陆老兄是我的重要宾客，以后他就住在我们家中。他的衣食住行必须与我一样地看待，就是他要银子使用，你们也尽管给他就是。家中大小事务，也要听取他的主张。”春秋战国时期，达官贵人喜欢在家中蓄养各种各样的宾客，以备急难时候运用。此时相去春秋战国不远，这种风气尚在延续。董钧这么做也是在效法古人。
　　众奴仆齐声道：“是！”
　　赵匡却谦虚地道：“我只是做个你的奴仆。”
　　董钧道：“我自己心中有数。”说罢，他又叫人去请了个大夫过来，替赵匡敷药治伤。
　　几天以后，赵匡借着出门办事的机会找到了申辅，又将他带去一个小食店中饱餐了一顿。申辅一边吃一边高兴地问：“师父，那些彪形大汉都是这个城里的下三滥、害人精，您老人家那天为什么不敢动手痛打他们一顿呢？难道因为张大公子和他的老乌龟，您就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之人？”
　　赵匡说：“我自己有要事在身，又岂能与他们这些江湖小混混一般的见识？”
　　申辅道：“师父，就是动手将他们打一顿，也不见得就会耽误了您老人家的什么事情吧！”
　　赵匡只得道：“你哪里知道？我要在资阳城里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若非如此，我又岂会怕了他张秋实一个小小的资阳县令？”
　　申辅忙问：“这么说起来，您老人家那件事情一定十分要紧了？”
　　赵匡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一个朋友临死以前，将他的独生小女儿托付给我抚养，不料竟然被我给他弄丢了。”
　　申辅笑道：“这可是奇怪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丢失了呢？”
　　赵匡说：“你不知道，她的身世显赫，仇家又极为厉害，而且我又牵涉到一桩极其要紧的大案，不好自己出头露面去寻觅她的。”
　　申辅沉默不语。
　　赵匡问：“因为我犯有事情，你就害怕了？”
　　申辅拍了拍胸膛，豪情满怀地道：“师父，您老人家也是太小看您的徒儿了。就是萍水相逢之人遇上了什么难处，我申辅也会两肋插刀，相助于他的！”
　　赵匡高兴地说：“好徒儿，做人就应当如此义气！可是你小小年纪的，又能够如何帮助我呢？”
　　申辅说：“师父，我可是成都乞儿！”
　　赵匡问：“成都乞儿又能怎么样？”
　　申辅道：“不是徒儿夸口，只要将我们那帮小乞丐动员了起来，保证可以寻回您老人家的小姑娘！”
　　赵匡心中一动，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于是交代，“这个女孩儿只有六七岁，长相十分美丽。”
　　申辅：“我不管她美丽还是不美丽，只问她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丢失的？”
　　赵匡说：“半年以前在普慈寨西南的朝阳洞附近。”
　　申辅道：“这样子吧，徒儿务必替您老人家找回那个女孩儿！”
　　赵匡嘱咐道：“你若是发现了她，万万不可以主动地上前去联系，也不能让官府中的人们发现她。”
　　申辅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赵匡道：“明天便可以。”
　　申辅摊开手掌，道：“拿来。”
　　赵匡一楞，问：“什么东西拿来？”
　　申辅说：“钱呀！我这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我自己要吃饭，要睡觉，找人办事可能也得使点儿小钱。我自己是一个穷光蛋，没法子帮您垫钱的。这可不是讹诈您老人家！”
　　赵匡骂道：“你要钱便要钱，何必啰里啰嗦地说上这么多空话？我就给你二两银子罢了！”
　　申辅道：“哇塞！二两银子还嫌少么？当初我的爹妈在成都卖水果，一个月还挣不下二两银子呢！”
　　赵匡道：“你们那是百姓人家，在官府人家的眼中，二两银子又算个什么事情？”
　　申辅问：“女孩儿的家中很有钱么？”
　　赵匡道：“她的家中曾经很有钱，可是现在也什么钱财都没有了。不过侠义之人施恩不图报，你休要指望他们家中人前来感谢你！”
　　申辅道：“我不过随便地问一问，哪里就希望他们家中前来感谢我了？”
　　赵匡叹气道：“如果她的家中人能够出面前来感谢你，我也不必这么为难了！”
　　申辅继续问：“她家中已经没有人了？还是不方便出面？”
　　赵匡道：“算了，她家中的事情，咱们今天暂且不说！”于是将张县令给他的二两银子给了申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