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申辅拜师

　　话说蜀中沱江，乃是长江上游的重要支流。位于中国四川省的中部。它发源于川西北九顶山南麓，南流到金堂县的赵镇接纳沱江支流——毗河、清白江、湔江及石亭江等四条上游支流后，穿过龙泉山金堂峡，经简阳、资阳、资中、内江、自贡、富顺等县市至泸州市而汇入长江。它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带，夏季炎热而且多雨，冬季则相对温暖而且雨量稀少。沱江流域内有成都、重庆、德阳、内江、自贡、资阳、绵阳、遂宁、泸州等大中城市，人口密度之高冠于其他各条河流流域。其中资阳一地，相传为帝尧陶唐氏之子得封于此地，称“资国”。资国境内的沱江，也称为“资水”。
　　东汉光武帝建武十三年。
　　资阳城里，赵匡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不料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乞丐始终紧紧地跟随着他，嘴里还不断地诉苦道：“叔叔，你老人家行行好，给我一点儿钱币吧，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
　　赵匡看他不像个饥肠辘辘的样子，而且他那双骨碌碌转动的眼睛说明了他很可能还有一些狡黠，但他却是一个学武的上乘之材，于是慢慢地道：“你想要钱币么，跟着我来吧！”说罢，他立即转身出了城。
　　小乞丐经不起金钱的诱惑，也只得跟了出来。赵匡又在前面的烧腊铺中买下一只烧鸡，然后提着它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走。小乞丐看见了烧鸡，马上又加快了脚步，紧紧地跟上来。赵匡又将烧鸡撕做两半，自己嘴里啃着一半，另一半却晃晃悠悠地提在手中。小乞丐谗得直流口水。赵匡却是头也不回。
　　他们出得城来，四下里已经没有了人迹。小乞丐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地叫道：“喂！你这个糟老头子，想要我替你做个什么事情，直说无妨！却要将我带到哪里去？还有，可不可以先将你那半边烧鸡给我先啃着？”
　　赵匡站定，将剩下的一半烧鸡递给了小乞丐，然后不声不响地走到一棵大树下面站住。小乞丐只得跟了上去。
　　赵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道：“我叫申辅，申明的申，辅助的辅，这里的人们又叫我为成都乞儿。”
　　赵匡想：“申明的申，辅助的辅？难道他的父母希望他将来能够辅助人家，成就一番大事业？这名字还真有一些大气！”于是又问：“你家住在成都？”
　　申辅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被人家称为成都乞儿呢？”
　　赵匡笑道：“难道你这个绰号还有一番来历么？”
　　申辅立即眉飞色舞地道：“嘿嘿，咱们乞丐一样地以大压小，以多欺少。老子刚到这资阳城里，这里的乞丐们欺负老子，常常让老子吃些儿小亏。后来老子略施一点小计，他们便不得不服气了。”
　　赵匡问：“你如何略施小计？”
　　申辅得意洋洋地道：“有一天，我们到城中马员外家去乞讨，马家奴仆却将我们赶了出来。众人都垂头丧气的。我便对他们说：‘老子敢让马家奴仆从此不敢再驱逐我们了！’众小乞丐都不肯相信，我便回去对那个奴仆说：‘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即面见你家员外！’他只好进去通报。马员外一见面便问：‘小哥儿有个什么重要事情？’我对马员外说：‘您老人家财大气粗的，又岂会在乎施舍我们这几个小钱？可是您的仆人不懂事，竟然将我们驱赶了出去！人生世上，谁都难保没有个危难的事情。虽然我们现在只是一些乞丐，岂知将来我们都不会发迹？又岂知将来您老人家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马员外连声说：‘是，是，是！’于是立即吩咐奴仆们将来不得驱赶我们，又叫管家拿出了十枚钱币来赏赐给我，还让我转告小哥儿们不要在意。后来，当地的乞丐们就说：‘成都毕竟是个大地方，连乞丐也要高人一筹。’从此他们就不得不听命于老子了！”
　　赵匡想：“他的语言一会儿文质彬彬，一会儿粗俗不堪，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因此问：“你既然出生在成都，又怎么会来到了这个资阳城里？”
　　申辅恨恨地道：“他奶奶的！三年以前汉军攻打成都，老子的父母死了，在那里又别无亲戚，因此就流浪来到了这里。”
　　赵匡问：“那么你是愿意继续做你的乞丐呢，还是愿意做我的徒弟？”
　　申辅诧异地问：“怎么，你也想收老子为徒弟？”
　　申辅说话如此无礼，赵匡不由得奇怪地望着他。
　　申辅解释道：“前两天，老子遇见一个蓝衣童子，他也要收老子做他的徒弟，还说什么保证让老子名垂青史。你说可笑不可笑呢？一个穷得讨饭吃的乞丐，指望什么名垂青史呢？如今你又想来作老子的师父！老子们这种做乞丐的人，终日里无拘无束的；做了你们的徒弟又有什么好处呢？”
　　赵匡想：“江湖中倒没有听说过什么蓝衣童子，这家伙多半是在取笑他而已！”于是道：“我倒不与你开什么玩笑！你做了我的徒弟以后，我给你衣穿饭食，还教给你功夫。但是，你必须听从我的说话，还要为我办事！”
　　申辅问：“你教我什么功夫呢？老子虽然贫贱，却有三个不：一不偷鸡摸狗，二不杀人越货，三不侮辱妇女，否则我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老子的！”他不知道赵匡要他做什么，心中害怕之极，却故意把话说得光明正大的。
　　赵匡哈哈大笑地道：“你将我看做什么人了？我是堂堂正正的武林豪杰。教你学习武功，也是为了让你将来行侠仗义。你学成了武功以后，若是要偷鸡摸狗、杀人越货、侮辱妇女，首先我就会放你不过，哪里还用得着你的父母前来管教？”
　　申辅立即道：“这么说起来，老子自然愿意做你的徒弟了！”话一出口，他又立即觉得不妥：“师父，师父，乃是父母平辈之人，我怎么还敢在他面前自称老子呢？”为了掩饰自难堪，他又立即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此时的人们拜师学艺也没有后来那么讲究，既不要什么特定仪式，也不收取什么礼物，只要徒儿心意诚恳便可。
　　赵匡却道：“且慢！要做我的徒弟，可不能说粗话！还有，我得看上看你有没有过什么劣迹！”
　　正在这时，一群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忽然出现，而且立即包围了申辅。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大男孩叫道：“申辅，你小子今天可是无处藏身了吧？”
　　申辅刚才还在向赵匡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的了不起，此时被人家当街堵住，顿时无话可说。赵匡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纠葛，因此也不答言。
　　那个肥头大耳的大男孩说：“申辅，你小子今天发了迹，居然还有烧鸡可以吃了？那么，你借我们的那一点儿零钱也该归还了吧？”
　　申辅面色通红，只得低声下气地道：“张大公子，我今天确实没有钱，改日若是有了，一定奉还给你们。”
　　张大公子生气地道：“你当日说得好好的，三日内必定归还给我。如今半年时间过去了，也不曾归还，这岂不是想赖账？”
　　申辅哑口无言。
　　赵匡问：“申辅，你如何借了人家的银钱又不还呢？”
　　申辅哭泣道：“我何曾借过他们的什么银钱？当日，他们在资阳城里欺负一个八九岁的乞丐小姑娘，我们小乞丐们看不过意，便上前与他们理论，放走了那个小乞丐姑娘。他们就动手殴打我们，后来还说我们弄脏了他们的衣服，一定要我们赔他们十枚五铢钱，并且必须说成是借了他们的。我们做乞丐的人又去哪里弄来五铢钱呢，因此才没有给他。”
　　张大公子哂笑道：“谁叫你为首多管闲事呢！”
　　赵匡听了，立即伸手从自己怀中掏出十枚五铢钱，递给申辅道：“你既然承诺了，还是把钱给了人家吧！”
　　申辅心中好不感激，他接过五铢钱，递给了张大公子。谁知道张大公子接过了五铢钱以后，顺手又将申辅手中的鸡块夺了过去，而且三下五除二地撕做几片，又丢在地上，用脚踏了又踏。大男孩们一起大笑了起来。申辅急忙弯腰拾取。张大公子顺势一推，申辅顿时跌倒在地上。大男孩们又拳脚交加地上前殴打申辅。
　　赵匡忍无可忍地大声喝道：“住手！你们这么多大孩子殴打一个小孩子，还像个什么话？”
　　那帮大男孩看见赵匡怒目圆睁，精光闪闪的，顿时恐慌了起来，立即吓得四下里逃走了。
　　申辅从地上爬了起来以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生气地嚷道：“老子不做你的徒弟了！”
　　赵匡诧异地问：“为什么？”
　　申辅道：“我拜师学艺，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不想再被人家欺负。可是你这个师父什么武功也没有，一点也不能帮忙我！”
　　赵匡觉得好笑，心想若是自己不显露一手，申辅就不会服气。他看见旁边一块石头重约三四百斤，便不慌不忙地上前双手抱定了它，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轻轻放在地下，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申辅惊诧地问：“原来你有真正的武功？”
　　赵匡又灵猴一般地纵上那棵两三丈高的大柏树，还在枝杈间摇来晃去地跳跃不止，最后轻轻地跳落地面，问申辅：“如何？”
　　申辅欣喜地道：“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刚才为什么不动手打一打他们呢？好歹也要替我出口恶气嘛！”
　　赵匡道：“他们虽然欺负了你，毕竟还只是一些孩子，也只是小小的恶行，我又岂能与他们一般见识？”
　　申辅说：“这倒罢了。师父，您快快教给我武功吧。我学成了武功以后，他们倘若再来欺负我，我就自己动手收拾他。这样子应该可以么？”
　　赵匡道：“学武之人必须讲究武德。什么是武德？你知道吗？武字乃是由‘止’字与‘戈’字组成，那就是以武力阻止争斗的意思。因此，不能希望用武功去逞强好胜，更加不能将它施加于不会武功的人们，特别是妇女、老人和孩子。”
　　申辅道：“哎哟哟，照你这么说起来，我岂不是没有办法报仇雪恨了？”
　　赵匡以为他说的就是与那帮大男孩的矛盾，便道：“申辅，小孩子之间的矛盾虽然也有是非，但还不能记作仇恨。你要学武，还需要明白什么是侠义。”
　　申辅道：“侠义我又岂能不懂？那就是武艺高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他小时候爱去成都的街坊中听人家讲说“评书”，因此学来了一些语句。
　　赵匡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侠者，仁也；义者，正直也。侠客者，仁义之人也。”
　　申辅急忙道：“哎呀呀，师父，您老人家别给我咬文嚼字的，我可是没有念过书不识字的人。”
　　赵匡道：“那么我就讲解给你听。你说的路见不平，为朋友拔刀相助，不完全就是侠义者的英雄本色。比如，倘若张大公子欺负乞丐小女子，你又是他的朋友，不但不能规劝他，反而前去帮助他，这就是帮凶，是助纣为虐。所以，朋友也得看是什么朋友，事情也得看是什么事情。”
　　申辅道：“这个我也懂。凡事必须首先问个为什么，看看他们所做的事情有无道理。”
　　赵匡道：“道理也有大道理和小道理。比如，你与一个朋友许久没有相会了，恰好又在一座独木桥上相遇，独木桥又只能容许一人通过。你们却站在桥上久久地交谈，这就妨碍了他人的来往。对于你们而言，久别重逢，握手言欢，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你们妨碍了他人的来往，这却是不对的。所以，小道理还必须服从大道理。”
　　申辅佩服地道：“师父说得有理！”于是立即跪拜在地，行了磕头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