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监狱生活

　　格华市中心姆克恩大街上一座古老的建筑物内，林雪简单地介绍完温斌被捕的情况后，开门见山地问律师乔森道：“别的事咱们以后慢慢谈，乔森律师，你先给我表个态，能不能把引渡温先生的事给打掉。”
　　林雪上来就对律师提出如此直白的要求是有原因的，这两天，她在网上查找、阅读了许多案例介绍，特别是关于辛普森案件的介绍，对律师的作用印象深刻，由此，也对打赢温斌的官司充满了信心。
　　辛普森案件是九十年代北美最著名的案件。该案件的主角，著名的电视主持人辛普森，在愤怒之下杀死妻子后被逮捕，但由于办案警察在逮捕过程中的粗糙操作，加之辛普森巨有钱，请了国内最好的律师为自己辩护，最终他被陪审团裁定无罪，并当庭释放。这件事在当时轰动了全世界，网上对该案件的报道和分析非常多。
　　林雪的话让眼前这位名叫乔森的律师心里很是不爽。当律师这么久了，很少有客户上来就让自己回答能不能打赢官司，简直就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让人多多少少有些被侮辱的感觉。
　　乔森直视了林雪几秒，又扫了一眼林雪身旁的康燕，粗壮的手指不停地在桌子上机械地敲着。他本想忒林雪一句，但转念一想，依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雇主往往财力雄厚，出手也比较大方。
　　想到这儿，乔森显出很有信心的样子，回答说：“情况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我有很大的把握打赢温先生的反引渡官司，不过时间会稍长一些，费用也可能比较多。”
　　乔森是格华市当地有名的律师，擅长打反引渡官司，林雪的朋友向她首推的律师便是他。朋友当时对林雪介绍说，乔森律师之前曾为一位南非商人打赢了引渡官司。那名南非商人因偷税漏税，在C国期间被M国政府提出引渡要求，而乔森找到了对方引渡文件中的漏洞，打赢了反引渡官司。此事当时在C国的法律界影响很大，甚至也被纳入了最新的C国引渡法实践手册中。
　　乔森话音刚落，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他摆手挡住了正要回话的林雪，补充说：“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必须事先说明。当事人，也就是温先生，他的语言能力怎么样？”
　　见林雪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乔森连忙解释说：“我是问温先生的英语是否流利到可以准确、自如地表达他自己的想法？”
　　林雪多年未见过温斌了，不敢贸然回答，只好把乔森的话转译给了康燕。
　　“林雪，你和他说，我先生的英语很棒，虽然他没有参加过正规的英语学习，但他的口语非常流利，词汇量也相当可观。而且，我常听他的外国朋友们说，我先生的英语说得非常正宗，很像M国肯塔基州人的口音。”康燕拉着林雪的手急切地回答道。
　　从见到林雪的第一面起，康燕心底不停地上泛着对她的嫉妒。康燕虽说早知道温斌与自己结婚前交过不少女朋友，但在收拾温斌的东西中，却只发现过他和林雪大学时期的书信，可见这个叫林雪的女人对温斌多么重要。这次见到林雪本人，而且这么漂亮能干，康燕的醋意几乎控制不住，要是温斌此刻在自己面前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踹上他几脚。但眼下为了救自己的老公，康燕不得不收起嫉妒的心思，央求林雪赶紧翻译给乔森。
　　“如果温先生的英语不够流利，我不会接这个案子的。要知道，如果当事人的英语不好，会给我们律师工作量带来大幅增加，律师费相应地也要明显上涨。那样的话，你们还是找一位会说汉语的律师更合适。”乔森对林雪的话半信半疑，他看了看康燕，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我保证，温先生是你见到的中国人里英语说得最好的。就拿词汇量来说吧，虽然不能和您们这些以英语为母语的专业人士相比，但和我这种来C国多年的商业人士相比，他只多不少，甚至大部分人的词汇量都远不如他。而且温先生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也很刻苦，你完全不用担心他的英语，等你见到温先生就明白了……”
　　这一次，林雪没再翻译给康燕听，而是自己滔滔不绝地直接夸起起了温斌，搞得一旁只听懂几句的康燕不停地翻白眼，心中暗暗嘀咕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老公的英语好到了这个程度？看起来你们之间没少联系啊！”
　　“好吧，这个问题先说到这里吧。只有等我见到了我的当事人，才能最终做出判断。之前也有人说自己的英语如何如何的好，但实际上他们讲的都是破碎的英语，完全不能表达自己真实的意思。”乔森仍旧半信半疑地说道。
　　见林雪连连点头，没提出异议，乔森拿起桌上的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说：“女士们，现在咱们谈谈律师费吧。商量好之后，我可以立刻安排工作，好让温先生早日回家。”
　　“钱没问题，你要多少？”乔森的这句话康燕听懂了，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她见林雪没立刻回应乔森，忙用不太熟练的英语直接问道。
　　“我这里的收费有两种模式，具体哪种由您们来选。当然了，几乎全世界的律师都是像这样收费的，我们也一样，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别处问问。”乔森眼珠子转了转，回答道。
　　见康燕和林雪没提出什么不同意见，乔森按下了桌上的通话按钮，对外屋的秘书说：“杰西卡，请把委托书的样本拿进来，两种版本都要。”
　　片刻功夫，一名身材高挑且丰满的金发女郎走了进来。她对着林雪和康燕微微一笑，说：“我刚才说的没错吧，二位选择乔森先生是你们最明智的决定。”说完，她将两份委托书放在了乔森的面前。
　　乔森拿起第一份委托书递给林雪，说：“第一种模式是按时间收费，每次最低收费时间为十五分钟。这种模式是最合理的收费方式，也是大多数客户所选择的方式。”
　　林雪接过委托书，用中文小声告诉康燕：“聘律师的模式我大体明白，他现在说的这种是律师们首推的方式。当事人家里不差钱的，一般会选择这种方式。其优点是能激发律师工作的积极性，干得越多，挣得越多嘛。缺点是……”
　　“但……但这会不会是一个无底洞啊？再有，律师如果乱报工作时间，咱们也没法核实。比如说，他们的出庭时间是明的，但人家告诉我们，他们出庭前的准备工作花了10个小时，这怎么核实啊？林雪，我之前就听说过，赖昌星为了律师费，把在格华市的豪宅都卖了。”不等林雪说完，康燕一个劲地摇头，反问道。
　　康燕说的没错。她在C国这些年耳闻目睹了不少类似情况。很多移民奋斗一生的财富，最后不是被一场大病榨干，就是被一场司法官司给打回了原形。
　　“你说的没错，确实有人被律师用这种方式掏空了终身的积蓄。但这里大多数律师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不会乱收费。”林雪想了想，试图向康燕解释事情并不完全是她想象的那样。
　　乔森从林雪和康燕对话的表情上，已猜出了康燕的想法。他不慌不忙地拿起第二张委托书，说：“如果二位不喜欢这种方式，我们还有第二种，也就是定额包打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咱们双方根据案子的严重程度商谈个合适的数额，我包打到底。具体数额嘛……小case可能是几千大洋，至于大的case，五万美元、十万美元，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林雪内心不太赞同用这种方式，但仍不得不对康燕解释道：“这种收费方式，由于收入固定，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越少，律师们的效益越好。在这种状态下，制约律师努力工作的往往是其名誉。为了名誉，大多数律师不会一点儿都不卖力的。只是效果比起第一种要差些。”
　　见康燕仍在犹豫，林雪试探性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温太太，我建议咱们和律师分段签合同，先打保释，再打无罪辩护和反引渡。一般保释的官司时间不会太长，咱们先用第一种模式，让他们全力以赴。等把温斌接回家，后面用哪种方式打反引渡官司由温先生来决定，你看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来之前我已经搞清楚温斌被关押的具体监狱和地点，也打电话询问了监狱方面，他们说后天我就可以去监狱探望温斌。咱们现在就和乔森签约，让他赶紧把温斌保释出来。这样的话，等后天见到温斌时，也好让他高兴高兴。”康燕思来想去，觉得没有比林雪说的更好的办法了，况且这些年来温斌挣的钱不算少，应付保释的费用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林雪把意思对乔森说完，康燕又让林雪接着问乔森：“依据您的经验，我先生的保释难度大不大？你估计需要多少保释金？多长时间他才能回家？”
　　乔森再次用食指在桌面上机械地敲了几下，随后回答道：“法官一般是依据案子的严重性，以及当事人保释期间是否存在逃跑的危险程度，来决定保释金数额的。但严重的暴力犯罪和外国人一般是不予保释的。温先生这种情况难度比较大，不过我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保释金可能会比较高，很可能会超过十万加元。温太太要早做准备。”
　　“行！就请乔森律师尽快把我先生保释出来吧，委托书我现在就签。”听完林雪的翻译，康燕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以，我的收费标准是每小时500加元。签订合同后，你们先交一万元，用完了我会通知你补交。”乔森说完，看着林雪和康燕，等着二人表态。
　　林雪刚翻译完，康燕就让林雪向乔森要账号。搞得乔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说不急，今天下班前打过来就行。
　　见对方在财务上果然很干脆，乔森暗暗高兴，忙拿起笔开始填写委托书。
　　写到中途，乔森忽然停下，试探着问林雪：“我能不能在合同里加个条款，注明如果温先生保释取得成功，那后面的反引渡辩护仍由我承担，除非经我本人同意，你们不能更换律师。”
　　“没问题，只要你把温先生保释出来，后面我们继续聘你。”林雪这次又没征求康燕的意见，直接答应了乔森。
　　等林雪向康燕转达完乔森的意思和自己的回答后，康燕没表现出任何异议。如果一万加元能把温斌保释出来，在康燕看来，这个钱她还是很愿意花的，后续自然也不想再换律师了。
　　
　　与第一次被捕时关押的牢房相比，甚至和温斌之前在电视、电影上看到的监狱生活相比，眼前的这所监狱完全不同。很多事情既让他吃惊，也让他很不理解。但不管怎样，这里的情况让温斌对自己在狱中坚持下去有了信心。
　　最让温斌想不明白或者是不理解的事有三件：
　　第一件事是，在监狱内，狱警们从上到下几乎没人知道温斌犯的是什么罪。刚被送到这所监狱没几天的时候，温斌想看看这里狱警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便大着胆子问一名看上去像是个小头目的看守，自己究竟被定了什么罪。
　　那名看守摇了摇头，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回答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温斌当时很吃惊，用怀疑的目光瞪着他，追问道：“难道你们监狱的计算机系统里没有写吗？是你没看吧？再有，你说你不想知道我被关进这儿的原因，那你怎么教育和改造我们这些人呢？”
　　“计算机系统里除了你简单的个人信息外，什么都没有。我们的责任是保证你们不打架、不自杀，并准时出庭受审。至于你犯了什么罪，那和我没什么关系。”说完这句话后，看守懒得再对温斌做更多的解释，转身离开了。
　　温斌闷头思索了一会儿，苦笑道：“人家这儿真是做到了责任明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