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江侧畔风云骤 (7)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5-05-22 09:05:01 字数:3013
从李家花园出来后,林炜和与周大兴径直去了陈家坝码头,喊了几个“背老二”把货物转运到上码头,第二天便搭乘一艘德国商船回了重庆。
林炜和后来才听说,他们离开万县不久,英国人派军舰和海军陆战队来抢船,杨军长下令开打,英国佬没占到便宜,死伤不少,恼羞成怒,向万县城里开炮。开花弹燃烧弹满城飞,炸塌和烧毁房屋几百间,死伤上千人,他们住店那个南津街遭炸得稀妑烂了。
九月十八日那天,重庆全城罢工罢市罢课,举行水陆大游行,抗议英国人制造“九五惨案”的暴行,声援万县军民。林炜和带着分号伙计们参加了这次声势浩大的示威抗议行动。
从万县回到重庆第二天,林炜和就去军部打听,得到的回答是,罗师长已率部移驻荣昌,不晓得啥时候回城。后来又去了好多次,不是去江津璧山就是进乌江里头或者又到哪去了,反正每次都无果,只得怏怏而归。
十月中旬,盛克勤来到重庆,准备乘船前往江浙一带考察蚕桑改良技术,听说罗亨礼也在重庆,便决定停留几天,争取见上一面。也许是天从人愿吧,他同林炜和去军部那天,恰好遇上罗亨礼因事回城,三人便在时隔六年后再次相会了。
聚会地点在长江边湖广会馆坎下的临江酒家。十九年前,三人一道搭乘曾老大掌驾的木船从南充下重庆,中途遭遇土匪,林炜和“顶包”做了人质,罗、盛两人到重庆后,就借宿湖广会馆,在这个酒楼吃最便宜的“包饭”。这次是因为罗亨礼两个小孩正出疹子,宽仁医院德国大夫叮嘱尽量不与外人接触,所以依盛克勤的提议来这里聚会。旧地重游,睹物思情,别有一番滋味。
谈话从感叹会馆和酒家的变化起头,然后转到在南充张澜先生那里第二次相会后各自的情况,林炜和把在万县见到杨森和杨森要他转达的话都说了。罗亨礼还在沉思,盛克勤已急急地说道:“要不得,要不得!杨森是个混世魔王、翻脸不认人的狠角色,最难打交道。张先生曾经同我说起他和刘湘,褒贬之意十分明显!”
罗亨礼笑笑说:“克勤兄不用担心,我既然归了甫澄,就不会再有其他考虑了。不过我也要替杨子惠说几句,他为人处事,有刚愎自用、严苛刻薄、易生反复的一面,但也有识大体、重义气的一面。譬如他这次扣押英轮,譬如他对朱德,就是如此。”
“朱德?”这名字林炜和没听过,因此一问。
罗亨礼说:“就是你在万县时他们说的那个朱玉阶,在云南滇军时同杨森共过事,当过支队长、旅长、代军长。后来因为反唐继尧失败,只身逃回四川。杨森听说后,马上邀请他到重庆任职,他推辞了,说想出川出国去看看,杨森二话不说,支助他一大笔经费。他游历归来,滞留广州,国民党中央党部提名他为二十军党代表,杨森也满口应承,还请他兼任军政治部主任。”
“啊,是这样。”盛克勤点点头,接着问道,“罗老弟,眼下北伐正在进行,你和你们这支队伍会站到哪边呢?”
罗亨礼说:“我么,不瞒你老哥说,经过这一向思考,我是比较倾向国民革命的。但是,军人要服从命令,这些事最终都得要等刘甫澄的决定。”
“你估计他会做出啥样子的决定呢?”盛克勤问。
“刘甫澄这个人,还是比较明智的。多年来,他虽然听命于北洋政府,但内心却倾向地方自治、川人治川。对广州政府这次北伐,他一直持谨慎态度,但杨森易帜为国民革命军,对他触动很大,从他近来的一些话语看,早晚也会走这条路的。”
“你对北伐的结果怎么看呢?”盛克勤又问。
“现在民众中反对外国列强欺凌、反对军阀割据的呼声比较高,赞成三民主义的也越来越多。大势所趋,得道多助,胜算肯定在广州国民政府这边。但是,北京政府毕竟有个正统的名声,北洋系实力也不弱,双方也许要僵持一段时间。”罗亨礼回答。
林炜和叹一口气,说:“打来打去,最遭罪的还是天天要挣饭吃的平头百姓,做工的没工做,经商的没路走,还处处遭卡遭吃。不过,听说广州那边讲民生主义,鼓励发展实业,所以我倒是惟愿国民军早点打赢,拖久了,遭不住啊!”
盛克勤说:“是啊,是啊,罗老弟,这也是人心所向。有机会时,你也可在刘湘面前说一说这些社情民意嘛!”
“我会的。”罗亨礼郑重地点头答应。
下午,罗亨礼和林炜和在朝天门码头送盛克勤上船后,下得栈桥爬完石梯坎打算到水巷子林炜和那里坐一坐,却见接替陈刚担任警卫连长的张林生满头大汗地跑来,不由问道:“林生,有事?”张林生擦擦汗,立个正,报告说:“师座,潘师长、鲜师长找您!”罗亨礼问:“啥事?”张林生答:“没说。”罗亨礼又问:“他们在哪里?”张林生回答:“嘉陵码头。”罗亨礼回头对林炜和说:“炜和呀,今天就去不成你那里了,明天你回南充我也送不了了。不过你在重庆有生意,我们还有的是机会,二回你下重庆,就到我家里来!”林炜和点头说:“要得!一定来!”
罗亨礼匆匆来到朝天门旁边靠小河方向的嘉陵码头,潘文华、鲜英和一群穿各色服装的人正站在码头石梯边,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一见罗亨礼,鲜英就高兴地喊道:“那不是么?东风来了嘛!”
罗亨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特生兄,啥子东风西风的呀?”
潘文华笑着正要出声,却被鲜英抢在前头:“仲三兄督修这河码头,邀请你题写匾额,现在码头已经竣工,就差你那几个字了。大家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这不是么?”
罗亨礼走到潘文华面前,略带歉意地说:“仲三兄,我已遵嘱草写了几幅,还想最后斟酌一下,只因这几天事情有点繁杂,没来得及,还望见谅哦!”
潘文华爽朗一笑:“客啥子气嘛!有仪三兄挥毫,嘉陵码头这四个字就全然生辉了,早几天迟几天都没得关系的!”
几人随意摆谈了一阵,鲜英猛然想起什么,一手一个,把潘文华、罗亨礼拉到一边,悄声问道:“仲三兄,这一向你经常在甫公身边,对易帜的事,他究竟拿定主意没有?前两天,唐子晋、许尧卿他们都托我问问,今天仪三兄也在这里,大家都关心这事哩!”
潘文华微微一笑,说:“甫澄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凡事再三斟酌,绝不轻易下定。据我所知,他还在同广州方面和北伐军司令部的代表接触,谈的很细,其中包括我们这一层人的军职、军衔问题。他还说,这种大事情一定要听取大家意见的。”
“好的、好的!我就把你说这些转告他们。”鲜英说毕,转过身来推着罗亨礼往前走。
罗亨礼笑着问:“特生兄,你这是要把我往哪儿搊(推)喔?”
鲜英笑着回答:“你这个大社长,回来几天了都没去报社‘车’一转,人家都抱怨到我这来了哩!走,去安抚安抚!”
半年前,罗亨礼刚进城不久,就被推举为《新蜀报》的社长。这张报纸创办于1921年,是鲜英遵从张澜先生的提议,邀约一些军政人士集资一万大洋办起来的,鲜英担任董事长和发行人。那时鲜英是川军总司令部行营参谋长兼重庆铜元局局长,每月也从铜元局给报社一些补贴。罗亨礼当时在简阳,见到鲜英亲笔信后,当即叫刘福取来两千大洋银票交给来人,成为报社最早的股东之一。
二人走进位于商业场西三街的报社时,主编周钦岳正与主笔漆南薰在商量事情,见鲜英罗亨礼进来,忙起身招呼:“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鲜董事长、罗社长,我们正准备派人来请你们哩!”
“啥事呢?”鲜英笑着问。
周钦岳看一眼漆南薰,又看看罗亨礼,说:“就是那两件事唦!关于北伐的消息报道和添置对开机的问题。”
鲜英转脸对着罗亨礼说:“仪三兄,这都属于社务,该你来宰籽儿(做决定),我就不搀言了。”
罗亨礼也不推让,当即说道:“我与特生兄已经议过了。北伐之役举国关注,报纸理当及时将消息传与民众,周先生、漆先生,你们按照真实、及时、公正的办报原则做就是了!至于买机器的事,这是扩大发行之需,同意宋南轩经理的意见,动用备用金购买。”
周钦岳、漆南薰高兴地搓着手,说:“谢了,谢了!两个问题迎刃而解,我们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