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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心乱如麻

作品名称:报告政府      作者:寻找姚黄      发布时间:2025-05-15 12:56:39      字数:4829

  章林庭被关严管队禁闭室的第三天上午,赵队长从总场回来,路过邮电所的时候,拿到了《金盾》编辑部寄到五一农场一分场一中队的信件,收信人是张玲婷。
  赵队长看过章林庭寄到《金盾》编辑部的小说《生命之重》原稿,因而知道这封信是章林庭的。
  他急忙打开信封,抽出信笺,看到了这样几行字:
  张玲婷同志:您好!
  来稿《生命之重》已过审,编辑部决定留用。请您尽快写一份“个人简介”和写作《生命之重》的“创作谈”寄到编辑部,我们将与小说一同刊出。字数不超过500字。
  落款是“金盾编辑部”。X年X月X日。
  赵队长看了信件,可谓悲喜交集。
  赵队长虽然不会写小说,但他从李小萍的写作经历中明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报刊上发表小说的。
  对于这样一封来之不易的信件,赵队长非常重视。
  只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写“创作谈”。想来想去,只有求助李小萍了。
  于是,他骑上自行车,飞一般地来到中队办公室。
  李小萍正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写作,以为又是王干事来打扰,没好气地说:“正在创作中,请勿交谈!”
  赵队长说:“是我,找你有急事!”
  听见赵队长的声音,李小萍这才说:“请讲!”
  赵队长将信件郑重地放在李小萍的办公桌上,说:“章林庭的小说就要发表了,人家编辑部让他写一份个人简介和创作谈,而目前他又不可能去写。你就代劳写几句吧!500字以内,对于我们的大作家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拜托了!”
  李小萍感到很诧异,她说:“没有听说章林庭写小说呀,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是不是你搞错了赵队长?”
  说着,拿出信笺,看到张玲婷三个字,满怀狐疑地问:“这是女人的名字啊?怎么会是章林庭呢?”
  赵队长说:“你别疑神疑鬼的了!这就是章林庭写的,我看过原稿,还是我帮他寄出去的呢!绝对没错!”
  李小萍说:“只是我感到太突然了。一个犯人,怎么可能呢?”
  赵队长说:“这有啥突然的呀?人家在学校里上学时就经常写作,下得功夫并不比你少!总场《新生报》和劳改局的《新生报》都发了那么多,你难道没看见?”
  “切!”李小萍不屑地说,两个《新生报》都是内部报刊,犯人的文章,有什么可看的呢!”
  “好吧,”赵队长说,“我们不讨论内部和外部了,你就说,能不能写创作谈吧?”
  李小萍双手一摊说:“赵队说得都是外行话。我没有看过原稿,怎么写创作谈呢?”
  赵队长耐心地说:“你看,个人简介要占去一百多字吧,还有三百多字,你随便扯扯也就够了。
  他这篇小说写的就是高峰逃跑被撞伤,我在医院陪他三天的故事。这事儿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在人道主义这方面发挥一下,字数也差不多了。当然,小说中的名字都是化名,我关心的不是写了我们中队的事,而是发表小说对一个写作者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李小姐还没有写过创作谈吧?先练习练习,等自己的小说发表了,再写创作谈就容易了!”
  李小萍皱着眉头说:“这家伙就是猪脑子,明知架子车是违禁物品,还他妈往监狱里弄!为这么一个坏人,赵队犯得着操那个闲心吗?”
  “嗯,架子车的问题相当复杂。认定是章林庭一个人的责任还为时过早。”赵队长面色阴郁地说,“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他和其他犯人一样,确实是坏人。但我们如果处处把他们当坏人来对待,没准他们永远也成不了好人!这是咱们的李队长——也就是你父亲,亲口对我说的!那时,我在狱政科当干事,和你父亲是好友。多少年来,他的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
  李小萍只是听王干事简单介绍过章林庭与架子车的事情,对事实真相也不太清楚。她沉吟一下说:“好吧,我写。”
  赵队长说:“我替章林庭谢谢您了!”
  说着,敬了一个军礼,便转身走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又返回来,人站在门外,将头伸进门里,叮嘱说:“小萍同志啊,千万不能写章林庭是个囚犯的事。你们年纪相仿,就以你本人为参照写简介吧!该模糊的地方一定要模糊!该明确的地方一定要明确!”
  李小萍说:“我知道了。”
  赵队长这才放下心来,迈着大步走了。
  可是,李小萍并没有按照赵队长的意图写所谓的“创作谈”。
  她反复地想着章林庭不过是一个犯人,竟然发表了小说;而自己堂堂一个管理犯人的警察,写了几十篇小说,居然一篇也发表不了!
  嫉妒心使她很快地改变了主意,她摊开稿纸,拧开钢笔,在纸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经查,张玲婷实乃我中队一男服刑人员的笔名。目前此人正因协助囚犯越狱逃跑而被关禁闭!因事态严重,他不可能在短期内解除禁闭!我中队认为,不宜公开发表该犯的文章!”
  写完了这么一段,李小萍的脸立即像烤火一样发热。
  她觉得章林庭为自己抄了那么多小说稿,每一篇都是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的,付出了巨大的劳动,自己这么对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呀!
  她在办公室里一边踱步,一边想:“我这么做,是损人不利己啊!于是,她把这张稿纸撕掉、揉碎了,扔在纸篓里。
  静坐了一会儿,她重新写道:
  “我叫章林庭,笔名张玲婷。是某省劳动改造第一支队一大队一中队的……”
  是什么呢?按照赵队长的安排,“该模糊的要模糊”,肯定是指身份。她想了想,在后面添加了“工作人员”几个字。
  但是,“工作人员”,明显就是监狱管理干警。这样,她就是在作假。
  李小萍又站起来踱步。
  说到作假,她知道章林庭也不喜欢作假。否则,他为什么不肯给董雅编辑写信,说她是他的好朋友呢?
  提起董雅,李小萍的怒气直冲脑门。她几年来写了几十篇小说,从没有发表过。自己心里不好受不说,别人似乎都在用怀疑和讥刺的目光看着她。现在,好容易有了一线希望,那就是董雅询问她认识不认识章林庭。
  如果章林庭肯听她的话,给董雅写一封恳求发表的信件,那么,她的小说要发表就不是难事了。现在,她的小说《没有名份的烈士》,寄《报晓》编辑部已有些时日了,但始终未见动静,发表不发表,仍是未知数。假如……
  想到章林庭曾经拂了她的意,三番两次地拒绝写信给董雅编辑,她越发生气了。
  一个犯人,架子这么大,油盐不进。他不替我着想,我为什么要替他作假啊?况且,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呀?我没有任何义务要为一个囚犯作假!
  想到这里,她把信笺又揉搓成一个纸团,扔进了废纸篓里。又发了一会儿呆,重新换了一张纸。她据实写道:
  “经查,张玲婷乃是我中队的一名男性服刑人员章林庭的笔名。目前,该犯因涉嫌狱内重大事故,正在禁闭调查中,暂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请先发表小说,创作谈另写。谢谢!”
  这段话,看似公正合理,没有阻止章林庭小说发表的企图。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明显是告诉人家编辑部,章林庭是个罪犯,又犯了严重错误,正在关禁闭。人家编辑看到这封信,结果便可想而知了。
  写了这样一封信,也为她自己省却了很多麻烦。因为,她不需要再替章林庭写“创作谈”了。
  她没有看过《生命之重》,要胡诌一篇“创作谈”出来的确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赵队长不懂文学,把文学这么严肃的课题当作在犯人会议上的讲话了。可以随意乱讲,长了短了也没人提出异议。创作谈需要文学理论的支撑,需要对文本有深度的洞悉,李小萍感到力不从心。
  现在好了,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她再次审视一遍桌上的短信,觉得并没有刻意伤害章林庭。她所写的完全是实事求是。并且来说,文学杂志上没有写创作谈的小说,不是随处可见吗?
  信件是李小萍送到邮电所去的。
  刚进邮电所大门,营业员赵晓冬就问:“小萍姐,又写小说了?”
  “今天没稿子,只寄一封信。”李小萍说着,将信件放在柜台上。
  赵晓冬看了一眼,说:“还说没稿子!这不又是寄给编辑部的文章吗?”
  李小萍说:“是给编辑部的回信。”
  李小萍因为经常来寄小说稿,与营业员赵晓冬成了好朋友。
  她在邮票上抹了浆糊,把邮票贴在信封上,说:“以前往编辑部寄东西,都不用贴邮票的。改革开放把这一条改掉了,尽坑我们爱好写作的人!”
  赵晓冬说:“发一篇小说,稿费几十元、几百元,够买一大堆邮票了,小萍姐还在乎贴不贴邮票吗?”
  李小萍似乎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问:“我订的刊物到了吗?”
  赵晓冬说:“只有《人民文学》杂志到了。其他的没到。”说着,拎出一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打开后,李小萍叫道:“好快呀!八四年开年第一期《人民文学》,我要好好读读。”李小萍颇为兴奋地说。
  《人民文学》一共八份。监狱里犯人订了五份,李小萍与王干事各订一份。另一份是李小萍给章林庭订的。
  她把八份杂志夹在自行车后边,与赵晓冬打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往中队里去。
  办公室这几天冷冷清清的。王干事追捕逃犯去了,李指导员和赵队长在总场和中队之间穿梭,朱队长在抓冬季农田改造,就她自己还在办公室坐班。
  《人民文学》放在桌子上,李小萍数了五份,拿出名单,准备往杂志上写征订者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那天她念名单,章林庭写名字的情景,内心忽悠一下,情绪低落了,也懒得再写。
  想了想,干脆把名单放在书籍中,准备送给梁家河发去。
  她把自己那本放进抽屉,王干事那本扔在他的办公桌上。剩下的一本,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为了感谢章林庭辛辛苦苦地为她抄写小说稿,她用自己的工资,特意为他订了1984年全年的《人民文学》。此举不仅仅是为了感谢,还有引导章林庭爱好文学的意思。
  当然,她的感觉是,她比章林庭的文学水平要高得多,督促和引导他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是责无旁贷的。但是,如今看来,章林庭似乎要比自己的文学底子厚实。是的,她有引导章林庭走文学之路的想法,这想法既是责任,又是感谢。给他订杂志,就是送给他一块甜蜜的糖,既然如此,为什么又送他一根刺呢?
  李小萍把那封信看作了一根尖利的刺。尽管她自认为信的内容是公正的,可说到底,还是暴露了章林庭的身份和目前的糟糕表现。一阵心悸,她感到做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丑事,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让章林庭称她为“老师”,多半是一种“奖励”。让章林庭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以便认真为她抄写稿子。这个心理,也包括在一分队库房的那个贸然的吻。当然,那个吻里,也许还有对章林庭的那么一点点好感。
  既然是“老师”,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就得有老师的样子。为了弥补刚才那封信的“过失”,她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把《人民文学》杂志送到章林庭手里,顺便看看他需要什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作为“老师”,说句鼓励的话,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是多余的。
  说走就走。她匆匆拿起杂志,抬腿上了自行车,朝分场严管队奔去。
  严管队在中队的西北方向,是一排低矮的平房。房子的墙壁很厚,窗户很小,而且都装着铁栅栏。门口有两个武警战士站岗,他们荷枪实弹,神情严肃。
  办公室离监狱很近,李小萍走进办公室,见到黄队长,两人寒暄之后,李小萍提出要见见章林庭,给他送一本杂志。
  黄队长为难地说:“对不起,他只能见前来提审的工作人员。你这种级别的人不让见啊!”
  李小萍说:“我就送一本书,又不跟他讲话!”
  黄队长说:“杂志我代你送,你就不必见他了。”
  李小萍生气地说:“这本杂志是我们中队花钱给他订的,我要亲自跟他说,要珍惜政府的关爱,认真阅读。老实交待问题,争取早日回中队!我不是为私,是为公,为犯人的改造!为犯人的前程!”
  李小萍的口才相当了得,说得黄队长哑口无言。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把他叫出来,杂志给他,说两句也行,你就别进去了。怎么样?”
  “行,”李小萍爽快地答应了。
  黄队长走进监狱,不大功夫就带章林庭来到办公室。
  李小萍打量他两眼,说:“待遇不错嘛,不戴脚镣手铐,精神状态跟以前一样。”
  章林庭笑了笑说:“谢政府关心。”
  李小萍把《人民文学》杂志递给章林庭,以中队领导和老师的口气说:“听说你爱好文学,中队特地给你订了一份《人民文学》,希望你闲时多读书,配合总场的调查,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任何时候,都要勇敢面对困境,不要胡思乱想,更要远离那个怯懦的字。”
  章林庭知道李小萍所说的“怯懦的字”是什么。他似乎被感动了。眼睛里有两个亮点在闪烁。但他很快调整情绪,声音昂扬地说:“明白!人不是该死的时候死,而是能死的时候死。”
  李小萍重复着:“‘人不是该死的时候死,而是能死的时候死’,你的这句话很有哲理,很有内涵。”李小萍不知道那句话出自哪里,便夸赞了一句。
  黄队长说:“好了,好了,小萍同志,调查期间是不允许接见的。被领导撞见,我俩都要倒霉的。”
  “知道了,谢谢您!”李小萍说。她朝章林庭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转过身体,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一方花手绢,往眼睛上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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