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臂抓人（续三）

　　迷迷糊糊之中，林雪的身影渐渐远去，温斌想追，但却动不得，只能拼命地喊、喊......。
　　喊着喊着，温斌发现自己飞到了之上，向下望去，周围的景色是那么熟悉，迷人。没错，脚下的确是新西兰的皇后镇，而他正坐在一架喷气式教练机的座舱内。
　　“坐好了，咱们再来一个斤斗。”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是冯霍克的声音，不但是声音，连这情景温斌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没容温斌多想，飞机猛然向上快速拉起，巨大的过载让温斌一阵反胃，差点吐了出来，他双手四处乱抓，却什么也没抓住，惊得他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
　　天花板上那盏长明灯发出冰冷的白光，明晃晃地刺在温斌的眼睑上。他努力地睁开双眼，刚才的梦境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温斌坐起身后，看到屋子内的小水池，没有盖和坐垫的马桶，光秃秃的四壁，以及身下的水泥床时，竟然一下子缓不过神来，魔怔地一个劲问自己，我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坏了！冯霍克的事一定会被M国情报部门知道了，他也有被逮捕的危险。”在梦境里遇到冯霍克，让温斌一下子想起被警察拿走的背包里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想起了那里面有不少关于冯霍克的资料。更要命的是，那里面还有冯霍克近几个月的行程安排，包括冯霍克这个月底要回新西兰探亲的具体日期和航班。
　　温斌坐不住了，刚刚稍缓下来的心情又一次紧张起来，对林雪的回忆再次被尘封到了心底。他在小屋内来回走动着，脑海中不停地思索着，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冯霍克有危险的信息传回国内、传给刘远，请他劝说冯霍克暂不要回去探望老婆和孩子。
　　走累了，温斌又回到水泥床上躺下，只是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渐渐地，温斌注意到，每隔一段时间，看守会打开牢房门上的小铁窗，看看牢房内的情况。当看守又一次出现在小窗前向里张望时，温斌试探着问：“你们要把我在这儿关到什么时候？我需要打电话！我需要见我的律师！最少让我出去透透气吧！”
　　看守的态度还不错，对温斌提出的要求好像毫不奇怪。他微微笑一下，回答道：“周一上午十点你出庭，出了庭，你就可以转去大监狱了，那里条件好，不仅可以打电话、放风，还可以抽烟，吃的也好。现在嘛，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和祈祷。”
　　“现在是什么时间，离开庭还有多久？”听到很快就要开庭了，温斌心头莫名燃起了一丝希望。
　　“现在是周日的凌晨，离你开庭还有三十多个小时呢，老实待着，别给我捣乱。”看守的话音未落，小窗户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时间是相对的，此时的温斌真切感受到了这句物理定律的力量，更深度理解了什么叫度日如年。换句话说，在这间又小又黑又臭的牢房里度过的时光，是他这一生最难熬的日子。不过他很快找出了应对办法，那就是集中精力思索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即如何在第一次开庭时，就争取获得假释，或者，最少要把阻止冯霍克回国的信息传递给刘远，当然了，这一切都需要妻子康燕介时要出现在法庭上。
　　周日全天的伙食始终是几片黑面包加一杯水，黑面包不仅硬得可以当杀人的武器，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馊味，不用说，一定是放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好在漫长的等待时间终于结束了，周一早上，吃过两片黑面包，温斌被喊出了牢房。昨天半夜，隔壁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哭声和叫骂声，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路过那间牢房门口时，温斌向里面扫了一眼。牢房门大敞着，里面却没有犯人的身影，这让温斌很好奇，那个哭骂的男人去哪了？现在怎么样了？
　　被带到警察局的大厅时，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三十分。这是周六晚上温斌被关进去以后第一次回到大厅，他的目光不停地搜索着，希望能看到那天抓捕他的骑警。
　　警察让温斌在一旁的椅子上稍等，他与匆匆赶来的另一名警察说了几句话，像是在办理交接手续。之后那名警察先是到工作台上取了一叠文件和一个装着温斌私人物品的布袋子，随即招手让温斌跟着他上了一辆囚车。
　　囚车一路鸣着警笛向市中心方向行驶着，一路上，看着熟悉的街道，温斌内心感慨万千，想着几天前自己还带着家人在这里自由自在地购物，享受美食，可眨眼间，那些美好的生活就忽然不再属于自己。
　　感慨归感慨，温斌很快将注意力拉了回来，他心中暗暗把要对妻子或者是熟人的话又过了一遍，他必须确保能既能把最重要的信息传回国内，同时，又不引起警察或者是法庭上其他人的注意，更不能再把妻子牵扯到自己的案子之中。
　　9点半左右，载着温斌的囚车到达了格华市的省高等法院。下车后，温斌被带进法院后面的候审室等待开庭，两名法警开始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西装，头发稀疏得几乎看不见的胖子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温斌面前，问：“你是温斌？你的律师怎么还没来？你是不是还没有请律师呢？”
　　听胖子这么问，温斌的火一下子上来了，他没好气地回答道：“一直被关在警察局的小黑屋里，不让我打电话，不让我和家人联系，我哪有机会请律师！”
　　胖子丝毫不恼，他一脸平静地看着温斌，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温斌旁边的桌子上，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见胖子消失在门口，温斌拿过名片看了看，这才知道，刚才来的这个胖男人名叫格林，是省高等法院的检控官。温斌心里疑惑：“检控官竟然关心起我来，他想干什么？”
　　直到后来温斌和自己的律师交谈过几次后，他才明白，检察官胖子格林并不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他是要确保在办理温斌案子过程中的程序正确性，也就是说，他绝不给温斌留下任何翻案的机会。
　　十点整准时开庭，温斌被狱警从候审室直接带到了庭上。温斌稳了稳心神，边走边扫视着庭下的观看席。果不其然，妻子康燕已早早地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见他出来，不由得站起了身。温斌轻轻对妻子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坐下。
　　温斌的目光刚要继续扫向别处，却一下子收了回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康燕身旁的女士是那么的熟悉，圆润的鹅蛋脸上一双机智而俏皮的大眼睛，小巧可爱的鼻子配着丰满而精致的红唇，这不正是那张让温斌无数次在睡梦中哭断衷肠的脸吗。虽说岁月让这张面容有了些许的变化，但温斌仍是一眼认出了她，林雪，温斌失去联系快二十年的初恋女友。
　　见温斌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自己，林雪心头一热，随即冲温斌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意思似乎是在告诉温斌：“不用怕，有我呢。”
　　
　　当年林雪的父亲带着一家人移民到C国后，靠着国内老关系的支持，在多伦市创办了一家医药器械贸易公司，并且年年有着不错的收益。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后，林雪的父亲突发脑淤血，虽说保住了命，却落下了个半身不遂的后遗症。林雪的继母本想把公司大权交给自己的儿子，无奈那小子只知道吃喝嫖赌。最终，父亲不顾林雪继母的极力反对，硬是让林雪接下了公司经营管理的重担。
　　冰雪聪明的林雪没用多长时间就搞明白了公司运营的关键，加上她的勤奋和努力，公司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她父亲管理时期，如今业已成为魁北克省最有名的医疗贸易公司。而林雪本人也早已从一名顺从软弱的小姑娘蜕变成柔中带钢的女强人了。
　　昨天上午，林雪在一份华语小报上无意中翻到了温斌在格华市被逮捕的消息。报纸配图上那熟悉的身影让林雪瞬间乱了方寸，她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事务，乘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赶到了格华市。刚刚在门口见记者围着康燕追问，才知道那女人叫康燕，是温斌的媳妇。林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和康燕打了个招呼，并主动介绍了自己是温斌大学同学的身份。
　　康燕移民C国七八年了，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温斌有个如此漂亮的大学同学，况且还长期在C国生活，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几分敌意。但这两天焦头烂额啥也搞不明白的处境，让康燕一直巴望着有个人能出来帮帮自己，哪怕是出出主意也好，这会儿见到林雪，没聊几句便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走哪都拉住林雪的手不放，生怕她跑了似的。
　　
　　“不许停在这儿，继续向前走！”一名法警在背后推了温斌一下。温斌晃了晃，收回目光，脚步沉重地向被审席走去。
　　当的一声，法官敲下开庭锤，宣布开庭。首先由法庭书记官宣布起诉缘由。书记官倒也直截了当，站起身念到：“M国肯达州法庭要求C国法院依据两国协议，引渡温斌去该法庭接受审判，其罪名如下：一、未经许可，非法接触计算机系统内的机密信息；二、非法向第三方出售从网络上窃取的机密资料；三、违反M国武器进出口管制规定。具体证据包括：从2008年至2013，温斌的另外两名同伙多次侵入M国某飞机制造企业网络，并将窃取的A-20战斗机资料发送到温斌的邮箱。温斌随后向二人发送了对那些资料的评估意见......。”
　　温斌人虽站在被审席上，但此时脑子仍然处于惊愕状态，压根没听书记官的发言。林雪的突然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忘了今天必须把阻止冯霍克回国的消息告诉康燕的事儿了。
　　书记官刚念完开庭原因和对温斌的指控，那个曾经在开庭前曾来待审室看温斌的胖子，也就是那位名叫格林的检控官，立刻站起身，说：“法官大人，是的，书记官的发言大家都听清楚了，M国政府正式要求将温斌先生引渡到M国受审。但是，据我刚刚了解，温斌目前尚未聘请律师。因此，为了确保案件不出现瑕疵，我建议暂时休庭，待温斌先生聘请好律师后，再择日开庭审理此案。”
　　“可以，下次开庭时间为7月20日，休庭！”像是事先串通好了似的，法官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格林的请求。没到三分钟，第一次开庭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什么意思！检控官还真的向着我说话？这就结束啦？不对，我还没提保释的请求呐，不能休庭！”温斌本来就混乱的思绪更加混乱了，想提诉求，可法官人已经离开了。
　　两名法警走上前，打开围栏，带着木呆呆的温斌向法庭侧门走去。就在温斌即将被带出侧门之际，他猛然想起了今天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温斌停下脚步，不顾一切地扭过身，对仍站在那里的康燕和林雪喊道：“康燕，你赶紧告诉家里，别让客人回去！”
　　可惜的是，温斌最后两字还没喊完，人已被法警推出了门外。
　　康燕和林雪相互望了一眼，康燕问：“他刚刚在喊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听清楚了吗？”
　　“好像是说让家里的客人回去？”林雪也没听清楚，只好不肯定地回答康燕。
　　“家里哪有什么客人啊！噢......，或许是温斌公司的客人吧。这事看来对温斌很重要，回头我给温斌公司的李璐打个电话，让她去处理。林雪，你这两天能不能先别走，和我一起帮温斌找律师吧，这件事真的得拜托你了。实话说，自从来C国后，我就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很少和外面打交道，认识的人也都是些家庭主妇。如今遇上这种事，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要不是你劝我，我都准备提申请，让法庭为他指定律师了。”庭审变成这样，同样大大出乎康燕的预料，她心里一急，双手不由得又一次抓住林雪的胳膊，恳求她道。
　　“温太太你放心！打官司这种事我之前还是经历过几次的，这次不帮你把请律师的事办好，我不会回去的。”林雪宽慰康燕道。来到C国十多年了，她耳闻目睹了不少华人在当地的商业或者刑事官司，知道大多数华裔当事人及其家属在这个时候都会表现出不服输，要血拼到底的冲动。同时，他们又对西方司法制度与流程不甚了解，或者是一知半解，很容易受类似辛普森杀妻案例这种靠大律师就能宣判无罪的影响，这让很多华人相信，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案子都能打得赢。而事实是，这样做的结果最终大多是人财两空。可怜有些人家或家族不但被掏空了多年的积蓄，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人却依然被判有罪。林雪决心留下来帮康燕，与这些因素有很大关系。
　　“太好了，你住哪？来我家住吧，咱们商量起事来也方便。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简直是做噩梦一般。”康燕说着说着，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嗯，不太方便吧？再说，我已经定好了酒店，还是不麻烦你了。”犹豫了片刻，林雪推脱道。
　　见康燕还在坚持让自己搬过去住，林雪忙转移了话题，她说：“温太太，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可用律师的信息，特别是善于打温斌这类引渡案的律师。我在格华有个律师朋友，他认识不少有名的律师，早上我已经和他联系过了，咱们现在还是先去见见他吧。”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说抱歉打断两位女士的谈话，他本人是律师，刚才从记者那得知，康燕是温斌的太太，他愿意作为温斌的辩护律师，说完很郑重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康燕。
　　康燕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自称是律师的男子，又看了看手上的名片，随后抬起头求助地看着林雪说：“我对律师行业一点不熟，要不先和他谈谈？”
　　“在这里打官司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请错了律师，无论你有多少钱都会被律师吞掉。咱们还是先找我的那些法律界朋友聊聊，搞清楚再说。”林雪说完，客气的谢绝了这名律师，拉着康燕快步出了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