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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瓜瓞泪>二十七 辍学为从艺

二十七 辍学为从艺

作品名称:瓜瓞泪      作者:田禾      发布时间:2025-05-08 10:37:30      字数:5208

  转眼几年过去,我刚读完初二,时间已是1965年初,年底就满十六岁。父亲看到我读书成绩不怎样,便有些想法。他对我前途与能力很失望。知子莫若父,恨铁不成钢。此子不是读书的料,这在父亲心中已成定局。
  当然我也不思进取,成绩老上不去,近代祖辈都没出过读书人,这是遗传因素吧!这能怪我么?还是别读书了,不如回来挣工分,还可为家庭排忧解难。这是我当时的说辞。
  父亲听罢也很无奈,思谋后问我道:“那你想怎么样?我也不勉强你了,这么大了我懒得管你;自己想主意去!”
  其实,我们家六口人吃饭,光靠父母亲挣工分,的确难以养活我们。再加上要送三个学生上学,负担就更重。如果我早一天成了劳动力,就可早一天为父母减轻负担。
  奶奶在旁听了说道:“‘喂憨猪、养老女’;读憨书有什么用?但是不读书回来干农业也就会苦一辈子的,当社员哪有轻松的?早一点赚钱养家糊口比什么都强。街上打更的那个张百年,读了二十年书,喊‘夜更’的话出口成章。他也只当了个守更人……常言说,养儿不学艺——挑断箩脚系(方言)。不如去学门手艺,这一辈子就不差吃穿了。”
  于是,父亲听了奶奶说的话开始改变主意说道:“你读书实在是勉强,这辈子注定当不了干部。既然仕途不行,便回家拌黄泥巴(务农)。”可他又不忍心让我像他那样,一背太阳一背雨当农民吃苦。他对我说,“不读了,回来吧!学个手艺看你上心不?”
  其实我心里矛盾着,虽然成绩不怎样,但犹豫着还是想读书,只是考高中太难。凭现实成绩录取一定会落榜。我终于决定不上学了,去拿回了行李,从学校悻悻地回到家里,刚把行李放下,父亲用慈祥的眼光看着我问道:“你觉得升学真的没希望么?”
  “真没希望。”见父亲心平气和地问,我不自信还加以肯定地答道。
  “估计你读书确实没希望。既然读书是个孬火药,读憨书也没出路,迟早是回来挖蹁蹁锄。回来占个劳动力免不了肩挑背磨吃苦。就按奶奶说的,还是趁早跟师傅学手艺去吧!”
  我历来顺从,因为我知道,凡是他做出了决定,谁也无法改变。不过,我自己心中一抹黑,但认定父亲的主张不会错。我也自我感觉读书没指望,心里其实老想比别人成绩好,可就是考试上不去。听父亲说不让上学了,我心中矛盾着,暗自惋惜,但又满口答应了。对于学艺我倒还觉得是挣钱的捷径,那就决定回家拜个师傅学艺吧!
  我原以为父亲不过这样说说,去请师傅没那么简单。起码不是三两天就能找到合适的师傅,没想到父亲早已成竹在胸。第二天,父亲一早起来让母亲烧了一块腊肉,再宰了一只公鸡,做了一桌菜,说今天中午有客到。
  到了中午,果然,一位英俊潇洒的师傅便来到了我们家。父亲让我拜他学裁剪师。实际上他也是想找个徒弟给他打下手,前来目测我是否是学艺的材料。看来让我学艺已没有思考的余地了,父亲已决定让我去学裁缝。
  师傅比我父亲年轻十多岁,一看就知他很少受过日光曝晒,他生着白白净净、细细嫩嫩的一张娃娃脸,要是生长在女人脸上不亚于年轻时的徐娘。或者就是潘安转世。
  与父亲谈话间,知道他满三十岁了。宽而平的肩可佐证,他从未经历过肩挑背磨。背上一点也不佝偻,协调而伸展的身材让他显得十分精神。当时在汪营镇人的口中是四大美男子之一……
  父亲对他很是佩服。他也很有口才,从到我家开始,他的蛮多故事足以说服我,一定非要跟他学艺去;他要让你没理由拒绝他。本来我已做好准备了,可经他一动员,两下里都有意愿。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基本上口头达成师徒协定。
  他姓向名恩铭。谈话间已知道他跟师只学了三个月,因为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早日离开师傅归来开业。但他以为,入了门有了基础知识,其余时间对于制作服装类一看就懂,不一定非要学过三年五载。他就是这样回家便开始了营业生涯的。
  有同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之说。从师傅言谈中,我忽然感觉到学艺比读书简单多了,顿时如云开雾散见到了朗朗晴天。心里便决定了跟他学裁缝去。
  当时我只知道他家住在街上,开裁缝铺做生意的位置特别理想,应是镇上的黄金地段。父亲很羡慕他是个有福之人,人有能力,住的地方位置又好,他就是个富贵之命。
  听罢师傅自己的故事,我对他肃然起敬。我能如他一样三个月把手艺学到手么?羡慕他的同时,我又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一个读书不行的人,去学裁缝就行么?
  我父亲对他说:“我这孩子不求三个月学到手,但是,队里给他的时间只有半年,这半年无论如何要回来上劳动力。原因是年龄到了不上劳动力,队里就不发口粮。不然,每过月就要交二十元副业款;交款还得给队长说好话,而且我们家根本拿不出钱去交副业款。父亲把要求学艺期限的话明白告诉给师傅,意在儿子必须半年内出师。
  我也主动讨师傅高兴,我叫了第一声师傅!我说:“我是农村长大的,没见识不会说话,先给师傅敬杯酒,还望半年之内教会我这个徒弟。”
  说完,他打量着我端起了酒杯。我便先干为敬,将酒先喝了下去。
  然后他说:“你这还算不会说话?让我不得不喝下这杯请师酒,这就很不错嘛!要是会说还不把师傅喝得烂醉如泥呀!看来这是杯辛苦的酒,你这徒弟我教定了!不过,能不能学会学好学精还得靠你自己,看你自己的接受能力了。但有个不属规矩的规矩,以后学艺阶段,在师傅那里是不兴喝酒的。”他说,“我那时在你师爷处,哪怕酒瘾来了,也控制着不喝酒不吸烟;每天早起晚睡替师傅打理店面,接待客人,当时只想着投点表现,让师傅早日把真功夫传给自己。直到干得让师傅满意为止……”
  此时,师傅趁着酒兴,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学艺时的体会与作为。我和父亲简直插不上话,只好静静地听他如数家珍地说道,学艺时如何对师傅恭敬的经历。
  不过,我明白,他是在给我打预防针,首先祭出如何遵守规矩,把他所要求的趁早说给我听;若能像他那样孝敬师傅,他就一定会满意。我知道,只有遵守他的规矩,他才一定毫无保留地把手艺传授给我。
  师傅算是承认我给他当徒弟了;师傅是不说明地愿意半年教会我手艺了。他是很开放的人,他说新社会不像旧社会,不兴许诺、不许愿、不盟誓、不兴举行仪式。所以那些老规矩全都给我免了。一顿酒饭就这样简单把我学艺的事落实了。父亲此时松了口气。
  师傅他是讲究人,不喜在乡下过夜,天都快黑了,他说要回去忙干活,明天有人约定要来拿衣服。
  父亲已看出,他怕乡下的被子里藏有臭虫与虼蚤对他不客气,便不再相留。临走时师傅吩咐我说,明天一早可去他那里开始学习,也不须带任何行李。
  我记住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可带,除了牙刷,乡下人连毛巾都是共用。需要的话只好现买。
  我知道他的家在汪营镇的中街,就在我读小学的学校对面。那时候,每天放学走出校门就看到他们家。
  夜晚,想起明天就是改变我人生的开始,将来注定一辈子抵针屁股了。兴奋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入睡的。直到母亲把饭煮熟了喊我吃饭说,赶快吃了去师傅那里干活去,我才急切地起了床。
  吃过早饭,母亲催着我早些上街去师傅那里。临走时,母亲千叮万嘱,要认真学,别辜负老汉花恁们大心血,学成了早点回来……
  看得出,母亲对我学裁缝特别看好,她说:“不愁吃,不愁穿,学个裁缝像员官。”为什么,她心中其实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不是么?只要我学成归来,家庭环境就会改善。
  我上街去师傅那里,以为今天不过是去点个卯,真的什么都没带,还是穿着往日的手工裁缝制作的伙汗祧(方言:土家族式便衣)。脚上穿了双半新蓝色球鞋来到镇上,照直走到师傅家门前。
  天不凑巧,只见他家关门插锁,不知师傅往何处去了,我心里立刻凉了半截——难道师傅说话不算数,今天专门在躲着我?我当时特别扫兴。但仔细一想,他一定不是故意躲我。一定是有别的事才没开门。
  我怕街上人说我是小偷,没敢上前去问他们左邻右舍。只好从上街走到下街继续找寻,我怕自己的眼睛看走了火,可能是看漏了。又从下街走到上街。
  所有的裁缝铺子都被我瞅了一遍,没一个是我的师傅。我想起来了,街上都是集体企业,没有私人做生意的,莫不是在附近乡间开缝纫店去了?
  我着了急,此时我感觉怎么这么笨,昨天为何不问清楚他在什么地方开店?要早点到了他铺子里,我已经给他干半天活儿了。
  正在犹豫不决想往家走时,我忽然想道,就这样走了回去,父亲问我该怎样回答呢?
  只好转身回到他家门前,大胆问他邻居去。刚要问,忽然看见师傅的兄弟回家来了,他拿了东西往下街走去。我没细想,连忙侦察般地跟在他身后行去。只见他走出街头再左拐百米,终于见到了师傅的裁缝铺子。此时他正在店里忙着给顾客裁剪衣服,我紧张的心终于平静了,如丢弃了一块大石头,怀着兴奋而轻松地心情去见师傅。
  他的这个铺子矮矮的,是别人正屋旁搭的个偏厦。里面并不宽厂,除了他兄弟,旁边另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在做着车工。他名叫向华,是师傅的侄儿,正在踩着缝纫机制作衣服。里面还有个漂亮女人,正在聚精会神一针一线地钉着纽扣。
  师傅见我到来,放下剪刀,忙对着那女人对我作安排道:“这是你师娘,你过来让她先教你钉纽扣、锁扣眼……”
  师傅安排后便去忙裁剪了,该轮到师娘先教我做手工活儿。师娘连忙给了个比钻戒大得多的顶针给我戴到右手中指上。
  我从没拿过针,开始,针在我手指上很不听话。锁扣眼用顶针顶针屁股时,一不小心便抵滑了,便将手指刺中了针屁股大个眼,洇洇地渗出血来。
  师娘见了心疼地说道:“先慢点儿,熟练后习惯了就不会伤着手指了。”
  我连忙掩饰道:“一点小伤不要紧的。”然后便慢慢地一针一针用顶针抵着针屁股。
  在师娘指点示范下,没用半小时我便学会了师傅布置的内容。
  我将做出的活计拿给师傅检验,他看了便对师娘布置道:让他接替你的活儿,你去给他买生活用品(牙刷牙膏毛巾)再回家烧两个菜我们放工后回来吃饭。师娘一声不响顺从地去了。
  从这天开始,尽管有些不习惯,也必须安下心来学艺。夜晚,师傅安排我住在裁缝铺子里照厂。
  第一天晚上,师傅加夜班干完活儿,临走时嘱咐道:“夜晚小心一些,这地方白天虽然热闹,但夜晚却很清静。必须精细点防贼防盗。”
  我听罢,暗自吃惊,觉得这任务太艰巨了。但我嘴里仍答应着:“师傅您放心休息去,有我在这里照着,定然不会出事。”
  当师傅离开后,我心里其实挺害怕的,要真有小偷光顾,我能对付得了么?我心里自问着。然后将窗门抵得严严实实,才在裁剪衣服的案板上将铺盖卷打开。又将剪刀放在枕边作武器,才放心倒身便睡。
  这一晚,开始我根本不敢合眼,生怕有小偷闯进屋来。
  但后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依然如往常一样,晚上关门便要睡觉吋,忽然有人影在对面向这边张望,好一阵才离开去。
  我的心里忽然很紧张,他在此观望,莫非今晚要动手脚偷东西么?
  我断然不敢粗心大意,如果铺子失盗,我如何给师傅交代呢?想到这里,我捡来几块石头,要是小偷敢进来,我就先砸他的脑袋。
  这一夜,只好壮着胆子坚守。合衣而卧,千万别睡沉了,其实也睡不着,专等着小偷前来。但我装着熟睡打着鼾声。
  约睡至半夜时分,果然听见传来轻微的撬门声。我壮着胆轻轻爬起来,心中想着,打退不如吓退,让他离开为好。他若真进来了,我不一定斗得过他。手里拿起石头便大声问道:“什么人深更半夜来撬门干啥?”
  可能是吓着了外面的人,便听见他一阵脚步声跑得飞快地去了。此后再也没有声息。
  从此一连几个月不回家,吃在师傅家、干在师傅家,成了他们当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师娘是来至乡下的,后来她曾对我说:“你以后别叫师娘,叫我表姐才恰当。”
  原来她早已了解我们家和她娘家的关系。她娘家与我四姨娘住在一个队,论起来她和我是同辈。她给我四姨叫四孃(姑妈),她父亲应该是同我母亲一个辈份的。
  当时我在想,我如果不叫师娘,师傅他会答应么?不行,不管辈份高低,师娘终归是师娘,我已经叫顺口了,不需要改过来,叫她师娘也无不可。有句俗语说“长哥当父,长嫂当母”,难道长姐就不能叫师娘么?后来我仍叫她师娘,她也就默认了。
  师傅的兄弟当然与师傅是一个辈分,但他是学徒,我无须给他叫师叔,我叫他名字也没什么不好,我也就常叫他名字。他侄儿就不必说了。师傅的女儿有五六岁、儿子有三岁,他们都亲切地叫我哥哥,我感觉很惬意。
  师傅在我家喝酒时,曾经提到过他与师娘的恋情。当他十八九岁时,做媒的都差点踏破门槛。街上美女那么多,他一个也没看中。
  直到有一天,他躺在藤椅上睡午觉,忽然,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念道:“别睡了,快看那个背花背篓的妹崽好乖(美)哦!”
  这一声喊,惊动了睡觉的师傅。他翻身起来撵了出去,果然对了他的眼。那背背篓的姑娘见他盯着她看,嫣然一笑,放电似的回怼了一下眼神,然后不好意思匆忙地扭身走了。
  师傅拿出了搞侦探的手段,紧跟在她身后面不远处,约走了十五六里路,终于跟到了她家。于是,他便向人打听到,这地方是二龙大队五小队。然后迫不及待地请了媒人。
  这向家听说男娃是街上吃商品粮的居民,全家皆大欢喜。当媒人带着她去街上看人户时,师娘见了师傅心里一怔!眼里原来见过他。那次当时还认真看过他的,所以将师傅迷住了。既然是他,于是,师娘不用多说便答应嫁给了我的师傅。
  师傅与师娘结婚以来,家庭和睦,气氛融洽,算是汪营镇比较幸福之家。对于我这个农村人没有一点嫌弃之处,以致我从此安下心来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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