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李伟好友副队长张琪 之五：刘秀秀的信

　　那个晚上，李伟捧着手机，看着屏幕里刘秀秀的全身照，久久无法入睡。刘秀秀的确长得很漂亮，一张上宽下窄的明星脸，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身段也很苗条。如果自己不是没了右眼，的确配得上秀秀。可是现在自己是一个没有右眼的残疾人，别说秀秀这么聪明漂亮的姑娘，就算长得一般甚至难看的姑娘，好好的，谁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呢？算了吧，还是赶快睡觉，不要做不可能实现的梦吧！
　　张琪后来就再也没给李伟打过电话，直到他探亲假结束回厂。李伟知道肯定人家刘秀秀不同意，张琪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所以就没再回电话告诉他。其实李伟挺不赞成张琪的这种做法的，觉得他办事有头没尾，即使刘秀秀不愿意，他也应该给他回个电话，告诉他刘秀秀不愿意，这也算有始有终。不过这只是李伟心里的想法，见着休假回来累得又黑又瘦的张琪，还是满嘴的感谢。张琪说：“我接受你的感谢，因为我还给你捎来了一封你盼望的信。”“谁给我写的信用你给捎来呢？莫非你们村里有我从前的战友？”
　　“想象力还真丰富，你咋就没往我媳妇的表妹刘秀秀身上猜呢？是她给你写的信。”
　　“你妻子的表妹还真能来事，也没见过面，不过就你在电话里那么一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呗，还写什么信呀？莫非怕我受不住打击，写信安慰我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刘秀秀不同意来着？”
　　“你后来再没给我打电话，不就是代表你表妹不同意吗？”
　　“扯淡！你也瞧见了，我休一次探亲假回来都累脱了一层皮。收庄稼修理漏雨的破屋，天天累得跟龟孙子似的，哪儿还有工夫再给你打电话？”
　　“听你这么一说，刘秀秀同意了？”
　　“同意不同意，你先看信。看完信晚上到我宿舍里喝酒，我从老家带来一瓶汾酒。”张琪说完这话，就离开李伟的宿舍兼办公室。
　　张琪走了，李伟迫不及待地拆开刘秀秀的信。
　　两张照片从信里掉了出来，一个单人照，一个是两个人的合影。
　　单人照上是个美丽的姑娘，李伟认得，她就是张琪发到自己手机上那位叫刘秀秀姑娘的照片。这张照片上的刘秀秀好像是在一个公园里，站在湖畔一棵垂柳底下，手中拿着一个绿色的垂柳枝条，披肩发，端庄俊美的面庞上透出坚毅与善良。李伟翻开照片的背面，有四行小诗：柳丝短/情丝长/晋南女儿北京郎/相思欲断肠。诗的下面有签名和日期：刘秀秀2017年10月。
　　双人照就两张紧贴着的头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的脑袋上顶着稀疏的白发，白发下面是一张皱褶如沟壑纵横的黑瘦老脸；女人明眸皓齿，如三月粉嫩的桃花。李伟翻开背面，也有署名：父亲和秀秀，七十和二十六。不用说了，这是刘秀秀和她养父的合影。
　　“亲爱的伟哥”，李伟一看信的开头对他的称呼，就觉得体内似乎有股热流在拼命地奔涌，活这么大了，这个世界还没有异姓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包括前妻小静。捂住砰砰乱跳的心，李伟继续往下看：
　　“表姐夫一给我介绍你，我的心儿就飞到了你的身边。常年和残疾衰老的父亲劳作在田间和住在窄小的土房里，我觉得自己像一棵快要枯死的秧苗，渴盼着阳光和雨露的滋润。而此时的伟哥你，就是我的阳光和雨露。极少失眠的我这些天忽然失眠了，活跃在我的心间和脑海里全是伟哥你。假如伟哥你就在我眼前的话，我相信我会像一只依人小鸟般躲进你怀里，任你抚摸，任你……
　　年轻男人李伟，只觉得浑身燥热，体内那股热流似乎随时会撕破胸膛冲出来，信不知什么时候飘落到地上，李伟原本捧着信的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下体……
　　许久许久，李伟的情绪才平和下来，他按着信里秀秀的手机号，给她打了电话。告诉秀秀：我是你的伟哥，你的信让我春心荡漾，只想立刻与你在一起……
　　刘秀秀是一个善解人意又心灵手巧的姑娘，认识李伟不久，就给李伟做了一双布鞋寄过来，她在信中说：“虽然我没去过首都北京，没亲眼见过北京人的生活和穿戴，但是我从电视上看到了，北京人和在北京工作的人穿戴都很时髦，连我表姐夫回家都西装革履皮鞋锃亮，我表姐给他做的布鞋，别说穿了，看都不看一眼。尽管如此，我还是自不量力给你做了这双布鞋。我听表姐夫说北京的冬天特冷，屋子里虽然有暖气，可是因为进屋要换拖鞋，一双脚到晚上睡觉时冻得冰凉，躺在被窝里好久才能捂过来。表姐夫说每当这时候他就想起被他扔在家里那双表姐给他做的布鞋，如果回宿舍换上表姐做的布鞋，脚肯定不冷。因为家中困难没钱给你买贵重的礼物，给你寄去这双我亲手做的布鞋，算是我的心意吧！马上就要到冬天了，伟哥，你进屋换上我给你做的布鞋，脚就不会冷了。”
　　李伟捧着这双千层底布鞋，眼泪哗哗往下流。
　　二十七岁的李伟，这辈子接触最多的女人只有三个：两个姐姐和已经离婚的妻子小静。和姐姐接触多，是因为血缘，俩人和他是一奶同胞的姐弟。至于亲近和关爱，他从姐姐身上一点儿都没领略到。从小因为爷爷对最小的孙子李伟的偏疼，两个比他大十岁的姐姐表现出更多的是嫉妒，偷吃爷爷单独给他买的吃食，偷拿爷爷给他买的玩具换钱。这次转业，按理说他应该把户口落到爷爷留下的户口本上，可是看到户口本上只有两个姐姐的名字，他还给了她们，把户口落在厂里的集体户上。他才懒得和这两位所谓的姐姐发生什么瓜葛呢！他和前妻小静结婚前谁都没见过谁，只是按着两个老人的意愿结了婚。很快就有了儿子，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李伟，更多的感受是责任，而不是夫妻之间情爱。
　　那一夜，李伟是抱着刘秀秀给他买的布鞋入睡的。第二天正好休息，他去银行给刘秀秀的账户上打了六千块钱，说：“这是我本月的工资，把它交柜吧！”再后来，刘秀秀经常给他寄来自己打的毛衣，自己做的衣服，以及手工做的绣花手绢。李伟是个糙男人，不懂得女性的需求，能给刘秀秀的也就是钱。
　　春节之后，李伟发现已经三天没有刘秀秀的微信。这很不正常，秀秀每天都要给他发好几次微信；特别每晚上床以后那个固定微信，更是天天有。刘秀秀的微信是：“哥，我变成一只小鸟飞进了你怀里，哥你把我搂紧。”李伟的微信是：“我搂着你，乖，好好睡吧！”如果从秀秀给他的第一封信算起，他和刘秀秀恋爱已经103天了，100天他都天天搂着这条微信睡觉的，今天是和刘秀秀恋爱的第103天，秀秀已经三天没给他发微信了。
　　不只是没有这条微信，三天了，秀秀和他几乎断了联系。打电话关机，发微信不回。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李伟就去找张琪，问刘秀秀怎么了，为什么连着三天都不回他的微信。张琪看李伟急成那个样子，叹了口气，告诉他秀秀的父亲头几天摔了一跤，在医院抢救。秀秀特地嘱咐他，让他别把这件事告诉李伟。“秀秀怕你知道后又给她寄钱。”张琪说，“因为我答应了秀秀，所以宁可和队里其他人借钱给妻子舅舅凑住院的钱也没敢向你借，怕秀秀知道后跟我急。”李伟听了张琪这番话很生气，说：“张琪如果你没健忘的话，当初你介绍我们俩认识的时候，我可是红口白牙答应的秀秀，婚后一块儿和她赡养她的养父。”张琪说：“没错，你是这么答应的，可是问题是现在你们俩还没结婚，所以秀秀不能用你钱给养父治病。”李伟问：“你一共向同事借了多少钱？”张琪说：“五万八千块钱，我今年年底能还清。他是我媳妇的舅舅，秀秀只是个养女，我们两口子有赡养义务。”李伟说：“这是我的责任，怎么能让你为我所爱的人背债呢？不就五万八吗？我给你六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即便秀秀不让你告诉我，你也得告诉我。”
　　这件事以后，李伟觉得必须得和秀秀立刻结婚。常言道：女婿半个儿，这其实是对还有其他儿女的老人而言。对只有秀秀一人的养父来说，他这个女婿可不是半个儿子，是全部的儿子。结婚以后，秀秀的养父再有生病住院这样的事，就不能再麻烦人家张琪两口子。他这个全部的儿子，不光出钱，还得出力，即便请假扣工资，自己也得回去帮助秀秀把老岳父的事料理好。他没像通常那样给秀秀发微信，而是很郑重地给秀秀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的想法很郑重其事地写在信上，用挂号的形式寄出。
　　不久，秀秀的挂号信也到了，信的一开头是这样写的：“亲爱的伟，这几天我都是搂着你的信入睡的。我何尝不想早日和你结婚，成为你的妻子呢？我爱你，简直爱到骨髓里了，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被你搂抱着亲吻着……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克制着自己，不能和你结婚，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了，我是一个二婚女人，不是表姐夫和你说的，一个二十七岁未曾婚配的姑娘。我曾经有过三天的短暂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