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迁居

　　老六石同信夫妇腊月回来说，他们准备将房子拆除后重建。
　　家中现存的房子仅有一层，墙壁爬满青苔，每逢雨天，房顶便会漏水。当初建房时基础打得较浅，难以加层改造。其设计如同普通农村房屋一般，虽有三通间，却不成套。如今孙子到了读初中的年纪，需回乡就读，孙女今后长大也需单独一间房，现有的房间数量明显不足。再者，这房子不像城里的商品房，卫生间未设计在屋内，而是建在房后，冬天夜里起床去解手，寒冷难耐，稍不留意就会感冒。
　　在我的去留问题上，老三石同义说，他在青㭎堡修那一层砖房，没有电没有水，离寨子又远，有个三长两短，说句不好听的话，死了几天都没有人晓得。
　　老四石同礼有气无力地说，我这个样子，泡在药罐罐里，不知今天在世，还是明天断气，我是没有能力服侍他的。
　　老五石同智说，我那房子比拆之前还不如。拆之前二楼可以睡人，现在洋芋、红苕、苞谷棒子上面安床，姑娘和儿子睡在一间屋，中间挂烂床单隔开，等收完庄稼，把水泥瓦揭了加层。
　　沉寂了好一会儿，老六石同信说，大姐家较宽，跟她商量一下，先住她那里，待我们把房子修好了再接过来。
　　女儿石同孝听过老六的话后，犹豫了半天说，可以先来我们家暂住，但丑话说在前头，牛不该我牵，马不该我骑，尽孝是你们儿子的事，房子修建好了就来接回去。
　　老三告诉我商量的结果，我说可以呀。他们却听不清我说的什么。我从去年参加石富强家调解回来，感冒十来天后，说话逐渐说不清，明明清楚地说出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听的人却不知所云。老五大声说，你同意去就点头，不同意去就摇摇头。
　　我点了点头。
　　住进女儿家，感觉和之前一样，也冷清。两个外孙大学毕业后，一个在省城工作，一个在县城结了婚。
　　女婿在老鹰岩山脚开了一个砂场，这是在省城工作的外孙的主意，说过境青龙坝的高速公路即将开工，即使工程部自己开办有砂场，那些辅助工程，拆迁后重建的房屋，只能在外面拉砂。从青龙坝穿过隧道来拉砂，成本也较低，另外还有一条从虎坪场连接乌江县城的高速公路，也已列入规划，开工是迟早的事。
　　他们申办砂场较为顺利，贷款购买机器，用水泥砖砌成数间房屋，盖上石棉瓦，供工人居住和堆放物资。开始时众人认为，在这偏僻之地开砂场，靠建房子的人来拉砂，增加运费还不方便，不会有大的利润。
　　穿越青龙坝的高速公路动工，果然，除了之前计划修建房屋的要用砂，坝上因公路占地需要搬迁的人家，不管是就近退后建房，还是到青龙场“移民街”建房，多数用补偿资金修建了三层楼，因子女分户，一家变成两家甚至三四家，就这部分，新建住房超过两百幢。加上由地方上负责修建的辅助工程，以及青龙乡开发新街道，出售地基建房，用砂量猛增。女婿忙得住在工地不能回家，女儿也得去工地煮饭。
　　开始时女儿骑摩托车，早出晚归为我煮饭，或从工地给我带饭来，第二天中午我热剩饭吃。由于砂场太忙，秋天将我带到工地，腾出一间工棚，让我白天在里面休息，晚上带我回来。
　　云淡风轻的中午，无所事事的我，爬上枫树林，绕上青龙坳，走过薄刀梁，到达刺草杂木丛生的老鹰岩，查看晋成皇、尚山卒股匪曾将这里作为营盘的痕迹。我坐下来休息，在暖暖的冬阳里，不觉躺在石板上睡了过去。
　　有些冰冷的山风将我吹醒，我犹豫着，是去女儿家，还是回石家寨看看？我有十个月没有看到老三老四了，于是，沿着青龙坝方向下了坡。
　　到达老三家时，老三大声说，你去哪里了？大姐们在到处找你，问来过这里没有，我们没有看到你，又去别处找你去了。我说了上老鹰岩玩耍的经过，他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就说，我送你去大姐家的砂场。
　　太阳早已落山，夜幕已经降临，我说吃了晚饭再去，老三听不到我说什么，只是说他们找不到我肯定着急。他取出充电电筒，锁上门，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就往青龙洞方向走去。
　　我们从青龙洞旁的隧道穿过青龙山，到达女儿家的砂场只用了半个小时。女婿见到我后打电话给女儿，不用再找了。女儿回来气得指着我的鼻子吼道，你个老和尚，吃饱了你就给我去躺尸嘛，到处乱跑，害得大家黑了都不得饭吃！
　　我低头垂着双手，像小学生做错了事，站在那里接受老师批评。
　　女儿经过这次惊吓，嘱咐在场的工人，只要我一离开砂场，就通知她，将我喊回来。
　　老五两层楼的砖房竣工了，他办房子酒那天，女儿带着我一起去吃饭。
　　这房子是之前的加层，喂养猪牛的偏厦未动。一楼客厅后面是楼梯，右边是三间卧室加厨房，左边也是三间卧室加厨房。每套房子后面设有卫生间。上到二楼，中间是大客厅，两边与下面相同。
　　他之前的用意很明显，三个儿子成家，每家都有一套，可以将就结婚成家了，现在显得宽敞。但也欠下了好几万元的债。
　　老六四层楼的房子也竣工了。春节时，女儿提出让老六将我接回去，说爸爸在这里吃点用点是小事，我们一天忙得两只脚不沾地，万一哪天走丢了，我负不起责。
　　老六说，我修这房子欠了十多万的债，师傅的工钱该一大砣，水泥、钢材钱也付不到一半，我得出去打工，孩子妈妈一人在家，要负责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不方便，也没有能力护理爸爸。再说，一楼、二楼修的是门市部，已经租给人家卖家具，只能住三楼、四楼。年纪大了，上下楼梯不安全，万一滚下来，如果把骨头跌着，瘫痪在床，更麻烦。
　　老三说，还是大姐们辛苦点，就让爸爸住你们这里吧。万一出什么事，当女儿的还会害父亲不成？大家都不会埋怨的。
　　女儿起身道，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你们做儿子的当甩手掌柜，当得利索，当得干净！我当姑娘的，棒棒没有给我一根，板板没有分我一块，泥巴都没有我一坨，这老的而今成了我这当姑娘的巴骨癞！当初屙一串串，怎么不屙下河？怎么不屙下来放在尿桶里溺死呀！说着将身上的围裙扯下来，使劲摔在沙发上，出了门。
　　几个儿子看着地上不说话，女婿将烟头放在地上用脚碾灭道，你们几弟兄回去吧，你们姐刀子嘴豆腐心，不要计较她。
　　在省城工作的外孙喊女婿在老鹰岩脚下修建一个砖厂，投资不大，只要两个简易工棚，买两个制砖机，就地取砂，拉来水泥就可制砖，对外售卖。
　　女婿对外孙说，之前就考虑过，在这里建砖厂的成本，比起在青龙场街边做要大，没有多少钱赚，搞不好还会亏本。
　　只要质优价廉，薄利多销，砖厂是可以赚钱的。外孙说，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另一条从沿江县虎坪场那边过来的高速公路，将从青龙坝那边山脚进隧洞，穿出老鹰岩过乌江县城边去重庆。今后高速公路从这里经过，就会征用砖厂所占土地，对砖厂的拆迁费，不但按之前的投入赔偿，之前的投入是按今后的价格算，还包括拆迁后的征地费，新建砖厂期间的停产损失费，各种加起来的赔偿金额，没有投入时的四五倍，也有七八倍。
　　万一高速公路不通过这里呢？女婿担心。
　　外孙自信满满地说：“您放心。您知道青龙坝青龙山山脚那条长达两公里的桂花树获得了多少赔偿吗？上百万。他们当初栽种树苗的成本，不过十来万。为什么那条长长的树苗带全部被高速公路占据？因为他们从设计师手中弄到了图纸，图纸上占据的经纬度标得清清楚楚，他们按图租用土地，栽种树苗。征地人员只能按图征地，施工人员只能按图施工，除非重新勘测、重新设计。”
　　女婿疑惑地问：“你是怎么得到这图纸的？”
　　你是怎么得到这图纸的呢？女婿还是怀疑。
　　我有同学参与设计，我有意识地请他吃过饭，送过两次高档烟酒，去他加班的办公室玩，我顺便问了这条高速公路的走向，他心照不宣地拿出图纸，让我将经过这段的坐标参数记了下来。
　　女婿听信外孙的话，外孙用一个仪器，像岳父看阳宅或墓地端着罗盘选地一样，选定了砖厂的位置。厂区沿着岩脚向前延伸近百米，占地四亩多。
　　女婿用每年三百元的租金，将荒坡和弃耕的土地租了十年。只半年工夫，砖厂就运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