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杀机四伏 五、重文抑武
隔了两天,赵匡胤大宴这些高级将领,老兄老弟们聚到一起都很兴奋,劝酒的、嚷嚷的乱作一团。
赵光义里里外外地忙活,他安排一些宦官、宫女在帷幔后面走来走去,有时故意发出一些“叮当”声响,让那些将领心有疑忌。一切安排好后,他才来到酒席,敬这个劝那个。
酒席上的气氛总是有点别别扭扭的,众将领渐渐蔫了下来,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反正就是不痛快。
赵匡胤趁着醉意说道:“朕若不是靠你们众位兄弟的帮助,怎能坐在这个位子上啊,朕心里一直念叨着你们的功德。只是没想到,坐在这儿呀,还真是不好过,我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看来当天子,真不如当个节度使痛快啊。”
众将领听了都愣了,纷纷放下酒杯和筷子,惊异地问:“陛下何出此言?天命已定,谁敢有异心?”
赵匡胤重重地叹了口气,“咳,要说你们没有异心,朕信!可是要是你们的部下把黄袍披到你们身上,到时候恐怕就身不由己啦!”
头顶上有如炸雷响起,众人一齐离席跪倒在地,酒随着汗水一股脑地往下淌。
赵匡胤没再劝他们平身,继续说道:“人生一世,犹如白驹过隙,所以人们喜好富贵,不过是想多多地积攒金钱,自寻娱乐,使子孙后世不至于穷困短缺而已。众卿何不即今解脱兵权,到外地去出守边镇,选择良田美宅买下来,为子孙后代树立永久不可动摇的产业;再多养些歌舞美女,日夜饮酒欢乐,乐享晚年。朕还要同众卿结为姻亲,君臣之间,互不猜疑,上下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
果真如赵光义早就料到的那样,第二天早朝,这些将领一个都没来上朝,都是请了假,有伤风的、有摔伤的、有家里老人去世的……,理由各种各样。
赵匡胤看看文官队列中的领班赵光义,赵光义也正看向他,兄弟两个会心一笑。
又过了两天,又下诏让这些将领来朝,这回一个个是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赵匡胤却很爽朗,他请他们到了偏殿,招呼说:“各位兄弟见外了,都坐都坐!”
看着这些过去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赵匡胤脸上带笑,眼泪往肚里咽,他明白,从此以后只有君臣之礼,再无兄弟情份。再想一起无拘无束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不可能了,人生的许多愉悦也就此失去。
待众人都毕恭毕敬地坐下后,赵匡胤推心置腹地说:“朕保准不负你等,你们回去享受,以后咱们还要结成儿女亲家。”
然后是一一准奏。
赵光义想到当时情景,禁不住想笑。还有重用文人这件事,虽然主要是兄长主张的,但是他对他们太放纵了,有些人太放肆了。在这件事上,他还因此与最重要的大臣赵普产生了隔阂。
赵光义懂得人们的心理,人们一旦注重享乐、贪图安逸,只会挖空心思拼命地挣钱,不会造反。至于文人嘛,再怎么提高地位,也不会动摇大宋根基。
重文抑武、提倡享乐,这是立国的根本,百年不变。赵光义却不知道,最终奠定的这项基本国策,果真决定了王朝的历史走向,影响了大宋三百年,有得也有失。
见到国家的各个机构仍在有序地运转,并没有因皇权交替产生大的动乱,人们得以松了口气。特别是提高文人地位,提倡纵情享乐这一国策没有改变,不单没有改变,还有所加强,这让官员们不再惊惶,他们真心实意地拥戴新皇上,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赵光义登基后的第二年便举行贡举,开科取士,这一届到东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多达五千三百余人。东京汴梁城内人山人海,客栈、酒店、歌楼人满为患、应接不暇,繁华热闹的都市氛围一下子冲刷走了先前的慌乱。
省试以后,赵光义兴高采烈地驾御讲武殿,为参加殿试的举子亲拟诗赋题。本届贡举办得很成功,采取了“十取其一”的原则,扩大了录取名额,录取河南考生吕蒙正为状元,一百零八人为进士及第,加上诸科考生同进士出身共五百余人。
这比前几届科举录取的人加起来还多,都是用来壮大新皇帝的文人队伍。他要用的就是这些人,这是他的基本盘。
赵光义深知,兄长施行的重文抑武国策,的确符合大宋朝需要,一定要坚持下去。但是进一步提高文人的地位和待遇,难保他们不会忘乎所以,蹬鼻子上脸。那就要时时煞煞他们的锋芒,不能总给他们好脸子,当众羞辱一下,最能挫伤他们的自尊心,提醒他们哪些该写哪些不该写。
当官享受、写点文章,手痒痒、要风骨好面子,朕还不懂你们这点心思,重要的是你们也要懂朕的心思。管你们将来官做得多大,在外面作威作福、吃喝享乐,在朕面前,你就是一条狗,就得听主人的,让你怎么着就得怎么着。
所以宋代的文人士子社会地位很高,生活待遇很丰厚,但是说话办事必须讲究分寸,滴水不漏,就是这个时期立下的规矩。
朝会散后,他把大臣们留下来,推心置腹地对他们说:“朕在藩邸时,还能听听乐舞,偶尔填个词曲,如今朝事繁杂、百废待兴,都顾不得了,哪像你们能夜夜歌舞,还要填个词度个曲的。”
说得众臣面面相觑,也理解了皇上的话外之音,此后再也不敢公开地谈填词了。私下聚会时才敢偶尔为之,一边填词一边还要自嘲,说填词是诗歌中最下等的技巧,不用费脑子,填着玩玩罢了,上不了台面。
见大臣们走了,赵光义满意地笑了,他看着王继恩继续自顾说道,朕还要叫他们编书,文人学士不是爱写东西吗,那就编几部大部头,把那精力本事都用到那上面去,也显得朕重视文化人。
他心里还有话没说出来,朕不单要他们编书,还要让他们借收集整理资料时做做大扫除,有影射的、犯忌的统统毁掉,正好来个一箭双雕。
另有一件事,更看出这位赵光义皇帝的阴险毒辣,以致连出家的和尚从此都不敢再乱言,那还是在他听到相国寺和尚要为兄长超度亡灵时,就开始谋划了。
天台国清寺是中国佛教天台宗的祖庭,五代时毁于兵火。
国清寺新任住持建华和尚,来到汴京求见皇帝,他先是赞美当今皇上弘扬佛法,广建寺院,之后便开口请求朝廷拨款,重修国清寺。他还抬出天台宗的祖师建寺时曾说过的话:“寺若成,国即清”。而今寺庙毁于战火,乞朝廷拨款重修,以彰显国清民安。
见皇上面露微笑频频点头,建华和尚有些忘乎所以。千不该万不该,和尚不该说下面这话,他说自己也曾为南唐后主讲经说法。更不该随口狂言,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信念,建华和尚表示“寺若成,愿焚身为报。”
和尚说:“南唐后主虔诚啊!广修佛寺,普济众生……。”
建华和尚没有说瞎话,李煜的确是虔诚的佛教徒,直到兵临城下时,李煜仍在延请高僧为之说法,仍在大修佛寺。
可是赵光义不爱听了,他问:“你说他虔诚、爱民,那他怎么成了大宋囚徒啦?”
和尚有些尴尬,“啊……啊,可也是呀,他是个文人,能诗能画,论治国打仗哪能是太祖皇帝的对手。”
说话不看人脸色,和尚哪句话都触到了皇上的不快,提到李煜,提到文人,提到太祖,哪句话都戳到了皇上的肺管子。佛家戒律有“不妄言”,看来这个高僧的修为也是名不副实。
和尚见到皇上犹豫,忙说:“那个……?”
赵光义耐着性子听完和尚的请求,嘉许他的虔诚,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师不必担心,朕说话算数,答应修寺,自然会让你满意,你也不要辜负朕心哟。”
当即便唤过御前侍卫绍钦,吩咐他随和尚一起去天台,督办修寺,他严肃地命令绍钦说:“了事了来!”就是说,办完了事你再回来。
虽然大宋建国不久百废待兴,还在东征西讨,到处都在用钱之际,但是国家有回天之力,修建一座寺庙还不在话下。
不出两个月寺庙修成,绍钦问建华和尚,“你还满意吗?”
和尚双手合十,连连点头说:“宝刹壮观宏伟,贫僧心愿已了。”
两天后,绍钦在寺门外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落成典礼,数百名和尚和当地官吏、乡绅、百姓隆重观礼。
广场正中央堆积起一丈见方的柴垛,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知道是为庆典仪式准备的。
御前侍卫绍钦一指柴垛,和颜悦色地对建华和尚说:“宝刹落成,你的心愿已了,请建华大和尚登台,做最后一次布道讲法,你是得道高僧,不是还曾经为南唐后主讲过法吗?今日正该借宝刹落成典礼宏扬佛法,留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