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杀机四伏 四、手段毒辣
吊足了众人胃口,贾神仙正式开篇。他说:“今天这段说的就是本朝前不久的事,这段书名叫《沈大利冤魂不散,惊世人烛影斧声》,今天说的这个可能有点犯忌,不能细表,只能先说个大概,明晚这时再细细讲来。”
贾神仙说的大概,基本上不出开封人的猜测范围,但是经他一讲,惊心动魄、悬念环生。他大声说道:“沈大利死得冤呀!”第一句话就是和朝廷叫板,正是人们所爱听的。
然后,他连发几问,每一问都让人不寒而栗。太祖皇帝究竟怎么死的?真的是突发急病,自知不行了,将后事委托他的亲兄弟吗?传出的只有太祖一句话,“好做,好做。”
我们来分析这句话,好做什么?接我的班好好做你的皇帝?或者……,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你做的好事!”贾神仙边说边用手指指着众人的鼻子。
太祖皇帝驾崩,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按常理,当然是他的大儿子赵德昭,结果呢?结果是他的亲兄弟坐了龙庭。
宋皇后为什么听说后吓成那样,当即就哀求新皇帝保全她们母子身家性命?就是为了向宫外传达一个讯息,皇权的交接不是光明正大的。尽管宋皇后耍了这点小聪明,也是于事无补,朝廷上下早就都换成新皇帝的人了。
真如沈大利那伙人议论的,是那位下的毒手,怎么下?那太祖皇帝一根杆棒打天下,打下四百座军州都姓赵,那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好汉,他就是在睡梦中,也没人能一刀致他于死地。
怎么办?怎么办?他一连问了三个怎么办。
贾神仙故作害怕地四下张望,引得台下的人也都左顾右盼,贾神仙神秘的低声说:“怎么办?只能是下毒呀,酒里加毒最是方便,特别是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下三滥呀下三滥,只有怯懦之人才会行此下三滥手段!唉,神仙我说书半辈子,净说英雄豪杰了,没想到这回书中,英雄成了配角。”
他伸手指向后面一个人,说道:“那位看客可能有话要问,是不是要问,酣声如雷怎么说?怎么说?这也太简单啦,你们听听我学得像不像?哞——。”
“不像,像驴叫!”
“得,驴叫就驴叫。散了散了,要知后事如何,明晚再听分解。”
这一晚,人们听得心惊胆战,又爱听又怕听,又想走又舍不得走。散了场,一个个溜边靠沿地走在沿街房檐阴影下,唯恐遇到巡街兵丁盘问。
三天后的上午,最先进入瓦子的人们发现,贾神仙的尸体横躺在地上,血淋淋的头颅挂在柱子上,两只眼球被捥掉,剩下两个阴森森的黑洞,嘴大张着,塞进一根一尺多长的木棍,看那脸上扭曲的肌肉,像是在他生前插进去的。
人们惊惶地四散奔逃,却没人敢发出喊声,甚至连喘气都要努力克制。
朝廷的手段很高明,杀人不多,警告的意味传达得挺明确。这回人们总算闹明白了,不是随便什么话都能说的,也不是信口胡咧咧就没人管得了的,要你兔崽子小命只是早早晩晚的事。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人们猜测着,下一个会轮到哪个平民百姓头上。
皇宫里面倒是平静得异常,无论宫妃宦官,一个个都是缄口不言,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
姓何的宫女一整天没离开她那小块地方,没人吩咐她干事,没人来打搅。她想也许人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不敢再支使她干这干那了吧。再要来人,还不得抬着小轿来!
半夜时分,一个年纪不大的宦官将姓何的宫女叫醒,她跟着微弱的烛光来到外面,左右看看,外边没有小轿。宦官问:“看什么哪?没多远,拐两个弯就到。”
“啊,是你?”她听说话声,这才知道正是踢过她一脚的那个小宦官。宦官引着她来到一间偏僻的黑屋子前边,边走边说:“你的好事临头啦。”
“好事?你说得是真的?都这么晚了,还召我?”宫女忐忑不安地问,她私下想想怎么都行,回到现实世界可不敢净想好事儿,特别是来接她的人还算是个仇人。
屋里有人答话:“是呀,好事,跟你想得一样美。侍寝!”
“侍寝?”宫女狐疑地问,心里嘀咕着,嘴上却说了出来,“皇上真看上我啦?离不开我啦?”
“咯咯,可不嘛,你多招人爱呀。过来点儿,让我也好好瞅瞅。”黑影里坐着的是王继恩,他冷冷地笑道:“你还真敢想美事,想象力很丰富呀,都能做个文人了。”
王继恩的脸色在烛火映照下飘忽不定,何宫女分辨不清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是他的话听得真真的,王继恩说:“你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吧,还不知道我的新身份吧,怎么着也得让你明白了,才好尽心尽力做事嘛。告诉你吧,皇上昨夜驾崩啦,我现在是山陵使,是专门伺候先皇的,我现在是在为先皇物色人。如今,林美人已经去了,就在前边不远处等着你,你也快上路吧。”
“驾崩?我?跟我没关系啊!”宫女大惊失色,惊慌地大叫。她被吓得真魂出窍,转身要跑,一根绳索已经利索地套到她的脖颈上。
“啊——!”声音高得吓人,“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哪?”
“呸!造反不造反的还轮得到你说,矬老婆高声,我这儿还纳着闷呢,觉着昨夜里万岁殿里有响动,哪来的呢?你好大的胆,敢背着我溜了进去?”
“唔、唔,你、你要遭报应的……我已有了龙种,唔——。”何宫女绝望地发出哀鸣。
“呃呃,报应?你吓唬谁呀,老龙都没了,哪儿来的种?就是有龙种,也得是林美人那样的,你也配?”
“真、真的!唔——。”她拼命地挣扎着,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
“什么真的假的,送你上西天肯定是真的。”王继恩站起身来,接住绳索的另一头,两下一用力,将姓何的宫女勒死在黑屋里。
何宫女成为皇宫内的第一个屈死鬼。
老百姓的嘴,说不好堵也不好堵,说好堵也很容易。这不,几件事下来,就再没了声音,影响最大的就是上面这几件事。
封住了社会上平头百姓的疯言乱语,整顿了后宫,赵光义腾出手来,这会儿该向有头脸的人下家伙了,目的只有一个,杜绝一切有关这一夜的白纸黑字流传开来、流传下去。
他深知,最难的不是堵住老百姓的嘴,难的是文人这张嘴,特别是他们手中的笔。
赵光义不像他哥哥那样善于带兵打仗,更不能冲锋陷阵。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都是跟着先皇杀出来的功臣,很令他担心。
他更大的本事是运筹帷幄,先皇重文抑武的国策最符合他的心思,于是他决定继承他哥哥定下的“重文抑武”的基本国策,更加大力地提高文人的地位。
赵光义想,要说这项国策应该有我的功劳在内,不对,应该说是由我一手策划的,想到这事,他的心里很得意。那是在建国后不久,有一次和兄长单独在一起时,他见皇上的脸色发暗,一点光泽都没有。他以为兄长整晚干那事,便想规劝几句。
没想到赵匡胤先开口了,“兄弟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睡眠不好,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啊。别看咱哥俩今天坐在这儿,好像挺舒服惬意的,保不准哪天就有一位披着黄袍走到咱俩面前了,咱们也只能乖乖地缩回洛阳当富家翁去了,这还是往好了想啊。”话说到这儿,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赵光义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兄长是为了这个担心,这事不解决,大宋朝就长不了,就会像五代那些政权一样成为短命王朝。他又很佩服兄长的高瞻远瞩,看到了问题的根本。
于是他想了想,说:“原来哥哥是为了这个睡不好觉呀,这个好办,趁着大家还都没醒悟,咱们也办个鸿门宴,把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那些将领都召来,一锅烩了完了!”
赵匡胤听完脸都绿了,“你、你说什么,鸿门宴?这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石守信、王审琦,那些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战场上肯为我挡枪挡箭的兄弟!陈桥驿黄袍加身,我也是迫不得已,至今还在老百姓心中落下个忘恩负义之名。再要来个鸿门宴,人们还不骂我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就成了那个人人咒骂的勾践了,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不行不行,这事万万不行!”
赵光义见兄长发怒,心里暗暗高兴,你呀,和楚霸王一样,勇力十足,却是妇人之仁,这是人性的弱点呀。
他说:“是是,哥哥教训得是,是我考虑不周。我说的也不完全是那意思,我是说,您过两天在偏殿宴请这些有功之臣,把你那些结义的兄弟都请来,通知他们说想他们了,就是来喝酒叙家常。酒席上,你就诉苦,别的什么都甭提,就是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去吧。我保准过不了两天,他们全都得递上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