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安居

　　他现在当副检察长了，怕是有些忙。我解释道。见她无话，我没话找话，你们一回说媳妇厉害，你看，不也都住在一起了吗，我听说，每个月的水电费都是他们在开。
　　你不要谈这个，谈起这个我心里不宽（郁闷）得很。她脸色阴沉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心里有话没得说处，是在你面前，我才敢说。你还没有吃饭啦，我给你煮碗面条。她说着就去取铁锅。
　　我在双龙吃了来的，来你们这里耍耍。
　　她重新坐下来，说起不顺心的事情来。
　　国松喊我们来城里住，我也以为是媳妇孝心好。有天我从大姑娘家回来，听到媳妇在问鸡喂没有。国松回答，他奶奶没有过来？他的意思是我可能把楼上的鸡喂了。媳妇哼了一下说，她要去帮她姑娘做事啦，在这边怕帮忙做事。国松回她，在那边帮忙可得饭吃。媳妇说，喊她几次三番的都不来。国松说，来吃难得看脸色。
　　二姨姐叹息道，我懒得进他们屋，她经常板起脸，动不动就吼国松，我难得看也难得听。
　　他们有多少事嘛，儿子也在住校。我这话不知是在说谁。
　　接下来还要气人。媳妇说，他奶奶没事做，喊她明天帮忙抹栏杆。国松说，我慢慢抹，她累（喘）得很。媳妇说，我看她帮助姑娘做事情却不咳。二姨姐对我解释道，我哪里是去做事嘛，是他们回女婿老家去了，喊我去照看屋子。
　　哎呀，耳朵大点生，像我们那些媳妇，你要计较，怕计较不完。我安慰她。
　　你晓得吧？二姨姐继续数落，他姨爹过生日的前一天，国松去省里开会，在饭店付了四百块的伙食钱，吃的时候超了七十块钱，媳妇对老板说，等国松回来结，他姨爹只好掏了七十块钱付账，相当于是自己过生日请自己吃。
　　媳妇财心紧。我辩解中含安慰。开始谈时该喊他外公看看八字合不。说完，我也不觉为这事后诸葛亮笑了。
　　你不要谈，有天孙子当着我的面对国松说，爸爸，你和妈妈是不是八字不合？在一起不上半小时就要吵。国松说，正常，你姐姐也是十天半月不和她搭白。我对你姐姐说过，只要和你妈妈能相处，和谁都能相处。
　　我要回去住，眼不见耳不闻心不烦。二姨姐突然转换话题。
　　这又何必呢？我不知说什么好。
　　二姨姐越说越气愤。
　　前天晚上，听到国松的声音，准备去他们屋里坐坐，和他说说话。走到二楼门边，听见媳妇在和他争执。
　　我屏气敛息地看着二姨姐，听她说。
　　媳妇问国松，你买那墓地砌墓地的钱是哪里来的？国松回答，跟你讲过好多回了，是卖房子的钱，还有之前放在这里三万元的利息钱。
　　媳妇又问，你给他们交的房租呢？国松说，也是利息钱。媳妇说，利息，利息多得很？晓得你藏了好多私房钱哟。国松说，哪样私房钱？除了稿费、讲课费、出差费，工资卡在你那里，单位发的钱都交给你了，你可以去查。媳妇说，短信在你那里，我晓得你悄悄拿起去取没取？国松说，你每取一次可以查余额，可以记下来对账。
　　停了小会儿，媳妇说，周围房租都涨了，每间一千五百块，他们住那三间，明年收四千。国松说，你好意思不，爹妈住儿子媳妇的房子不但要收房租，还要涨房租。媳妇回答，他们卖房子的钱又没有交给我，交给我了该我负责哟。国松说，交给你？那万来块钱，几年用房租就抵完喽，今后立碑哪个出钱？
　　这媳妇财心紧，没有听说她拿钱去打麻将，顾后家，也是为这家。我安慰二姨姐。
　　我还没有说完呢！她叹了口气接着说，媳妇说，他们对待姑娘和儿子都一样，喊他们去挨到姑娘，姑娘才是他们亲生的……我听到这里，血往上涌。
　　国松怎么说？我心里也着急起来，想听听国松的态度。
　　我反身扶着栏杆，听到国松厉声说，你又说这话，我给你增加负担了不是？你认为增加了就分开。我当初要找个有工作的，就是防止这一天！媳妇没有回答。
　　唉，国松是磨心。我叹息道。
　　是呀，这年三十那天，国松给她妈妈五百元，你听她怎么说，她说，你给那么多，是今后想给你老人家多点哟。
　　这姑娘，是给她家妈妈嘛，又不是给别人，何况他爸爸死了，年三十又是她妈妈生日。这城里，每个月那几百块钱的抚恤费怎么够用嘛。我指责国松媳妇，更多的是安慰二姨姐。
　　还好，国松说话安人心。他说，今后拿给我家老人多少，不用你管。二姨姐说这话时眉头舒展了些。我听国松说了，从去年起，他们的工资分开用，除了她那边的亲朋办酒席送礼金，其他开支都由国松负责，包括车贷和孙子读书，包括为孙女筹备结婚。国松跟媳妇说，自己不乱用，该用的不吝啬，没有了就去借，今后死了，国家补助那钱归还借款后不够安葬，就把骨灰撒在乌江里。
　　这姑娘，这样做，国松日子不好过，她心里也难受嘛。
　　二姨姐叹了口气说，就是嘛，她常常喊头昏，心口闷，全身酸软无力，医生都说她已患上轻度抑郁症。
　　国松媳妇时常用这种怨怒折磨自己，不生病才怪。我觉得再聊下去，只能增加二姨姐的不快，就转换话题问，他姨爹呢？
　　今天回去了。他听说后，觉得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国松夫妻的矛盾会越来越大，真离婚了，我们心里不好过，对媳妇身体不好，对还在读高一的孙子也不好。再说，在这里没有收入，吃菜要钱，喝口水都要钱。自己不喂猪，存那点钱，要不了两年就用完了。
　　国松有外水，你们怕哪样？我宽慰道。
　　外水？你看到坝上古家寨颜仲江没有，都当到县里面的教育局长了，因为贪污，被关了；还有晋家寨那个晋成刚，当青龙乡书记贪污那点钱，这些年的工资早就超过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后犯事进笼子了，还有哪个朋友认识你？出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有现在这样天晴不遭太阳晒、落雨不被雨淋好？退休了坐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干，光领钱。他每个月悄悄拿给我们五百元生活费，我们都担心他这钱来路不正呢，怕他为了我们犯错误。
　　你不是听他说，有稿费、讲课费、出差费什么的？我提醒道。
　　那有几个钱？媳妇规定了，不属于家庭生活开支的，比如买书、在街上请人吃饭，都由他自己出。
　　你们房子已经卖了，回去住哪里？我将话题转回来，疑惑地问，早知如此，悔不当初。
　　我们的用具放到隔壁的，暂时住那家。他姨爹说，寨子边那块自留地，是砍木棒来立两间矮房子，还是把钱拿回去，买砖砌两间瓦房，到时候再看。
　　问题是，你们不管立哪种房子，国松面子上都过不去，肯定不会同意的。不如赖在这里，国松那孝心，不会不管的。
　　我们的借口都找好了，不说媳妇问题，是县里的火葬场明年三月间起，凡是有工作单位的，一律火化；凡是在城里死去的，全都拉去烧。我们都怕烧成灰呢。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的住房很快有了着落。
　　牛姨夫大侄孙的儿子考上了县城的单位，谈了个女朋友，到了谈婚论嫁时，女方要求，彩礼随便，婚纱照、三金、衣服，在县城表示一下就行，但得买套商品房，首付得男方父母出，按揭他俩有公积金。女方看中了一套江景房，近一百五十平方米，四房两厅两卫，站在每扇窗户边都能将穿城而过的乌江收在眼中。经过讨价还价，又找熟人优惠，每平方米少了一百元，但比面朝小区那面的，还是要多八百元。他们来找国松，看看能不能打招呼再少点。
　　国松问过他们老家建那两通间三层的砖房花了多少钱，得知近十五万元，提出了一个方案，他给八万元，买两位老人在一楼一通间的使用权，用来做卧室和厨房。楼上空出来的房间，拿两间给两位老人装粮食杂物，他们不喂猪时猪圈两个老人喂猪，他们要喂猪时两位老人另找地方。百年归天时，从这屋里出灵。
　　侄孙夫妇还在犹豫，他们的儿子说可以。他当着大家的面劝说父母，本来就是一家人，你们外出打工，一年也就腊月下半个月回来，过完正月十五又出去，就当这两位老人给我们看屋了。姐姐不可能回来住这房子，我也不会回去住，你们今后不能外出远门打工了，住这屋里也宽裕的。你们百年归天后，顶多正月间去上坟，清明去挂清，进屋去坐一下。坐一下都可能不会了，难得打扫卫生。
　　你们也看到了，坝上不少人家，不是到双龙、青龙街上买房，就是到县城安家。从坝上过的高速公路正在测量，得到补偿的人家，大多会到集镇修建房子。县城有能力的，到省城买房子去了，省城有钱的，去了北京、上海、深圳。
　　我是学建筑专业的，农村的房子现在还值两个钱，今后空房子越来越多，送人都没有人去住。我们这房子，也就是你们住几十年，以后一文不值。
　　这孩子也没有接他父母进城居住的打算，国松心想。但他觉得这孩子说出了他想说的话，沉吟了一下说，我出这八万元，也不是拿现金给你们，是在你们购买这商品房总额上少八万元。这个你们放心，说句实话，我给房开老板在职责范围内办过事，他送钱感谢我没有收，他少收你们这八万块钱，也比面朝小区这边的单价要高一点，只是少赚点而已，何况还是帮我尽孝。
　　堂侄孙妻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们的儿子犹豫了一下说，也行。
　　入冬，牛姨夫夫妇住进了大侄孙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