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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两江侧畔风云骤(4)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5-04-18 08:52:31      字数:3161

  水巷子是重庆主城里一条短而窄的小街巷,背靠小什字,面朝长江和嘉陵江,有道路分别与千厮门、朝天门相连。德隆货庄的分号,就在巷子中段,原来是曹顺清一个商界朋友的货栈,林炜和盘下来后加以改建,楼下仍旧做仓库,楼上用木板分隔成几个小间,用来办理商务和住宿。
  街上更夫的铜锣已报过三更,如果在往常,这里早就灯熄人睡悄无声息了,可是今夜楼上那个前台兼会客室的大房间却透出光亮,飘出阵阵说话声和笑声。
  时隔大半年后,林炜和又来到这里。刚才是他在讲同邓家帮斗智斗勇的经过情形,听得大家一惊一乍的,当然,最后以欢笑收场。
  已经是初中二年级学生的念庆轻轻给妈妈抹去颊上泪痕,转过头问道:“炜和哥,邓永富都死那么久了,你啷个这阵子才到重庆来呢?我们想你都想得没奈何了!”
  林炜和亲昵地拉过他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拍打,笑着说:“念庆你晓得不?世上的事情复杂得很,往往不能尽如人意。我们虽然扳倒了邓家帮,少了个死对头,但军阀们在上下川东的混战一直没停,两条江水路都断了,没得生意不说,还怕子弹不长眼睛,或是遭抓去运兵丁粮草,只好在川北几个县招揽点小生意,让大家有口饭吃。你想,有这些事牵扯起,哥子哪里还能够往这边来呐!直到你曾大哥带信说,刘湘杨森联手把袁祖铭和黔军撵回贵州去了,重庆这边仗打得稀少了,我们才毛起胆子下来的呀!”
  念庆咬咬牙,恨恨地说:“当兵的就没得好的!军阀呀,烂兵呀,都是祸国殃民的混账东西!我们老师说了,只有打倒列强,铲除军阀,国家才有救,百姓才不会遭殃!”
  林炜和看着他,刚要点头,又顿住,说:“老话是有这个说法,‘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不过,军队里头虽说坏的多,但也有好人,譬如我罗大哥,还有姚世兴……”
  曾英农插话说:“炜和呀,你说的不是没得道理。可是你该晓得,烂杆队伍就是个大染缸,好人在里头跍久了,也会变颜色的,何况当兵的要服从命令,上头喊你去做烂事,你就得去,多做几回,不就蛇鼠一窝了么?我们在这地方碰到的多了,赵钱孙李乌龟王八姓啥的都有,除了逞强耍横,估吃霸赊,欺压百姓,就没遇到个称紏(像样)的!”坐在他旁边的两个伙计也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林炜和一时语塞,想想姚世兴,算个正直人,可还是要受何光烈的提调,喊他去征粮课税强取豪夺也不得不去,看来曾师哥说的没错,然而心里头却又难以完全认同,楞了一会儿后喃喃说道:“我想……罗大哥,不会的。”
  林炜和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料到罗亨礼已经率部进驻重庆江北,并且居家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林炜和这次下重庆,有一个仔细思考后的主意,也就是吴先生笑着说过的怀揣对未来的梦想。他这个梦想就是,不要把自己和货庄限制在川江这个范围内,要像当年闯三峡奔汉口谋出路那样,以川内物资托底,把嘉陵江、乌江和长江连成一气,东下汉口,去闯一片更大的江山!
  为了备齐将要运销到汉口的货物,一连几天,林炜和曾英农都在几个商号和朝天门码头之间奔忙。这天黄昏,做完了码头上的事,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水巷子东头,忽听前面人声嘈杂,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提振精神快步走上去,见一家烧腊铺子前面围着一圈人在看热闹,圈子里两个中年男女拉住一个瘦个子青年又打又骂,骂声里还夹着哭腔。看客们七嘴八舌,有喊“狗日的该遭打”“这龟儿子耍流氓”“捶死他”的,也有说“莫忙打,听他说些啥子”的……那青年一边用手遮挡一边嚎叫着分辨:“你吐屎!不是我呢,冤比日枉呢!”
  听这一口云南话,再看他身穿蓝灰色学生装,林炜和心头一颤,忙拨开人群进到里边,将打人者和青年人隔开,问道:“老板、大姐,这是为啥呀?”
  “老板”眼睛一瞪,正要怪林炜和多事,但见来人似乎见过,便忍住了,抬膀子擦了一把汗,气呼呼地说:“你问他,这狗日的!”随即往林炜和身后指了指。“大姐”流眼抹泪地诉说:“这个烂崽儿不学好!大天白日的,欺负良家女子!”
  林炜和转身问那青年:“有没得这回事?”
  那青年一直埋着头的,听他这一问,昂起头连声叫道:“某有!某有!”一张端正而未脫尽稚气的脸涨得通红。
  林炜和一下愣住了,还没回过神,那青年已喊起来:“你,你是……林叔叔?我、我是曹健呐!”
  果然是曹健!林炜和倒抽一口凉气,但转念一想,不对呀,这其中定有蹊跷!于是旋过身来展开笑脸,问道:“请问老板贵姓?我叫林炜和,是前边德隆货庄的……”
  那中年汉子很不情愿地回答:“免贵,姓周。”接着气鼓鼓地连问几声,“做啥子?是你的人嗦?你要替他出扛头么?”
  林炜和仍然笑着,说:“周老板,周家大姐,两位莫要动气,先听我说几句,你们看对不对,然后再论其他。”见对方没做声,便径直说下去,“这曹健呐,是我的侄子,刚从学校毕业,从云南来我这里学生意。如果他做了猪狗不如的烂事,该当受惩罚。不过,他一个半大子娃娃,今天才拢重庆,人生地不熟的,竟敢这样,实在让人有些不敢相信。我斗胆问一句:是你们亲眼看到,还是听别人说的?有没得真凭实据呢?”
  “周家大姐”抢着回答:“真凭实据?是苦主——就是我家妹儿亲口讲的,年轻男的,瘦高个子,蓝衣裳。我们追出来就揪到他,不是他是哪个?”
  林炜和回头看了看,曹健急得一口气堵在喉咙上,憋得脸红筋涨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只把头甩得像货郎鼓一般。林炜和当即提议:“周老板、大姐,既然这样,能不能请贵姑娘出来对个质呢?”
  “对质就对质!未必我们会平白无故冤枉好人么?!”周老板气愤地说,“老婆子,你去把静芬喊来!”
  不一会,“周家大姐”领着一个苗条秀丽的小女子走来,指着曹健问她:“你说,刚才欺侮你的是不是这狗东西?”
  那叫静芬的女子看了看曹健,摇头吐出“不是”两个字。周老板一听就急了,大声说:“你不是说穿蓝衣裳的么?那阵子就他一个穿的那颜色!”
  静芬又看了曹健一眼,十分肯定地说:“那人嘴巴上有胡子,黑牙齿。不是他。”
  周老板回头向曹健看去,曹健猜到他是啥意思,张了张嘴,露出一口白牙,这下周老板彻底傻眼了,林炜和却轻轻笑起来。
  周老板名叫周益成,在巷子口开一家杂货铺,为人耿直豪爽,知错认错,当天晚上在棉花街留香居设席赔礼道歉,一场误会消除,大家兴尽而散。
  谁也没料到,经此一闹,曹健的影子竟然落进周静芬心里,进而演绎出一场爱的佳话。不过,那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
  
  回到货庄分号,曾英农略带埋怨地说:“曹健呐,你林叔把这事托付给我,我也专门给你写了信的,叫你动身前发个电报来,我们到码头来接你,你若是听话,就不会弄出这种哭笑不得的事嘛!”
  曹健抱愧地说:“曾叔,确实对不起,是我不该。我是想,您已经把街名地址写清楚了,我自己可以问上门来,用不着麻烦您,何况你们还没见过我……另外,我也不晓得林叔来重庆了。”说话时,他用的是带云南腔的西南官话,同四川话差不多,很容易听懂。
  林炜和说:“好了,也没多大的事,况且都过去了。”说到这,他“哎”了一声,问,“曹健,你分明说得来这边的话嘛,为啥他们打你的时候,你满口云南话昆明腔呢?”
  曹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一时心急,忘了。”
  林炜和哈哈一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三个月前,林炜和收到曹健来信,说他已经从实业学校商务班毕业,妹妹曹莹已出嫁,男家是腾越老家的邻居,有旧谊且知根知底;妹夫在县学堂当老师,人品好,重孝道,他们主动提出把母亲接回去奉养,支持他出来闯天下,他打算先到成都或重庆看一看……林炜和很快就回了信,叫他到重庆来,跟自己和曾英农学做生意。
  曹健两兄妹长大了,香兰大嫂有了个好安顿。“曹大哥,你在九泉之下该放心了!”林炜和轻轻念着,泪水渐渐漫出了眼眶。
  
  八月峡江,风急浪险,逆江而上的火轮,在狂浪恶漩间挣扎摇晃着前行。因为颠簸得实在厉害,统舱里的乘客就像箩筛里的秕谷,被簸扬得东倒西歪滚来滚去,十个中有九个晕船,天旋地转,心慌气紧,呕吐得一塌糊涂,喷在舱壁上地板上的秽物散发出酸臭难闻的气味,弥漫整个船舱。撑得住的只有林炜和,船行峡江的几天里,他便成了大家的护理员和清扫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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