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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美女老师

作品名称:报告政府      作者:寻找姚黄      发布时间:2025-04-09 20:20:52      字数:4490

  今天是大星期,不用出工干活,章林庭打算把文章写出来,但他对中队的某些数据还不太清楚,特别是这个劳改农场有三个名称:武家坡劳改农场(所在地地名)、五一劳改农场(建场时间1951年)、省劳改第一支队(官方名称),章林庭不知道用哪个合适,便到统计室向积委会主任梁家河请教。
  大星期就是每月的10、20、30号囚犯休息。这个名词也是起源于劳改农场。
  每月休息三天,可以让囚犯多劳动多改造,少闲着少生事。
  大星期时,一部分囚犯在监舍里睡觉,大多数人在大院里吹牛、聊天、打扑克、下象棋。中秋刚过,阳光依旧灼人。
  监狱里没有树,树会遮挡岗楼里值班武警的视线,因此,不准植树,但可以栽花。
  东边的内墙边上,是一溜花池,里面种了一些月季花和太阳花什么的。花池边上有些阴凉,又可以坐人,囚犯大都蹲在墙根边或坐在花池边上聊天。嘤嘤嗡嗡的,人声盈耳。
  梁家河不仅是积委会一把手,还兼任中队的“统计员”和小卖部的营业员,可谓一身多职,还都是人人眼羡的美差。所谓能者多劳,谁也比不上他。
  梁家河正在与王干事下棋。
  王干事是一中队官儿最小的狱警,高个儿,一脸的青春豆,显得有些凶。他的爱好就是下象棋。囚犯中会下棋得很多,梁家河是其中的高手。
  梁家河见章林庭进来,说:“有兴趣下一盘吗?打败王干事,你就是咱们中队的象棋大师。”
  章林庭说:“兴趣当然有,但不精。今天没时间,我得交考卷了。”
  梁家河问:“什么考卷?”
  “你出的考卷,怎么忘了?”章林庭说,“就是写通讯报道的事儿。”
  梁家河“奥”了一下,说:“那你就在这里写吧,这儿安静些。”
  章林庭说:“快写完了。我来问问劳改农场的称谓,‘五家坡劳改农场’、‘五一劳改农场’、‘劳改第一支队’,三个称谓,用哪个好?”
  “嗯”,梁家河说,“正式称谓还是用‘劳改第一支队’。平时写信呀,非正式场合用‘五一劳改农场’、‘武家坡劳改农场’都行。”
  章林庭说:“好,我知道了。你们忙吧。”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监狱门口有人喊:“梁家河!梁家河!”是一个清脆的女高音。
  梁家河说:“李会计要报表了,我得送去。迟了又要挨批评了!”
  此时,棋盘正值中局。王干事有一步好棋,就是跃马三路象口踩双,马三进五可踩黑棋河沿卒,马三退二可踩黑炮。
  王干事形势大优,不想让梁家河离开,就说:“你把报表交给这货吧!你叫什么名字呀?噢,章林庭是吧?你去大门口把统计表交给李会计。快点!”
  梁家河转身从货架上拿出几张纸和一支钢笔说:“三个分队刚报来的数据,你把它们抄写在一张白纸上,然后送大门口交给李会计。谢谢了。”
  于是,章林庭便伏在桌子上抄写各分队的新增人员名单和生产进度。这对他了解中队基本情况很有用,所以,一边认真地写,一边默默记在心里。
  写完了,插上钢笔。棋盘上已是残局。王干事车、马、炮,兵种齐全;梁家河仅剩车,炮,岌岌可危。他用棋子敲着棋子,苦思冥想。
  章林庭瞥了棋局一眼,便看出梁家河也有一步好棋。就是车四平八吃红炮。红炮由车生根,王干事车二进三吃黑车。梁家河进炮打双,既打红车,又打红马。王干事躲车丢马。梁家河一车换马炮。最后,王干事剩一车,梁家河剩一炮,仕象全,和棋便成定局。不过,他给梁家河支一招,王干事必然不高兴。所以,他还是小跑着去了监狱大门口。
  门岗上的看守是一位年轻的武警,章林庭立正喊道:“报告班长,一中队囚犯一人请求出去!”
  武警简洁应道:“出!”
  章林庭走出那道森严冰冷的铁门之后,看到正在大门外站着的一位女警。她穿鸭蛋绿短袖夏装,没有戴大盖帽,齐耳短发,身材不高,但也不算矮。细腰圆臀,曲线优美。
  章林庭认识这位女警,她就是那天把他们三个交给梁家河的李干事。
  李干事注视的地方,应该是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那里是一座砖瓦厂,犯人们正在劳动,有的炸山取土,“咚咚”的爆破声震耳欲聋,四处飞散的黄土,如同空中绽放的烟花,又像在湖中投掷的巨石,飞溅出的浪花。景象很是壮观。
  也有往晾晒场上拉砖坯的,架子车一辆连着一辆,像一队运送公粮的农民。
  章林庭感觉这个女警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样子。他知道她就是中队掌管犯人现金和发放犯人零花钱的李会计李小萍。
  于是,他立正喊道:“报告政府,是您要报表吗?”
  女警把脸扭过来,看到章林庭,皱了一下眉头问:“你是刚来的那个谁吧?”
  “章林庭,”章林庭说,“立早章。是你那天半路上带我们来的。你忘啦?”
  李小萍说:“不是忘了,是我没往心里去。”又问:“梁家河在干什么?他怎么不出来?”
  章林庭把统计表双手奉上,说:“他正在跟王干事下棋呢,顾不上。”
  女警“切”了一声,说:“胡闹!下棋比送报表还重要?这家伙刑期快到头了,开始偷懒耍滑了!每次非得我亲自来要!”
  “不是偷懒,”章林庭解释说,“王干事正与梁家河鏊战,是王干事让我来的。”
  李会计微微皱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生产进度统计表。纸张很普通,可上面的字迹却工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笔锋刚劲又不失飘逸,每一个数字和文字都仿佛被精心雕琢过。
  她不禁对这个颇帅气的犯人多了几分好奇,说道:“你不像犯人啊!”
  “我像什么?”章林庭笑着问。
  女警也笑了一下,说:“哦,我是说你不像一个新来的犯人。一般刚入监的,都愁眉苦脸的,一副凄惨悲戚的尊容。你看着倒像一个见惯了监狱生活的局外人。你读过《局外人》吗?”
  章林庭问:“你问的是加缪的《局外人》吗?当然读过。”
  《局外人》写的是男主默尔索因故意杀人被捕入狱,法官根据他参加母亲葬礼时的表现,如没流泪、葬礼后与女同事娱乐等,认定他是一个没有人性的预谋杀人的杀人犯。
  默尔索拒绝说谎、拒绝悔过,他觉得法庭并不关心案件本身,而是在审判他的灵魂和人格。最终,默尔索被判死刑。
  在狱中,他和指导神甫进行了辩论,他放弃上诉,认为人既然要死,怎么死和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
  章林庭好像被提醒似的,晃然觉得他很像默尔索:不上诉,不说谎,判刑后,又好像自己不是案件当事人,而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女警打断他的沉思,问:“你喜欢文学吗?梁家河就不行,一个大学生,连基本的文学常识都不具备。哎,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章林庭说:“以前是中学老师,教语文的。”
  女警说:“难怪。犯的什么罪呀?”
  章林庭迟疑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敲诈勒索。”
  女警说:“敲诈勒索罪有好多条款,你犯了哪条?”
  “贴票,”章林庭说,“你听说过这个罪名吗?”
  女警问:“绑票吗?”
  章林庭说:“贴票和绑票都属于敲诈勒索。但贴票文明一些。就是把索取钱财的纸张贴在受害人的门上。”
  女警笑道:“十个当老师的犯人,有九个所犯罪行都跟他们教的女学生有关。比如,李春生等。你倒是个例外。”
  章林庭问:“梁家河也是教师,他犯的罪也与女学生有关吗?”
  女警说:“他是伤害罪吧好像,我不太清楚。你们男囚的档案,我一般都不看。怕污染了我的眼睛。”
  章林庭说:“不看档案,你怎么有针对性地教育他们呢?”
  女警说:“这是男管教的事。我只管你们每月三块钱的零花钱和家属接见时送的现金。嗬,你问得太多了吧?”
  “不好意思,”章林庭说,“那我回去了。”
  女警说:“慢着,我还有一件事,你跟我去办公室一趟!”说完,转身就走,章林庭只好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中队办公室。
  女警说:“坐那儿吧。”
  章林庭不坐,说:“站着挺好的。有事你就吩咐吧。”
  办公室里有一个中老年狱警,章林庭知道他是中队抓生产的朱队长。
  女警从办公桌下的柜子里,取出一摞文学期刊。有《十月》《收获》《人民文学》等。订得最多的还是《大众电影》等娱乐性质的杂志。
  她递给章林庭一支笔,说:“你把这些杂志写上名字,然后带去大院发给犯人们。”
  说完,她念名单,章林庭执笔写字。什么姓名,哪个中队、分队。章林庭一一写在杂志的封底上。
  写毕,女警看了看,又说:“你这字太美观了!”眼神里流露出极度的欣赏和羡慕。
  章林庭的心里暖了一下,他感到很高兴。
  女警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写字,跟铅印的差不多!”
  “你太过奖了。”章林庭说。
  “梁家河的字就写得不咋地,太潦草。有些字我还认不得。”女警说,“我跟他谈过很多次,他就是不听,不改正!”
  “小萍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啊!”朱队长突然插话说,“你的字比梁家河的字更难认。都属于医生体,天书。”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女警的脸蛋红了一下,说:“我的字潦草,是因为我的思维跑得太快,手都跟不上。迫不及待想把想法表达出来!梁家河的字是抽象派。懂它的,说它好;不懂它的,说它不好。”
  朱队长笑道:“李干事今天说了一句谦虚的话。”说完,夹着包出去了。
  章林庭说:“字如其人,与一个人的个性习惯有很大关系。要写好字,就得临帖。可以买一本庞中华的硬笔书法字帖练一练。”
  女警说:“我看你这字不比庞中华的字差,说不定还超过他的字呢!”
  章林庭说:“您太过奖了。庞中华的字有个性,我的字就没有。”
  女警说:“管他有没有个性,好看就中。以后梁家河刑满释放了,我向中队建议,让你当统计员。但前提是,你得表现良好并爱好文学!”
  章林庭笑道:“谢谢政府。我会努力的。”
  “爱好文学,不是你努力不努力的事。‘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爱好文学绝非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而是一种发乎于心、油然而生的热爱。这份热爱,无关功利,无关他人期许,它是灵魂深处的绝响。”女警一板一眼地说。
  章林庭鼓掌说:“报告政府,你说得真好。”
  女警说:“你目前虽在监狱里服刑,但谁也剥夺不了你热爱文学的权利。所以,今后,你尽可以爱好文学。文学方面,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呢,诲人不倦。”
  章林庭看着志得意满,莫测高深的女警,说:“那我拜你为师吧?跟你学习七年,没准能成为作家呢!”
  “拜师嘛,这倒不必了。”女警说,“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共同探讨。教学相长嘛!”
  章林庭说:“行!那我先谢谢你啦!”说着,向女警鞠了一躬。“从现在起,我就是约翰·济慈,你就是芬妮·布朗。”
  女警说:“你说的这两个人,都是外国人吧?”
  章林庭说:“约翰•济慈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芬妮·布朗具有很高的文学素养和审美眼光,济慈与她相识相恋后,在情感的激发和芬妮的影响下,济慈的诗歌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其作品在情感表达和意象塑造上更加细腻深刻……”
  “打住!”女警打断章林庭,说:“你的比喻完全不对。他们两个是恋人关系,而我们两个是管教与被管教的关系。岂能混为一谈?”
  章林庭说:“那就举一个不是恋人关系的例子——沈从文与丁玲。”
  女警说:“这两位我知道。沈从文和丁玲都是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早期沈从文在文学创作上起步时,丁玲已经在文坛崭露头角。沈从文与丁玲结识后,在文学理念和创作方法上受到丁玲的影响,丁玲对社会现实的关注以及大胆的写作风格,为沈从文的创作提供了借鉴,沈从文曾把丁玲视为自己文学道路上的引路人之一,我说得对吧?”
  “完全正确!”章林庭感觉这个女人外冷内热,好为人师,他说,“那我就是未来的沈从文,你就是未来的丁玲吧!”
  “行!”女警幽默地说:“沈从文先生,你现在回大院,把这些文学杂志亲自发到犯人手上,千万别弄错了。这都是他们节衣缩食订的。”
  章林庭也幽默了一下:“放心吧,丁玲老师,不会错的。”
  他刚走到门口,女警又扔过来一句话:“以后要订杂志就来找我!”
  “好的。”章林庭应道。此时,他还不知道,四年之后,他与这位女警的关系竟然成为“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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