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孙丽丽为谁容
作品名称:明公主海子公园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5-04-01 11:07:26 字数:5162
刘刚根本没把姐姐说的话太当回事,回法医室时虽然在楼道里见到了沙万里,也没提这回事。总觉得把一件没有真凭实据的所谓谋杀的事就和刑警队长讲,没准儿找来的就是一顿狗屁呲:你也守着刑警队二十来年了,怎么听风就是雨没一点儿真凭实据就说沙大夫是被他媳妇害死的呢?但是刘刚又是个心里搁不住事人,捱到快下班了,还是吭吭哧哧地把这事和法医室主任,也是他的校友李国庆讲了,顺便把早晨老太太们对沙大夫和他小媳妇孙丽丽的议论也讲给了李国庆听。
李国庆听完二话没说就打了火化场场长的手机,问今天上午送去的一个叫沙漫天的七十多岁男性遗体火化没有。那边说:“赵哥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问。”片刻,火化场场长的电话来了,说已经火化了。
撂下电话,李国庆批评刘刚:“小刚子呀,你这个有话不愿意说总是闷在肚子里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呀?就说阻止沙大夫遗体暂时不要火化这事吧,多大点儿的事呀,不就一个电话吗?然后我们开车去火化场,是不是被刀杀死的,解开衣服一看不就知道了?这下子要调查沙大夫的死亡原因,可就麻烦大了。”
“师哥您批评得对,我下次一定改。”
师兄弟二人正说着,刑警队长沙万里进来了。沙万里对李国庆说:“对不起老伙计,你今天可能又不能按时下班了,我打算去沙大夫家调查点儿事。明儿个就是五·一了,我想今儿晚上去沙大夫家。年轻人没成家的要与女朋友约会,成家的没准儿早跟媳妇定好了,晚上去老丈人家。就你我不存在这两样问题,所以本人就把你选上了。换上便衣,咱们这就走。”
“是调查沙大夫死吗?”李国庆问。
“你说什么?沙大夫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呀?”
“今儿的事呀,我刚给火化场打电话,让他们暂时不要火化沙大夫尸体,可是已经火化了。”
“听你的意思,沙大夫不是正常死亡?”
“是这么回事,碎尸袋子里有两颗假牙,假牙上有编号英文字母S,我们怀疑是北街的沙大夫给安的假牙。刚好刘刚的姐姐和沙大夫特别熟,刘刚就跟着他姐姐来到沙家,才知道沙大夫昨儿晚就死了。刘刚姐姐看见沙大夫媳妇拿的一把削水果的刀子上有血,又听沙大夫三岁多的儿子说那刀是妈妈杀爸爸的刀,就怀疑沙大夫是被他的小媳妇杀死的。刘刚回来把这个情况跟我一说,我就给火化场场长打了个电话,要他们先不要火化沙大夫尸体。可是晚了,已经火化完了。”李国庆说,“其实我也觉得是没谱的事,只是和火化场的场长特别熟,就打电话问了问。您要去沙大夫家也是调查沙大夫死因?”
“不是,我刚听你说才知道沙大夫死了。我去沙大夫家是为了调查搓鱼儿的事。昨天二十九日的案情研判会上你们也听张大姐说了,胃容物里的那小鱼儿叫搓鱼儿,是晋东南一带人最爱吃的。公园的赵园长,就是我哥儿们,不,我舅舅,今儿个去我们家看我爸妈来着。回来也告诉我这玩意儿叫搓鱼儿。还说我们村里一个老太太给沙大夫送过一袋子搓鱼儿,而且老太太说看见沙大夫媳妇把这袋子搓鱼儿送给了一个男的。到沙大夫家就是想问问他媳妇,这袋子搓鱼儿给谁了。另外,我把赵园长送过来的搓鱼儿已经送到分局化验室,可能今儿晚上就能出化验结果,如果与死者胃容物里的那个搓鱼儿成分一样,接受搓鱼儿的人很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明儿五·一了,一放假又得耽误好几天,我惦着将这事五·一前落实了。可是一听你说沙大夫今天死了,我现在去找他媳妇调查是否不太合适呢?”
一旁的刘刚听了沙队长的话,说:“这活儿我陪您去比我们主任去合适。沙大夫媳妇叫孙丽丽,是我姐姐的学生。我下午又刚刚去了她家一趟,比较熟了。”
“刚好我的便衣还没换下来,现在我们走。”刘刚说。
“别着急,小刘,我们等到天完全黑了再去。”
“为什么呢?”刘刚不解。
“我刚才对国庆说的情况比较感兴趣。当然,我们今儿晚上去主要任务是向孙丽丽调查,那袋子小搓鱼儿给了谁。搂草打兔子,也顺便观察一下沙大夫的小媳妇在他死后的表现。果真沙大夫是被他的小媳妇杀的,肯定不是她独自完成的,她的背后必有一个男人。老丈夫死了并且顺利火化,二人皆大欢喜,今晚可能就幽会在沙大夫的卧榻之上。女为悦己者容,听说过这句话吧?小媳妇与男人幽会时,肯定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风情万千。我们晚会儿去,没准儿能亲眼目睹花枝是如何招展的。”
“老沙还真有你的。”李国庆说,看看腕子上的表,“现在六点,起码得八点钟天黑。干脆我今天出血请你们俩去外边撮一顿,吃完饭再去。”
“算你识相,主动请我们。要不然也绕不了你。走,刘刚开车,天后宫大酒店。那里离沙大夫家特近,吃完饭不用开车,走着去就行。”
两个小时之后饭局结束,沙队长和刘刚从南口进入扁担胡同,胡同里的路灯又稀又暗,幸好刘刚下午来过不用看门牌,否则连门牌号码都看不清。
简陋的小街门照例关得很严,灯光从门缝中泄出,在黑暗胡同地上划出一道光线。门铃刚响,刘刚就听到了过来开门的急匆匆脚步声,伴着脚步声的是女人娇滴滴的埋怨声:“这么晚才来,不知道人家等得急吗?”
门“哗啦”一声打开,门里一片白炽的灯光中,妖艳的孙丽丽很尴尬地立在门外两个男人面前,淡粉色薄薄的紧身T恤深V的开口处露出半个乳房和白花花的乳沟。“你们……”孙丽丽神情有点儿慌乱,赶紧关门,却被刘刚身子撑住了。
“丽丽姐,别关门呀,我不是下午来过的刘刚吗?你的老师刘颖的弟弟。”刘刚说,其实他没准儿比孙丽丽还大一点儿。俗话说:出门三辈小。嘴甜点儿,没亏吃。更甭说这是为了工作了。
这声姐姐果然很管用,孙丽丽停住关门动作,指着半截黑塔一样的沙万里问刘刚:“他……他是谁?”声音有些发颤。
“丽丽姐不用怕,他是我们分局刑警队长沙万里。”
“你们——”孙丽丽的身子仍然没离开门。
“孙丽丽女士,我们来找您调查了解一些情况。大晚上的让您受惊了,对不起啊。”沙队长说话的时候,从T恤衫的胸前小兜里掏出工作证,打开递到孙丽丽面前。
“二位请。”孙丽丽没多说,身子离开小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从小门到门楼到院子,一路灯光明亮,和简陋街门外的黑暗狭窄的小胡同完全两个世界。
客厅里坐定,孙丽丽要张罗茶水,被沙队长拦住了,掏出手机打开搓鱼儿的图片给孙丽丽看:“认得这上面的小卷儿一样的食物吗?”
孙丽丽摇头。
“仔细想想,几天前,有没有人送过您一袋子这种小卷儿?”
仍然摇头。
“是一个来找沙大夫安牙的老太太给的?”
摇头。
“再具体说,是沙大夫老家宰相府的一位老太太送来的。”
“时间长了……”忽然门铃响起来了,“对不起沙队长,我先去看看谁来了。”孙丽丽扔下两位警察,急忙走出客厅,碎步小跑着出了二门楼子。
“我估计今天孙丽丽的打扮就是为了他。情人相见分外缠绵,可能会耽误一会儿时间。我想趁此机会去客厅西边那个房间看看,估计那个应该是她和沙大夫的卧室。”沙队长指着客厅西边那个关着的门说,“小刘,你在门口替我望着门楼,听见动静打我手机,尽量别让她发现。”
“好的。”刘刚答应,沙队长推开了电视柜北边那个朝西开的门,进了门里的房间。
果然是一间卧室,里边摆着两张床,一张大双人床,一张儿童床。此刻,儿童床上的粉色蚊帐垂着,米色柔和的灯光下,一个小男孩儿在里边睡得正香,沙万里估计应该是沙大夫和孙丽丽的儿子。
还好,屋里原本就亮着灯,让沙万里省了不少事,否则还真挺麻烦的:不开灯吧,啥也看不见;开灯吧,孩子万一被惊醒看见沙万里会大哭。
沙万里注意到床上铺着的绿色床单正中印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双喜字,床上单独叠放着的两个夏被,一个红色,一个绿色,两个枕头也是一个绿色一个红色。红官绿娘子,这是中国新婚夫妻洞房的颜色,新郎的被褥枕头必须红色,新娘的是绿色。看来这对老夫少妻很恩爱,床上还保留着新婚夫妇洞房的色彩。
沙万里掏出手机对着床拍了几张,又转身打开靠北墙放着的一溜衣柜,里边挂着的衣服差不离都是各种女士漂亮的时装,只在东边的衣柜里挂着几件男人的西服和大衣,都很高级。中间的一身套着塑料衣罩的深灰色外套引起沙万里注意,为什么别的衣服都没罩着塑料衣罩,唯独这套衣服罩着呢?新买来的?抑或它里边藏着秘密,所以要罩个塑料衣罩?或者比其他衣服高级?
沙队长从柜里挂衣架的横杆上摘下衣架并且拿下衣罩,皮尔·卡丹的,的确够高级的,这么一件外套没有万八千的拿不下来。把外套放在大床上,沙万里仔细地检查着外套的每一个口袋,什么都没有,全是空的。忽然,衣服领子里边一片血迹引起他的注意,血迹面积不小,既不像皮肤被挠破流的血,也不像疮化脓破了流的血,应该是脖子被刀扎伤或划伤流的血。沙万里掏出手机把衣领拍下,正想再仔细检查一下衣服其他部位,手机响了,知道这是刘刚通知他孙丽丽回来了,赶紧把塑料衣罩罩好在外套上,挂在衣架上,又把衣架挂在衣柜里的横杆上的原处,走出房间,把门关好。
刘刚坐在沙发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但是挨着小刘坐下的沙万里,却分明看见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随着哒哒哒高跟鞋声渐近,孙丽丽提着一兜水果进来,对二位聚精会神看着电视的警察说:“对不起,让两位警官久等了。朋友拎着一兜子苹果来看我,苹果忘车上了,我又跟着他去车上拿,耽误的时间长了一些,还请原谅啊!”孙丽丽把装苹果的塑料袋放地上,“我先给二位洗苹果去。”也许是熟了,孙丽丽的精神明显没他们刚来时的紧张了。
“不了,丽丽姐。赶快办完公事,老婆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刘刚拦住孙丽丽。
“也好。刚才你们问到哪儿来着?”孙丽丽重又坐回两人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丽丽姐,我们队长问你,几天前,沙大夫老家宰相府一个老太太送没送过你这么一袋小鲫瓜鱼儿大点儿的小卷儿?”刘刚拿着队长递过来的手机给孙丽丽看。
“噢,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因为经常有病人为感谢老沙送各种东西,所以你们猛古丁一问,我没想起来。好像我当时把那袋子吃食放在诊所的冰箱里了。晚上回家跟老沙一说,老沙说老太太是他家邻居,跟他妈关系特好,小时候这位大妈常给他送这种吃食,很好吃。老沙当天晚上就自个儿做吃了。让我也吃点儿,我说不饿,就没吃。全都让老沙一个人吃了。”
“沙大夫没跟你说这种吃食叫什么名字吗?”
孙丽丽摇头。
“你也没问?”
“那天病人特别多,登记得我手都有些酸了,挺累的,晚饭都没吃就躺下了。”
“谢谢您的配合。”沙队长站起来,招呼刘刚,“快跟你的丽丽姐再见吧,咱们今天圆满完成任务。”
“打搅丽丽姐了。”刘刚伸出手和孙丽丽握了握,两位警官走了。
到天后宫大酒店停车场上了车,刘刚说:“我先把您送回家吧!”
“不,回刑警队,今儿个不回家。”沙万里看着刘刚,“你有没有感觉出孙丽丽会见那个送苹果的人回来以后,没有之前我们问话时的那种局促和紧张了,再回答我们先前的问题很自如很自信?”
“当然感觉出了,前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想应该是她会见的那个人教会她的吧。”
“应该是吧?沙队您说孙丽丽和那个人应该是啥关系呢?”
“情人关系,这是肯定的。应该还有一层关系,奸夫淫妇杀害亲夫的关系。”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在她的卧室里发现了什么?”
“一件衣领上有疑似血迹的皮尔·卡丹外套。只是时间太短,我没来得及打开里边仔细看。我想,极有可能趁沙大夫穿好外套,正要迈门出去的时候,一把尖刀,或者说一把水果刀从背后捅进沙大夫的脖子。沙大夫是一九六八年大学毕业的,今年应该八十岁左右或者说八十多了,即便他身体再好,毕竟八十岁的老人了,这么一刀也足以让他当场毙命。即便没当场毙命也得倒下,既然两个人合谋要他死,他当然没有理由能逃脱死亡了。”
“都怪我太不敏感了。沙大夫之死果真如您所判断的那样,如果我白天一从他家里回来就把这事报告给您,您给火化场一个电话,沙大夫尸体岂不就保存下来了?一检查尸体不就被发现了吗?”
“刘刚啊,我比你大十来岁,按说是你叔叔辈了,再干几年就退休了。今儿个,我以一个即将退休的叔叔辈的人给你提个意见,你不是太不敏感是太闷太胆小了。总以为要和队长说出自己的疑问,得有充分的证据才行,否则就别说。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们刑警队每接受一个刑事案子,都没有充分的证据,有的根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证据从哪里来?靠我们自己去发现寻找。”沙万里停了一下,“当然我也有问题,脾气不好,说话像打雷,好跟兄弟们瞪大眼珠子。你为什么后来终于把这件事和李国庆讲了,不和我讲呢?还不是怕我的大眼珠子吗?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为这个臭脾气没少挨领导的骂,我爱人也规劝我脾气应该改改。我也想改,可就是不能彻底改。刚挨完批评改了几天,过几天又故态复萌。唉,”沙万里叹一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假如沙大夫真的是被孙丽丽和情夫谋害死的。我想这个情夫和孙丽丽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情人关系了,他们为什么选择今天才杀死沙大夫,而不是早就把沙大夫杀死呢?”刚好红灯,刘刚停下车问。
“所以,这需要我们调查。甭管什么时候杀死沙大夫,我觉得为了钱财应该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但是老沙无儿无女,死了以后的财产肯定都是孙丽丽和孩子的。她为什么要冒险去杀沙大夫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威胁到她和孩子的继承了?这得需要我们细致认真地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