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桃花般美丽的妻子
作品名称:明公主海子公园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5-03-25 10:48:14 字数:4547
刘刚的母亲农转非以后没工作,又不必像以前一样天天下地干农活了,所以有的是时间教才刚刚一岁的刘刚读书。刘刚六岁上学,一年级没念几天跳二年级,二年级下学期又跳到四年级。上大学时只有十五岁,个儿头还没长起来,比正常年龄上学的班里男同学,矮一头还多。刘刚老实不爱言语,全班同学们都很喜欢爱护这个小弟弟,把《红岩》里那个可爱的小萝卜头作为爱称赐给了刘刚。班里虽然有七八个女生,谁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比自己小好几岁的这位可爱的小萝卜头身上。谁都没想到,五年快过去了,小萝卜头变成了美男子,高大帅气。但是为时已晚,班里的女生都名花有主了,没有权利再关注刘刚了。
大学毕业以后,学医的刘刚被分到郊区分局刑警队做一名法医,天天打交道的是各种各样非正常死亡的死尸。
和妻子陶花的相识源于一次去幼儿园替法医室即将退休的老主任接孙子。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某小区发生了一起中毒命案,需要法医到现场当场解剖尸体。本来副主任李国庆和他去就行了,但是老主任说“我明天就要脱下警服和法医的白大褂告别回家了,今生再也不会解剖尸体了,就让我最后一次拿起解剖刀最后一次解剖尸体吧”。老主任的要求不过分,现场解剖多一个人也无所谓。问题是老主任还肩负着去幼儿园接孙子的重任,儿子媳妇都在海淀一家公司上班,而且还几乎天天加班,没法去幼儿园接孩子,所以接孩子的差事只有交给老主任了。于是老主任就跟刘刚说,“今天你别去现场了,替我到幼儿园接孙子”。刘刚说“好”,便从老主任手里接过孩子的接送卡,忐忑不安地开车上了去幼儿园的路。
三十一岁的刘刚,无论在家里和工作中,从来都没接触过小孩子。他是父母的小儿子,是大姐刘颖的小弟弟,父母和姐姐都把他的当成小孩子一样疼爱。要说小孩子,他就是家里的小孩子。现在,让三十一岁的小孩子去接比自己更小的孩子,让他怎么不忐忑不害怕呢?万一老主任的孙子不跟自己走怎么办?万一小孩子路上要哭怎么办?忐忑,担心,害怕,刘刚一路上走得很慢,到了老主任孙子所在的中班(1)教室时,孩子都被接走了,屋里就剩下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儿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坐地毯上玩搭积木。
“你是来接晨晨的?”小姑娘拿过刘刚递过去的接送卡,满脸狐疑地盯着他。
“嗯,我和晨晨的爷爷是一个科室的法医。”
“你怎么没穿警服呢?”小姑娘像审讯犯人一样审讯他。
“不方便,就换了便装。”
“晨晨,你认识这位叔叔吗?愿意跟这位叔叔走吗?”
“我不认识他,我不跟他走。”晨晨的小胖脑袋比拨浪鼓摇得还快。
“跟叔叔走吧,叔叔给你买糖吃。”刘刚去拉晨晨的小胖手。
“我不要吃糖,爷爷说了,吃糖牙齿里长虫子。”
“叔叔给你买鸡排吃。”刘刚想起自己爱吃的烤鸡排。
“我不要吃鸡排,爷爷说小摊儿上的鸡排不卫生。”
“我给你买蛋糕吃。”
“我不要吃蛋糕,爷爷说过生日才吃蛋糕。”
“要不你跟叔叔走,你想吃什么跟叔叔说,叔叔给你买?”
“我不要跟叔叔走,爷爷说不能跟陌生人走。”
刘刚说得天花乱坠,晨晨就是不跟他走,这可难住了刘刚。
“要不这样,我带着晨晨和你一起走,刘警官?”
“当然行了。只是这样耽误老师回家了。”
“我家在外地,平时就住在幼儿园宿舍里,没关系的。”
小姑娘帮助晨晨拿上自己的书包,三个人走出幼儿园的大门。
因为来晚了,幼儿园附近没找着停车的地方,所以刘刚的车停得比较远。幼儿园在胡同西口,刘刚的车停在了胡同的东口。刘刚和小姑娘各拉着晨晨一只胖胖的小手,像普通一家三口饭后散步一样,慢慢地往东口走着。
胡同叫贤良女师胡同。胡同的名字源于民国时期北平一所著名的贤良女子师范学校曾在这个胡同,虽然贤良女子师范学校没了,但是名字却留下了。据说大文学家张中行曾在女师任过教,他和《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当年就居住在这个胡同里。胡同很宽很漂亮,两边各有一行矮墩墩墨绿色的国槐。
还没走到胡同东口刘刚的车前,两个年轻的男女就很熟络了。刘刚知道她叫陶花,江南人,本地一家幼儿师范学校毕业以后来北京做了北漂,去年才应聘到这家幼儿园做教师。当然,陶花也知道了面前这位帅哥叫刘刚,警察,本市人,三十一岁的老单身。帅男靓女,又都是单身,相互的吸引力特别强。
只认识了十天,刘刚就把陶花带到家里见父母。陶花人长得漂亮,嘴儿甜又勤快,很招刘刚父母的喜欢。父母对刘刚说:“下周我让你姐姐一家过来,如果你姐姐姐夫也同意,就择日把你俩人的婚事办了。”
陶花对刘刚父母的话颇不满意,问刘刚:“我们结婚为什么要经过你姐姐和姐夫同意呢?难道他们不同意,我们就不结婚了?他们同意我们就必须结婚?”
刘刚说:“长姐如母,书上不都这么说的吗?我姐比我大十五岁,从小就像母亲一样爱护我,照顾我,我姐夫对我也好。我姐夫是印刷公司老板,对我特别慷慨,我开的这辆奥迪车就是我姐夫的,他才开了二年就给我了。”
“开二年也是旧的呀!”陶花很不以为然,刘刚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因为姐姐姐夫有钱,在家里说话占地方,所以他们的婚事也得必须姐姐姐夫点头首肯才行吗?不过这招在我陶花面前不好使,等着瞧,我非得撅刘刚的姐姐姐夫一下子,你们同意我和刘刚结婚我偏不和他结婚;你们不同意我们结婚,我偏要和他结婚。
下一周,刘刚姐姐刘颖一家三口都来了。桃花见这三口子根本不像有钱人,刘刚姐夫一身深蓝色工作服旅游鞋,姐姐普通的牛仔裤白上衣,刘刚十七岁的外甥更是随便,一身印着号码的大背心大裤衩子,就跟刚从篮球场上下来似的。
陶花照例像上次来一样,没坐一会儿就进厨房准备饭菜。吃完喝完要走了,还掏出一张卡给了刘刚的外甥。出于礼节,刘刚的姐姐也回赠陶花一张卡。
离开刘家的时候,陶花很自豪地对刘刚说:“我给你外甥的卡里有一千块钱呢,得把你姐姐和姐夫震得够呛。瞧你姐姐一家人穿戴得那寒酸样,我估计给我的这张卡里有五百块钱就不错了。”
正好李国庆打电话来,叫他立刻来法医室。刘刚撂下陶花赶紧回分局。过了几天,陶花打电话来,说:“刘刚,你姐姐给我的那张卡里有十万块钱,我一分钱没动,全给家里寄去了。我父亲说家里的房子太破了,用卡里的一半钱翻盖房子,另一半钱留着明年我弟弟上大学用。刘刚,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呀?我爹妈催着呢!”
刘刚说:“这周工作太忙,我还没来得及问姐姐的意见呢!等我问完姐姐再告诉你!”
“你姐姐要是不同意呢,咱们就不结婚了?”
“我姐怎么会不同意呢?说不定现在正准备给咱们装修新房呢!”
“咱们有新房?不用和你父母在一块儿住?”
“现在年轻人,谁结婚和父母住在一起呀!没房子的租房子住都不和父母一起。何况咱们有房子呢!”
“你父母还真有先见之明,知道房子越来越贵,老早把婚房都给你准备下了。”
“我姐姐的,是我姐姐原来的单位分的,六十多平米两居室。我姐夫开了公司以后,买了二百多平米的新房,这房就给我了。”
“又是你姐夫住过的旧房,他那么有钱,咋不给咱们买一套新的呀?什么都是他用过的,就我是他没用过的新的。”
尽管陶花对刘刚的姐姐姐夫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可还是在认识刘刚三个多月以后结婚了。架不住家里的父母老催呀!父母说说“这么好这么有钱的人家你要是不赶快结婚,让别的姑娘抢去你后悔也晚了”。
新房装修得特别漂亮,各种电器一应俱全,当然这所有的开销都归刘刚的姐姐姐夫。
陶花的同事们都很羡慕陶花,特别本地几个成家有了孩子同事,羡慕得眼都红了,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陶花别看当初是一无所有的北漂,可是现在一步登天,房子车子什么都有了。哪儿像我们,孩子都快上学了,还跟公婆挤在一套楼房里。“唉,人家陶花命好,有个有钱的大姑姐。”同事们说完了,总不忘在后边补上这么一句。
看见同事羡慕的眼神和说话时羡慕的口气,陶花心里很舒坦,很受用。可是最后一句话陶花却不愿意听,说她就说她吧,为什么总把她的大姑姐刘颖摆在前面?丈夫也是,张口闭口“我姐姐”,难道我陶花的一生都要生活在这个女人的阴影中?我不甘心。
前年姐夫的公司着了一把火,姐夫被烧死了,还有十多个工人也被烧死了。为了对工人进行赔偿,姐姐把自家住的200多平米的大房子换成了不到一百米的小房子,能卖的都卖了。去年刘刚的外甥结婚,刘刚和陶花商量着应该给多少份子钱合适,刘刚的心理预期陶花能给五千就不错了,因为从陶花平时的言谈话语中,刘刚感到陶花似乎对姐姐不太满意。谁知陶花张口就是两万,这让刘刚非常感动,以为自己平时是错看了妻子,妻子对姐姐一家还是挺好的。其实刘刚错了,陶花张口两万并不是她对大姑姐好,是她为了解气。以前你有钱,我们两口子老是受你资助,生活在你的阴影下,现在你穷了,也让你尝尝生活在我们阴影下的滋味。
后来大姑姐搬回了娘家住,陶花沉不住气了,几次三番怂恿丈夫去跟公婆说,他们四口人住在六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太小,要嘛跟爷爷奶奶换房住,要嘛把俩孩子放到爷爷奶奶家。刘刚当然明白,陶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是为了把姐姐从自己的父母家里赶走。刘刚怎么可能去说这话呢?抛开自己的住房是姐姐给的不说,从姐弟的情谊来说,就算自己没房租房住,也要让姐姐住得安心踏实。为了这件事,陶花没少跟他吵架,气得刘刚说“你是典型的一踩脚蹬板立刻变心眼的女人,结婚前你对我们家人包括我姐姐得多好,一结婚立刻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早知你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跟你结婚”。陶花却说“现在知道也不晚,你可以和我离婚嘛,我正求之不得呢”。这不是故意儿拱火吗?去年有一次刘刚因为工作上出了差错挨了刑警队长沙万里的批评,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呢,想不到陶花又因为房子的事把离婚挂在嘴边上。刘刚的火终于被妻子拱出来了,拉着陶花的手就往门外拽,非要立刻去民政局离婚不可。陶花把离婚挂嘴边上不过是给刘刚施压,逼着刘刚跟他父母去说,让大姑姐从公婆的房子里搬出去,压根儿也没想过真和刘刚离婚呀。见刘刚动真格的了,她害怕了,抱着门框不松手,一面让大儿子赶快给大姑打电话。
刘颖来了把弟弟臭骂一顿,这事才算了断。虽然这以后陶花再也不敢提离婚了,可是心里却对大姑姐刘颖更恨了。大姑姐不像过去那么有钱了,这一家子不还都得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吗?人家的丈夫都是妻管严,自己的丈夫却处处听大姑姐的……
刘刚忽然觉得恶心要呕吐,正不知怎么好呢,姐姐推门走进来:“小刚,我们走吧。”
“我要吐,你快跟孙丽丽要个塑料袋。”
“我这儿就有。”姐姐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折叠整齐的塑料袋,打开递给弟弟。刘颖有个习惯,出门甭管到哪儿口袋里都得装个塑料袋,目的就一个,碰见合适又便宜的东西就买一袋子。
见弟弟把中午才吃的饺子都吐出来了,刘颖过去问弟弟:“现在肚子里好受一些吗?是不是我中午的饺子馅儿不太干净呀?”
刘刚摇头:“姐姐我们走吧,再待下去我还得吐。”
“好。”
姐儿俩正欲往外走,孙丽丽也进来了:“刘警官,查到了吗?”
刘刚边摇头就往外走,太恶心了,他一步也不敢在屋里多停留了。
“丽丽,我弟弟刚才吐了,不敢再和你多说,对不起啊,打搅你了,我们姐儿俩赶紧走,我得送他去医院。”
姐儿俩像逃兵一样逃出孙丽丽家。走出扁担胡同,刘刚把盛着呕吐物的塑料袋扔进旁边垃圾桶里。
“我开车,送你到医院。”到车跟前时,姐姐拉开车门,对刘刚说。
“姐姐,不用去医院,也不用你开车。我现在感到不恶心了,只是肚子饿得难受。”
“前边不远处有个小茶馆,茶馆不光卖茶,还有点心。姐姐带你到小茶馆喝杯热茶,再吃两块点心。”
“好的。”四十多岁的刘刚跟在快六十岁的姐姐的身后,就像听话的小孩子跟在妈妈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