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火红的杜鹃花 作者:晏子 发布时间:2025-01-25 09:21:52 字数:13775
一天,又调来一个老师,这个老师好像有点来头,或者就是被引进的人才,市商业局政工科科长吴忠厚,乘着局里的小车亲自将他送来。姜校长、孔校长和吴忠厚带着那个老师到淮海办公室来“面试”,因为不久前,已任副市长的原商业局的女局长,到学校检查工作,要求他们创全省一流商业学校;而近年来学校调进的老师普遍质量又不高,学生有反映。淮海就向领导提出,再调进老师要严把质量关,除省商业厅分配的外,局机关和有关方面推荐来的,必须先面试、再试讲。
那个老师二十五、六岁年龄,男性,高个子,头发很长,白净面皮,下巴上留着一撮布哈林式的山羊胡子,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眼镜上挂着一条链子,胸前还有一条链子,系着怀表;上身穿一件黑色丝绸中式对襟上衣,下身穿一条紧身马裤,脚上的黑色长筒皮靴套在小腿上,手里拿着一个大皮面笔记本,模样很文气,也有点傻相。进屋后不讲话,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不像上次那个郝老师像日本人一样客气得过了头,见到人就点头哈腰。
姜校长对淮海说:“小路,又给你招兵买马了,这是芲老师——叫什么来着?”
那人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枚图章,递给淮海,图章的两头都刻着稀奇古怪的字。他见淮海疑惑地看着图章,又把图章拿过去,在章盒子里的印泥上按了一下,然后愣头愣脑地拿起淮海办公桌上的一本《求是》杂志。淮海说“书上不能印”,他就把章在手掌上印了一下,把手掌伸到淮海面前,那粉红色的手掌上是4个猩红色的隶书“芲彣呺印”。
“你的图章上4个字,我就有3个字不认识,这些字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姜校长笑着说:“把我们的大理论家也难住了。”
那人说:“《康熙字典》上的。读音是‘花文豪’。芲和花意思一样;彣,是文采、文才的意思;呺是怒吼的意思。这是我的官名。不认识也很正常,一般的人都不认识,连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教授都不认识。”他又把图章的另一头在章盒子里按了一下,在另一个手掌上印出了4个小篆。
淮海说:“你这4个字也不好认呀。”
他说:“这是甲骨文,‘地狱火焰’,我发表诗歌和文章时就用这个名字。章也是我自己刻的,刻好后才发现,应该叫‘地狱神火’更好,现在比较忙,等清闲一些时再刻一个。”
“地狱里没有神火,只有鬼火。”
他又说:“我还有一个外国名字,叫‘China'sHuairen’。”
他是个大舌头,说出的这句外语不甚清楚,“China's”是英语,“Huairen”却好像是汉语拼音。
“你叫什么,‘中国的坏人’?”
“‘中国的拜人’,拜人是英国的著名诗人,拜拜的拜,人民的人。”
姜校长说:“芲老师真是多才多艺,博古通今。”
芲彣呺点了点头,翻开手中的大笔记本,递给淮海,那上面是一首诗:
告别校园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1982年在全校毕业晚会上朗诵,获得学校领导赞不绝口,全场掌声一片……
诗作者兼朗诵者:芲彣呺
“你这首诗发表过?”
他听了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科长看过?”
“这首诗还被人抄袭过,将诗题改为《再别康桥》,你不知道?”
“我的诗经常被人抄袭,我也不在乎。”
“也有可能不是抄袭,你们是暗合。姜校长,他来教什么课?”
姜校长笑容可掬地看着吴忠厚问:“他是……”
吴忠厚说:“教语文。”
淮海说:“吴科长,你怎么老是往我们学校调语文老师,上个月调来的一个,课都无法安排,专门将商业应用文分出来让他讲,总共也就五、六个课时,也占着一个老师编制。”
吴忠厚一脸不悦地说:“那就让他教外语。”
“我们也不需要英语老师,需要专业课老师,特别是‘政治经济学’老师。”
“芲彣呺”一听又来了劲。
“‘政治经济学’我也能教。”
姜校长问:“你学过‘政治经济学’?”
“学过,还有哲学、党史、法律,初中时我都学过。”
吴忠厚冷着脸说:“教什么课、需要什么老师,是组织决定的事。孔校长,芲老师就教英语,具体教学任务,你安排一下。小花,认真工作,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为我们全省商业系统培养真正的人才。”说着站起身准备走。
芲彣呺连连点头,金丝眼镜跌落下来,挂在耳朵上。
孔校长说:“还没面试呢。”
吴忠厚说:“刚才我们不是都听他说过英语了吗?”
淮海说:“吴科长,看来他刚才说的英语,你全听懂了。”
吴忠厚说:“你什么意思?”
孔校长说:“路科长,你考考他。”
吴忠厚说:“你们学校没有英语老师吗?你去叫一个上来。”
孔校长说:“路科长的英语是最好的,英语老师也向他请教呢。路科长,开始吧。”
淮海对芲彣呺说:“我用英语说几句诗,你把它译成中文:‘Iwillnotwriteahymninthefaceofahighchurch;ifIbuildachurchforGod,thisGodisthecrowd.’”(面对高高的教堂,我不写一首赞歌,我若为上帝建造教堂,这个上帝就是群众。)
几个人都看着芲彣呺,芲彣呺仰脸对着天花板翻着眼睛,然后看着淮海发出了疑问:“这是诗吗?”
“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诗。”
芲彣呺仿佛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惠特曼的诗。这些无名诗人的诗,我从来不看,我要看就看名家的诗。”
淮海说:“我不是考你看过谁的诗,我们学校不需要诗人,是让你把诗译成中文——这样,你是‘中国的拜伦’,那我就说两句拜伦的诗:‘Allsufferingiscapableofdestroyingpeople,andthosewhosuffercandestroythesuffering.’”(一切苦难都能摧毁人,而受苦的人也能摧毁苦难。)
芲彣呺用手往上推了一下滑到鼻尖上的金丝眼镜,说:“我的听力不是太好的。”
“那你什么好?”
“我擅长阅读和朗诵。今天没带书来。”
淮海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一本英文版《<哥达纲领>批判》。
“你看看这是什么书。”
他拿起书,对着书面看了一会儿,说:“这不是英文书,是德文书。”
“你认识德文?”
“认识,德语是我的第二外语。这是马克思的书。”
“马克思的什么书?”
“《共产党员宣言》。”
姜校长说:“不简单,路科长,和你一样,精通两门外语。你们都是什么脑子,怎么就和我们不同。”
淮海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德文版《共产党宣言》。
“你再看看这是什么书?”
“这也是马克思的书,是和恩格斯两人合写的。”
《<哥达纲领>批判》的封面上有马克思的头像,《共产党宣言》封面上有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人的头像。
《书名是什么?》
他把两本书都翻了一下,比较着,两本书都薄薄的,页数差不多。
“也是《共产党员宣言》。”
“是哪种文字?”
他迟疑地说:“这一本是德文,那一本是英文,刚才我没看清。”
淮海说:“太遗憾了,你连书面上的文字都不认识,我们也不能欣赏你朗诵了。”
吴忠厚说:“你应该考他教材,又是考诗,又是考马列,我们学校的学生要学这些东西吗?”
芲彣呺说:“我毕业已经五、六年了,外语长时间不用,暂时忘记了,今天也没准备面试英语。”
淮海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黄海中学。”
“我是问哪个大学。”
“清华大学。”
“你是清华大学毕业的?”淮海惊讶地问,“你的英语就是在清华大学学的?”
“我高考就差一分,差点被清华大学录取,那一分其实是老师改卷子改错了,不然我还要超出几分呢。”
淮海说:“是吗?那可真是国家的重大损失。‘Apersonliesforalongtimeandslowlycomestobelievetheirownlies.’(一个人撒谎久了,慢慢地就会相信自己的谎言——毛姆)两位校长,我面试结束了:不合格。”
姜校长说:“外语我们是门外汉,没有发言权。路科长,就让他教‘政治经济学’,正好你一个人教不过来,你刚才还要增加‘政治经济学’老师,这不就解决了吗?”
淮海说:“校长,他如果能教,那当然很好。但他没上过大学,能教吗?上次调来的郝老师,毕竟还学过大专的课程,都不能教。”
姜校长说:“那也不一定,你那会儿在商业局时还没上大学,不是也讲得头头是道吗?‘一只绵羊换两把斧子’,我还记得呢。”
淮海说:“我那时也就是一知半解,不知道深浅。姜校长,我不是唯学历论,但教‘政治经济学’不经过大学系统学习,肯定是不行的,‘政治经济学’是大学经济学专业的主课,不仅要学教科书,还要学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和列宁、斯大林等领袖的原著,还要学英国古典经济学理论,那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来源,别说在中学学的那点常识,就是中学老师也不能教,不然老师早就调进来了。孔校长,你是我的前辈,是不是这样的?”
孔校长说:“你再考考他。”
淮海说:“也吧,免得有人说我扼杀人才。芲彣呺,我说几个名词概念,你简单地解释一下:‘生产力’、‘生产关系’、‘价值规律’、‘剩余价值’、‘资本循环’、‘平均利润’……”
芲彣呺的金丝眼镜又掉了下来,翻眼看着吴忠厚。吴忠厚冲着淮海说:“我就不承认你刚才的说法,都有现成的教材,谁还不能教。他是语文老师,你不考他语文,考他外语,他是英语老师,你不考他英语,考他德语,你考他‘政治经济学’,不给他时间备课,搞突然袭击,难道你讲课就不备课?你这是什么意思?路淮海,我希望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上过几天大学,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们这样的大学生,一扫把能扫出一粪箕。你们这个‘面试’规定请示局领导了吗……”
淮海脾气也上来了,打断了他的话,说:“吴忠厚,我今天已忍了好久了,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错了,我只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我以前瞧不起你,现在还是瞧不起你,以前你是什么人,我可是没忘记,现在你有权了,但还是那种人。你说我上过几天大学,我上的不是几天的培训班,倒是你只上过几天培训班,就假充知识分子。你没有学历,就忌妒所有有学历的人,要是在20年前,我们这些人全都要死在你手里。以前你调来很多老师,有国家分配的,也有你私人关系来的,我们全都收下了,但这次就是不行,因为以前进来的老师,毕竟还有一张文凭,还有一个专业,还能把一堂课讲下来,但这次你亲自送来的这个人他有什么?我要提醒你,学校是国家的,不是你个人的,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
真是人怕狠的,鬼怕恶的,直把吴忠厚气得两眼翻白,脸色发青,一句话也没再说。
吴忠厚虽然不是局领导,但局党委会研究干部和人事工作,也都要他参加,他的意见和方案还起着主导作用,商校又是由局政工科具体分管,因此他就像是学校的太上皇,学校是校长姜香当家,而吴忠厚又当姜香的家。
他家原是城郊环城大队副业队吃商品粮的农民,他1966年初中毕业后,自学针灸,在大队当赤脚医生,以后到一个县属农校办的兽医培训班学习了6个月,回来后一担挑,既给人看病又给猪羊看病。1972年地区肉联厂征用了副业队的土地,他进了肉联厂,正逢深挖“五.一六”运动,被抽到学习班当“动力”,一次吃中午饭,一个“五.一六”分子菜吃不掉,又不敢倒掉,就分了一点给他们的组长,他就报告上去,那个组长立即由革命“动力”成为被审查对象,他当了组长。淮海1976年在地区商业局秘书科时,他在肉联厂政工科,这也算是对他格外重用了,当时进政工科时,有人说他不是党员,厂一把手书记说,这算个什么问题,给他一张党表填一下就是了。当时局秘书科经常叫他来抄写材料,秘书科长对淮海说:“打电话叫小吴来。”他也很乐意干这事,接到电话就骑着自行车赶来,他们常常连夜搞材料,淮海写完一页,交给科长,科长修改后交给他抄写,夜餐也由他负责。
后来肉联厂书记到局里任副书记,将他调到局政工科。他头脑灵活,工作认真,很受领导器重,但有一个先天不足,人员性质不是国家干部,这个问题不解决,工作再努力,也只能一辈子当办事员,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参军在部队提干,然后转业,而他当时已经将近30岁,当兵根本不可能,就是能当兵也早过了提干年龄。二是搞一个中专以上的第一学历,他也没那个本事。淮海考上大学时,他对淮海说:“我们两人的情况一样,现在你好了,以后飞黄腾达,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弟兄。”
但他这样一个善于投机的人,机会总是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地区百货公司有一个28岁的女打字员,家里共姊妹7人,父母着急要把她们嫁出去,她是老三,还待字闺中,她的一个妹夫的父亲,是地委组织部副部长,他就追求那个老姑娘,两情愉悦,一拍即合。于是在他的连襟的父亲的关照下,他在农校6个月的兽医培训,被教育部门和人事部门承认为中专学历,他成了国家干部和知识分子。
淮海上大学前是局机关秘书,读了四年书,装了一肚子学问,回来后却成了商校老师,而他此时已是局政工科副科长,不久科长当了局机关工会主任,他当了科长,当年对淮海的羡慕与巴结,也随之变为轻视和傲慢。他掌管着地直商业系统各个单位的人事大权,已被人捧得忘乎所以,到学校来,从校领导到员工,都将他当作上级机关领导来奉承,只有淮海对他态度冷淡,不恭维他,有时连招呼都不打,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淮海提拔教务科长时,就是他一票否决,后来局长叫他发文任命时,他还说:“这个人狂妄自大,连局领导都不放在眼里,学校普遍对他反映不好。”今天又当着校领导,对他这种态度,他怎能受得了;但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知道淮海的性格,如果他再说话,会使他更加难堪,就忍声把这笔帐记在了心里。
晚上,有人敲淮海家的门,开门一看,却是“芲彣呺”,手里拿着一个大硬面本子。
“你有什么事?”
“芲彣呺”也不说话,愣头愣脑就往屋里走,见到花枝,叫了一声“印大姐”,把大本子递给淮海。
淮海没有接,问:“你干什么?”
“一点小心意,请路科长收下。”说着打开本子,原来是本邮册,里面全是外国邮票。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要值几十万吧?”
“假的。”
他拿出一张邮票,递给淮海,淮海仍然没有接,看出是从邮票挂历上剪下来的。
“你拿走,不管是真的、假的,我不收别人东西。你不要往桌上放!”
他把邮册夹在腋窝下,说:“我三姨丈叫我来找你,三姨丈说:‘你带个口信给路科长,就说是我说的,让芲彣呺当老师。’”
“你三姨丈是谁?”
“袁世贵,市人事局局长,一把手。”
“我不认识,你也给我带个口信给他,就说我说的,学校的老师要有真才实学。”
芲彣呺变了脸,说:“你有什么权力不让我当老师,商业局和学校领导都同意了,你不过是个教务科长。”
淮海指着门外说:“请你马上给我出去!”
芲彣呺走后,花枝说:“这人不是花向阳吗?”
淮海问:“你认识他?他现在叫芲彣呺。”
花枝说:“我妈妈和他妈妈在一起住过医院,我见过他。那时他才上高中,喜爱学习,手里和口袋里全是写着外语单词的卡片,嘴里叽哩咕噜的,他妈妈说他不是考北大就是考清华,南大还看不上呢。他爸爸坐过牢,以前是哪个厂的司务长。他的三姨丈我也认识,以前是地委组织部的打字员,后来当了干部培训科科长,和小布在一个科,见人一脸笑,很会巴结领导,常到我家里来。爸爸上人大后,就不再来了,现在是市人事局副局长。他是老黄海街上人,你可能还记得他的父亲,就是以前西门缝纫店里的袁裁缝袁大胡子,我家的衣服都是他做,带着尺到我家里来量。”
这时家里又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是城南职业高中财会班二年级的学生,住在淮海家前面,来向淮海请教数学上的问题。
她问淮海:“路叔叔,听说我们学校的芲彣呺到你们学校当老师了?”
“芲彣呺是你们学校的,他在学校干什么工作?”
“这人搞笑的事多呢。原先是门卫,但他想做老师,他的姨夫是市政府的领导,校长就把他调到教务处当教务员兼一个班的语文课。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说:‘你们要学好语文,只需学一篇课文就行了,就是王安石的《岳阳楼记》,这篇课文只要记住两句就行了,‘先天下而忧而忧,后天下而乐而乐’。他上课从不讲教材上的课文,全讲诗,说他出版过一本《世界优秀诗歌阅读和欣赏》,书很畅销,第一次印了10万本,一下全被抢光了,马上就要再版,印100万本,到时学生每人送一本,九折优惠,他讲的诗就在那本书里。他自己也写诗,抄在一个大本子里,也拿到课堂上讲,写得都很滑稽好笑,我记得有一句,‘月亮像一个又白又嫩的肚肺亲吻我的脸’,学生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肚肺脸。他还说学好语文的关键是学好诗,而学好诗的关键又是学会朗诵,他是个大舌头,还一句句教我们朗诵,搞朗诵比赛、评优,得奖的全是他喜欢的女生。他教我们一个学期,全班学生语文都不及格。他刚到教务处时,把教导主任的马屁拍得很响,还写歌颂教导主任的诗,一小半是歌颂教导主任,一大半是吹嘘自己,教导主任把公章交给他掌管。但时间不长两人就闹出了矛盾,他用教导处的公章在外面干了很多事,还经常擅自作主,改变教学计划、教学内容,向学生许诺,说当班干部,评三好生,写评语,全在他一句话,教导主任都听他的,还常常约女生谈话,做‘思想工作’。他还和班里的一个男生争风吃醋,在课堂上辱骂那个男生,被那个男生按在桌上打了一顿。教导主任坚决不再让他教书、当教务员。校长又把他调到后勤处搞总务,开始时和总务主任的关系很好,但时间不长又闹出了矛盾,常常把公家东西拿回家,送给女学生,还送给学校门口看自行车的人,这样他停车就不收他停车费,总务主任又不让他在总务处。后来就让他代表学校,参加城南派出所的治安联防队。”
“他干这个工作倒是挺合适。”
“路叔叔,芲彣呺也能到你们学校当老师,我明年毕业,你也把我收进去。”
第二天早晨,淮海刚吃完饭,家里来了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高高的个子,和芲彣呺长得很像。她站在门口,伸头朝屋里一瞧,把头一歪说道:“花枝,你好啊。”
花枝朝她看了看,说道:“哎呀,是王大姐,你怎么来啦?”
那妇女满脸堆着笑,笑得满脸皱纹。
“早就想来看看你,又怕耽误你时间,你是个能干人,能干人总是事情太多,今天我想,无论怎样也要来看看花枝。有五、六年没见到你了,太想了,有时想得心都疼——这是儿子吧,你看,你儿子这长得倒有多漂亮,像你,也像他爸爸。”
淮海对花枝说:“你抓紧点时间,宝宝还要喂奶,上班不要迟到了。”
那妇女对淮海说:“你是路科长吧?你们要上班,我就耽误几分钟时间。路科长,你看,向阳工作的事,还请路科长多关照。”说着把两张十圆的钞票塞到淮海的儿子手里。小孩每天早晨被叫醒总要闹一通脾气,这时手里拿到钱就撕,花枝赶紧拿过钱又塞给了她。
“你这是干什么?”
她说:“给宝宝的一点见面礼。”
淮海说:“工作的事到单位去谈。”
上午,孔校长来到淮海办公室,对他说:“姜校长的意见,让芲彣呺到教务科当教务员,挂个老师的名,看有什么课,让他讲几个课时。”
淮海说:“现在也不缺教务员,昨天你也看见了,他能讲什么课?如果真能当老师,我求之不得,为什么要说他不合格呢?姜校长也太没原则了。”
孔校长说:“是局里吴科长的意思。”
淮海说:“我就知道是吴忠厚的意思。”
“吴科长说是市人事局袁局长关照的,市人事局是吴科长的上级机关,他也要照顾到关系。”
“孔校长,你是正派人,我才对你说的,吴忠厚和芲彣呺之间,可能并不仅仅是因为袁局长的关系。我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哪个要调进商业系统,不给吴忠厚送礼就别想进,我们学校有个老师的家属在海滨县,调到市人民商场,劳动部门的手续都已办好,到市商业局,吴忠厚就是不接收,那老师就摸到他家,送了一袋大米,他收下了米,但还是不让人家进,后来给他送了钱。”
孔校长没接这个话题,又说:“看他那样子,还像是爱学习的人,以后让他去上电大,或者参加培训,学个专业。姜校长和吴科长也是这个意思。”
淮海说:“他华而不实,不是学习的料。你看他那样子,从内到外,没一样是真的。我觉得现在倒不是让不让他当老师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让他调进学校的问题,他以前的情况你们也不考察,稀里糊涂地就往学校里调。反正我不让他进教务科,以后他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还要我承担责任,也不同意他当老师,老师终究是要过学生这一关的,他那打扮,怪模怪样的,怎么为人师表,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吴忠厚不如把他调进局政工科,一来可以向袁局长交差,二来可以让他当助手,直接来管理学校。”
芲彣呺被安排到学校图书馆。
图书馆原先有两张办公桌,一张是图书馆主任专用,另一张几个人共用。芲彣呺来了不久,擅自买了一张办公桌,由他专用,费用绕过负责财务批核的常务副校长,由校长直接批核报销了。
办公桌上摆着郭小川、艾青、柯岩、舒婷等现当代诗人名家的诗集,玻璃台板上方的左右两角,分别压着他的两张名片,是一张名片的正反两面,上面印满了各式各样的头衔:当代青年诗人兼作家,青年翻译家、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硬笔书法创始人、中国篆刻家协会筹备委员会委员、优秀朗诵家、《诗刊》特约撰稿人、气功大师、乒乓球高级裁判、国家一级台球教练、黄海商校青年教师等等,这是他到学校以后印的,也是商校第一个使用名片的人。台板的其它地方压满了各个报社、文学期刊的信封,信封上都用红墨水注明(约稿函)。他上班什么工作也不干,整日坐在办公桌旁写写画画,或翻看他的那个大本子,见到有女生进来就大声朗诵,此时就是图书馆主任喊他他也不理。他的大本子上有抄写的别人的诗,也有他自己“创作”的诗,他“创作”的每一首诗,形式都很宏大,由“序曲”、“主体曲”、“尾声”三部分组成,但内容并不宏大,每部分都是4行,共12行。本子上还有一个部分是《计划篇》,共有两篇:一、创作篇。二、学术研究篇。《创作篇》又分五部分:一、诗歌创作。二、小说创作。三、散文创作。四、歌剧创作。五、话剧创作。在“诗歌创作”中,有这样一些题目:于无声处,这里的夜晚真热闹,蛙和蛤蟆,无题,爱情价更高,抹去吧眼角的泪,东风压倒西风,焚烧吧地狱的神火、串场河我的保姆,轻轻地我走了,路在脚下,改革开放交响曲一、二、三……在《学术研究篇》中有以下一些题目:伟大的天才诗人拜人,论莎士比亚和拜人,拜人与李白,谁说中国现在没有伟大的诗人,中国诗歌简史,中国现代白话诗一瞬,当代八大家诗人总论,世界诗歌史,古诗和白话诗比较,怎样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演讲与口才及朗诵艺术……每一个题目都是他准备写的一首诗或一部论著,并注明何时动笔、何时完稿、何时出版、何时翻译成外文。他向外投稿的署名,都要拉上一个有名的诗人,列在“地狱火焰”的后面。
他还不是吹牛,真的发表了一首诗。《黄海日报》副刊的主编是个真正的白话诗人,出版过诗集,但让他更出名的事,是他有好多女弟子和与女弟子之间的绯闻。芲彣呺将妹妹带去找他,那诗人问芲彣呺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芲彣呺的妹妹把头向左一歪,嗲声嗲气地说:“你猜。”“你今年多大了?”她把头向右一歪:“你猜。”“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又向左一歪:“你猜。”“你也爱好文学吗?”又向右一歪:“你猜……”“真可爱,你就像一首诗。”“你猜。”于是,那个诗人将芲彣呺的一首规模宏大的12行诗,删改后用芲彣呺的名字,发表在日报副刊的尾巴上,芲彣呺的办公桌台板下的显赫位子上,立即出现了一块豆腐干大的剪报,学校所有科室那天的《黄海日报》的副刊的尾巴上,都出现了一个红墨水的长方形,他还将红墨水圈过的报纸贴在学校报栏里。诗云:
太阳月亮和星星
月亮像又白又嫰的肚肺,
在天上拼命想亲吻我的脸。
星星在旁边嘻皮笑脸
使劲眨眼睛。
太阳你为什么光秃秃
像个肉球,
是不是被小偷,
偷走了光线。
(作者简介:芲彣呺,曾用名花向阳,黄海商业学校青年教师。”
旁边还贴着一张信纸,上面用红墨水写的评语:
这首诗是当代中国诗坛以致世界诗坛难得一见的、少有的、罕见的杰出的杰作,诗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诗句、每个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幽默和机智,让人读后无法不笑,享受着诗歌的美感,获得了报社领导和当代诗坛众多名家诗人的一致高评和高度赞不绝口,被推荐今年中国最优秀诗歌的评选,是今年最优秀诗歌最有力的获得者,不久将被翻译成7国文字,传播到世界各国。
立即在校内引起了轰动效应,很多人围在报栏前观看,姜校长路过那里,也挤了进来,看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扯掉。”回到办公室后,叫人把芲彣呺喊来。芲彣呺急忙拿着那个大皮面本子,用脚后跟走路——他得意忘形时就用脚后跟走路——“登登登”地来到校长办公室,说:“尊敬的校长,青年老师芲彣呺,向——你——报到。”脚后跟一磕,举手行礼,然后仿佛向“元首”致敬,手向前一伸。
校长劈头说道:“别一天到晚青年教师、青年教师的,谁让你当教师了?你老是拿着那破本子干什么,你的本子里都有些什么名堂?”
他忽然扭扭揑揑起来,两手捧着把大本子递过来,害羞地说:“校长,还是请你自己看吧。”
校长说:“我不看。你净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肚肺亲吻,太阳被人偷走了。你知道大家都说你什么吗?说你是神经病。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争点气?”
芲彣呺不服气地说:“这些人懂什么,我这是诗,是顶级艺术,是美。校长,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开诗歌欣赏课,组织诗歌朗诵比赛?”
“你别一天到晚四呀五的。想当教师,就要学点有用的东西,让你去考电大,听说语文、数学两门加起来还不到100分,还说是分数统计错了,不到一百分能统计错吗?”
“不是我考不上,电大我能考不上吗?那文凭送给我都不要。校长,省委党校大专班不能让我去吗?”
“我还想去呢,不要入学考试是不是?听说你办公桌台板下还有不少名堂,都给我马上烧了。”
一天,淮海来到图书馆,芲彣呺见了,连忙站起来打招呼,问:“路科长,今天要借什么书?”
淮海说:“你去把会评本《水浒传》拿来。”
他迅速地跑去拿来一本百回本的《水浒传》。
淮海说:“不是这一本,是北大出版社出版的,李卓吾、金圣叹等人的批评本。”
他说:“好像没有这本书,我没见过。”
“有的,我借过。”
他在一堆卡片里翻找。
“真有呢,被人借走了,我明天就去要来给你送去。”
“不急,让人家看完。”
第二天上午,芲彣呺就把那本书送到淮海办公室,这事让淮海觉得有些怪,他是昨天下午快下班时到图书馆去的,而今天上午刚上班芲彣呺就把书送来,这书他是从哪里拿来的?如果是自己带回家看也没必要隐瞒。他联想到自从芲彣呺调进学校后不久,图书馆里有许多书没影了,主要是中外文学名著,还有《小说月报》、《小说选刊》、《钟山》、《雨花》等文学期刊。有一天,市医药公司的职工教师方聋子告诉他,芲彣呺用一捆旧杂志和他换了一条香烟,杂志大多数上面盖着城南职业高中图书阅览室的章,还有几本盖着县图书馆和商校图书馆的章。淮海将这个疑问告诉了图书馆主任,叫他对图书进行一次盘点,但芲彣呺说:“盘点工作量太大,可以数一下,只要总数不少就行。”结果总数并不少。淮海对图书馆主任说,还是要盘点,总数不能说明问题。盘点结果,果然许多书不见了,却多出了一些另外的五花八门的书,多出来的书的封面和扉页上的图书印,都被抹擦过,又新盖上了商校图书馆的章,新章叠着旧印,字迹模糊不清;此外还在芲彣呺的办公桌里翻出许多从书上用刀片划下来的单页。芲彣呺被调离了图书馆,但再干什么工作呢?哪个部门都不要,就当公勤员,给校领导办公室里打扫卫生、打水倒茶。
学校还承担着全市商业系统干部、职工的培训工作,培训班由局职教科负责管理,学校负责教学。芲彣呺向校长要求,让他在开办培训班时去参加管理,校长同意了,叫他两头兼顾。他立即“登登登”地用脚后跟走路,去印了两匣子名片,一匣是给局职教科在学校具体负责培训班的仓科员的,名衔是:
仓登科
黄海市商业局职教科科长
全市商业系统经理培训班班主任
另一匣是他自己的,名衔是:
芲彣呺
黄海商业学校教师
全市商业系统经理培训班副主任
仓科员也乐得清闲,经常不到学校来,事情都让芲彣呺做,芲彣呺每天坐在培训班的办公室里“主持”工作,有时校长让人打电话叫他去,他说走不开,学员上课要点名,或者今天去参观新四军纪念馆,他要带队。仓登科虽然只是一个科员,但也是局机关干部,姜校长便不再多管芲彣呺。
一天,仓科员找淮海,说能不能让芲彣呺讲课,他要求过多次。
淮海说:“他能讲什么?”
仓科员说:“他说能讲‘外向型经济’。”
淮海说:“他是什么时髦会讲什么,你说他会不会讲‘外向型经济’?”
仓科员说:“那就让他讲‘公共关系学’。”
淮海说:“你开什么玩笑?让他讲‘公共关系学’,谁知道会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你一定要让他讲课,就讲‘商业应用文’,共4个课时,还有两个星期,叫他好好备备课。”
他去上课的那天,在培训班办公室的门上用粉笔写了两行字:我今天在后面教室里讲课,有事请明天来找我。下面署芲彣呺的名字,没有写日期。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教鞭,提在手里,夹着一堆书,神气十足地走进教室。但只讲了半堂课就卡住了,然后突然晕倒在地,被学员抬进学校医务室。刚把他放到病床上,他睁开眼问:“这是什么地方?我还要去讲课。”爬起来走到门口又晕了过去。事后,他写了一个《表扬稿》,署了仓科员的名,贴在学校报栏里,略云:青年教师芲彣呺,工作认真负责,带病坚持上课,昏倒在讲台上。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是一个社会大变革、历史大转折的时期,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原有的社会经济体制和社会价值体系已经动摇,而新的社会经济体制和社会价值体系还没有完全形成,计划和市场并存,实行双轨制,许多紧张物资和商品的市场价往往比计划价高出若干倍。于是就有许多有权或有关系的人,通过官商勾结,倒卖计划批条,一夜暴富,完成了新时期的资本原始积累。
淮海想给丹丹买一架钢琴,一时手中没有钱,一次和经理班的一个学员闲谈说到此事,那个学员说:“这事还不好办吗?你在商业系统有那么多学生,给你20台冰箱,20吨洋河大曲,你也不要准备资金,也不要找仓库,买主也由他们给你找好,从公司里走个账,钱就有了。”淮海说:“那是违法的。”“现在这么干的多了,谁知道违法不违法,苗局长前几天在培训班做报告,说他到温州考察,那里的经验是‘遇到黄灯赶快走,遇到红灯绕道走’,即使违法也是‘下不为例’,胆大的吓死胆小的,你是研究经济理论的,思想更要解放。你们学校的芲老师是个胆大的家伙,老是向学员要东西。”
“芲彣呺”热衷于干培训班的工作,既是可以出头露面,满足他的虚荣心理,更是为了结识商业系统的干部职工,搞到计划商品。有学员到他家去过,看见他家里堆着许多烟酒,还有鹿茸、海马、天麻,墙上挂着一张穿山甲的皮,柜子里陈列着茅台、五粮液、西凤、竹叶青等名酒酒瓶,酒瓶里装的是水。
有一天,市糖烟酒公司的一个仓库保管员,拿着一个毕业证书来问淮海:“这种文凭承认不承认学历,你们学校是中专,也能发大专文凭吗?”
淮海看那毕业证书,是省内某大学发的专科证书,下面还有个括号:函授。这种函授文凭现在报纸上广告多得很,把钱汇去,寄一张试卷给你,填好后寄给他,再寄一张两寸免冠照片,就把文凭寄给你。但这份文凭上却有两个章,除了某大学函授部的章外,还有一个“江苏省黄海商业学校函授站”的章。
淮海问:“你这是从哪搞来的?我们学校没有这个函授站。”
“是你们学校的芲老师到我们公司招生的,这上面不是你们学校的章吗?”
“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共1600元,两个学期,每学期800元。”
“有发票吗?”
“有《收费收据》,《收费收据》上有收款专用章,共两张,一张上是主办大学函授部的章,另一张上是你们学校函授站的章。”
“收据给我看看。”
“已经在公司报销了。”
淮海没有把这件事汇报校长,他怕校长会包庇芲彣呺,汇报了蔡书记。蔡书记说:“我和校长商量一下,先把情况调查清楚。”
淮海说:“校长恐怕不会同意调查的。”
淮海说:“那我先从侧面了解一下可以吗?”
蔡书记说:“这么做也不好,调查只能通过组织程序。小路,我很欣赏你的为人,疾恶如仇,作风正派,我在部队时就喜欢这样的兵。但现在不是过去了,地方也不是部队,人际关系非常重要,要做好工作,没人支持是不行的。”
淮海说:“蔡书记,我知道有人对我不快活,也知道你给我挡了许多事,还提议让我当副校长,以后我一定注意工作方式方法。但芲彣呺这件事如果不认真对待,以后会出更大的事的,这事也不可能包得住。”
蔡书记说:“其实我更想让你当学校的纪委书记,但一是现在搞教学没有比你更强的,二是不能让你得罪更多的人,就推荐你担任副校长。没有被批准,不是我们学校的原因,姜校长其实对你是很器重的,你还是要注意和局里有关方面搞好关系,有些人、有些事情我也看不惯,但看不惯也要看,为了干好工作,有时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学校领导班子已经严重老龄化,我是最年轻的也已50出头,文化程度也不达标,除了孔校长,都没有学历。你以后还不仅仅是副校长,从各方面看都最有可能是校长的最佳人选。芲彣呺的问题你要相信组织,绝不会不管的。”
事情果然如淮海所说的那样,姜校长说:“由我找芲彣呺谈一次话,如果确有其事,让他写一份检查,把钱退出来。”蔡书记在党委会上提出,也无人表态,大家都知道芲彣呺有后台,自己也快“革命”到头了,还去做什么仇人,这个年头说不清,说不定芲彣呺这样的人以后还能当上什么领导呢。
淮海就在一次校务会议上将这事公开提了出来。人人都感到吃惊,蔡书记提议先把情况调查清楚再说。学校政工科和纪委调查的结果,市直商业系统共有50多人从芲彣呺手中买了这种文凭,学习费用由单位报销,都有账可查,函授站和收费专用章都是芲彣呺自己刻的。学校召开党委扩大会,研究对他的处理问题。校长主张“内部消化”,着重于批评教育,不要将事态扩大,传出去对学校声誉会有影响。
淮海说:“这件事已经在市直商业系统造成很大影响,还怎么‘消化’?如果学校不对他严肃处理,声誉更会受到影响。这件事已经不是简单的违纪违规的问题,而是涉嫌经济诈骗犯罪,而且涉案金额巨大,各县商业系统究竟有没有,还没去调查。姜校长,你说你愿意承担责任,我的理解是,如果不处理芲彣呺,是不是就处理你,承担责任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我只是列席会议,没有表决权,但我有话不能不说——请记录的同志将每人的发言都记下来,不要最后说是集体的决定。”
正在这时,吴忠厚突然走了进来,个个都起身和他打招呼,握手。淮海坐着没动,看也不看他一眼,到了关键时刻,核保护伞就出现了。吴忠厚坐下后说:“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市人事局袁局长打来的,要我们对芲彣呺的处理,还是要从教育、爱护出发,他是青年教师,给他一条出路,不要向公安机关报案。我听声音不像袁局长,我们常通电话,听得出来的,我随后就到市人事局去,袁局长说,他没打这个电话,还说芲彣呺常借他的名,在外面干了许多事,叫我们不要看他的面子,该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
几天以后,一辆警车开进了学校,将芲彣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