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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宋航登门搞调查 王乐督工遭冷遇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5-01-16 09:19:15      字数:8801

  诗曰:
  ——《说丹江远景》
  登山远望碧水流,恰如仙女拂彩绸,
  待到春暖花开时,天地人间皆锦绣。
  上回说到杨芬的小儿子王庆和张龙在一起时,王辉亲外孙而疏里孙,引起了杨芬的不满,杨芬只好背地里朝王窝发泄。张程送过来一个将近三十斤重的猪獾子,朱六戒刚把肉炖好,留给自己孙子的是不是碎块就是骨头,杨芬气得浑身哆嗦,向王辉问责。王辉倚老卖老,大发雷霆,一时间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这样的闹剧在王家不断上演。王辉的一系列做法不光家里人不理解,连任管家、朱六戒也看不惯。王辉和王窝的矛盾不断升级,导致到最后王辉和王窝分家,请来了很多当事人,连朱六戒也被当成了中人。在众人的齐心努力下,王辉才勉强答应给他们十亩地,再者就是把他们所住的房子留给他们。张奋母亲和杨晓娥一起在白龙泉洗衣服,杨晓娥揭开了雷丹凤不生育的内幕,同时给张奋母亲出主意说让其领养孩子,并撺掇张奋母亲趁浑水摸鱼,让张韩匀一个孩子给张奋的哥哥张建。王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杨晓娥经过种种猜测,终于悟出是受土改冲击波的影响,果如杨晓娥猜测,并不是王辉太绝情,他的心在流血,敏感的他感到土改是大势所趋,他不和王窝划清界限,殃及的却是全家,所以他有意疏远自己的小儿子和孙子,是他的一盘棋。原来上个月,王辉无意发现了一张《农耕今闻》报纸,上面大篇幅地报道在解放区的农村实行土改,成立农会,批地主,斗恶霸,分田地,均房产,土改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他又随韩区长出门一趟,亲眼目睹了外地斗地主的盛况,惊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回来后对王窝一家大小产生了离阂。分家后,在王太太的周旋下,一家人的紧张关系稍有好转。王辉复收玉米归来,见几个孩子在跟着贴标语的跑,心理上又开始纠结起来。
  类似这样的标语多了去了,都是出自张儒之手,这是区公所给他布置的任务,他写,抽调了几班人马去贴。下路的有张华、张襻、张语等人,不管哪个村,走到哪里贴到哪里。他们的左胳膊上都戴着红袖章,红袖章上的字是“执勤”,有了这个红袖章就等于有了路条,到了村口哨卡处,民兵就不会有过多地盘查。墙上的标语是“打倒土豪劣绅,农民彻底翻身”“打倒地主恶霸,穷人做主当家”;也有的墙上是“土地归农家,合理又合法。”“谁和农会对着干,谁就是要翻案。”“农民能种田,农民要吃饭”等等多了去了。
  王辉脸色灰白,喊王力、王欢和张龙回家,几个孩子偏偏都不理他,都不回,他们跟着贴标语的上下跑,很开心。
  王辉回到家里,放下玉米,见杨芬在破瓜子给王庆吃,就说:“老三家的,咱几个孩子在周二晃家附近撵着张跟跑,你去把他们喊回来。”
  “他们在那儿玩得好好的,让他们回来不嫌添乱啊?由他们跑吧。”杨芬说得很轻松,全然没把公公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在跟着瞎吼吼,再跑跑就要出事了,出大事了。”王辉补充了一句。
  “大惊小怪,孩子们跟着跑能有啥大事?想折腾了让他们好好折腾去!别人家的孩子不也在跟着?”杨芬不以为然,“那些人写几个字贴到墙上,再不就是几个庄户人跟在后面说几句风凉话,有啥大不了的?”
  王辉想发火,但强忍着,他使不动杨芬,就回屋催王太太去喊,王太太虽然也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去了。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王太太这才意识到王家恐怕真要大祸临头了。
  在周二晃家的山墙处,张襻刚贴好一副新标语,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有扛锄头的,有㧟篮子的,也有人拿着生莲菜吃的;还有的女人在纳底子,人群中有人认字,就一遍又一遍给那些不识字的人读:“人人都有权,耕者有其田。”
  人越聚越多,越说越热闹。
  “王力,回家。”王太太老远就喊,人们见她朝这里走来,有些人不吱声了,有的人干脆扛着锄头离开了,那些没留意到的,还在谈兴正浓。
  “这一来,恐怕王辉家的田产是保不住了。”
  “难说,人家那么大的摊子不会说没就没了吧?”
  “你没听人们哼着小曲儿唱:共产党是人民的好领导,说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立功劳……”
  “这曲儿唱得好,共产党说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不就把日本人赶走了,说要打倒蒋匪帮,不就把国民党赶走了?这打土豪分田地能会是说说玩儿的吗?”
  “废除封建土地所有制,什么是封建土地?”
  “少数人拥有了大量的土地,他们依靠手中的土地收租子,剥削人,他们的土地就是封建土地。具体到咱们这里,王辉上上下下那么多地,他每年都要收租子,他的地就属于这个类型,他的好日子不会长久喽。”
  ……
  王太太走进人群,默默地拉回了王力等孩子。
  王太太回到家里,王辉躺在藤椅里,眼睛微闭,脸色苍白。
  王太太在他旁边坐下来,柔声问:“掌柜的,你说真有那么严重吗?”
  “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给老三和老三媳妇说,风头不对了,少往人堆里蹭,也少说牢骚话。”
  “这我知道。听张儒的儿子张存说,他们村的王大怪,三十块钱一亩水浇地往外卖,没人要。”
  “他就是二十块钱一亩,谁敢去接这个盘子?唉,当时只恨土地买的少,谁知道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药了。人呐,没有前后眼。”王辉嗟叹。
  “那咱的地今年还种不种?”
  “庄稼人不种地吃什么?不种就说明你没剥削人了?不种罪过会更大。”
  “不行了你去找找韩区长问问情况。”
  “找他也是瞎找,现在的格局不是以前的了,弄不好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
  诚然,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上下载歌载舞,欢呼声喝彩声一片,国民政府的办公机构被民主政权所取代,商会机构变成供销社、合作社或物资中转站,帮会、族会或其他名目繁多的地方武装统统被取缔。武装部、公安机关应运而生并迅速壮大,负责地方治安管理和综合治理,民兵巡逻队村村都有。但是共产党掌权并不是全盘否定以前的行政管理,也并不是全盘接受原来的格局,对旧编制的行政人员和技术人才不是一棒子打死,通过培训、筛选、转化和教育,改造了一大批专业技术人员分派到新中国设立的各个职能口任职。很多地方取缔了管理区办公机构,但丹江北岸这一带因为国民政府和自治政府交叉行使权力的地方很多,情况比较特殊和复杂,管理区仍要保留一段时间,所以西岭管理区仍旧被保留了下来。
  韩区长口碑好,县上仍任命他主持管理区的全面工作,同时上面又给他配了两个副手,说白了,就是通过农村工作的实践培养下一任管理区干部的。韩区长也清楚这一点,在工作中平稳移交原有体制下的手续,改良原来政府工作的层面上的遗留。即便现在王辉找他,他只能给以政策的贯彻和解读,但让他网开一面,那等于让他犯错误,确切一点儿说,他不会顶风违纪,也不会铤而走险,因为他也要明哲保身。
  王辉和王太太正忧虑着,王窝也一头冷汗走了进来,一身疲惫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爹,现在风声紧,风头急,这可怎么办啊?”王窝一脸愁容。
  “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了,这是大气候,共产党排山倒海,来势凶猛,很多政策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深得民心。运动头上低调点,别做出格的事儿,别说过头的话,这样才能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你回去和杨芬也叨咕叨咕,说话办事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好汉不吃眼前亏。”
  “爹,你没见见韩区长,从他那里探探口气,看这次来头有多大?”
  “大形势下他敢表态吗?你越找他,别人越看在眼里,很多事咱就越说不囫囵。”王辉没精打采,说,“老三,你田产没多少,这是有分官手续的,也有证人的,你不用害怕那么多。现在你该明白爹当时为什么要对你那么苛刻了吧?”
  “爹……”王窝也意识到了王辉前不久那么绝情的真实目的:原来是在唱苦肉计啊,王窝泪水险些溢出,话说不下去了。
  王辉安慰王窝:“儿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儿靠自己做,路靠自己走,该咋的还咋的。任何事情都有个过程,土改并不是说来就来,总要有个宣传发动的环儿,在这个环儿上咱只要正转就不会有太大的风险,要是反转,神也保不了。你表叔韩区长就很会走环路……”
  说曹操曹操到,韩区长骑着自行车来了,一同骑车来的还有一个戴草帽的,另一个上衣口袋里别着钢笔的。
  韩区长向王辉介绍一起来的两位同事:“这位是宋干事,叫宋航,那位是刘文书,叫刘辉。”
  王辉站起身,急忙向三位来客让座。
  韩区长又对宋航和刘辉说:“因为我和王辉有交情,所以请二位一起来咱做个见证,这也是咱们的工作程序。”
  王辉吩咐王太太去倒茶,宋干事很爽快:“白开水。”
  王太太抬眼看王辉,韩区长替王辉给王太太做了回应:“那就白开水。”
  韩区长扫了一眼王窝,问:“杨芬呢?”
  “在下面屋子里。”
  “让她也来听听。”
  白开水端上来了,每人面前一碗,杨芬也抱着王庆走了进来。
  韩区长:“老朋友了,绕弯子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不光咱这里,全国上下都在搞土改抓肃反,就是要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耕种,使耕者有其田。”
  杨芬插了一句:“这自己省吃俭用买下来的地为啥要分给别人?”
  韩区长:“你不懂了我可以给你解释,你要记着,表叔是代表组织来做你们工作的,刘文书在做着谈话记录。现在你说哪地是你的,哪地不是你的,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土地都是公家的。你们一时间思想转不过弯来我理解,但你们要认清形势,要积极配合政府,土改不是针对你一家的,所有那些土地大户的土地都要回收。这次去县上开会,县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既要稳妥又要强力,要整治一小批震慑一大批,上面考虑咱丹江流域一带山地、旱地、河滩地种麦的时间有早有晚,为了种地和土改两不误,所以现在只在宣传阶段。你们人脉广,到外省外县去打听打听,看外地的土改是不是只喊喊口号,流于形式?”
  王辉:“到时候,是你们下来土改吗?”
  韩区长:“我们只是配合,无条件地配合。这是一个系统工程,从别处土改试点的程序来看是先成立土改工作队,工作队由复员军人、工商干部、高校知识分子、民兵预备役骨干、民主党派成员、警务司法等人员组成了联合执法机构,进驻到各地,区公所配合各村取缔过去的保甲管理制度,成立农会,制定村规民约,根据各地实际制定划分成分的标准。农会形成的决议上交区公所土改办审验,区公所在最短的时间内批复后,农会就开始行动。”
  王窝:“想当初为置办田地,我爷爷三年没见过荤腥,我父亲出来进去都是随身衣服,置下了几亩田地,别人却红了眼,我总有点想不通。”
  宋航:“想不通了慢慢想,共产党打江山是依靠劳苦大众的,目的就是为劳苦大众服务的,使耕者有其田。如今建立了新政权,共产党就要兑现诺言,这就是这次土改均田地的原因。韩区长曾对我们说过,你父亲是他的老朋友,在支前、救灾、行善、处世等方面都表现得很积极,是开明地主,就本着他这句话,在土改工作即将拉开帷幕的时候,我们来做做工作,搞搞宣传,争取一下你们的态度。我们这次来也仅作一次普通谈话,若土改正式开展以后,大概情况比这要严峻得多,乱说乱动都要付出代价的。”
  杨芬噘着嘴:“这不要把人逼上梁山吗?总不能把人逼得流离失所背乡离井吧?”
  宋航:“你就是逃,往哪里逃?全国各地都在清理盲流,抓特务。老实说,你出不了西岭管理区就会把你抓回来。不信了你到你们村口看看,看设有卡点没有。”
  要土改,杨芬当然已有所耳闻。她乐观地想,王家一大家子不偷、不抢、不杀人、不放火,租地给佃户也是互利互惠,再土改又能把他们怎么样?没想到表叔到家一说,她惊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这么陡,她真不知道王家会在逆境中要挣扎多长时间,也对公爹当时的话由怀疑变成了坚信,对公爹当时的冷漠由鄙夷变成了敬仰。
  韩区长继续说:“王掌柜,在这次运动中,要想保全自己,最明智的做法是只有主动了才不会那么被动。工作队进村后,要先成立农会,把你的地契、房契、银票、账本等全部主动上交给农会,落得个开明地主,你就不会成为杀鸡骇猴中的被杀的鸡,如果舍不得放手,你所有的田产一样会被没收,那就是另一个性质了,在已开展的地区,有多少抱有侥幸心态的财主落得个家破人亡,他们就是吃了看不清形势的亏。”
  宋干事:“应该说,今天你们的态度还算可以,听说有的地方大吵大闹,甚至组织不明真相的群众聚众闹事,这种过激行为的结果是自己搬砖砸了自己的脚,这种沉重的代价也是我们所不愿看到的。”
  王辉开始时没插一句话,听到这里,他只说了一句:“我和这个忤逆之子分过家的,房契、地契、银票都在我手里,我现在就上交新政府。”
  宋干事:“我们不要,你先保存着,土改开始,你当众交给农会。”
  刘文书写完记录之后分别让韩区长、宋干事和王辉过目,在最后的鉴定中,宋航写下了配合情况:“态度诚恳,无不当言辞和过激行为。”然后和韩区长、刘文书分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边,张韩家也不平静。
  张韩担了一挑玉米穗正在回家的路上,母亲拦到了他前面。
  “妈,有事儿?”张韩停下了脚步,迷茫地问。
  “妈的心里苦呀……”母亲说着说着就啜泣起来。
  张韩不得不放下挑子,取下头上草帽扇风,问道:“又和我爹拌嘴了?”
  母亲摇摇头。
  “是我大哥冲撞了你?”
  母亲还是摇摇头,又微微点头。
  “妈,大忙天的,急死人了,有啥难处你说呀!真要是我大哥惹你了,我饶不了他。”
  母亲撩起前襟擦了擦脸后摆摆手说:“老三呀,你看张奋家的在咱张家住了那么长时间,临了没给咱生个一男半女,她一走了之去了张带家,给人家张带留下了根,我和你爹抱屈啊,抱屈咱家搭了窝,蛋咋生在人家那里呢?你爹说,要不是那次阴差阳错犯糊涂,该老三了要面对这个克男人的婆娘……”
  母亲这样说强行把该联系的不该联系的一股脑儿联系到了一起,而且把在张奋跟前不生孩子的责任推到了雷丹凤身上。明显这是张大憨的主意,他们不想揭张奋的短,更有意把张韩和雷丹凤牵连到一起。听到这里,张韩苦笑了一下,截住了母亲的话头:“雷丹凤生不生孩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母亲有些犹豫,终于忍不住吞吞吐吐说:“老三,咱家世世代代缺地缺粮,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村里人都说共产党是老百姓的大救星,打下了江山就要按人头给老百姓划定地块。你看,你大哥是单身,没指望了,将来是个累赘。囡囡的肚子争气,妈求你匀一个孩子到你大哥名下,我和你爹替你们养,这样一来你们的赘子小了,还能再生,二来我们有口好吃的还能落到孩子的口里……”
  原来父母打的是这个小算盘!张韩一听,气得分不清汗毛和眉毛哪根粗哪根细了,暴吼:“这又是我爹的荒唐主意,告诉我爹,死了这条心吧。妈,你们真要是想挤兑我们,我们就带上孩子到外地要饭去!”
  张韩说完,担起担子离开了,任他母亲在后面怎样哭叫。
  张韩虽然有气,但这样的事儿只能嚼掉舌头把血往自己肚子里咽,绝对不能告诉囡囡,不然,矛盾升级,更不好收场。
  张韩不说,不等于人们不知道,杨晓娥是义务宣传员。她逢人便说王囡要把一个孩子过继给了张老大,张韩已经同意了,就等着王囡点头了,这话终于传进王囡耳朵里,她气呼呼地回家后就开始对张韩兴师问罪。张韩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才一五一十把他妈找他的前后过节说了出来,最后他说:“囡,你放心,其他事可以商量,将孩子送人,我万万不会答应。”
  王囡哭了,泣不成声:“自小我就被父母抛弃,要不是我爷爷坚持收养我,我小命就没了。你瞧你爹、你妈办的那些偏心事,村里人私下里都为你鸣不平。在你万念俱灰的时候,三嫂左右周旋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可是你再看看,在咱们一忍再忍的情况下,他们为咱们设置了多少磕绊:为孩子姓张还是姓王他们闹;为孩子的起名他们闹;为孩子在哪里办满月酒他们也闹,好多次要不是刘叔出面润滑才能平息下来;现在又荒唐到让咱让出孩子,这事儿换换是张奋,他们会这样吗?张奋已经死了,雷丹凤早就与你们家无瓜葛了,他们咋又衍生出这种死槐树发新芽的荒唐想法来!这日子怎么过呀……”
  张韩安慰说:“有我在,天塌不下来!大不了以后遇到机会,咱们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好了,做饭去吧,咱爹妈、三哥三嫂现在让土改弄得焦头烂额的,咱再纠结下去,不更添乱吗?”
  土改的冲击波一样地困扰着马湾的王乐,他也似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寝食不安。
  午饭后,伙计们上工以后,王乐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喝过一杯香茶,顿感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他喊上陈管家,一起去地里看看,以防长工们偷懒。
  王乐和陈管家来到了长工地里,他让长工们在犁过地的地块里打土坷垃,以防止麦播后因为土地缺墒漏风死苗。
  到了长工地块里,十几个长工不见一人,上前一看,王乐肺都气炸了。长工们都在地头的树荫下,有的躺在草坪上看南飞的大雁,有的靠在树干上吸旱烟,有的在用枸树皮绳子拴鞋子,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王乐大声“咳嗽”了两声,没反应,好像那里的人不知道他到了跟前一样。照往常,人们会立马走进地里等着他数落。
  王乐走上前,说:“陈管家吩咐你们的活儿是来砸土坷垃的,不是让你们来开茶话会的,你们在这儿谈笑风生,多自在逍遥啊!”
  长工头儿叫彭岩,翻翻白眼说:“陈管家,不是我说你,老天爷干了这么长的时间没下雨,地里的垡子大的像娃娃头,走进地块让人直趔趄,很多人都穿着露趾鞋子,你到地里走走,感觉感觉是啥滋味儿。”
  王乐咋听不出来,彭岩的话是顾左右而言他,表面上说的是陈管家,实则是说给他听的。他刚要发怒,另一个叫李典的伙计插言道:“陈管家,要不,你和王掌柜到地里去陪我们干?你们能干了我们也能干。”
  王乐终于忍不住了,他冷冷地说了句:“想享福了回家享福去!”
  他不插言还好,一开腔,招来了更大的口舌。有一个伙计叫杨英,人高马大的,脸黑得赛过包文拯,他说:“王掌柜,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以为我们不敢走?我们就是猪马牛羊,也该给个喘息的机会。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还有个高个子伙计叫孙鸿,他直言不讳地说:“新政府宣传说要土地分下户,陈管家和王掌柜,咱们什么时候分土地呀?”
  伙计任勤说话更赤裸:“新政府宣传代表的是共产党的政策法规,真要土地分不下来,咱就抢地块种,彭大哥第一份,我占第二份,接着是杨英,我就不信咱种了麦子,明年把麦子收进咱家里,谁还能到家里去抢?消灭地主阶级,废除剥削制度就从咱马湾开始。”
  王乐气得汗毛倒竖,厉言厉色道:“种地交租不是我王乐兴下的规矩,自古有之,你们吃我的、喝我的,还有啥不满足的?还怎样说我王某这是在剥削人?想干了在这里干,不想干了就趁早滚蛋!”
  本以为这句话能杀杀对方的威风,没想到伙计们都纷纷举着拳头上前七嘴八舌直接反驳起来了:“我们给你干活图的是什么?你天天不是板着脸训这个,就是板着脸训那个,我们也是人,也有自尊,是来给你出力流汗的,不是来看你脸色的。”
  “你老婆徐琴妖里妖气,动不动就骂这个是泥腿杆子,骂那个是猪脑子,在你们眼里,所有那些没身份的人都是下等人,就你们一家人是上等人。”
  “别人要是欠下你的租子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催缴,你买树、买小鸡、买小猪欠下庄户人的钱能拖上年二半载,这就是你的发财之道吧?”
  “上次为理个发,上工误了一会儿,你硬说是少了两个钟头,让陈管家扣我一天的工钱,这是不是在剥削?”
  “你让长工们中午不午休,给你搬砖、搬瓦、拉石头,又不多给长工们一文钱,这算不算剥削?”
  “还放高利贷,逼得因一时手急而贷款的上吐下泻,这赖不过吧?”
  长工们越说越激动,王乐和陈管家见情况不妙,相互递了个眼色气哼哼地离开了。
  他们边走边说些牢骚话,转眼间来到丹江河道上,见刘老汉把羊赶在荒沙梁子上,有的羊在啃半枯萎的杂草,有的羊在东张西望,也有的羊卧在沙地上,而不远处刘老汉在一块薅过的花生地里捡花生。
  “咋不让羊到有草的地方去吃草?”王乐冷冰冰地问,“不给羊找有草的地方放,这羊能上膘吗?”
  刘老汉直起身子,解释说:“我刚从那边把它们赶过来,让他们来河边喝水,它们吃饱喝足了,就相互跟着在沙梁上胡晃悠。”
  “羊吃吃屙屙,啥时候能吃饱?放羊并不是说一赶到地里就完事,你用点心行不行?”王乐生气了。
  “它们从林子北边一直吃到这里还能没吃饱?总也要给它们个反刍时间吧。”刘老汉反驳道。
  “你这是狡辩,上次丢的那只羊就是这样丢的吧?”王乐忍不住了。
  不提上次丢羊的事儿还便罢,一提起这事儿刘老汉就窝了一肚子火。上次正放羊,瓢泼大雨倾天而降,刘老汉一身泥一身水赶着羊去找避雨的地方,边走边回头张望有没有羊走散,结果事后清查还是少了一只羊。徐琴为此当众数落他好几回,王乐也动不动就拿这件事警告伙计们,谁要是打烂碗、弄坏锄头、镢头,就和刘老汉一样,在年终时要照价赔偿,这件事看似不大,但弄得刘老汉很没面子,现在王乐又提及这事,刘老汉就是再有忍性,也忍不住了。
  “你要认为我姓刘的放羊不尽职尽责,你把我的羊分给我,我放我的,你另请高明放你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翅膀硬了不是?好坏我还是你的掌柜,就这样没尊没卑和掌柜说话,不想干了是不是?”王乐火气更大了。
  “老掌柜和我写过章程,陈管家那里也有底册子,你把属于我的羊分给我,我不干了,你愿找谁找谁去!反正将来地分了,我经营我的一亩三分地也饿不死!”刘老汉气呼呼地说。
  “真是翻了天了。”王乐气急败坏,“想走了你走,羊没你的份儿,你没干够一年,前面的白干。”
  “老子就是要翻天,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天王老子地王爷的朝代了,你不给我羊也行,到时候我找公家说理去。”刘老汉说罢,扭身就走。
  这一不愉快的事儿是陈管家所始料不及的,他想劝劝王乐熄熄火,可王乐和刘老汉都是话赶话根本没给他息事宁人的机会,他心里对王乐的少爷口气充满了遗憾:现在都啥风声了,你还不收敛,弄不好将来我也会跟着倒霉。
  陈管家疾步上前去拉刘老汉,赔笑让刘老汉留下来,然而刘老汉不吃这一套,一甩手走了,连陈管家的面子也不给。
  这可苦了陈管家和王乐,赶过这几只羊,那几只又窜到了另一边,好不容易才把羊赶回了羊圈里,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的。
  王乐一回到家里,就怏怏不快地坐到了藤椅里闭目养神。这时,徐琴给他端过一杯茶,王乐喝了两口,问:“芸芸和王宝回来了吗?”
  “刚放学,我让他们在写作业呢。”
  不一时,芸芸过来了,拿着一个大字本,对王乐说:“爸,老师让我们把‘打倒地主老财’用毛笔字写三遍,这个‘财’字我不会写。”
  “不会写了你不写,看老师能把你吃了。”王乐火冒三丈,“什么打倒地主老财,我打倒他祖宗!”
  王芸向来没见过父亲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火儿,她牙齿咬着嘴唇,怔在那里。
  “还愣着干什么?今天作业不写了,你和王宝都不写,想到哪儿玩到哪儿玩去!”王乐气急败坏。
  王芸哭着跑了出去。
  王芸的作业完成了吗?不信下一回没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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