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杨芬无端遭冷遇 王辉有意闹纠纷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5-01-13 10:20:07 字数:8413
诗曰:
——《说风》
夏日宜人冬季恶,大树能被拦腰折,
虽然身无有形翅,眨眼之间飞过河。
上回说到由于张旺去了马湾帮林艳,朱七戒不得不一人留在山上,诚恐诚惶。在后洼,刘贺和张程需等到祭典仪式结束才能动手。他们在半夜子时时才开始动身回家。在山上,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几方人互敬互爱,其乐融融。但王安那里却不一样,摊子大买卖小,加上孙俊久居娘家不回,无形中内心窝火,和孙俊话不投机,孙俊离开回西岭老家。王安信马由缰来到街上,见朱六戒等人在兑换面粉,朱六戒透露王辉和王窝闹得很僵,并让张韩分别捎信给他和王乐,让他们把财产该送人了送人。对父亲和岳父的暗示,王安无动于衷,当他在街上耳闻目睹一些现象之后,他闷闷不乐回到家里,让眼镜蛇吩咐炒菜,大家聚餐,席间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王安酒醒梦不醒,他糊里糊涂把开心果交给了眼镜蛇等人。花开花落,岁月如织,转眼之间王兰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为了安全,张程等人加强戒备。刘贺薅花生时被蝎子所蛰,固执的老头咬着牙还要干活。雨天,张旺和刘贺也不吃闲饭,搓绳子以备忙天之用,并相互解劝。王囡也又有了孩子,孩子一大,开始顽皮起来,屁股上没少挨张韩的巴掌。
转眼间,杨芬的小儿子王庆,王囡的两个儿子张龙和张虎都能下地跑了,王力、王欢相对大一些,嫌和他们玩着不过瘾,就到村子里找刺激。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空间,张龙、王庆和张虎动不动就到王太太那里玩。他们一来,王辉抱抱张龙,再抱抱张虎,就是不抱王庆,任凭王庆怎样喊他“爷爷”,他也无动于衷。给孩子们拿果子吃的时候,王辉总是把张龙和张虎的口袋塞得满满的,对于王庆,要么象征性地给他一两个,要么根本就不给,王庆眼馋得不是哭鼻子就是眼巴巴地把手指头伸进口里。杨芬当然也发现了公公对自己孩子的冷淡,当上床熄灯以后,她开始向王窝抱屈。
“王窝,你看看咱爹的态度,见了王庆跟见了仇人似的,不说他对他亲孙子过分偏袒,就算是他能和外人家的孩子一样对待,我就不会说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原因出在哪儿,我也发现了,他对王力、王欢也是冷冰冰的。”王窝接口,“我也不知道老爷子犯了哪根神经。”
杨芬惊疑道:“莫非他认为咱的这几个孩子不是他的亲孙子?王窝,我告诉你,我杨芬做事正大光明,我要是在外面胡来,就天打五雷轰我。明天你好好审审你的几个孩子的眉眼,看看他们和你长的有没有悬殊。”
“你别太敏感了好不好?我王窝说你什么了?他是长辈,我能奈何得了他?再说,这类上不了桌面的话说出去好听吗?”
“长辈也要有个长辈的样子,你看看他现在对咱们,那不是一般的离隔,他要是再这样过分了,可别说我对他不尊敬了。”
“把心字上面的刀压一点就是忍了,压不住就要割心了,也许有时候是他一时疏忽让咱多心了。”
“反正我觉得老爷子是觉得你混得比老大老二窝囊,我没有孙俊和徐琴那样撒泼,所以对咱们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没过多久,张程送过来一个将近三十斤重的猪獾子,当着杨芬的面对王辉说:“你看这头獾子肥的,我干爹让我带来给您补补身体,也让王力、王欢和王庆尝尝獾子肉的味道。”
朱六戒像烫猪一样把獾子肉收拾干净,放到锅里配上佐料开始炖起来。獾子肉很少有人吃过,肉质细腻鲜美,和大肥猪的肉味没什么不同。果然,不一会儿院子里便香味四溢,沁人心脾。肉刚炖好,王辉走过来把整块肉全捞进一个盆子里端进了他的房间里,等杨芬来给王力、王欢和王庆盛肉时,不是碎块就是骨头,杨芬气得浑身哆嗦,腾腾腾来到公公婆婆的住处,大声质问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连一块囫囵肉也不给王力留。”
王辉一脸严峻:“锅里那么多还能吃不饱他?”
“那都是骨头,你让你孙子啃骨头呀?”
王辉说出话来带着火药味:“骨头怎么了,他有骨头啃就不错了,整块肉我还要招待我的伙计和佣人,他们吃不好身上就没力气干活,你们一家老小不下地吃白饭还挑三拣四的?想要吃好肉,你和王窝都下地出力去,别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阔少爷阔太太!”
“谁是阔少爷阔太太?想管了你咋不去管孙俊和徐琴去!别吃柿子光捡软的捏!”杨芬不卑不亢。
正闹得不可开交,王窝回来了,他虽然也对父亲抱有成见,遇到这种场合不得不过来拉杨芬回房间。杨芬偏不回,面对公公的蛮横态度,杨芬想讨个说法。她虽然窝了一肚子火,但忍着没敢说过头话,她怕她表叔韩区长追责起来她几头受气。王窝本身是过来熄火的,杨芬没法对公公发泄,对王窝可就不一样了,她开始撒泼起来,尖声厉气对王窝:“你到哪儿鬼混去了,你不下地,连累老婆孩子受白眼,这日子怎么过?你说我来你们王家图的是什么?”
“你要再没事找事瞎哭嚎,给我滚!”王辉红着眼珠子说。
王太太洗衣服去了,回来后看到这种情况,急忙放下衣服篮子,使劲拉王辉:“你个死老头子,你现在咋越来越不通理了?孩子们小,你和他们较真,也不怕外人说你!”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也给我滚!”王辉一抡王太太,险些把王太太推倒,一扭身开始向外走,边走边愤愤不平,“老子还没死,就想当家了,老实告诉你们,这里的一根柴火棒也没有你们的份儿。”
杨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闹起来,王力、王欢和王庆都围着杨芬哭,王窝没办法,只好先把孩子拉开,然后抱着杨芬的后腰连拉带拖把她拉回了房间。
近来的一幕幕,伙计和佣人们都看在眼里,但谁也不敢上前去讨没趣,连会和事的任管家见了也只是蹲在墙根下抽旱烟。
厨房内,周丹娣在收拾碗筷,朱六戒见她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就强把她按到椅子上,自己忙乎开了。朱六戒一边干一边说:“今天这事儿怨王掌柜,人家张程把猪獾子拿来的时候没说不让王力吃。我刚把肉煮熟,他就亲自过来捞肉,说是细水长流,隔三差五地给伙计们的饭菜里加点油水。我还特意提醒他给力力留点好肉,没想到他把这些汤汤水水留给了孙子,你说三嫂知道后能不气吗?”
“村里人都说三嫂贤惠,三嫂也真称得上是贤妻良母,我还是第一次见三嫂发这么大的火儿。”周丹娣说。
“今天三嫂是发火了,但三嫂和王掌柜拌嘴,我始终没听到一个脏字,倒是王掌柜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骂,也不怕低了他的身份。”
“难道是伙计或佣人做错了什么,王掌柜没处发泄才把三哥和三嫂拉出来当出气筒子?”
“不会吧?王掌柜对伙计和佣人都还是客客气气的,他咋现在和小儿子和孙子过不去呢?”
父子俩出现了裂痕,翁媳摩擦不断升级,王窝和杨芬常常以泪洗面。张韩和王囡领着孩子过来也只是劝,但双方的抵触情绪只增不减,没办法,王窝开始向父亲摊牌要分家另过。对此,王辉没说什么,开始组织人马来分家。
王辉请来了韩区长、王家辈分高的长者、王兰的大舅、李昌、任管家等人,让朱六戒收拾了满满一桌子菜,当朱六戒把菜端齐的时候,王辉指着桌上的一个空位,说:“六戒,你也坐下,等会儿分家时你也发表发表意见,叔现在老了,小兔崽子要反天了。”
朱六戒诚恐诚惶,尴尬地笑笑说:“不会吧?哪儿有您说的那样严重?王掌柜,锅灶里还有火,你们先吃,到用着我的时候我再过来。”
朱六戒逃也似地离开了王家客厅。
饭后,王窝的大舅去喊来了王窝,杨芬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了周丹娣,不久也过来了。
王辉沉痛地说:“原来分家我只考虑是王安和王乐在下面搞小动作,现在看看,我错了。我本以为老三老实,当他抓阄抓到张湾时我曾暗暗高兴过,心想我和他妈岁数大了的时候他们能给我们端一碗水。可让我寒心的是自小养虎,虎大伤人,这个王窝把我和他妈当成老奴才一样使唤。”
王窝委屈地说:“谁把你们当成奴才了?在我们面前你想发火就发火,谁还敢在你面前出一口粗气?”
王窝的大舅看了王窝一眼,说:“我们来不是断你们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儿的,我们来是给你们分家的,你等你爹把话说完。”
王辉又说:“老韩你是个老朋友,我就直来直去了,你保媒把徐琴塞给我,弄得这里鸡飞狗跳的,你又保媒把你表侄女塞给我,等于让我请了个少奶奶,好吃懒做不说,很多时候还指桑骂槐说些难听话。”
杨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双腿直发抖,连话也说不囫囵了:“爹,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你说清……清楚,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过头话了?”
杨芬满腹委屈,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王太太,哭着又说:“妈,你说句公道话,我除了生孩子外,什么时候不干活了?”
王辉瞪了王太太一眼,厉声说:“滚一边去!”
李昌看不惯,对王辉说:“王掌柜,人人都有发言权,你看人家亲弟弟还在场,你咋要一言堂呢?”
韩区长也说:“我说呀,王窝有些事做得不合你意了,你可以找找他大舅诉苦去,杨芬有些事做得不令你满意了,你直接对我说,我打她骂她她都不敢有怨言,别为一点点误会你就把小儿子说得一无是处。”
王辉冷笑一声,说:“我受够了,这个家迟早得分,分开来我和他妈老死到床上也不让他们管,他们也不会管我!”
李昌问:“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王掌柜,你认为这个家该怎么分?”
王辉不假思索:“既然他们两口子不把我们老两口放在眼里,就别怪我无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与他们毫无瓜葛。我要养老,我把老三这个白眼狼养大了,又帮他成了家了,我尽到我的责任了,该他们白手起家自食其力了。”
“这……”王窝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昌瞪了王窝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王窝的大舅看出了端倪,把王窝拉了出来,韩区长也示意杨芬离开。当屋里只剩下王辉、李昌、任管家和韩区长的时候,几个人都纷纷指责王辉做的太过分了,这不是逼着王窝领着老婆孩子出门要饭吗?经过几个人的劝说,王辉才勉强答应给他们十亩地,再者就是把他们所住的房子留给他们。
面对这样不公平的分家,王窝欲哭无泪,杨芬有苦难言,王窝的大舅劝道:“孩子,你爹他思想一时扭不过来这个弯儿,我看先按他说的办,找任管家写个分官先稳住他,这事儿大舅在记着,再停几个月,他气消了,我再帮你们讨个说法。”
分官写好后是中人签字画押,朱六戒虽然避开了分家时的唇枪舌剑,但签字时王辉没忘喊了他,朱六戒一边按指印一边大胆地看了一眼王辉,嘟哝道:“王掌柜,你这对三公子也太不公了。”
“这就对他很客气了。”王辉无奈地叹了一声。
分家以后,王窝一家人就不能继续在伙上用餐了,王辉的眼睛像防贼一样防着王窝一家人进伙房,连王力站在伙房门口向里看,王辉也要训斥他两句。
王窝开始起小灶了,凭王辉分给他的那点吃的根本不够,张韩瞒着王辉给他送了一斗米一斗面,后来张程听说了这事儿以后,也给他担了一挑子粮食。
别看在一处住着,杨芬见了王辉,目不斜视。王窝见了王辉,也是擦肩而过。
王家的一幕幕,伙计们都看了个透彻,村里人你传我我传你,暗地里都说王辉六亲不认。
一夜之间,王窝由意气风发的少爷变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由春风得意的公子哥儿变成了贫困潦倒的穷光蛋。
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可能见怪不怪,但王家就不同了。有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这日杨晓娥和张奋母亲都在白龙泉洗衣服,一边洗,一边聊一些摸不着边际的话题。杨
晓娥开口问:“你们家丹凤多可惜,让张带捡了个便宜。”
张奋母亲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合该是命,谁让张奋是个短命鬼呢。唉,她来张家那么长时间了,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唉,本指望让她给张家传宗接代,谁知道却买了只不生蛋的母鸡。张奋也是个不长脑子的东西,你没张口问一下,他就冷言冷语,时时刻刻护着媳妇,这下倒好,人家跟了张带,根本没想到说怀上就怀上了。”
“这事儿怨不得人家雷丹凤,是你家张奋不中用!”
张奋母亲有些生气,冷冷地说:“你在跟前看过?”
杨晓娥并未顾忌张奋母亲的感受,继续说:“别看你是当妈的,这事儿你还没有我清楚。私下里我问了丹凤了,丹凤开始时嫌羞,噙着眼泪不说话,问急了她才低声说,张奋一到床上瞎张狂,没几下子就气喘吁吁,人家守着张奋就像是守一根木桩子,在张奋跟前人家还是青头女。”
张奋母亲恍然大悟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奋在四五岁时得过脑炎,也不知道是那时把东西烧坏了,落下了病秧子?唉,过去的事儿,还是不说的好。”
杨晓娥轻松地说:“是啊,再扯到过去的话题上就没意思了,但你也要想想,你们将来靠谁?靠老大?他连自己都顾不住;靠老二?人家在队伍上吃粮,能随随便便回来吗;靠老三?人家是王辉的上门女婿,让我看你们得想想办法给你家老大领养一个。”
张奋母亲苦笑了一下说:“谁家孩子愿意让领养啊!”
杨晓娥四下瞅了一下,没人,便说:“张韩的女人能生,你看那两个崽,虎头虎脑的,多讨人喜爱,你们随便抱一个回来养,不还是你的孙子?”
“就怕张韩不放手,就是他能同意,王囡也未必会答应。王掌柜和王太太那里也怕不好说话。”
杨晓娥笑了,问:“听说你亲家和他的三儿子闹得很僵,要对王窝扫地出门,王家三天不吵两天吵,村里人谁不知道?王辉家后院起火,他自己都守不住摊子了,他还有心去管他女婿?”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张奋母亲随口说,“人们都说是张韩的岳父太绝情了。”
“是王窝在外面不干正经事儿?”
“不知道。不会吧,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很正板啊!”
“那要不是就是杨芬胡来?”
“也不会吧,这女子不是轻轻薄薄随随便便的人。”
“那就是你的孙子和王辉家的孙子闹情绪惹怒了王辉,他没法拿孩子出气,就和王窝唱双簧挤兑张韩和王囡。”
张奋母亲坚信地说:“更不会,对张龙张虎他稀罕还来不及,更别说离隔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王辉在唱苦肉计。”
“苦肉计?”
“这个老狐狸汗毛孔里都是计谋,打呵欠都在想着发家致富,可现在人们都共产党得了天下,要让劳苦大众翻身得解放,王辉能坐得住吗?”
其实,这事儿真让杨晓娥说准了,王辉对王窝一家态度的变化还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他是在权衡一切之后才选择了如此的下策。他的心在流血,他有满腹心事,却没地方发泄,他有意疏远自己的小儿子和孙子,是他的一盘棋,他是在暗暗保护着他们。
去年有一天,王辉到益生堂去买几样清热解渴的中草药,益生堂的孙老板把一张报纸裁开来给他分门别类抓药,他拦住孙老板说:“别忙,让我看看。”
原来那是一张《解放区播报》,王辉大惊:“孙老板,现在还让订这样的报纸?”
孙老板笑笑说:“你呀,只顾想着你的小麦亩产能打多少斤,看来对外面的变化是一窍不通啊!原来各级政府都摊派的是国民政府的官方报纸,现在政府军队节节败退,政府的报纸上不是大篇幅地刊登广告就是刊登一些明星绯闻,对内战形势闭口不谈,就连这报纸的发行也不仅仅局限于国民政府的官方报纸,共产党的报刊逐而渐之占据了很大市场,政府不再对报业进行垄断了。我外甥是分发报纸的,每一种报纸运来总有几张多出来备用,刚好我这里包药需要大量的纸,隔一段时间就到他那里拿一些回来用。”
王辉笑笑说:“能借我几张看看吗?看后我在给你送回来。”
孙老板慷慨地说:“那有什么说的,我去给你拿。”
果然,孙老板给了王辉一沓子报纸,而且都还是最近的。
在《解放区播报》中,有《百万雄师过大江》、《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等报道,国民党军队连连败退,解放区是郎朗的天的范围不断扩大,在《农耕今闻》中,大篇幅地报道在解放区的农村实行土改,成立农会,批地主,斗恶霸,分田地,均房产,土改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报上还提到对一些顽固不化的封建地主,新生政权加大对其惩治力度。更让王辉魂不守舍的是报上配发的两张图片,一副图片是地主被五花大绑,被民兵押送着游斗;一副是万人大会上地主被按跪在高台上,农民在指着他鼻子诉苦。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对全国那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全国各地很快就会解放,土改的烈焰很快就会在丹江流域蔓延,王辉和王窝拥有那么多土地、房产和农耕设备,新政权能放过他们吗?
王辉诚恐诚惶,背着手出去靠散步来散心,碰到韩区长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了。
“老伙计,你去哪儿?”王辉问。
“我现在也慌了手脚,也不知道在为谁干活,还也不知道干的对不对。”
“怎么了?遇到什么坎儿了?”王辉惊问。
“你大概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国民政府如履薄冰,已经撑不下去了,地方政府退又不敢退,进又不敢进,稍不留心就会被特务当成异类分子给处理掉,地方官员表面上拿着一个个空头文件疲于应付,实则是都在找后路。倒是自治政府活跃起来了,为了赢得民心,勒令各管理区搞民心工程,咱区上上报的项目是在街道上成立个农机站,给农户配备农具和其他农用物资,但打造农具需要铁匠炉和能工巧匠,我正犯愁呢。”
“这应该是个好事,为老百姓办实事却又和政治上没多大瓜葛。能工巧匠好办,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招来了铁匠,他们自然就会修熔铁炉,不好办的是打造铁器缺少煤炭不行,用炭代价太高,用煤得到外地去运。”王辉分析说。
“除了这,还得原材料吧?”
“应该说,原材料不是问题吧?这么多年打仗留下的炮弹壳、烂枪管,家家户户的坏锄头坏镢头不知道有多少,让老百姓用废铁去换,不省出来了到外地去进购铁的本金?”
“你要这样说,我就有底气了,县上答应过给协调3吨煤,县上给出示个特别通行证,咱到外地煤矿上去拉。你这样一点拨,我转过去就给县上打个电话。”
“那得用汽车吧?”
“这是自然,要是人挑,得多少人?”
“你不也得跟着去?”
“我肯定要上前。”
“老伙计,如果你去,到时候捎上我,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儿。”
“这没问题,刚好路上有个说话人。”
其实,王辉想出去就是要看看外地的土改情况,对于他自身的安危他没过多的担忧,他所担心的就是小儿子王窝会不会跟着受连累。
这次出去,也真让王辉长了见识。在一个古镇上,那里正开万人大会在斗地主,三个戴着辣椒帽子的地主被押在前台上低着头,下面的群众举着红旗,口号声此起彼伏,这里已快到煤矿。王辉对司机和韩区长说:“你们去装煤,我到万客来茶馆等你们。”
韩区长提醒他:“这里是解放区,说话得将点分寸,要是人家当特务给抓了,手里的特别通行证也不起作用了。”
王辉下了车,进到茶馆里,店小二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客官,需要点什么?”
“一份碧螺春,一份茶果子。”王辉温和地说,同时掏出烟来让店小二。
店小二歉意地笑笑,转过身去端来了茶和果子,刚要离开,王辉喊住了他:“镇上那么多人在干什么?”
“斗地主啊!客官没见过这阵势?我们这里经常开这样的会,今儿这个村,明儿那个村,有时候还拉着他们游斗。”
王辉摇摇头,故意装作糊涂地问:“怎样知道人家是地主?”
店小二见问,刚好这时没有什么可忙的,就在王辉对面坐下来,说:“上面派下来了工作队,在村干部的带领下,专门找房子破烂的人家进行访贫问苦,寻找缺衣少食没田没房的苦主,搜集他们租谁的地,被谁压迫和剥削的事例。由苦主带出苦主,将苦主们集中起来,成立农会,天天晚上开会,让苦主在农会里诉苦,寻找苦大仇深的突破口,为万人大会的诉苦准备条件。对于地主的认定,一是看村里谁家房子最好,院子最宽敞,这当然是一目了然,二是根据苦主的租地数量,算算谁出租的地最多,就这样选出来了王开鲁、陈老更、姜玉阳三户大地主,听说这三个地主中王开鲁怕是连命也保不住了,就是最中间站的那个。”
“他田产最多?”
“其实,他田产并不是最多的,关键是他这个人不咋的,对佃户和长工们苛刻,会算计人,民愤大,村里人一提起他都摇头。诉苦会上,村里人基本上都是针对的他,一开始诉苦,大人哭、小孩哭、苦主哭、听的人哭,哭成一片。据说下一步就要对他们彻底清算,把田产分给村里那些孩子多赘子大的可怜人。”店小二一说起来没完没了。
拉煤回来后,王辉对王窝的态度就变了,他不但对王窝恶声恶气,对杨芬冷言冷语,对他的孙子们也是冷漠无情了。分家的时候,他原本要对王窝扫地出门,还是在李昌、任管家等人的协调下,他才勉强答应给王窝了一块贫瘠地。
共产党推翻了国民政府和自治政府,建立了新政权以后,这里也开始轰动着要闹土改,王辉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直到这时,王窝和杨芬才慢慢醒悟老父亲为什么变得冷酷无情不可理喻。
很快一场声势浩大的土改运动席卷了全国各地,丹江流域也风起云涌,东村看西村,丹南看丹北,村村如此,都在贴标语造声势。
王家风生水起的繁荣在这场运动中被彻底摧毁,从此,王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开始一步步走下坡路。
在王太太苦口婆心哭哭啼啼声中,王窝和杨芬对王辉的态度有所缓和,王窝和杨芬也看到了父亲的身子骨远不如以前了。
秋收后的一个上午,王辉从地里背出了半袋玉米,这半袋玉米是他从长工们掰过的玉米秆子上复查下来的。走到村头,见张语拎了半桶浆糊,张襻夹着一卷红红绿绿的标语纸,后面跟了一群孩子,大的十多岁,小的四五岁,王力、王欢、张龙都在里面,孩子们一边走一边唱:“葵花朵朵向太阳,人民心向共产党,穷人翻身做主人,龙潭虎穴也敢闯。”每到一堵墙跟前,张语和张襻就停下来,张语用浆糊刷墙,张襻抽出一张标语,那个大一点儿的孩子有十二三岁,是张襻的弟弟,叫张跟,上前拿过标语,把标语展开,大一点的孩子们都上前,七手八脚把标语贴到了墙上,张襻先一个字一个字教他们读,然后连到一起读:“坚决拥护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
土改势在必行,在这次土改中,有人明智,有人糊涂,在大是大非面前,关键要看自己怎样把控人生航向。应该说王辉在远近上下很有口碑,也很会见风使舵,但他在这次大风大浪中除了田产损失外,还有更大的意想不到的灾难。不信?等等下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