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老头身闲心不闲 王安酒醒梦不醒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5-01-10 09:39:25 字数:9442
诗曰:
——《说火》
温柔起来让人暖,发怒起来能燎原,
一扫林木成灰烬,能烧广厦千万间。
上回说到王安和王乐在回张湾的路上分别嘱咐自己的家人,相遇到一起时别无事生非,孙俊和徐琴初开始很稳重,不长时间,由于孩子们的口舌引发误会,徐、孙二人舌战开始,弄得孙俊险些挨了打。弟兄三人为随礼多少发生了分歧,结果不欢而散。张奋到了他三哥家,本该热心帮忙,可他只顾嗑瓜子,真实意图是防止雷丹凤逃跑。后来由于争抢座位,张奋和张襻母亲、杨晓娥之间有冲突,而且杨晓娥和张襻母亲之间也有口舌之争。雷丹凤受辱离开,张奋才怏怏去追。张镯母亲和李锦媳妇为狗争抢骨头而言语上互不相让,甚至有肢体冲突,好则是李锦和张镯赶到才阻止了双方。周二晃是个孩子王,村里孩子都问他喊干爹,当王宝遭螃蟹咬手时他及时出现,咬死了螃蟹,没想到却无缘无故受到了前来洗手的杨晓娥的奚落。王宝哭叫,惊扰了徐琴,徐琴对周二晃又是感谢又是难为情。坐桌时,王宝的固执又让徐琴和周二晃坐到了一起,王宝吃鱼时喉管里卡了鱼刺,孩子憋得难受,场上人手忙脚乱,周二晃却烟喷王宝,遭到了徐琴的破口大骂。危机解除后徐琴认错。王囡和王兰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儿,言谈举止中,王囡无不透露二姐目光长远。宴席还在继续时,杨晓娥便开始打包,遭到了朱六戒的奚落,没想到朱六戒想出周公主的洋相时却把自己绕了进去,只好用别的事岔开话题。后洼死了人,来请张程去装醤水罐,张程离不开刘贺,朱七戒到了山上,却没见了张旺。
朱七戒:“刘叔,张旺叔没在这里?”
刘贺解释道:“那老家伙看他宝贝孙子去了。这不,马湾他儿媳妇派一个叫杨英的人来捎来信说,他的宝贝孙子张林浑身上下出疙瘩,刚好张京被派到大山里担木耳去了,林艳吴家的公公婆婆又食物中毒了,林艳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才找人过来请你张旺叔去那里帮忙照看一下孩子。”
朱七戒:“现在这里只剩下你一人了?”
刘贺:“可不,你来了不也是个人吗?要不是老家伙今天拽我,我真也想下山去凑凑热闹,看看囡囡和孩子。”
刘贺说的是实话,自从王兰给他讲了囡囡的身世以后,他总对王囡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关爱。一方面可能源于他们都是寄人篱下,有一种“惺惺惜惺惺”的感觉;另一方面潜意识里总感觉王囡是一个熟悉的影子。
朱七戒见刘贺纳闷,随口说了一句:“小家伙名叫张龙,虎头虎脑的,和他妈妈一样,脖子上有块像铜钱一样的胎记。名字是他外公给起的。”
刘贺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脖子,然后去换衣服,交待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朱七戒无奈道:“你们都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刘贺安慰:“别怕,晚上我们还会回来的。”
装醤水罐一般是在晚饭后对死者祭奠罢进行的,刘贺和张程要赶回来就在夜深人静之后,这当然又影响到了王兰回家。刚好王太太、王囡、杨芬执意要王兰在娘家住一晚上,王兰才不再固执地要回她自己的家里。那天晚上,王兰睡了个安稳觉,除了给孩子喂奶外,其余的事儿王太太根本不让她插手。
张儒吩咐儿子张存,除了请刘贺和张程来家装醤水罐外,顺便把李昌也请来主持晚上的祭奠和第二天的葬礼。李昌一来,问了情况后就开始安排一切了,这时候刘贺和张程没事,就被安排在一边闲聊。
晚饭后,清脆的锣鼓声和沉闷的唢呐声此起彼伏,一阵阵的鞭炮交叉响起,遮盖了围在棺木旁孝子贤孙悲戚的哭声。随着李昌一声喊,张儒从棺木前抱出来了母亲的灵牌,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纸扎前的祭奠桌上,灵位前摆满了生熟、祭品。祭典仪式开始,鼓乐声变成了慢点,显得更加肃穆压抑,娘家人为老姑娘清洗牌位,上香、敬酒、烧纸、磕头、放炮,接着一门门亲戚按大排小重复同样的程序,以寄托生者对死者的哀思。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道道繁琐的程序,众人散去,只听李昌一声喊:“姜太公到此主事,诸神退位。装醤水罐开始。”
该刘贺和张程上场了。刘贺和张程洗过手,刘贺拿着一个土窑罐,张程拎着斗,门外跪着的是老夫人的儿辈孙辈们。
刘贺把一张火纸点燃后塞进罐内,然后在一个矮凳子上坐定,把纸烬烟出的土窑罐递给张程,一边不停地把燃着的火纸递给长子,一个一个往下传。传到那个快要烧住手的时候,就把纸放入纸钱盆内,刘贺喊唱起来,不仅南腔北调,还阴阳怪气的:“孝子贤孙跪两旁,我来给你送干粮,有细米,有白面,还有大豆和高粱,香油灯,麻麻亮,靠着你的身边放,亲戚邻居来送行,明天送你上天堂,不要怕,不要慌,恭恭敬敬见阎王。见过大阎王把头低,规规矩矩行个礼,凶神拦路你别怕,大阎王拿鞭子抽打他;见过二阎王把头低,规规矩矩行个礼,恶煞拦路你别怕,二阎王不会饶过他;见过三阎王把头低,规规矩矩行个礼,吊死鬼拦路你别怕,三阎王揪住他的长头发;见过四阎王把头低,规规矩矩行个礼,淹死鬼拦路你别怕,四阎王朝他身上甩泥巴;见了五阎王你别后退,磕头作揖你下跪,醉死鬼拦路你别怕,五阎王给他上刑法;见过六阎王把头低,规规矩矩行个礼,牛鬼拦路你别怕,六阎王打掉他的当门牙;见了六阎王把头低,规规矩矩行个礼,蛇神拦路你别怕,七阎王让他在地上爬;七七四十九天干粮都装过,再给你装上白面馍,五色丝线罐口缠,入土为安你享清闲,灵前火把前面照,风水宝地把身安。丹江后浪推前浪,长子把浆水罐灵前放。长子,接罐——”
刘贺每唱一句,张程只有一个字的台词:“装。”然后就抓一把斗里的东西放入罐中。
程序并不复杂,但却是丹江南北两岸的风俗,刘贺和张程装完,开始大步流星回家,此时已是半夜子时了。张程边走边问:“干爹,这次你咋和上次说的不一样啊?”
刘贺问:“上次说的你记住了吗?”
张程:“记下了。这次你说的你什么时候教教我?”
刘贺:“饭前饭后,一有闲空我都给你交交底,谁让咱爷儿俩有缘呢?”
两天后,张旺也回来了,他见了刘贺,感激地说:“老伙计,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原来,张旺一听杨英捎来的信,慌了神,转身就要走,刘贺喊住他,把他枕头下面的六个银元摸出来递给他。张旺还迷迷糊糊地问:“我现在要钱干什么?”刘贺笑着解释:“大人小孩都病了,不去看医生能中?你以为是真让你去帮忙照看孩子呀?八成是你儿媳现在手里没钱了,想从你这儿挪俩救救急。这些钱你先带上备用。”
果如刘贺所猜,张旺所带的钱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刘贺和张程虽然身居世外桃源,但相处得都很和谐,要说不和谐,那就是刘贺和张旺之间为争抢看孩子,孩子是开心果,两个老头都愿争着逗开心。当刘贺和张旺斗嘴赌气的时候,张程和王兰出面调解,两个老头又把矛头对准了他俩:“赶紧再生,生得多了我们就不会争抢了。”
一句话让张程和王兰哭笑不得。张程憨笑一声说:“不瞒你们说,你们的儿媳妇身上又有了,咱们又要添丁进口了。”
王兰白了张程一眼,埋怨道:“就你话多。”
该说说王安了。他的店面越扩展越大,可往往是天不遂人意,来这里的瘾客、淫客越来越少。他怀疑是开心阁捣的鬼,就派眼镜蛇等人悄悄去查,眼镜蛇回来告诉他,开心阁现在在变卖店内物品,显然是生意也不景气,要转行了。眼镜蛇还告诉他,那些回头客不是这一方抓就是那一方逮,风言镇上镇下、山里山外都出现了地下党,也有什么特务,很活跃地到处活动,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说法莫衷一是。但有一点能够坐实,那就是县城解放了,国民党和一切新政权的敌对势力被消灭了。
其实,这一切风声王安也听说了,开始只觉得这是坊间传闻,不足为凭,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他在坐等孙俊回来。
这一阵子他一人又是前台又是后台,忙得像陀螺,但当托儿,做广告,他还真不如孙俊那样老练。孙俊是半月前和她堂妹一起回象鼻子的,孙老爷子捎信说她的姥姥奶病重,老太太想孩子了,让她回去见一面,也许这是老太太弥留之际的最大夙愿。孙俊走时说,多则三五天就回来,可现在已经好几个三五天了,是孙俊病了还是孩子病了,他不得而知,甚至他乐观地想,难道是老太太升天了?若是她驾鹤西去,孙家应派人来这里送信,孙俊那能量四谢的哥哥肯定要回象鼻子奔丧,到时候孙家老俩口随儿子一起去省城逗孙子,象鼻子孙家所有的田产就轮不到别人了,他王安可就真要富甲一方了。
正做美梦呢,孙俊回来了,一身憔悴。她告诉王安,太姥奶发烧、咳嗽,茶饭不进,后来经过针灸救治,现在大为减轻。王安顿感失意和失落,孙俊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继续说:孙老爷子让他尽快甩掉身边浮财,或变卖或典当,若不仗义疏财,将会引火烧身。
王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你咋不死到孙家,还回来干什么?回来就是让我当败家子?”
孙俊也火了:“姓王的,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你眼里容不下老娘,老娘不当你眼中钉了,不在这里伺候你了!”
孙俊说完,和孙丽一起找徐管家去了。
王安心里烦,就信马由缰地来到街上,在一个拐角处,见他家的马车停在粮行门口,朱六戒在用小麦兑换上等面粉,张韩在装车,车上坐着周丹娣。周丹娣眼尖,一眼发现了他,惊喜地喊道:“王大哥!”
王安朝这边走了过来,纳闷地问:“六戒,换这么多面干什么?”
朱六戒眨巴眨巴眼睛说:“大哥,你还不知道?老爷子现在和老三闹得很僵,一见面就骂他和三嫂,现在连他身边几个孙子也不到他跟前了。他口口声声说等他他年老体衰爬不动的时候也不会指望王窝,靠伙计长工也比靠他儿子强。这不,他吩咐以后伙上全用上等面粉,不再精打细算给这个白眼狼攒粮。”
“老爷子还把你和二哥捎带上了。”周丹娣快言快语。
王安更纳闷了:“我们又没在他跟前,又没惹住他,他骂我们干什么?”
朱六戒说:“他口口声声骂你们和狗没什么两样,噙着骨头舍不得丢口。”
张韩郑重地说:“爹让我告诉你和二哥,除了命是自己的外,其余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让你们把家里东西送给缺吃少穿之人,尽最大能力去帮扶帮扶。这不,我们忙完后正要去找你说这事呢!”
“他是老糊涂了。”王安说完这一句,扭身就走。
王安来到正街上,见墙上、广告牌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标语上写着:“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人民民主政权万岁!”“新中国万岁!”“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坚决镇压反革命!”
街道一边,一群没事可干的人敲锣打鼓,扭着秧歌,边扭边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一个卖豆腐的摊子前挤满了人,人们一声高一声低地议论着:“要变天了,那些作威作福的人好梦做到头了。”
“连老蒋都吓跑了,更别说其他人了。从今往后是共产党的天下了!”
一位一把白胡子的老头说:“也难说,共产党羽毛未丰,难上高空。”
王安听得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头那样大,心烦意乱地又转了回来,闭目养神。少顷,有脚步声走来,凭感觉是眼镜蛇,就爆吼一声:“滚!”
他是无处宣泄,碰到谁都想借机发泄一下自己的郁闷。但他马上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睁大眼睛,眉开眼笑,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粗鲁:“我以为又是你那个黄脸婆嫂子来烦我,兄弟,坐下说。”
眼镜蛇坐下来,迷茫地看着王安说:“大哥,今天又没有逮到鱼,鱼儿好像都不上钩了。”
王安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说:“咱不说这个。你去吩咐厨上,炒个十来个好菜,今儿个咱弟兄们乐一乐,聚聚人气。”
眼镜蛇迷惑:“要不了那么多吧?”
王安埋怨道:“你呀,光想着自己,把伙房里、后勤上都喊到一起,来个大聚餐。”
“那姑娘们呢?”
“她们不喝酒,给她们弄几个好菜就行,让她们单独一桌。”
掌灯时分,客厅的四周都点亮了蜡烛。桌面上摆满了荤素搭配的菜盘,王安吩咐牛瞪眼抱来了两坛子最贵的陈年老酒。
王安在主座上坐定,其余七八个人推推让让也坐了下来。王安示意眼镜蛇倒酒,不愧是陈酿老黄酒,一开封就满屋生香,令人胃口大开。倒入碗里,尽是汁液,已经不见了糯米米粒。王安道:“多日来,大家为开心果出力流汗,尽心尽力。近阶段生意清淡,咱凑到一起聚聚人气,今儿个晚上不谈生意,可劲儿喝,喝他个天宽地阔,喝他个一醉方休。来,开始。”
开始时都一本正经,互让互敬。一坛子酒下肚,场上人狂欢开始,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胡言乱语开始了。王安不尽兴,让眼镜蛇再拆一坛子,眼镜蛇摇摇晃晃站起来,舌头已经不灵活了:“大……大哥,这酒有……有劲,不能……不能再……再喝了,再喝就……就受不了了。”
王安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说:“我连你也使不动,你不拆了我拆。”
王安真的又拆开了另一坛子酒,往碗里倒时,常常走偏。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扫视了一圈说:“谁不喝谁是王八蛋!”
王安一饮而尽。酒喝到这份儿上,不能喝也得喝,其余人有的刚刚粘嘴就吐了,有的直接出溜到桌下面去了。王安见状,嗤笑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鸟蛋样儿,像个爷儿们不?你们不喝了我喝。”
王安真的又端起了旁边的酒碗,刚喝一半,一只飞蚊落到了酒碗里,王安血往上涌,勃然大怒道:“奶奶的,连蚊子也来欺负老子!”说完,“啪”地把酒碗扔到地下,摔了个粉碎。
王安一发而不可收,扔罢酒碗扔碟子,桌上所有能扔的东西全扔了。要不是鬼见愁横躺在八仙桌的横撑上,他甚至敢把桌子掀了。
王安发泄够了,也累了,就势蹲靠在一把藤椅边上,很快就睡着了。
客厅里乒乒乓乓的响声惊扰了在另一处就餐的姑娘们,她们蹑手蹑脚走过来,一见这里的人一个个东倒西歪,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严月虽然恨这些人,她更多的担心是地上的碎瓷片,一旦哪个人半夜里醒来,跌跌撞撞被划伤了就不好办了,她招呼其他姑娘们上前,扫去碎瓷片。室内刺鼻的黄酒味混杂着失禁的尿骚味令姑娘们不停地发呕。
第二天太阳出来老高以后,眼镜蛇和牛瞪眼先醒来,浑身无力,一见这个样子,都直抓头皮。眼镜蛇踉踉仓仓站起身,过去踢醒了鬼见愁等人,见王安还歪睡在一边,脸上身上都是呕吐物。眼镜蛇一招呼,几个人上前,想扶起他总扶不起来,只好抬胳膊抬腿把他抬到床上,胡乱给他擦了擦,让他继续睡。
到下午的时候,王安彻底醒了,只是有点头晕,眼镜蛇给他端了一碗小米粥,他只喝了半碗。然后他对眼镜蛇等人交代,开心果里的一切都交给他们打理,赚多赚少他分文不取,他要回乡下去住。
眼镜蛇大惊,问:“大哥,你在这里是主心骨,你怎么说走就走?该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王安苦笑道:“后院起火,家已不成为家了。你也知道你嫂子是个小性包子,任起性来,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我再不回去哄哄她,以后连儿女们也不认我了。”
令眼镜蛇不解的是王安酒醒梦不醒,又要开始做新梦。他说到做到,雷厉风行,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觅了马车,朝眼镜蛇等人挥挥手,离开了。
与王安相比,山上王兰那里却是平平淡淡过了一天又一天,花开花落,岁月如织。现在王兰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老大张秋,老二也是个女孩,起名张秀,老三是男孩,叫张保,都是王兰给起的。
添了人,减了人都要进行户口统计,镇上委派张湾村的户籍管理员是张晓,当张程为张秋上户口的时候,张晓皱了皱眉头,说:“这事儿我找二姑娘征求一下意见。”
不久,张晓真的找到了王兰,商量说:“二姑娘,你看,我祖母小名叫秋娃,大名也叫章秋,虽然不是一个姓,但听上去容易让人犯含糊。你看,孩子是不是改一下名字?”
王兰叫顺了,虽然有些不舍,但人家已经八九十的人了,改名字显然行不通,她的闺女岁数小,好改,就慷慨答应说:“张晓叔,我真的没想到孩子和老泰山重了名字,你看着给取一个吧。”
张晓笑着解释:“其实是在叫法上重,写法上有区别。你看,给孩子改名成张云如何?”
王兰:“张云也好听,就依你吧。”
于是张晓把张程名下的长女写成了张云,从此张秋就有了两个名字。
在山上生活虽然摒弃了不必要的喧闹,但要谨防野兽的骚扰,王兰吃过亏,自然知道野兽的凶猛和强悍,尤其是有了宝宝以后,不得不慎之再慎。墩墩机灵勇猛,但这里缺口大,它忠于职守的范围自然有限。对于小姑子的困境,杨芬时刻放在心上,她托朱六戒又物色了两只小狗送到了山上,王兰喜欢得不得了,把壮实的那条狗起名金蛋,那个小巧玲珑的狗起名笨笨。墩墩有了小伙伴,显得格外精神,林子里一有动静,几条狗就狂吠起来,墩墩这个老大哥往往是一马当先。
除此,一到傍晚,刘贺和张旺就在林子边拢上一堆火,以此防止野兽的突然袭击。到庄稼快要成熟时,张程下山买来很多鞭炮,把炮拆开,搓上一根玉米须绳子,每隔一段嵌入一个炮,然后把绳子炮绑到林子边的树干上,点燃玉米须绳子的下头,玉米须燃速慢,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一声炮响,这样不但增添了石房子周围的安全系数,还有效地防止了野兽对成熟庄稼的侵害。
这天半下午的时候,山风微微地吹着,让人感到舒服惬意,王兰背上兜着张保,用一只手给张云抓了一小堆花生,给张秀也抓了一小堆。王兰说:“咱们比赛,看谁先摘完,谁先摘完谁是好汉。”
张云不满地说:“妈妈,张秀的少,我的多。”
王兰说:“你是当姐姐的,当姐姐就要多干点儿。”
张秀讨好地说:“妈妈,我要先摘完,我要当穆桂英!”
姐妹俩为谁能当好汉较起劲来,都连拉带拽摘起花生来,一边摘,一边斗嘴,谁也不让谁。王兰看着她们天真的模样,心里充满了甜蜜。
突然,张云喊:“妈妈,你看爷爷在甩手,他是怎么了?”
刘贺和张旺在薅花生,刘贺在这头,张旺在那头。王兰抬头一看,果然见刘贺在直甩手,呲牙咧嘴的。急忙对张云和张秀说:“孩子们,咱们去看看爷爷怎么了。”
两个孩子巴不得不让摘花生,她们有活力没耐力,一听到王兰这样说,马上扔掉手里的花生,撒丫子地向前跑,张云一边跑一边喊“爷爷,爷爷——”
张秀一边跑一边喊张云:“姐姐,等等我——”王兰跑不快,急得在后面直喊:“慢一点儿!等等妈妈。”
王兰拖着沉重的身子,喘着粗气到了刘贺身边,关切地问是怎么回事儿。刘贺哭丧着脸说:“没什么,被蝎子蛰一下,我已经把它踩死了。”
“让张云到我的针线篮里找根细绳子扎住,用嘴吸吸把蝎子毒吸出来。”
“没事儿,疼过这一阵就好了。”
王兰不这样说还好,她一说,机灵的两个孩子转身就跑,边跑边说:“妈妈,我去找绳子。”
“那你先去歇着。”王兰说过后,接着扭身看张云和张秀,生活在山上,不得不处处小心,尤其是在照看孩子这方面。
刘贺心里装的是活儿,咬咬牙,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去薅,强忍着痛说:“歇什么歇?活儿在赶着哩,忍忍就过去了。”
王兰又急又气:“干爹,你咋这样犟啊,我的话你不听,你儿子回来我给你儿子说,让你儿子管你。”
话说到这儿,刘贺咋分不出好坏呢?他起身拍拍手,又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王兰背上的张保,说:“保儿,走回家去,爷爷教你学走路。”
张云和张秀都以为自己长大了,妈妈扫地,她们争着也要扫,张旺和刘贺不得不多扎了好几把笤帚,免得姐妹俩争抢。喂鸡时两个孩子争着喂、收鸡蛋时两个孩子争着收、烧火时姐妹俩争着添柴,尤其是张秀,喜欢模仿,模仿爹爹擀面,模仿爷爷背着手走路,往往逗得刘贺和张旺不想笑也得笑。
张云和张秀一有闲空就就缠着刘贺给他们讲故事,刘贺还教她们用石头在地上写字、画鱼画小鸟。张旺呢,给孩子们做弹弓、做陀螺,变着法儿逗孩子们开心。
那一天下雨,妈妈和张保躺在床上,张云和张秀趴在床沿上,王兰很满足地看着床边的姐妹二人。
张云剥好一根嫩嫩的菜苔子递给妈妈,王兰把菜苔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张云,一半递给张秀说:“妈妈不饿,你们吃。”
张云固执地把菜苔子又还给了妈妈,说:“妈妈吃,让你肚里的妹妹也吃。”
张秀见状,也把菜苔子递给王兰,学着姐姐的口气说:“妈妈吃,让你肚里的弟弟也吃。”
张云看了看张秀说:“妈妈肚里的是妹妹,不信了你问咱爹去。”
张秀却很认真地说:“爷爷说,妈妈又要给我生个弟弟。”
床沿上两个天真的孩子把王兰逗乐了,她幸福地看着她们,说:“妈妈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他也在给妈妈捉迷藏呢,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张云眼巴巴地看着王兰说:“妈妈,将来要是妹妹了,让我给她起名字,好吗?”
王兰笑眯眯地说:“好啊,那你给她起什么名字?”
张云:“我给她起名叫张梅,妈妈,好听吗?”
“好听,好听,妈妈喜欢。”
张云得到了妈妈的认可,得意地看着张秀,张秀不甘示弱,瞅着王兰说:“妈妈,将来要是弟弟了,让我给他起名字,好吗?”
王兰爱抚地摸了摸张秀的头,说:“好啊,你准备给他起什么名字?”
张秀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我叫他张堂,好听吗?”
王兰高兴地说:“当然好听了,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你们起的名字妈妈最喜欢了。”
另一间屋子里,刘贺和张旺面对面在搓绳子。庄稼人,绑柴、绑草、绑木架,用绳子的地方很多,这活路一般是加班加点或天阴雨湿干不成地里的活儿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为急需时备用,二人一边干一边唠闲话。
“老张,听王兰说囡囡不是王太太生的?”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我也只是听任管家说过一回,说是老掌柜从白龙泉捡的,老掌柜说这孩子脖子上的印记像铜钱,说是她一来能给王家带来财富。”
“这哪儿跟哪儿啊,老张,我这里也有个印记,只是现在不明显了,你看我这一辈子是啥命?”
“知足吧,你!你说你现在不是老来福?”
“世界上的事儿很难说,我打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在哪儿见过王囡,但细想又想不起来。”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哪能容易让你碰到?任管家说,王囡一来,老掌柜把她当成亲孙女养,本意是担心他的哪个孙子娶不下媳妇时,好把她作为童养媳给他们圆房。王安三弟兄成了家,张韩才有机会成了王门的乘龙快婿。”
“老张,张云和张秀没出去吧?”
“没有,他们都在兰兰跟前。唉,这两个孩子越来越叫人喜欢了。”
“可不是,一天大一天,一天一个样,你看张秀,那么小的孩子,已经会数鸡蛋了,将来要是有学上,肯定是好样的!”
张旺朝门口看了看,低声说:“孩子一天大一天,也真该找学校让她们上了,也不知道王兰是怎样打算的,长期在这里住下去,孩子将来上学怎么办?”
“这事儿我也犯含糊,将来孩子都要成了睁眼瞎,那才叫亏呢。你的两个孙子也省事了吧?”
“大的张林比咱家张云大不了多少,小的张艳和张保是一个月的。唉,有时候我也真想抱抱两个孩子呀,你看我这个当爷的却没这个福分。”
“你身不由己,你儿子也身不由己,都有个藏身点就很不错了。再说了,你比我强,你有两个孙子都随你的姓,随你张家的骨血,我呢,颠颠簸簸一辈子,混得没头没脑的,要不是遇到王家,我连个老鼠洞大的地方也没有。”
“老刘,你知足吧,你说过,你有个侄儿,他肯定姓刘,吃喝嫖赌样样会,你靠得住吗?遇到张程,憨厚忠诚,实心待人,现在又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儿媳妇,你说说这是不是你的福分?”
“这没说的,王兰这姑娘可真难让人说她一个‘害’字,前天张程打了一只兔子,她把兔肉都盛到了咱们碗中,把骨头留给了自己和张程,动不动她说咱们是劳力,得多吃点,她也不想想她自己身上又有了小家伙,凭这一点,咱要不好好干,可真不叫个人。”
“是啊,咱得学会报恩,其实我看这不叫报恩,咱这叫还债,还咱欠下人家的债。”张旺直了直腰说,“看,雨小了,这场雨过后,芝麻该割了。”
“中茬花生也跟上手了,今年秋天,秋作物还说得上去。”
“多收一把咱们日子都好过,咱用牛把粮食驮下山去换面、换米省了多少事,我真服了咱这个儿媳妇有眼光。”
“我早就服了,一开始她说她要留山上我还不理解,后来看看兰兰这条路是走对了,省了多少麻烦不说,让你、我能名正言顺地在这里出出进进,多自由啊,可要是从长远的角度看,不利于孩子们的读书识字。”
“再等个时间看看,真要到了张云的入学年龄,我就要找兰兰说说。估计兰兰这次又赶上忙天了。”
“这心王太太和杨芬在操着,人家哪一次不是派人来伺候兰兰?凭张程笨手笨脚人家还不放心。”
“你要是能再讨个老伴来,替兰兰给咱缝缝补补该多好啊!”
刘贺黯然:“要是有花儿在,我刘贺才算是积福积到家了,唉,这辈子不想她了!”
这边的王囡也又生了个男孩,叫张虎,还是王辉给起的名字,不知不觉,两个孩子都学会调皮起来。王囡刚把屋里东西放好,要不了一顿饭功夫,屋里又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两个孩子淘气,屁股上没少挨张韩的巴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