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鲜红的血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25-01-03 08:30:52 字数:3325
天色已暗,徐长卿失魂落魄在岭南镇大街上东一头、西一头乱撞,他想找一家旅馆住下,但找了几家都因嫌贵而放弃。病人家属给他的十元钱,他舍不得花,恨不得把钱攥出水来,盘算着每一分钱的用处。
徐长卿顺着大街由北往南走,心里想:如果有便宜旅馆就住下,没有就找个遮风的地方凑合一宿,第二天回省城A市。他一边走一边向街两边踅摸。此时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稀少,商铺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五彩缤纷,给这个小镇增添了一道美丽风景。徐长卿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准确地说两三天没吃一顿饱饭,他的肚子饿瘪了,不时发出“咕咕”的响声,胃里好像有几只小老鼠胡乱啃噬,两腿像挂了沉重的脚镣似的,每迈动一步都十分艰难。
徐长卿忽然发现在不远处有一家小餐馆,饥饿和寒冷迫使他走了进去。小餐馆里很冷清,没有一个客人,老板是个中年男子,肥头大耳两腮的肉嘟噜着,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却又藏着不可告人的算计。他正在看报纸,见徐长卿进来,放下手中的报纸,瞥了一眼徐长卿,眼珠子转了转,赶紧迎上去,身子微微往前一倾,打了个里边请的手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虚伪,好像是用面具刻意塑造出来的,让人无法相信他的真诚,只觉得背后必有隐情。
“欢迎,欢迎,里边请,里边请。”
徐长卿被餐馆老板夸张的动作和虚伪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他想转头离去,但又不忍心辜负了老板的一番热情。徐长卿局促不安,在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下,怯怯地说:“给我来碗清水面条。”
老板花儿一样的脸,莫名其妙地瞬间晴转多云,笑容随之也慢慢地渗透到肉皮里边去了,冷冰冰地问:“就一碗面条啊?不来份炒菜什么的?”
“一碗清水面条就行,多少钱?”徐长卿觉得自己有点寒碜,不由得脸一红。
老板一听徐长卿的话,腰板一挺撇着嘴,鄙夷地看着徐长卿,趾高气昂地说:“五块钱一碗。我开餐馆十多年了,你还是头一个吃饭问价钱的呢,看来是个老江湖了。”
徐长卿听不得餐馆老板的冷嘲热讽,胸中愤愤不平,站起身往外就走。餐馆老板却不依不饶,张开双臂拦住徐长卿,恶狠狠地说:“想走?没那么简单,你点了饭必须付钱。”
徐长卿怒火中烧,正义凛然地说:“怎么着?你想讹诈不成?”
“讹诈又咋样?”餐馆老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龇牙咧嘴叫嚷着,顺手拿起身边的椅子。
徐长卿心想这种人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会放乖。想到这徐长卿左手一晃餐馆老板的面门,右手抓着他的衣领往怀里一拉,这一招叫顺手牵羊,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餐馆老板反应过味来,就踉踉跄跄往前跌倒,椅子随着“咣的”一声落地,徐长卿借机快速地夺门而出。
徐长卿不敢在此久留,一口气跑出岭南镇。夜色朦胧,寒气袭人,旷野里一片沉寂。徐长卿想找一个栖身之所,但四处白雪茫茫,哪里可以栖身呢?徐长卿不由得犯起愁来。他在一块凸起的高岗上坐下小憩,方才由于跑的急身上出了汗,坐下来不多时,身上的汗倏忽退去,衣服像冰一样贴在身上,徐长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不知深更几许,徐长卿误走误撞竟然来到了一个火车小站。徐长卿暗自庆幸自己的决断。火车小站名副其实,小的无法再小了,只有一百多平米的候车室破败简陋,几张长椅伤痕累累,缺胳膊少腿。大厅的屋顶有些斑驳,墙壁上也爬满岁月的痕迹。几盏昏黄的顶灯散发着微弱光芒,售票窗口关闭着,在售票窗口的左侧挂着列车时刻表。候车室里空荡荡的,灯光昏暗,除了徐长卿没有第二个人。徐长卿仰着头看了看列车时刻表,开往A市最早的一班列车是清晨8点。徐长卿找了个靠墙的长椅躺下去,因为过于疲劳,不多会儿鼾声如雷。不知过了多久,徐长卿被冻醒了,他在候车室里踱着步,自言自语:“好歹是个车站啊,连暖气都没有……”
徐长卿连蹿带蹦,身上渐渐有了暖和气,仿佛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穿透寒风,给了他些许慰藉。他再次蜷缩在长椅上,尽管周遭的寒意仍旧侵袭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但那份由内而外的疲惫感却让他无法抗拒睡眠的诱惑。折折腾腾一宿,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东方破晓,曙光透过玻璃窗轻柔地洒在候车室里,给这个原本沉闷而宁静的空间,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外衣。候车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售票窗口开始售票了,徐长卿买了一张去A市的车票。
候车室里乘客不多,大多是中年妇女,她们或箉着一竹篮子鸡蛋;或手里拎着两只鸡,看样子是到市里去卖。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四十几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脸上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岁月的犁铧在眼角与额头耕出深深的沟壑。齐耳的短发略显凌乱,几缕银丝在其中若隐若现,看上去不算漂亮,但仔细瞧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她身着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碎花布衫,紧紧地裹在身上,使她的身躯更加丰满。她说起话来粗嗓门,瓮声瓮气好像个大老爷们儿。她在候车室里大说大笑,候车室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火车缓缓地进站了,铁轨上的轰鸣声逐渐平息。车厢静静地停靠在站台旁,像是诉说着旅途中的故事与回忆。开始检票了,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一边检票,一边维持着秩序。粗嗓门儿一手拎着个蛇皮袋子,一手拿着几把笤帚,身背后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兜,走起路来很吃力,步伐缓慢。徐长卿在她身后,顺手帮她提着蛇皮袋子,粗嗓门儿感激地看了徐长卿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憨憨一笑。
列车上人很多座无虚席,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被填得满满的。乘客们肩挨着肩,背贴着背,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人墙。车厢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儿,有汗味儿、香水味,还有偶尔飘过的快餐余香。春节快到了,乡下人进城采购年货的或出售土特产的越来越多,因此这班列车天天爆满。徐长卿和粗嗓门儿,只能在列车厢连接处暂时安顿下来。
“小伙子,你也去A市?”粗嗓门儿坐稳当之后问徐长卿。
徐长卿点点头,没有吱声。这几天他从A市步行到岭南镇至少一百多华里,一路上缺吃少喝,露宿荒野,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岭南镇,没有充分休息,甚至一口热乎饭也没吃,就从身体里抽出了400CC血液,现在徐长卿的身体状况十分虚弱,就连说话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
粗嗓门儿大姐瞅着一脸倦容的徐长卿,关心地说:“小伙子,你是不是病啦?”
徐长卿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将头垂在怀里。
粗嗓门儿大姐对徐长卿有一种好感,不仅仅因为徐长卿帮她一个小忙,而是第一感觉告诉她徐长卿是个心底善良的人。她上下打量着徐长卿,心里想:看这孩子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服又脏又破,是不是个乞丐呢?还是遇到啥困难了?粗嗓门儿大姐一副热心肠,她心里搁不住事,于是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徐长卿:“小伙子,你是不是遇到困难啦?能不能和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帮帮你呢。”
徐长卿听了粗嗓门儿大姐的话,心里热乎乎的。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大姐和蔼的脸,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他毫不隐瞒,将自己的遭遇粗枝大叶地告诉了大姐。
“哎呀,啧啧,天底下还有这种事呢,你朋友真不是人,伤天害理,早晚会遭到报应。”大姐说着打开包,拿出几张煎饼,“小伙子,我也没带啥好吃的,你先吃点煎饼垫吧垫吧,等下车后我给你买包子吃。”
徐长卿的内心瞬间被强烈的感动笼罩,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而美好,他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但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里有杯热水,煎饼太干啦,没水就着咽不下去。”大姐从包里取出一个玻璃杯,说是玻璃杯,倒不如说是罐头瓶更准确一些。
徐长卿接过煎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简单的食物,在徐长卿眼中却成了无价之宝。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每一口都像是重新点燃了生命的火花。吃了几张煎饼喝了一杯热水,徐长卿感觉身上热乎乎的,顿时有了精神。
“谢谢大姐。”徐长卿站起身恭恭敬敬给粗嗓门儿大姐鞠了个躬。
大姐张皇失措,连声说:“你不要这样……几张煎饼算不了个啥,出门在外谁还遇不到马高镫短啊。”
“大姐,你也是去A市啊?”
“嗯,这不快过年了嘛,家里有点土特产去市里买了给孩子们添件新衣裳,顺便看看俺大舅。”
A市快到了,列车逐渐减速,缓缓驶入站台,车轮与轨道轻轻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仿佛是大自然最质朴的乐章,预告着归家与启程的故事即将上演。列车稳稳停下,车厢门打开,徐长卿帮大姐拿着行李下了列车。
站台上,广播里不断重复着列车时刻和安全提示,声音在站台上空回荡。
徐长卿和大姐出了站口,大姐说:“前面不远有个包子铺,咱到那吃包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