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九章
作品名称:火红的杜鹃花 作者:晏子 发布时间:2024-12-25 08:33:08 字数:5361
淮海和花枝谈恋爱时,将他和周玲、郑丽、曙光的事都告诉了她,她听后说:“我说怎么30岁了还没有对象,原来你的经历还这么丰富。”
淮海问:“你以前怎么一直没谈恋爱呢?像你这样的人,是应该不会缺乏追求者的。”
花枝说:“没有看上的,如果不是遇上你,我这辈子还真不知找什么人呢。”
淮海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那时还不懂事,但十年前我们又见过面,当时你有想法吗?”
“有。”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是不是嫌我是个工人?”
“不是。春节前我又去付酒,但没见到你,以后又去过一次,还是没见到你,我也不知你到哪儿去了。”
“你就没向人打听?”
“一个大姑娘,哪好意思到处打听?”
“你还是没曙光心诚。”
“我真很想见见宋曙光。”
“我对你说这些事,你生气吗?”
“我怎么会生气呢?那时我们还没谈恋爱。只要你们以后不再来往就行了。”
“花枝,这我可能做不到。郑丽是个很不幸的姑娘,我不能不管她。特别是曙光,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大牺牲,你说我能不理她吗?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做出朋友以外的事的,她们也绝不是那样的人。”
淮海在结婚之前,将婚期告诉了曙光,曙光说到时来参加婚礼,可是到了婚礼的前一天,她又打来电话,说有事不能去了,淮海从电话里感觉到她家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放不下,问她她又不说。婚假结束后,淮海趁花枝上班不在家,给曙光医院打电话,医院的人说曙光没上班,她父亲病危,他问明了医院高干病房的电话,联系到了曙光。曙光在电话那头啜泣,淮海问:“你爸爸现在病情怎么样?”曙光说:“已是弥留之际,不住地喊着‘主席’。”淮海急忙赶到北京,他一直想能在曙光父亲生前见见他,但还是晚了。曙光见到淮海,抱住他失声痛哭。她陪着淮海向父亲遗体告别,淮海鞠了3个躬后,又跪下磕了3个头,然后久久跪伏在地啜泣,曙光拉他也不起来,后来曙光的大哥将他拉了起来。他这样不是装出来的,他对曙光的父亲有真感情,不仅很崇敬,而且很感激,曙光曾对他说过,她爸爸喜欢有文化的人,对他很赏识。
曙光陪淮海默默地坐在灵堂前,淮海叫她不用陪他,丈夫会不高兴的,她摇了摇手,示意淮海不要说。在吊唁的人中,有许多部队的高级将领,淮海见到了闻名已久的杨成武、陈锡联、洪学智,还有他从小就从小说中看到的冀中抗日名将吕正操,能见到这些老英雄,是他没有想到的。夜里淮海给曙光的父亲守灵,曙光也陪着他,他叫曙光不要陪,这样不好,曙光说:“你是我的客人,当然由我来陪,他们谁也不好说什么。”丧礼结束后,家里举行了一次聚会,曙光的母亲让淮海也参加。曙光的三哥对淮海成见很深,曙光对他说:“你对淮海客气一点,人家是客人。”三哥说:“我对他客气?我不揍他已经对他够客气了。”聚会时,曙光坐在淮海身边,淮海示意她坐到丈夫身边去,她只作不知,丹丹见到淮海,叫着“好叔叔”,也坐到了他的腿上,淮海实在不忍心把她放下。淮海对大家说:“宋妈妈,大姐、王副政委,各位哥哥嫂子,我从小就喜爱看《红旗飘飘》、《星火燎原》,特别崇拜跟随毛主席打江山的英雄。我没想到会在当兵时遇到曙光,我一直希望能在曙光父亲生前见到他,但我没那个福,是我的终生遗憾。过去我曾给你们家里带来过麻烦,很对不起,我知道这是不可原谅的,在此向你们赔罪。”
三哥终于忍不住了。“你在江苏,跑到北京来拆散我妹妹的家庭,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不要以为我们会感谢你来,你没资格进这个门。”
曙光的母亲说:“老三,说话客气些。”
丹丹也说:“三舅,他是好叔叔,你不要这样对他说话。”
大哥说:“小路,大哥也说几句话,要是说得不对,请你不要见怪。你也三十多岁了吧,也应该成家了,老是这么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曙光说:“大哥,今天不要谈这些事。”
淮海说:“大哥,我已成家了,就是几天前国庆节结的婚。”
三哥说:“你真好,自己结婚,让我妹妹痴痴呆呆地等着你。哪个女人和你结婚都不会有好下场。”
三嫂用手碰了一下三哥。
淮海惊讶地问:“怎么,曙光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曙光说:“你们不要怪淮海,是我告诉他我已经复婚,叫他不要再等的。”
淮海听后心里真难过,“她知道我到这里,肯定是找杨丽华了解。她对我付出的真是太多了。”
大嫂说:“也好,都在这里,这事也该有个了断了。曙光,淮海已经有了家庭,你也不要再等了,东山还在等你,你们就和好吧,两人本来就没根本性矛盾。”
曙光说:“那我再表明一下态度吧,爸爸在世时,我还有过和好的想法,现在爸爸不在了,这个想法也就断绝了。东山,对不起你,我们就是和好,也不会有幸福的,你趁现在年龄还不是太大,赶紧重新建个家庭吧。妈妈年纪也大了,我要多用些时间陪陪妈妈。丹丹是我生的,也是我养大的,以后还由我抚养。”
妈妈流着眼泪上楼去了,淮海把丹丹放到椅子上,赶紧过去扶她。到楼上后,曙光的妈妈对淮海说:“小路,刚才曙光三哥的话,你不要见怪,从小他和曙光在一起时间最长,舍不得曙光。”
淮海说:“宋妈妈,我不怪三哥,以前的事总怨我做得不对。我在北京上学4年,一直想去看看曙光,一直没去,但在毕业临走时,还是没能忍住。我本想见过她就走,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结果。我心里很难过,对不起曙光,也对不起您。”
曙光的妈妈说:“这事就不要再提了。曙光是个重情的人,你在曙光心里很重要,远远超过了朋友的感情,丹丹也很喜欢你,对你比对她爸爸还有感情,你不要忘了她们。”
淮海说:“宋妈妈,曙光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我心中的份量,没有人能超过,丹丹在我心里,也像女儿一样,我只要生命不息,就不会忘记她们。我也很想和曙光一起孝敬您,但没有那个福分。”
淮海抹去眼角的泪,回到楼下,大家已经不再谈他和曙光的事。丹丹坐在三嫂腿上,见淮海下来,一溜下了地,又跑过来坐到淮海腿上。淮海心情沉重,默默坐了一会,就准备离开。他也不再和众人告别,把丹丹抱给曙光,对曙光说了一声,起身去打开旅行包,从包里取出十几本《丁丁历险记》连环画,丹丹也跟了过去,问淮海:
“叔叔,你要走了吗?”
丹丹的问话让他流下了眼泪。“是的,叔叔要回家了。”
“叔叔,你家离这儿远吗?”
“很远,要坐两天车才能到。”
“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
“叔叔以后不来了,但叔叔会想丹丹的。这套小画书还差几本,叔叔以后买全了再寄给丹丹。”
曙光带着丹丹陪淮海离开后,三嫂叹了一口气说:“这个路淮海真的很会哄人,连小孩都这么喜欢他。”
曙光和丹丹送淮海去火车站。在出租车里,淮海对曙光说:“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我心里也一样很难过。但有那么多开国将领亲自来吊唁,党和国家领导人都送了花圈,你爸爸也算是生也荣耀,死也荣耀了。你要节哀顺变,和妈妈多出去走走,两位老人在一起生活了将近50年,你妈妈心里会更难受,你要帮她走出阴影。你回去给我表达我对她的关切。”
曙光说:“爸爸走了,你能来,减轻了我心中的痛苦。现在你又要回去了,我心里受不了。”
淮海抱着丹丹,丹丹用小手擦着淮海的眼泪说:“叔叔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好吗?你一哭妈妈就哭,妈妈一哭我就要哭。”
淮海说:“叔叔想丹丹,天天想,也天天想妈妈。”
丹丹说:“那叔叔你不要走,我们和妈妈一起住在姥姥家,姥姥家里有很多房子。妈妈你不要让叔叔走。”
曙光只是流泪。
淮海说:“丹丹,叔叔以后再来看你和妈妈。等丹丹以后会写字了,给叔叔写信,好吗?”
丹丹很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
淮海又问曙光:“你以后怎么办?有合适的,还是建个家庭吧。”
曙光说:“我已经走错了一步,不想再走错第二步。现在我心里有你陪伴,身边有丹丹陪伴,什么也不需要了,你别为我担心,丹丹你也放心,我会把她养育好的,只要你不忘记我们就行了。”
丹丹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她不知道他们的话的意思,但她有超强的记忆力,已经全印在了脑子里,长大以后,回想起来就会明白,这个她喜欢的好叔叔,就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第二年八月,花枝要生孩子了,母亲说:“提前半个月是男的,迟后半个月是女的,看来这回要抱孙子了。就是肚子不大,生出来还不知有没有猫大呢。”淮海天天陪着花枝在外面散步。临产前一天下午,他们到剧院看电影《风流千古》,剧情是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故事,电影开映后,小人在花枝肚子里拳打脚踢。第二天吃过午饭后,花枝肚子疼得厉害,淮海赶紧用自行车带她去医院,到街中心铜马广场附近时,突然钻出来一个警察,将他们拦住,说骑自行车带人违反交通。淮海向他解释,但警察就是不答应,淮海说,那该罚多少钱赶快,小孩要出生可是不等人的。警察指着大铜马的底座,叫淮海把自行车推到那儿去,明天到新兴场去交罚款领车。
“什么?你简直毫无人性!”
淮海趁他开罚单时,拖着自行车就走。
那个警察急忙赶上,抓住车龙头。
淮海高声说:“放开!”
警察说:“你敢对抗执法,加倍处罚,罚款十块。”
淮海一把将他推开,骑上车就走。那警察被他推得踉踉跄跄,往后倒去,碰翻了旁边的一个花盆,然后又追了上来,拉住自行车后座,淮海猛一刹车,警察来不及收腿,撞在自行车上,差点把花枝撞下来。淮海发怒了,一脚踏在地上,对揉着膝盖走上前来的警察吼道:“再不滚开我揍死你!你想出人命是不是。”
警察说:“好,你走,我看你能走上天去。”
淮海带着花枝来到医院,找到郑丽的母亲,也不办住院手续,立即进产房。不到一个小时,护士出来报告:“恭喜,生了一个七斤八两的大儿子,母子平安。”
淮海正在兴奋,就见从走廊进口的方向有两个警察走了过来,一个警察指着淮海对另一个警察说:“就是他。”正是刚才拦住淮海的警察,另一个却是刘卫东,刘卫东在部队当了排长,1984年转业,现在是瓢城区公安分局交警中队的中队长。淮海对刘卫东说:“你是不是来抓我的?那也要等我老婆和儿子从产房里出来,家里有人来替换我,才能跟你走吧。”
刘卫东满脸笑容对淮海说:“原来是你老兄,还是部队时的脾气。”
“要是依着我在部队的脾气,非把他扔到大铜马的肚子底下去。卫东,你坐下。执法如山的楷模同志,你就站着吧。”
刘卫东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是不是姓包,脸也很黑,你们回去要开展向他学习的活动。”
“他也是我们战友,幕府山那边二营的。”刘卫东又对那个警察说:“他不认识你,你怎么不认识他呢?他就是路淮海,团宣传队的。”
那个警察说:“这么多年了,我哪还记得?”
淮海对刘卫东说:“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规定,但也要有个灵活性,毛主席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政策是死的,但策略是活的,我已经承认交罚款,他还是不依不饶,要扣我的自行车,我的老婆不能走,难道我把她背到医院去?还要我明天到新兴场去交钱领车,新兴场离城里20多里,我有时间去吗?我这几天正要自行车用。我再给你说件事,今年中考时,有一个考生,也是在铜马广场,没有顺方向拐弯,被你们一个交警抓住,要扣他的车。那学生急着去考试,但交警就是不肯放行,许多人围观,谴责交警没有人性。你们知道中考对一个学生,对一个家庭有多重要吗?那学生住在我家前面,我就给他交了罚款,又把自行车借给了他,他那次中考考砸了,他父母都是电器厂的工人,家庭收入每月一百元还不到,而集资上重点高中就要五千元,只有向亲戚家借。但有钱也上不了,还要有集资名额,名额都留给市委、市政府和教育局领导搞关系,他家哪里搞得到,来找我父亲,我父亲已经离休,也没办法,后来是我请我老丈人给他们搞的。你们为了5块钱罚款,搞得人家倾家荡产,给那学生从小就种下仇视社会的种子。你们是执法的人,‘公门中好修行’,能做好事就做做好事,不能做好事也不要做坏事。我们过去在部队时,老百姓有了困难,能拼死相救,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你知道现在群众都叫你们什么吗?”
刘卫东笑着说:“知道知道,到底是‘教授’,你看,一开口就把我们教育了一通,好,今天就当一回你的学生,但听课费就不交了,你的款我们也不罚了,两相抵销。”
淮海说:“那不是要影响你们发奖金了吗?”
刘卫东说:“开玩笑、开玩笑,哪有什么奖金。”
花枝和儿子从产房里出来了。儿子长得很漂亮,大头大脸,鼻直口方,一点也不像刚出生的小孩满脑袋皱纹,就是没多少头发,公司里来看花枝的人叫他“小教授”。家里送来了婴儿床,儿子睡在婴儿床里,淮海一有空就弯腰站在旁边看,儿子忽然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淮海,淮海感到奇怪:“刚出生的小孩就能看到东西?”郑丽的妈妈说:“他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面前有东西。”花枝不像别的产妇那样生产后要睡觉,很是兴奋,和人说话,淮海忽然想到,曙光生女儿时他不在她身边,想到他的可爱的丹丹,心里又是一阵想哭。
吃过晚饭后,郑丽来了。郑丽已不在内衣针织厂当门诊医生,调到了市民政局当会计,淮海的父亲离休时,市委领导问他有什么要求,他提出调一个子女到局里工作,以后给他拿拿工资也方便一些,淮海的姐姐在纺织厂,她想去,但父亲让郑丽去了。以后郑丽每晚下班后到医院照顾花枝,半夜才回家,淮海的姐姐妹妹反倒一个不沾边。淮海叫郑丽早些回家,虽说现在治安比以前好了,但一个姑娘深夜走路总让人不放心,郑丽不肯,淮海就将她送回去,好在医院产科病房的后门离联合仓库大门不远。一个星期后,郑丽请局里用小吉普车将花枝和儿子送回家,她在淮海的书房里搭了一个床,照顾花枝,给儿子换尿布、洗尿布,儿子太小,淮海不敢给他洗澡,也是郑丽给他洗,一有空就抱起儿子,抱习惯了,放回婴儿床就哭,有一次她把儿子放到床上睡,以后儿子就再不肯回婴儿床睡了,也由她带着睡。郑丽对花枝说:“你怎么不生个双胞胎?不管怎样,这个儿子归我。”